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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双色麒麟 [打印本页]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1-26 15:23:33     标题: 双色麒麟

第一部分:走不出的身世


第一章:神秘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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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阳,落日的万丈霞光直射上城楼,给斑驳古旧的城墙以无限苍凉、荒芜却绝不哀败的气势,角楼边,迎风立着个少年,一身暗红色的长袍被晚霞印得格外引人注目。

他昂昂然傍若无人的独自吟道:“长风破浪会有时 直挂云帆济沧海!”无前无后,只此一句。吟罢,唇角泛起一丝自信高傲的微笑,目光早已抛到天地相交的远方。他心中还有一句没有说出的话:莱阳,我来也!

巡城的金兵走过,粗暴的向他喝问着什么,少年充耳未闻,径自转身,突然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金卒的惊呼还未出声,却见少年一个漂亮利落的翻身,稳稳落于地上。他抬头讥刺的一笑,扬长而去。

一个风华正茂、神采飞扬、意气风发、锋芒毕露的少年。

杨凤杰,字雄志,正值人生中最狂妄的年纪。

他比常人更放肆:在金军的铁蹄下挣扎的百姓,那喜气洋洋的红色不仅仅是热情,还是希望、是寄托。但,这也正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颜色。可他,大模大样的穿在身上。

他的目中无物,应该称为“持才放旷”。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有谁像他一样幸运地得到名师身教、得到一身绝学呢?放眼天下,像他这样的少年人也是屈指可数的。古今文史,有人称江湖通才的冯文教他;领兵对阵,有被宋廷赐还的名将毕再遇教他;武功修为,有武当“剑圣”玄云道长教他;正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今天,他登上莱阳城楼,却不是游赏。他是要在父亲战斗过的地方看看大宋的万里锦绣河山。

他的父亲,曾在这里创造过辉煌的“武林神话”,这个神话至今都深远的影响着江北半壁江山的百姓和臣民。

这两天,就是他出师的日子,他就要离开师父,离开武当,到广阔的天地间一试身手,等着他做的事有很多很多,早将他的未来排得满满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莞尔一笑,这是自信而又自豪的笑容。看看身边三三两两经过的颓废的百姓,看着他们灰灰蓝蓝的粗布衣,他对自己说:你和他们是不同的。

他的衣服也是半旧的麻布,但不同的是颜色。这是一种引人注目又让人自豪却也充满危险的颜色,但,他敢穿。

就那么怪,大街上偶而走过个一身戎装手执利器的金卒,却不上前抓他。

他不知道是自己的气势压住了人。他身上散发着一种贵族的气势,这是最难摹仿最难做态的威仪。摸不清他的身份时,金人也懂得什么叫“视若无睹”,而且做得很好。

“公子!”远远的走来一个斑白头发的道长,雪色拂尘因为他的疾速行走向后飘动。杨凤杰忙迎上前道:“师父,你出来找我?”

“刚到莱阳你就敢胡乱游玩,不怕这身红衣招眼么?”老道自然是玄云,他嗔怪的看着爱徒。

“为一身衣服师父不至于出门找人吧?”杨凤杰嘻嘻一笑,调皮的说:“师父哪会那么小看徒儿――那不是在妄自菲薄?师父,是姑姑到了吗?”

“岂止你姑姑!今天少林寺住持领了四位高僧前来拜会,这会儿只等着小公子露个面呢!冯先生和毕将军招呼了,师父才得空出来寻你!”

杨凤杰不敢怠慢,随师父飞速转过几条长巷,来到一处深广却不张扬、不浮华的宅子前。

这宅子好像很久没热闹过了,猛地热闹起来倒颇不和谐。

杨凤杰看看满园子的人,讶异的挑挑眉向师父说:“姑姑请那么多人来?”以他了解,姑姑不是招摇的人,没有要事她绝不会铺张排场。

可今天,不仅少林住持、武当掌门等各大门派的头面人物和武林盟主宴阳,连江北著名游侠也纷纷到场。

明日正午才是杨凤杰出师之时,恐怕到时更是热闹。还没哪个武林英雄出师是如此隆重的,这简直是个庆典。可尚未扬名立万的出道毛头,谁当得又办得这样的庆典?杨凤杰心底油然生出几分自豪来,他一边礼数周全的向各位英雄招呼了,一边靠近姑姑问为何请凭多人。

答话的是位中年女子,虽然华发早生、面容也显沧桑,但体态婀娜,衣饰举止大方得体,她的声音细腻中又带几分粗迈的豪爽,“不是我有意相请,去怪你师父罢!出师便出师,谁还没出过师?你武当的师叔师伯非也出面主持――都是些武当的头头脑脑,少林的便也来了!总不能厚此薄彼,姑姑爽性放出消息,愿来的都来吧!不想各路豪杰都赏光于此!如此也好,趁着各位英豪都在,我也能当众了却一门心事。”

“姑姑有心事要当众了结?”

杨妙真颦眉,又展开,亲切的拉住凤杰的手问:“红麒麟今儿在身上吧?”

见姑姑突然问起麒麟,凤杰煞是不解的应了句:“在。”

杨妙真边说边把他拉到僻静的厢房:“明儿也别忘记带。另外多穿层衣服。凤杰,你知道这麒麟的意思吧?”

“麒麟与蟒同贵,仅次于龙,是王。”

杨妙真点点头,抚了抚鬓角早生的银发,问:“如果姑姑要你丢了它,你肯吗?”

凤杰显然的一怔,半晌才问:“我穿不得了么?”

杨妙真略显犹豫,许久,说:“这样吧,明儿我再把条条框框的摆与你听,脱与不脱还随你主意――到底你是穿它的人,也这么大了。但一条,姑姑先说与你听,穿着未必穿得长久,脱了也未必脱得长久。”

凤杰年龄虽小,却生着颗七窍玲珑心,他思度着姑姑最后一句话:怎样才是长久?如此重要的东西姑姑怎么这般轻看?我与平常少年最大的不同不就是这身份吗?从小到在,它给了我多少方便?

杨妙真早将他心中所想看在眼底,从旁从道:“你看外面来了多少英雄好汉?赵昀是天子,我也敢说他纵然散去千金也买不来这一分薄面。他们今日来,只因为你是杨安国之子!”

杨凤杰心中一动,仿佛哪里开了窍,却一时明白不过来,他等着姑姑言明就里,妙真却转向院中招呼客人去了。

杨凤杰闷闷不乐,又懒得找师父问,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哼哼欸欸的不时叹气。晚饭时间他没出去,杨妙真也不差人来叫,这更令他心烦气燥,到了三更还辗转反侧。

眼见明月东升西落,他忍不住披衣坐起,找到冯文诉苦。

冯文听后沉思半晌,慢慢说:“妙真行事,就是关东丈夫也不由击节而赞!小公子,你那姑姑不是平凡女子,明日她陈述理由时,切记,细听深思!”

“师父,你不是从小便教我继承父业,怎么今日反叫我再思量这事?这麒麟褂我当脱不当?”凤杰连鼻子都皱了起来,不满的说:“师父,你总得说得明白些我好听得懂!”

“毕竟是你的事,妙真都不肯强加压力与你,为师的更不好多说什么。明日你用些心吧。师父知道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

“师父,你知道徒儿身上这麒麟褂的来历!”杨凤杰说时语调上扬,把来历二字抬得高高的。

是的,麒麟与蟒同贵,自不是随便穿得上身的。这是他父亲一生心血的见证!

杨凤杰一周时父亲便英年早逝,但十六年来,他听过太多父亲的英雄故事,所以时刻以父亲为豪。

三十几年前,生于益都(金国国都)的杨安国看不惯金人的高高在上、飞扬跋扈,以自身的影响力召集义愤的汉人暗中杀掠贪官、劫富济贫、渐渐闯出了名头,江湖人皆亲呢的称其“杨安儿”。泰和年间,金军再次南下侵扰宋境,杨安儿号召同道朋友夺截军鋿,并揭竿举义。

那时势单力孤,不久便四面楚歌。安儿为保全义军力量,毅然降金。其后多年的苦心经营,他从一个俘兵累升到防御使副都统的位子。看似为金人卖命,他实是为再次起义作准备,期间学得一身文韬武略。

大安三年,安儿领兵戍边,却突然调转矛头,直扑金都与金为敌。金帝大恐,遣大将仆散安贞与其战于益都城东,安儿不敌,亡归山东。莱州刺史徐汝贤以城迎安儿,登州刺史耿格亦以州印付之,郊迎安儿。

声势大振的杨安儿以此为根据,号召天下英雄齐心做一番事业。李全亦夺得临朐扼住穆陵关与安儿遥相呼应。

金人据大宋半壁江山已七十余年,七十年的积怨、七十年的愤怒一经燃烧,势必烈火熊熊,烧得金帝坐立难安,也烧得金兵顾此失彼疲于奔命。

宋历嘉定六年,金历至宁元年(1214)杨安儿在各路义军的拥戴下改年号天顺,江北豪杰皆称其为王。

各路义军以红袄为识相互辨认,从安儿者都自称红袄军。

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虽然被仆散安贞的大军镇压,杨安儿也给奸人所害,但起义精神不灭,杨安儿所提“均贫富、平贵贱”的口号和红色起义标识一样深入人心。

十六年了,各路英雄在李全、杨妙真的引导下战斗不止,杨凤杰也是他们心中王者的继承人。

凤杰身上的麒麟褂,记录着多少血泪多少故事多少深意啊!

可杨妙真却要他在出师的当日脱去它,意欲何为?年轻的杨凤杰百思不解,今晚来找冯文,是来诉苦,是寻求这位“武林通才”的支持。谁想冯文竟然盛赞妙真所为。

冯文也是不肯多言,只说:“凤杰,你还年轻,你姑姑正是高瞻远瞩呀,仔细考虑一下。”

“可这是所为何事呀?”

“明日你姑姑自会陈述清楚。去睡吧。”

杨凤杰噘着嘴回屋,骇然发现书桌边坐着个白衣少年,他年岁与凤杰相当,清瘦颀长。束发的银冠上嵌着一排圆润小巧的珍珠,正衬得此人面如冠玉、唇似涂朱,虽然还显稚嫩,脸庞却轮廓深邃,棱角鲜明,大概传说中的陈平、周瑜也不比他更美。

杨凤杰正在气头上,汹汹喝问:“你是何人?”

白衣少年置若罔闻的将书合上,莞尔道:“孙子兵法和金函奇门遁甲,公子想必胸中自有经纬了?”

杨凤杰眉眼一皱,没好气地说:“你是跟谁来的?我怎么没听说谁还带着个少年徒弟前来?”

白衣少年狡黠神秘的笑了笑:“久闻杨公子大名,在下特地前来瞻仰一番,怎么,不欢迎?”

“夜半更深,谁有功夫听你卖关子!”

自始至终,微笑都漾在白衣少年的唇角,他的脾气似乎温和之极,“在下姓关,单名一个狄。公子也可称区区张狄,如果你还不喜欢,还可叫我杨狄。”

他的自我介绍倒相当别致,杨凤杰扑吃一乐,白衣少年已道:“生父养父义父,这也奇怪么?”

一句话倒让凤杰颇觉失态,关狄望望窗外说:“如此朗月清风,区区在外面略备几样鲜果、一壶香茗,不知公子敢出门一叙否?”

杨凤杰岂有不敢之事?轻蔑地冷笑一声随他走到院外,远远见一株槐树下有位中年男子坐在石桌边赏月品茶。

关狄引凤杰坐下,也不介绍长者便自顾自与凤杰攀谈起来:“久闻剑圣玄云是令师,公子想必剑术超凡?”

“岂敢,凤杰只是学了点皮毛而已。”

关狄押一口茶笑道:“区区幸得机缘巧合,也得了武当一套剑法,正不知练得了几分功力,想请公子帮忙一试深浅,不知公子有此雅兴否?”

明摆明的挑战,杨凤杰岂有示弱之心?他缓缓放下茶盏微微一笑:“武当剑法套路甚多,凤杰也只是粗通一二,不知关公子得的哪套?我们切磋几下相互指正也好。”

关狄先向中年男子点头致意后对杨凤杰拱手道:“请!”说着先跳到月下亮剑立了个门户才说:“区区得的是几式九宫剑法。”

杨凤杰一边拔剑一边笑说:“妙哉妙哉!九宫剑法轻灵稳健、攻防有度,在下得请关公子指教了。”说时一招“三环献礼”向关狄逼去。只见笔直的长剑化作一道冰冷的银虹,灵巧得像紫貂云雀。关狄明知这招来势汹汹劲力可摧金断玉却故意卖一绝险空档与他,牛头不对马嘴的用起“礼剑吐蕊”。

杨凤杰哭笑不得:自己抢了一招,用“敬剑”起式理所当然--为显尊重对方么!关狄冒险还礼岂非太愚?要不,是他轻看自己?

这样一思量,手上的劲道竟缓了三分,只见关狄双足一点,向后平平退去整整一丈!那份迅疾敏捷,便是飞矛灵猿也要自唉不如!敢情他是炫自己轻功呢!杨凤杰不由一乐,紧追一招“彩云飞射”。

关狄轻轻化开他的剑式,这才扎扎实实动起手来。杨凤杰与其换过五招便在心里惊叹:这个少年不简单!

要知他自幼得名师指点,至今还没有同龄人能与其分庭抗礼!本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今日才见到天有九重!这么想着,手上尽使些奇招怪式,欲险中求胜。

关狄明显为他所制,便每到绝险之处,他往往或缩或颤,机灵灵躲过剑芒脱身而去。杨凤杰一时真吃不准他武功来历:此人虽用的武当剑法,但以武当剑法他却绝对不该化开险情!若说是他对剑道领悟甚深熟能生巧吧,这一套九宫剑他却又耍得平平!

关狄也惊讶这位杨公子的剑术,多次遇险后不得不说:“杨公子剑术小生佩服!不过在下思量,若公子心神定力再修习一番得更上一层楼--刚才我以礼还礼,便将公子心绪影响,否则我便是龙驰凤舞,也被你一招制住!”

格斗中被对方招式或者言语影响,绝对是习武大忌。杨凤杰心说惭愧,口中却硬道:“凤杰与公子并无新仇旧恨,怎肯一出手便伤人?”

关狄并不争辩,微微一笑,手上长剑却凌空一划,一招“斩草除根”冷到冰点,杨凤杰不敢怠慢,拿出剑走三宫的上乘剑术,两剑相交击出几点火花,二人又同时撤力,疾速剑走偏锋,宝剑斜飞上前。只听石桌边的男子击掌三声,这边两人已定在月光里。杨凤杰的剑指着关狄胸前要害,但颈下亦感到对方宝剑的森森寒气。

四目相接,双方同时会心微笑、收剑、又大笑出声。

朗朗笑声顺着夜幕传出好远。

石桌边的中年男子以目示意二人落座,从袖中抽出一本书轻轻放在杨凤杰的茶盏边。

关狄笑着解释:“这是与公子的一份薄礼,但愿公子不见弃。书中所载,公子可与江湖通才冯大侠一起阅览,只请公子不要告知令姑姑和李将军。”

杨凤杰低头一看,书匪上四个隶体大字:柔拳通谱。他暗吃一惊后完全糊涂了:这等珍贵拳谱二人为何无偿相赠?他将书轻轻一推,笑道:“如此珍贵之物,凤杰无功怎敢受禄?”

关狄又是一笑将书双手捧着放到凤杰手心里,道:“公子,我二人也不会无故将书相赠。另请公子放心,在下不敢劳烦公子做事,这书是家传也没有什么相关纠纷。”

杨凤杰听他弦外有音,又见他点出冯文之名心知其中必有因缘,便笑道:“既如此说,杨某不收反显得见外了。”

关狄整整衣冠,站起才说:“从今往后,关狄便当公子是兄弟了。”

中年男人也满意的站起,与少年径自离去。

杨凤杰将书翻开,又见几个大字:“百川归海”粗看几行知是武功,却从没听过这个奇怪的名称。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1-26 15:23:50

第二章:出师会逢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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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白衣少年的奇怪行止,杨凤杰自然纳罕,本待去问冯文,但次日一早便见杨妙真为一大庄子客人忙近忙出,想到要脱去麒麟褂,夜里的奇遇就无心讲了。

押到下午,各路英雄到齐后杨妙真在演武场设简座清茗待客。杨凤杰的三位师父依礼数将凤杰交托于妙真以示出师。

礼仪毕,杨妙真却叫凤杰立到场中央,拉着他手慷慨激扬道:“三十年来,我杨氏兄妹致力于抗金狗、复汉人江山。从相约豪杰杀掠官史到揭竿起义、从占三州五城到红袄军自瓒年号,再为仆散安贞所制、家兄死于舟中,一路风风雨雨苦辣酸甜,幸得各路豪杰相助!转眼青丝已斑,回首往事心绪难平,是非功过却还没有定论,但妙真经过二件伤心事:除家中亲人遇难外便是南朝正统之师称我为贼,一句苟同于金狗的红袄贼让义军大失民心,江北父老整整历了五年才重信吾辈之耿耿忠心!思前想后,妙真自谓无愧于心,若说真有对不起南朝故主的,便是嘉定六年自瓒年号以为号召……宋室几百年积业,自不容汉人另立国号年号……”

话说到这里,已有沉不住气的在下面纷纷议论。

武林盟主宴阳也站出来说:“李夫人此言差矣!宋室无能,只求苟安于江南,他们纸醉金迷沉于享乐,哪管江北父老的水深火热?便是孔孟之说,也分忠君与忠国,南宋皇室有愧于民,而夫人正是为国为民,他们见你才该羞杀!”

话音未落一个身宽体胖的和尚站起来叫道:“老僧一向佩服夫人气魄,你怎么学起拖拉来?!那小朝廷只会割地求和岁纳贡银,只会称侄称臣,头缩得跟乌龟儿子王八孙似的,还拿什么脸见天下人?他×××干脆称金狗格老子也个熊!咱们顺应民心反抗金狗,管他在那边说什么!哼,没用没胆的一群酒襄饭袋,到头来只会个怕!怕!怕!!怕他个鸟!论文他们连礼仪都是学咱们汉人的,论武,夫人领些锄头菜刀也将完颜家整得屁股跟着了火似的坐不住!自古成王败寇,立年号就立年号,夫人理直气壮!”说到义愤处胖和尚的脸都涨成红紫色,手中禅杖把地捣得咚咚响。

眼看他又要破口大骂,一位白须飘飘的道人从旁拍拍他的肩赞道:“心灯大师就这副性子真,豪气干云!”

心灯和尚看是玄机道长,扑通又坐到位子上去了。

一位虽穿着僧袍却蓄发戴冠的年轻人笑道:“不是少林的都护短,在下真以为心灯师兄虽然言语粗鄙了些,却句句发自肺腑!李夫人,有大家支持,你和李全将军还怕凤杰年轻无人信服吗?”

杨妙真看看凤杰,微微一笑说:“妙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回想从前自封年号的日子,实是情非得已。宁宗初登大宝之时确也有志挥军北上,北国万万父老是有盼头的。无奈开禧北伐失利后,史弥远发动宫廷政变击杀主战的韩仛胄,不久签下‘嘉定和议’。大宋皇室偏安一隅不图收复失地,家兄纵有通天本领也总归名不正、言不顺,自封年号只是权宜之计,用以号召民心而已。否则危难关头,让人抱走凤杰时大可在他身上穿龙袍而不是麒麟褂,龙才是真天子啊!家兄取意‘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红袄军只是汉人的一支,是不与宋室为敌的!多少年忍辱负重腥风血雨,我杨氏兄妹并不图那一己私利,一个‘天顺’年号实非本意!江北黎民不再受苦受难,便是家兄平生所愿矣!但此举未得南朝首恳,也算是‘总归大胆了’--这是家兄生前的意思,现在宁宗去位,我主又有北上之心,当初杨家强取的,还还于他们!虽说在座的都支持妙真所为,到底有对此耿耿于心者,在国家危难之时,杨妙真也乐得抛却浮名虑利与天下英雄站于一线!我们的敌人只有金狗一个,不论南面正统之师称我红袄军为义为贼,杨妙真都是大宋的臣民!皇上挥军北上,杨妙真与夫君自然不遗余力明暗两线相助,纵然赶走金狗后只落得‘草寇’二字,妙真也乐得浪洂江湖快意人生!今天,是小侄杨凤杰出师的日子,妙真也想趁此抛却浮名轻装上阵,以示王师北定红袄军是欢迎之至的!妙真此心朗朗可鉴日月!”说完,低头向凤杰问:“你要当众脱去麒麟褂么?”

虽是问句,但妙真眉梢眼角尽是从容之色,她知道凤杰的玲珑剔透,响锣无须重鼓敲。

杨凤杰自然听得明白姑姑一片苦心,他略一沉思,斩钉截铁地说:“嫁轩(辛弃疾)有识有才,南渡投奔朝廷却闲居铅山二十年,已让天下英雄却步,如果我身上这件麒麟褂也能阻住铁血男儿的报国之路,凤杰不要也罢!各位叔伯前辈在此,凤杰请诸位做个见证!自今日,天顺号废,杨凤杰只是一介平民!”说着将暗红色袍子脱去,露出一件火红的衬褂,上面栩栩如生绣着对火麒麟,张牙舞爪,欲怒欲出。

冯文带头击掌三下,一时叫好击掌声此起彼伏。

杨凤杰低头看看雪白的麒麟身上的描鳞金线和金黄色绕身火苗,目中微有留恋之色,但他手上却不停顿,一粒粒解开布扣。

叫好声怱地停住,上百人落坐的演武场却静得听得见呼吸之声。几百只眼睛全盯着杨凤杰的手。

忽然一阵马蹄声,一个白衣少年跨匹粟色骏马直冲过来,用他尚未脱尽稚气的声音高叫道:“李夫人快请诸位英雄速速离去!叛徒国用安凭着夫人所留暗记差人寻到此处了!大军立马就到!”

众人一时猜度不出他是何人,哪知此言是真是假?

杨凤杰抬头一看,吃惊道:“你?”

杨妙真已问:“这位小兄台是哪道线的?”

白衣少年哈哈一笑,一边勒转马头一边随口吟道:“黄昏浮云得蔽日,夜来暴雪矮阁楼。为此不把行期改,笑看青松不低头!”

杨妙真惊喜的打量这个俊美的少年,这份英雄气概难得落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身上!首先,他聪明,不说姓名却委婉道出他是起义的拥护者,同时把金人南压“浮云蔽日”“暴雪矮楼”归于“皇昏”,也当真大胆之极!不低头的青松用以形容义军,一片赞赏之情合在字里行间。

但她还是追问一句:“你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白衣少年侧着头定定看着妙真,不卑不亢的仿佛在问:“难道我就不可信吗?”但他终于说:“晨风送简,子月取物,玉门不见春风度!”杨妙真讶异的挑眉:这是圣手宝盗关良曾用的记号!若是圣手宝盗关良的消息,自然假不了,他的消息向来又特别灵通,自己手下人浑然不觉时关良已深知就里了也不足为奇。

她刚要称谢,那白衣少年已扬鞭纵马,绝尘而去。

杨妙真向众人拱手道:“不想来了桩扫兴事,还请各位暂避一时。”

心灯和尚叫道:“哪里跑来个奶娃娃!铁定是捣乱来的!咱们岂是吓大的?吓,就他消息灵通不成?”

在座的有听出圣手宝盗那关字的,却也心下狐疑:此人一向古道热肠,又是杨安儿生前好友,他若有消息怎么会不亲来相告?

他们哪里知道杨安儿在泰和年间初起兵前,曾向关良托妻寄子,后来起义失败杨安儿诈降,一去金营就是近十年!再等到“天顺”元年父子相聚,当初母腹中的婴孩已十三岁,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仆散安贞大军压城之时,孩子再次与父亲走失,竟死在一个功夫平平的无名金将矛下。关良自愧未尽教导责任,使女娃武功太差不能自保,这许多年都处处躲着杨妙真夫妇。

杨妙真多次传话请他共一番事业,指出当年之事只因侄女太过年幼,是哥哥安儿保护不周才酿成惨祸,无奈关良一意孤行,十多年耿耿于怀只做他的独脚大盗。

今日他得了消息只差人相告,也在情理之中。

杨妙真一时也说不清来龙去脉,只得含糊道:“这个少年的话,我信!”杨凤杰突然接过话头:“他叫关狄,是我的好兄弟。”

众人犹犹豫豫向外散去,刚刚出了大院,顶头迎上大队的金兵!这才知道少年字字真言,暗悔方才拖拉了时间。现在是狭路逢仇,不战不成了!

只见心灯和尚大骂一声:“真来了!他孙子!”就将椫杖一举首当其冲扑上前去。

为首的将军也一声长号,打马上前一枪刺来。

里面的人听见刀兵之音急忙赶到门口,杨妙真一看对方的阵势就高呼:“力求自保!个个撤开!”今天到这里的都是武林中成了名的英雄,虽然金兵来势汹汹硬拼必然吃亏,但分开撤离问题倒也不大。

心灯和尚一杖击倒三个士兵,大声答:“贫僧没那么憋气,怕他个甚?你们走我来断后!”

杨妙真也抡枪上前与金人战到一块,大声说:“不是断不断后有用的!各保各的,走!”那个蓄发的少林弟子也说:“师兄莫要冲动,他们暗中集结全城的兵力,必然还有安排,硬拼不是办法!”

“还是孤灯的话对,心灯,带少林弟子撤开!”少林慧娴长老厉声说。

他们的话如数落入金军耳中,为首的将军岂能无动于衷?他一边喝令军中将士将整个园子围住,一边紧紧缠住心灯,大笑道:“杨妙真,识时务者赶紧放下兵器,今日断不让这里飞走一只鸟!”

“好狂妄嚣张的口气!尝尝姑奶奶的梨花枪!”杨妙真口里虽硬,心中却暗自后悔:不就是凤杰出师么?在楚州便结了,非要到莱阳来!妙真啊妙真,如果你害了天下英雄,拿什么脸去黄泉见兄长!

本来楚州是李全挥军占住的地盘,这莱阳却早给金人夺去了,舍进而取远只求个告慰兄长亡灵,又如此大动干戈弄到这步田地,当真不妥当了。

那将军不甘示弱的冷笑一声:“杨妙真,我呆会让你见见故人!想你也会……”话说到这里,那将军一怔,大喝:“拿住他!”

原来是杨凤杰冲杀出院子,匆忙间,他竟忘记套上长衫,一身火红的贴身华服甚是闪眼,那一对白色金火麒麟随着凤杰的左冲右突在人群中晃得金光夺目。

金人见状纷纷涌向凤杰,谁不想立个头功?一时弄得凤杰真有几分慌乱,他虽说自幼习武,到底对敌经验不足,何曾见过这蜂拥而来的阵仗?

杨妙真见状想杀一条血路靠近凤杰,高声道:“贤侄小心!”但匆忙间也分不开身,她见玄云道长和冯文也跃向凤杰才又沉着厮杀。

冯文仗着轻功了得,险险几个凌空翻身从金兵的刀林枪雨上空闪过,落到凤杰身边帮他刷刷几剑搁倒数人,严厉又满含鼓励地说:“稳住!将平日里所学的抖将出来!”凤杰点点头,专心对敌。长剑化作一道银虹,所过之处血雨横飞,连白色麒麟上也沾染得斑斑点点。

冯文放心一笑,道:“各路英雄只管扯呼,风紧拖不得!”

大伙闻言渐渐撤开,顷刻走散了十之三四,落下满地的温尸鲜血,场面好不凄凉好不残酷。

大战正酣,杨妙真又闻马蹄声声,只见又来数十骑身着华服、头戴番帮毛帽的人,侍走近一看,她冷冷一笑大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庆山奴大将军!龟山一战尝够了姑奶奶的枪,今儿又来领教什么?那回你主子把你从元帅降到了定国军节度使,亏你还敢放胆过来,要姑奶奶喂你多少苦头才够?”

庆山奴也不恼,示意兵士不要围攻妙真,诡秘一笑说:“本将军大老远的赶来,是为了夫人见见故人呀!”说话时几匹骏马向道旁一撤,露出条通道来。两个身着暗紫色锦衣、金人发饰的男子架马出列,杨妙真见了险些气破肚肠,呸了一声不再说话。

那二人仿佛没有看见妙真脸色,只管招呼:“弟妹”“嫂子”

“哪里跑来两个金狗?杨妙真我不认识!”

“弟妹莫要说气话,杨兄弟死后,哥哥走投无路才投靠我主。弟妹,大哥可没做过对不起弟妹一家和众弟兄的事,你跟我作色又是何苦呢?”

“呸!”杨妙真大骂:“国用安,你个卖国贼还要脸不要?若你还有人性,带我和众兄弟走,若没有,只管动手!没什么话可说!”

“弟妹!其实咱们就是那没了娘的孩子,本已天不管地不问,有朝一日来了个晚娘却要排斥,说起来,怎么见得亲娘定比晚娘好呢?咱们不都是给亲娘丢掉不问的了吗?”

“你哪来的歪理?!”

“弟妹,不是没你的活路啊!”国用安故作语重心长:“我主早有言在先,只要李全兄弟来,便有淮南王爵等着,妹子另有王妃的诰名,人生一世不就是青史留名吗?在吴在越,都能名列忠臣,只有弟妹才会两边止落一贼耳!”

“你说这话脸也不红!国难当头你不以天下为己任,只图一已私利为金人当鹰做犬、祸乱我九万里大好河山!”杨妙真将一缕秀发咬在口中,切齿道:“我没这样的兄弟!要做忠臣我遂了你,要你立刻做成‘忠烈’!”说着手握长枪,拼尽全力扑将上来。

国用安的武功在妙真之上,他不慌不忙的以“丹凤朝阳”的“敬”式化开攻来的劲力,作态说:“弟妹,哥哥心中却是有弟妹的!”

杨妙真虽知不敌,但见群雄早散去了十之八九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狠下心来欲以命相拼,冷冷道声:“看招!”使出生平绝学。她那一杆梨花枪纵横沙场也有二十来年了,鲜少有敌手。国用安勉强闪了几式,拔刀还手,冷笑:“我叫你声弟妹是看在往日情分上,你莫敬酒不吃吃罚酒!”

杨妙真哼道:“当我不知道,你的狗皇帝赐你金符金印钱财无数,不就是要你招我夫妇卖国?做你的春秋大梦!”

国用安听得恼了,招式忽变,阴沉沉的攻过来皮笑肉不笑的逼了一句:“那位,想是贤侄了?”

他岂能看不到身着麒麟褂的杨凤杰?当年杨安儿、国用安、李全、时青四人遥拜为兄弟,彼此也知根知底的,今日一见褂子,他就知道是杨安儿的儿子长大了!

杨妙真登时心绪大乱,一不留神右肩给削过一刀。长枪用于远博,可国用安居然接近她的身子,她真落到下风去了。杨妙真咬牙道:“国用安,他是什么人!你不怕百年后九泉之下没脸面去见死去的兄弟吗?”话未说完,她就惊觉时青的目标早就是凤杰了!如今冯文也给他逼得手忙脚乱,再分不出只手来帮凤杰。

妙真大急,她深知时青的暗青子是天下一绝,且剧毒无比。若他要活的凤杰还有一成走脱的机会,他真下死把,凤杰年轻功浅怎抵得他一双纵横江湖风云叱咤的辣手?!

恰在这里,混战的人群中出现一白衣少年仗着马骏直冲到凤杰身边,凤杰大声说:“兄弟!你来了!”稍顷,他又浓眉一拢,虎声虎气的说:“危险,你还是先走你的,别管我了!”

白衣少年哈哈一笑,亮出宝剑来先斩杀几个金兵,仰天长啸一声翻转身子凌空直冲时青攻过去。

杨凤杰眼见着轻功精纯剑术卓绝的冯师父败于下风,忙叫道:“关狄,回来!”

然而关狄的一柄三尺利剑早插入冯文与时青之间一荡,分开二人后,宝剑一抡,只一招就同时向时青气海、软肋二大要害刺去,又一脚横扫千钧,竟封死了时青退路!

诡异!狠辣!凌戾!敏捷!绝!世间还有如此速战速绝的剑术!杨凤杰见了大惊,要知他一向是最优秀的呀!可这个白衣少年,剑法实已在他之上不知多少!

时青伸手抓过一名金兵挡住钢剑,险险躲过后惊呼一声:“百川归海!”他既知道,哪敢小觑?连忙扣一把暗青子在手伺机发出。关狄一招未能得手,紧随上更厉害的招数,时青还真没试过给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几招逼住,他再不想浪费时间,到底是速战速绝的好,还管他杨凤杰是死是活!反正死活都是一件头功!主意打定,他向左横退两步扬手就一阵镖雨钉风!

杨凤杰正在酣战,又不知道时青的暗器淬有剧毒,只随便撩一下剑,眼见只挡得落数枚飞刀!

关狄大急,飞身去截暗器,只听叮叮的声响中他大叫:“小心下面!”原来时青又有几支毒箭取凤杰下盘而去。

杨凤杰闻言跃起,可惜背对时青躲闪不便,迟了半步。关狄放任肩膀给一个金卒一枪刺中,只矮下身形拼命去接毒箭。

那边杨妙真一声惨呼:“天啊,他也是你侄儿,下得了手!”这边关狄扔掉拦住的两支毒箭上前去扶凤杰。

时青洋洋得意,正欲上前又给冯文阻住。

又一匹骏马驰入混战的人群,关狄叫道:“爹!”将杨凤杰一抛,马上的中年人伸手一捞让凤杰趴到马背上仗着宝剑名马向外围冲杀。

关狄的剑术显然与中年人是一脉相承的,那人的剑法比关狄更娴熟狠辣,更潇洒利落,所过之处血雨翻飞。关狄为断后又紧紧跟上,一行三人才险险冲出重围。

刚一脱险,中年人将马缰一勒跃下来道:“杨狄,带他走。”便又返身杀回帮助其它人离开。

他虽生得白静斯文,甚至因为没有生胡须带着丝女人气,做事却豪气潇洒。

关狄跨上马才发现杨凤杰早昏迷不醒,一时真慌了手脚。

他急急找个僻静处胡乱的吸毒、包扎、运功疗伤,折腾得汗流满面也不见成效。这才想起腰间还有圣手宝盗关良偶得的化毒丹,忙喂他吃了一颗。

直到急得关狄面颊赤红眼泪欲滴杨凤杰才微微睁开眼睛。他显然自知情况不妙,断续说出一句:莱阳东五十里沙家寨沙婆婆是名医。

关狄闻言大喜,他本也是知道的,可一到关键时候,竟然忘记了!还好凤杰提醒了他!于是草草留下几处记号带了凤杰策马而去。

(空灵天下作品)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1-26 15:24:11

第三章:多事的朱纱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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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沙婆婆一看凤杰的衣服先吃了不小一惊,二话不说领二人进了屋,切脉时她说:“时青的固血凝脂膏?”

关狄点头,急问:“要紧吗?是他下的手!”

沙婆婆让凤杰趴在床上,掀起衣物察看伤口后慢慢说:“腰下二寸,幸亏从后射入不算是要害。小英雄,你守好了他,我去准备点药材!”说时取来一只火罐焚纸,扑的贴到凤杰后腰。

她正欲出门,又放下一瓶药道:“小英雄,这是上好的刀伤药!”

关狄随便洒在自己肩上便了,坐在床头握着凤杰渐渐发凉的手六神无主。

不一刻,听见脚步声,他警觉不是沙婆婆,敏捷的拔剑隐于门后,推门声起他也挥剑一逼,只听叮的一响,来人竟差点将他手中的宝剑挑飞。

关狄却是吁出了一口气,如此熟悉的手法,不是爹还会是谁呢?

圣手宝盗关良上前看看凤杰,紧皱着眉头问道:“杨狄,他怎么样?”

“听沙婆婆说话,还有救。”关狄略带自责。

关良舒展了眉头,“幸亏你知道沙婆婆。都怪我弄错了消息,不然我和你义父截住时青几人,你引开刘安国和吴歪头可就没这事了。金狗的人虽多,只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结果我们碰到了吴歪头你扑了空……杨狄,你的伤重么?”

“没事。爹。那边怎么样?”

关良摇摇头,慢慢地说:“刚开始时也走了一些英雄,到咱们走后,时青、国用安腾出手来助拳又让弓箭手把咱们的人逼到城门口,硬是活捉了一些,其它的,也给冲散了…………还好,各路豪杰的领袖人物没有太多损伤…………”

正说着,沙婆婆走进来,关良的声音陡然一变,语调也平静而彬彬有礼:“多谢沙婆婆出手相救。”

沙婆婆放下药说:“是杨恨杨大侠?放心将他交给老婆子吧!”

关良今日易容成杨恨模样,是不想与杨妙真照面。“那杨某放心了!还请沙婆婆多费些心,我设法通知妙真凤杰在此。”不容二人答话便跨出门去。

杨妙真一赶过来便急急问道:“凤杰怎么样?”

“已上过药。明日天黑便会醒。”沙婆婆信心满满的。

杨妙真放心一些,怜爱的抚抚凤杰的额头,叹息道:“都怪我!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怎么向哥哥交待!”说时看到床边的关狄,拉过他手问:“好孩子,你和凤杰什么时候认识的?难得他交到你样的朋友。”关狄舍命相救,她全看在眼里。

关狄和杨凤杰见面不过二次而已,他也不敢胡诌只好含混过去:“我们……是好兄弟。”

杨妙真欣慰道:“好,好。不如姑姑主持,让你们结为异性兄弟。”关狄却突然局促起来,连声道:“不不不。”溜到外面去了。

到次日掌灯时分,却不见凤杰转醒。沙婆婆查看了伤势又切过脉,奇怪的喃喃自语:“不对呀!”杨妙真一下紧张了,惊问:“出了事?”

沙婆婆问:“小英雄你给他吃过什么?”

关狄连忙拿出化毒丹,沙婆婆跺跺小脚:“糟!化毒丹中有一味和雄黄相克的药!坏大事了!”

“那怎么办?”杨、关二人齐齐叫道。

沙婆婆止住二人,“让我想想……”

关狄扭身跑到门外,哇的哭出声来。杨妙真忍着悲伤,追出来说:“好孩子,又不怪你!”关狄止住泪,反安慰妙真说:“他是不会有事的。我不是为这个哭。”

杨妙真回屋,忍不住查看凤杰的伤势,心疼的要滴下泪来:他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啊。

沙婆婆自言自语:“办法是有,只是太难!”

“什么办法?”

“我配药酒擦在公子后背,再请个内力有修为的人用真气缓缓推拿,由后心四大要穴将药力催入,引入气海先保护好他的心脉,我才能争取时间下药救治。只是这份功力……”

杨妙真为难道:“这样的内力,得找敌得过少林慧娴长老的人!这一时--群雄都给冲散,比平日里更难联络!”

关狄从门外说:“我来试试。”

“你?”

关狄微微一笑,显得斯文有礼,他坚定自信地说:“我的内功,可以取巧。”

沙婆婆狐疑的问:“可你太年轻,内力不会太深厚……真力消耗太多会伤身的……莫非你说的是,百川归海?”

关狄点点头,沙婆婆在此时只能默许。关狄是生平第一次以内力救人,折腾半宿,收功时已虑汗淋漓面色惨白,人也摇摇欲倒。杨妙真感动的一把扶住他说:“好孩子,凤杰认识你,真是他识人!关狄,凤杰的命是你救的,你也把我当姑姑吧!”

关狄只问:“沙婆婆,他不会有事了吧?”

沙婆婆仔细的测过了脉象后说:“这回我可以拿多年的医术担保,他一准儿没事了。”

关狄握着剑,摇摇晃晃的走过去歇息。

杨凤杰醒来时天已大亮,妙真惊喜道:“你好点了么?”又回头唤:“关狄,他醒了!”但不见关狄上前,杨妙真想起沙婆婆的话,不禁有点担心他的身体,推开东厢门才发现早已是人去楼空。

这个白衣少年委实异常,杨妙真不由要门凤杰他的来历。

杨凤杰却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

“怎么,你们闹矛盾了?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他为你做得也够了,你再这样就显得小家子气了吧!”

“哪来矛盾,我认识他才两天!”凤杰虚弱却竭力的说很大声。他最讨厌被骗,这回儿正生气,认为关狄隐瞒武功耍他玩,偏偏姑姑一口一个关狄,全把他当宝贝!

“你怎么这么说话,他为你,可是连命都拼!”

杨凤杰自知理亏,慢慢说:“姑姑,我真的是刚刚认识他。他的来历……你要见了他的东西一准知道,但是他不让我给你看,他只肯让我告诉冯师父。”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虽这样说,杨妙真心里也有了底,她想到关良了。突然,她又想起了什么,急急说:“你的伤口给姑姑看看!”

(空灵天下作品)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1-26 15:24:49

第三章:多事的朱纱痣(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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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凤杰不好意思,扭捏着拉紧了被子。杨妙真突然粗暴的掀起被子大声说:“我是你姑姑!”

凤杰不知姑姑哪来的火气,委屈的将裤子褪下一些,杨妙真一看,惊得坐在床边,低低叫声:“天呐……”

杨凤杰也吓住了,问:“怎么?我还没有好?”

“不是……”杨妙真安慰他一句:“好好养伤。姑姑有事先走一步,呆会会有人来照料你的。”不由分说站起来开门走出。

外面的阳光晃得妙真有点张不开眼,她扶着枪杆摇摇头赶走眩晕的感觉,急急忙忙寻找凤杰的三位师父。

偏偏一时没有音讯。

杨妙真急得在光复会总堂破口大骂:“废物,一群废物!昨天还在莱阳,今日能走多远?我多少年都指着你们,你们就是这么做事的吗?”光复会是红袄军的地下联络站,他们的人虽没与妙真朝夕相处过,也素知这位义军统领温柔坚忍、平易近人,真没听说她的脾气如此之大!众人听罢,一哄而散寻人去也。

杨妙真坐到太师椅中,喃喃道:“哥哥,妹妹对不起你……杨凤杰,你现在在哪里?生活得怎么样?这兵荒马乱的你流落何方……你可还在人世?哥呀,妹妹从没有做过这等糊涂事!我真粗心大意……这个杨凤杰是打哪儿来的,谁家孩子?”

原来她突然发现自己尽心抚育十七年的“侄儿”并不是哥哥之子!她清楚记得凤杰刚出世时嫂子说过他右股有一粒朱砂痣,当时妙真还玩笑道:“哥哥飘零九州,把我侄女托与他人养,到见面时都不敢相信眼前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是他女儿了!这下可好,哥对凤杰可以‘脱裤验身’!来来,让小姑也看看凤杰的‘记号’,呀!就像是一颗红小豆……红的不是叫美人痣吗?凤杰的美人痣长在屁股上!”

昨天她因为担忧忍不住查看了凤杰的伤势,当时也没有在意。今天忽然想起来觉得他身上少了什么,确认一下才惊觉这个凤杰,不仅没有那颗朱砂痣,该长痣的地方连块伤疤都没有。一个人的痣,总不能平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吧?那凤杰是什么时候丢的呢?

自哥哥死后,杨妙真一心收拾旧部重振红袄军声威,连子女都交给知心姐妹养在个僻静之所,孩子年满五岁再为其寻找授业之师。凤杰虽也在她那里住过半年,却是四五岁时的事,妙真还时不时的去看,若是孩子换了,她再笨也是应该察觉的呀!

要错,只能错在她长久不见孩子时。但“凤杰”拜过师后才长久离开过她,五六岁的孩子,总不至于给人掉了包吧?

还得是更小的时候的事!

她忽然想起一事,心中忐忑不安起来:要错,怕就错在那里!

冯文最先来到光复会,杨妙真急急问:“冯大侠,凤杰是五岁那年拜你为师的吧?”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您有没有注意过凤杰右股有一粒朱砂痣?”

冯文奇怪的看着妙真,摇摇头:“没注意……应该没有吧?”

“冯大侠……杨凤杰不知道何时,弄错啦!”杨妙真急得掉下泪来:“十七年来我都以为我很关心凤杰,没想到他丢了我都不知道!”

冯文也吃了不小一惊,片刻才说:“若错,必是拜师前。这些年我们三人虽说是轮流教他,也不可能弄错了个孩子!”

杨妙真仔细起柱香功夫终于说:“要错,只能错在少林!当初仆散安贞大军压境,义军内部又出了叛徒,城破后,哥哥欲走岠嵎山,他知道一路必然凶险,便让心腹武士抱着凤杰从陆路逃亡少林。还差人通知心灯大师接应他们。之后的两年义军处境艰难,我与李全都是疲于奔命一直无瑕到少林寺……难不成在少林寺出了差错?”

“区区陪夫人前往少林深查此事,如何?”

主意打定,二人疾速赶向嵩山少林寺。

(空灵天下作品)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1-26 15:25:20

第四章:唯天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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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关狄为杨凤杰疗伤后精疲力竭,却又不愿意留下来听杨妙真的感激话。他悄悄趁着天黑走出沙婆婆家,在心里说:“杨姑姑,我是不配做你侄子叫你姑姑的!你不知道,我这样对凤杰并不是因为友谊,我是赎罪来的。如果有一天你们知道我的身份还能原谅从前的一切,我一定叫你姑姑!我一定与凤杰结为兄弟……不不,我这是在痴人说梦了,你们知道了一定会讨厌我拒我于千里之外!”

就这么迷迷糊糊的想着,顺着条小路漫无目的地走,这一带他并不是太熟悉,本想找个客栈的,却渐渐的体力不支。如果不是有着顽强的毅力,他决不可能把药力驱进凤杰体内的。这需要消耗太多的真力而他还太年轻,功力尚浅。

走过一片树林时,关狄只觉得头重脚轻,糊糊涂涂的靠着一棵树歇息,却软软的滑到地上了。

意识朦胧中,听到有人在耳边喊道:“醒醒,公子,公子!公子!”

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一大一小两位姑娘。

那大的说:“他醒了!”又轻声唤关狄:“公子,你怎么啦?”

小姑娘大约十六七岁,长着可爱的圆脸和明亮的大眼睛,那双眼睛在这样的暗夜里也会被月光染得水灵灵的亮,她接过话头说:“他又没受伤,一定是累极啦!大姐,你看他长得白静斯文,又瘦得弱不禁风的,一定是个书生!也只有他们这么容易像他这样落魄!”

“大姐”颦颦眉头,“怎么会呢?他醒了也没力气说话呢!”

小姑娘眨眨眼、吐吐舌头说:“哦!那他一定是饿坏啦!书生也总干这样的事!”

“好了好了,书生书生书生,好像你多了解书生似的。”大的又转回头来柔声问:“公子,你要去哪里,我们可以送你一程。”

关狄想站起来,却没力气,只得说:“我想找个歇息处。”

那小姑娘扑吃一笑,脱口而出:“你找的地方可真不错!”“大姐”嗔她一眼,正欲发话,小姑娘已扶关狄站起,对大姐扮个鬼脸说:“我现在就帮他找客栈,我的善心的大姐!”

小姑娘把关狄扶上马,牵着马缰说:“往回走吧大姐,我刚刚就好像见过一家客栈!”

关狄疲惫的任她们摆布,一直在半梦半醒间。

次日日上三竿,关狄才完全醒了,他运功稍事休整后先下去饱餐了一顿才想起两位好心的姑娘。可她们是连夜赶路,早走开了。

关狄回头想想,颇觉好笑--他真没那么狼狈过。但总算圆满做了件事,他拿出小刀,要刻些暗号通知圣手宝盗关良会合,却意外的发现客栈门柱上新刻了义军的记号。

留话的人身份很高,在问杨凤杰的下落。关狄从关良手里也学过江湖各路暗语,所以也是消息灵通人士。有了这个意外收获,他自然要打听留话的是何人。

没多久,他就听到风声,说是出师会上风云突变,远在楚州的李全立即让女儿李香兰带着丫头小采儿接应妙真姑侄二人。不用说,客栈中的记号必是李小姐所留。

关家的人只要想介入某事,动手必定很快。关狄连忙使出浑身解数,打听到了李香兰今晨赶到了光复会。

关狄惟恐香兰小姐找不到表弟凤杰,自告奋勇的前往光复会打算引路。

李香兰见了他奇怪地问:“你怎么找来的?”

关狄也很意外,这一大一小两位美女正是昨夜送他的好心人!他不由拘谨几分,未及答话,小采儿已道:“唉,你们就是死心眼!我和大姐只是举手之劳,你何必费尽周折前来言谢?”

关狄看看她可爱的笑眼,忽然呵呵大笑,然后卖弄的轻轻拍拍身边的桌子。那桌上有把紫纱茶壶和一只茶盏,此时随着关狄的手落手起向上一跳,而且落下时换了位置!

那主仆二人颇感意外。李香兰年纪大些,又见多识广,不清楚关狄来历之时,小心的微微一笑,不露声色的说:“公子要喝茶吗?李香兰敬你一盏!”说时将身边八分满的茶杯向前一弹,杯子飞向关狄时滴溜溜旋转着,杯口虽然时上时下,却不见洒下一滴香茗。

她要压压关狄的气势,要是关狄是来滋事的就会收敛一些。关狄却有心卖弄好挽回昨夜的颜面尽失,便高赞一声:“好!”说着伸手做接杯状,却又轻轻一弹手指收回手来,但见那杯一抖,甩出了一道细流后折个弯要落到一张小几上。关狄手臂一扫白袖一挥,那股细流竟然乖乖流入他口中,不多不少,正是抿一口的分量。

喝茶的时候,关狄一双眼睛却看着李香兰等着她出手。李香兰没有动,小采儿却偷偷一弹手指,用一粒瓜子击碎茶盏。她所用功夫并不稀奇,但时间握得很准--正是茶盏落到小几上的刹那!关狄猝不及防,不由仔仔细细的看看小采儿。

小采儿圆眼一睁,作态道:“就是茶不好喝,你也不能摔我家的碗呀!”

关狄哭笑不得,这种比内功比巧劲的勾当,都以不动声色作幌子,要是李香兰击碎了茶盏,大可当她功夫不到,劲没有捏准。可小采儿是个丫环,关狄没有防得她,就很没面子!现在小采儿得了便宜还卖乖,说他捽碗。关狄要再和小丫头斗法,等于是自降了身份,但一时真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得干笑着拱拱手,“小姐家真是藏龙卧虎呀!连这位姑娘都有如此身手!”

李香兰对小采儿微微一笑,才答话:“哪里哪里。不知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关狄径自坐下,问:“小姐此番前来,是否为凤杰兄弟?”

李香兰显然吃一惊,忙问:“你怎么知道?”

她的身份在外人面前还是隐秘的事,不然小采儿何必叫她大姐而不是小姐呢?

关狄挑挑眉,一脸无辜的说:“小姐留话问杨凤杰的下落,区区怎敢隐瞒?”

李香兰又吓一跳,她所留的是义军的联络信号,外人不该知道的呀!她仔细看看关狄,确不熟悉,难免问:“你是……”

关狄开门见山,“想你也查知混乱中一个白衣少年救走的凤杰?”

“你就是那个白衣少年?”小采儿在一边叫起来,她早已听说那少年是如何神勇如何高明、如何以一当百,想他该是何等的神仙人物,哪料到半路上遇个“书生”就是他!他又怎么会防不得自己出招?

小采儿哪晓得关狄的体力至今未曾完全恢复?

的确,关狄生得太文弱,又清瘦颀长,显得满身都是书卷气。

但人不可貌相,关狄呵呵一笑:“我今天的衣服黑了吗?”

小采儿自觉失言,吐吐舌头缩到香兰小姐背后立着。

李香兰暗自付道:“看来是了,他救走凤杰才会知道义军的记号嘛!是凤杰告诉他的呀。”于是说:“杨兄弟现在怎么样了?”

“他……现在应该好些了吧?”关狄起身:“小姐,在下带路。”

一行三人赶到沙家寨,杨凤杰惊喜的叫道:“表姐!你找我来了?”

关狄奇怪地问:“杨夫人呢?”

杨凤杰不理他,自顾自地说:“姐,我一直佩服你的志向,好不容易熬到出师正要跟姐姐共一番事业,却弄成这样!出师会上就给人伤到,我都没脸见人了!”

李香兰到底年纪大些,好言劝道:“表弟,你操之过急了吧?胜败乃兵家常事,最要紧的是别给胜败拢了心底的志气,要经得起风雨才是!再说,时青的暗青子,放眼江湖谁不畏它三分?何况你才出师!”

杨凤杰偷偷看看晒在一边的关狄,对他能游走时青手底并逼住时青是又服又妒。本已不理他,却见关狄略显可怜的无辜神态,心中有点过意不去,顿了顿又说:“表姐,我还不至于灰心丧气。姐,倒是姑姑行事奇怪,她最疼我的却把我丢在这里--你不知道那暗器差点儿就要了我的小命!你说姑是不是不疼我了?”虽是向表姐报怨,到底回答了关狄的问题。关狄虽不知何时得罪了他,听他语气松动也不禁喜上眉梢,追着问两句:“沙婆婆呢?你好些么?”

杨凤杰虽受到很好的教育,却被宠爱过溺,又未脱孩儿心性,一时颇小心眼的容不下关狄比他强,爱理不理的说:“姐姐,沙婆婆只会摆弄什么药草治得好我的病,也不问我心里闷不闷,我才能动一动她就动不动将我丢在这里不管!”

小采儿站在香兰小姐身后咯咯笑了,天真的笑话关狄:“人家不理你呢!”

关狄的面孔瞬间雪白,又忽的充血变成赤红,他急忙低头从凤杰床边站起来要出去。杨凤杰心知是自己不好,抄住关狄的手亲热的说:“我冷落你了。我见了表姐一时太高兴。她可不是般般角色呢,她发过誓愿说一生只为义军,什么都可以不要!你说难得不难得?”

关狄热脸贴上了冷屁股,心里自然难受,但转念一想:父债子偿,这难道不是上苍太公平么?便忍住不快要坐下来,正好凤杰向他夸赞李香兰,开心的顺水推舟:“在下头一面见香兰小姐就被她的气势所折服!”

李香兰瞄一眼关狄,竟羞得满面通红,小采儿从旁笑说:“真是真是,我家小姐拿不住了!”

关狄轻声问道:“咱们怎么办?在这里并不是太安全。”

李香兰知道他故意岔开话题解她的羞涩,不禁感激的向他温柔一笑。

小采儿人鬼机灵,忙忙的说:“关狄大哥武功高,人又好,一定肯保护咱们的是不是?”

李香兰赞许,杨凤杰却对“保护”二字颇为反感,脸色稍稍一寒,关狄已说:“保护不敢,只是能与二位姑娘结伴而行,关某倍感荣幸。”

他也到底是个孩子,一心只关照着杨凤杰的想法,又不想做得太迁就他,却忘记此话更是不妥当。

果然,此后几天小采儿总缠着他打听这打听那。她还跑去向小姐说:“你看关公子怎么样?别不说话,他又温存又细心,又好脾气不计较,武功放眼江湖也没话说--年轻有为的嘛!小姐,你看凤杰少爷对他那样,他还跟着咱们,有什么企图的吧?”

“去去去,小丫头乱嚼舌根,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啊哈,给我说中心事了吧?”小采儿笑闹着:“我可打听过了,他跟凤杰少爷同岁,小是小了点,但‘女大三,报金砖’嘛!”

香兰小姐站起来作势要打她,小采儿一跳便跳到院子里,乐不可支的:“我哪有那么笨给你逮到!”李香兰又羞又恼,追到院中来。主仆人二正闹得不可开交,关狄端了药碗走过来,一不留神给小采儿撞了个满怀,幸亏药没有洒。

小采儿大窘,香兰小姐一乐,回房去了。

关狄安慰道:“是我不小心。”才向杨凤杰房间里去。

再出来时有人叫道:“公子,公子。”抬眼一望,小采儿站在翠翠的桃枝后面向他招手,浓绿的枝叶衬着小采儿鲜亮的衣饰和明眸大眼,关狄的心不由的一跳。

他隐隐觉查了什么,俊脸微红的走过去。小采儿大大方方的将一颗用红线穿住的南海珍珠拎着展示,又突然一跳将红线挂到关狄脖子上,一溜烟跑掉了。

关狄出了一会子神,微笑着将珍珠贴身放好。

不觉间一旬时光过去,杨凤杰恢复了几分,李香兰考虑这里毕竟不太安全,不如与她一道前往少林。虽然这样算是“过家门而不入”,但可走水路,应该费不了多少时间,且一来行舟不用车马颠簸,凤杰到了后还可以在少林寺养伤、二来李全久已想请慧娴法师到楚州授徒,杨凤杰亲自去请,更显得庄重些。

关狄知道大街小巷都有凤杰身着麒麟褂的通缉画像,义不容辞的担当起保镖的角色。这一路他是鞍前马后张罗着,细心而周到。幸亏圣手宝盗关良的技艺他也学成六七分,还不把搜捕令放在眼里。

本应一路无话,谁想李香兰见关狄这般殷勤周到,不由地问凤杰:“你真厉害,何时交到这样知冷知热的真心朋友?没想到你的嘴那么结实,连姐姐都不知道。”她的本意是想多知道关狄一些情况,却提醒了凤杰。

本来他行走在江湖上总会得到很多照料,关狄对他好他便也没在意,李香兰这么一说,他倒不由要想:他对我太好了!我又不熟识他!他怎么会这么一厢情愿?谁会刚认识某人便对他掏心掏肺的肝胆相交呢?他不会有什么目的的吧?

但又有目的呢?骗取信任抓他献给金人?不可能。要么想混入义军?义军本就是广纳四方才的么。

凤杰七想八想,那两天便又对关狄不好,心下也想试探他会不会给气走,要是他非要死气掰掰要留下,就真要不怀好意了。

可怜关狄知道到少林还有几百里路程而且全在金兵控制中,哪里敢离开?他不知道凤杰是有心针对他,只当凤杰身上有伤心情不好,且他也不了解凤杰,以为他平日里也是这样的脾气,便一应的气吞声。他们自莱州湾买舟入海,从黄河直逆流上到荥阳附近才贴岸来。

一天晚上,凤杰与他同宿,忽然看到那颗珍珠。他觉得眼熟,便要看看。关狄倔不过他,只好摘下。杨凤杰熟练的靠近灯光一照,果然见到两个蚊足细字:香兰 !

他登时恼了,原来如此!这人要装作好人接近他,好走入义军上层,现在又去引诱香兰姐姐想做李全的东床快婿!倒是,倒是,这还真是一条终南捷径!以他的武功、才华和为人,只要入赘李家,接李全的班还不是易如反掌?

杨凤杰头一次觉得地位受到了威胁,杨安儿虽是红袄军的创始人和统领,毕竟死了十六七年,现在虽都说凤杰是“少主”,一切事物却还是李全说了算的。

这个关狄,当真不简单呢!忍气吞声一团和气的笑面狐狸呀!想到这里,杨凤杰将珍珠向他一捽,冷冷笑道:“我爹死了,我却还没死呢!有姑姑和我在,红袄军就有杨家大半!”

关狄听得云里雾里--他还当珍珠是小采儿的呢。指甲大的南海珍珠并不太稀奇,小采儿拥有一颗用来定情也不奇怪。他怎么知道这颗珍珠希奇希奇在上面刻有笔划比头发丝还细的字呢?

关狄讪讪笑着接过珍珠挂好,心里却摇头叹息:他真是给惯坏了的脾气!这样对红袄军是祸不是福呀!我好歹把你们送到少林,还是早早离开的好。不然我可受不了啦!爹,这就是咱们应得的报应么?我把心割下来送他吃肉,他也当是酸的……

好不容易押到少林寺,杨凤杰还是不阴不阳的丢下一句:“你们等着,我去找慧娴法师和心灯大师。”

少林不进女客,关狄同来的却应该进去的。

关狄只有苦笑,等他进去了就向香兰小姐告辞。李香兰挽留道:“关公子,你一身才艺,何不报效江山呢?俗话说时事造英雄,关公子若想做成一番事业,真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留名千古又有何难?”

关狄将珍珠取下来还给小采儿,向二人说:“在下是无福无缘啦!再者人各有志,我还是想找个单纯清静的空间。杨凤杰兄弟平安入了少林,算是到了家啦。”关狄再不听香兰主仆二人劝说,执意折下山去。

刚走出三里地,便见圣手宝盗关良一袭青衣站在一匹骏马边,远远的道:“孩子,难为你了!”

关狄扑过去激动又略再委屈的说:“爹,我把他送到寺里去啦!”这口气中又含着些如释重负的交差意味。

关良揽过他的肩膀拍拍他的背:“你有这个志气,爹一定将平生所学教与你成全你。”

关狄抬抬头:“只求爹爹别把我的身世说出,不然我做什么都是‘居心叵测’的!”他心里道:“原来你一路跟着我,连你也要试探于我才敢教尽平生所学,别人呢?我是你养大的,你也不敢相信我呀!”

关良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味,心疼的说:“孩子,你到底是汉人,你想为江北万万汉人做事,自然是无可厚非的,爹哪有不支持之理?你知道,我怕见杨家人才不敢露面的。来,这是爹的‘踏雪飞燕’,今天就送给你啦!”关狄欣喜的接过马缰绳,关良又说:“爹带你回去好好学点技艺可好?”

关狄点点头,跟关良南下而去。

他一走不要紧,香兰小姐的面子里子都挂不住啦!哪有姑娘接退回的定情物的?!她满面通红又故作大方的说:“还看什么?他送你了,你收好就是!”

小采儿偷偷扮个鬼脸,低低头不敢说话,手里的珍珠更是收好不是,扔又不是,只盼着凤杰早点将慧娴法师请出,省得在这里如芒在背熬时间。

可那凤杰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了!

(空灵天下作品)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1-26 15:26:05

第五章:少年初现英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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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杨凤杰去找慧娴时恰巧杨妙真与冯文都在!像他这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孩子,虽说任性了些,却也极懂得讨人喜欢,便调皮也皮得可爱。他故意不让通报也不进去,想要给他们一个惊喜,悄悄的伏在窗前打算蹿进去。

谁知里面杨妙真说话带着哭腔,“心灯大师,慧娴法师,那凤杰若丢,只怕真的丢在少林!”

杨凤杰听不懂了,姑姑不是找到我了么?

一声手拍桌子的声响过后心灯怒骂道:“格老子,还真出鼓了,打俺手中错了孩子不成?要真是我抱了个假杨凤杰回来,叫我千刀万剐!杨夫人你也是,怎么一马虎就是十六七年!到如今再查,还能查出个猴屁股!”

杨凤杰在门外更觉蹊跷,便没进去。

只听冯文道:“这十几年来,孩子都绝不会错的。心灯大师,你再回想回想接孩子的事儿?”

杨凤杰越听越不对,见前面走过个小沙弥急忙使出“攀蝶附翼”的轻身法儿抓住长廊的挂落凝神细听。

心灯和尚沉默好久才说:“俺是收到江南飞鸽会的传书,信上杨安儿托俺到莱阳接应罗文赋和不满两周岁的凤杰。他要俺尽可能走水路俺就绕道淮水,上岸还没走出五十里,就见到路边有义军几个记号。是罗文赋留下的吧!正是杨安儿与贫僧约过的那句:我和孩子某月某日走过。巧了他也是刚刚走过,俺那个就追呀!约走三四十里,有一路山崖险道,几个金人正围攻四个武士。罗文赋早起不来啦!俺见一个红面武士抱着孩子很是吃紧,大吼一声便上去了,结果你猜怎么着?那几个金狗竟然说关东音的汉话!格老子,原来是一群汉狗!俺更是恨得牙根痒痒,丁当二五杀了他们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杨妙真急得啧啧咂嘴,“这不该错了孩子呀!但我清清楚楚记得凤杰股上一料朱砂,痣呢?当初也是忙中出错,哥哥应该在信中与你说孩子身上的记号的。”

冯文也说:“这可麻烦了,只知道这个凤杰不是杨安儿亲生子,真凤杰却不知流落何方了!”

慧娴法师沉思着说:“杨夫人,这除去接应时出了错,入了少林寺也再不可能错人了的。”

杨凤杰在长廊的挂落上听得差点栽下来:原来,姑姑发现自己是个冒牌的凤杰!原来,你不是杨安儿之子!原来,你根本不叫杨凤杰!

十七八年,他都以自己为义军领袖的接班人,都以为是天之骄子,都以江北半片江山为己任!到应该大展鸿图一试报复的时候,竟发现这天大的秘密,命运突然折转了个急弯,硬生生改写了他的未来。

杨凤杰听着听着,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里面的讨论仍在继续,心灯不知怎么把佛珠弄得哗哗响,一边粗声粗气地说:“俺当时救下孩子,罗文赋还有一口气,他还指着孩子说:‘孩子……’又指指莱阳方向摇摇头,俺就说:放心吧腌将孩子抱到少林寺去!后来几日我找了个奶母一路星夜兼程,孩子更不曾离开贫僧半步,万不该出了差错的!”

屋里死一般的沉静。半晌才听杨妙真说:“错是一定错了的。心灯大师,跟着罗文赋的四个武士呢?”

“他们将孩子托于我,便走了。”

冯文敏感的嗅到一丝反常,紧接着问:“罗文赋的尸首呢?”

心灯大师皱皱眉头:“那时的情况那么紧急,俺也不知道他们将他就地下葬了还是带走了。好像他们也匆匆走了吧?反正贫僧匆匆告辞为孩子找奶母去啦!”

冯文用惊异的、询问的口气问:“会不会是个阴谋,有人故意换走凤杰呢?心灯大师只认识罗文赋一个,会不会有人故意安排这声接头?不然那四个武士面对为主成仁的罗文赋,便是刀架剑抵着,也要妥善安排一下后事呀。”

杨妙真也道:“罗文赋也许不是告诉你莱阳回不了了,他死前会不会想说:孩子不是莱阳抱来的?”

慧娴法师沉思着低低说:“现在想来,也不无可能。”

“那好,咱们便用尽了方法,也要找到当年那四个武士。”杨妙真对冯文说。

慧娴吩咐:“心灯,孤灯心细,你去叫他一道查查当年的事。”

杨凤杰听完,连忙跃下来闪入花丛,告诉寺中的沙弥不要说他来过,抄小路出了少林。

李香兰和小采儿好不容易等凤杰出了门,他却一言不发真向山下去。香兰着急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凤杰只管走。

小采儿追上去问:“慧娴法师不肯见咱们?”

凤杰显然不想让香兰她们知道此事,说:“我没见到慧娴法师。咱们还是赶紧到楚州吧。到哪儿养伤都不如在姑夫那,还能熟悉一下军中事务。”

李香兰见他没找到慧娴,此行的目的已达不成,便点头同意。

三人才行到嵩山脚下,凤杰伤心不能自持,便借口身体不适要歇息。香兰小姐哪敢怠慢,匆匆找间客栈。

杨凤杰饭也不吃,躲进房间里从包袝中摸出麒麟褂,悲从中来,痛痛快快的蒙头大哭了一场。朦朦胧胧的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小采儿敲门笑道:“你猜谁也住在这家客栈?关狄,关狄也还没有走远呢!”

杨凤杰这才想起有一日没有见到他了。

“他听说咱们改道楚州,同意一道啦!”

杨凤杰在心中冷笑:你巴结吧,到楚州就会知道你抱的佛脚只是一根干草棒!我也没谁重用呢!你不能在义军中独当一面,表姐可不会嫁个江湖游侠!

他却没有想到以关狄的武功为人,便不认识他杨凤杰,于万万人之中也会脱颖而出昂昂然如鹤立鸡群。

小采儿见他不语,噘着小嘴问:“怎么,你就那么讨厌关公子吗?他对你那么好!”

杨凤杰勉强一笑:“怎么会?我欢迎还来不及呢!”

小采儿闻言一抄手,打门边拉出个人来嘻嘻笑道:“你不是说只怕杨凤杰不肯吗?怎么样?我说话不会错的!”说着又凑近关狄耳语:“我和小姐也要留你下来呢。”

关狄礼貌的向杨凤杰打个招呼,才说:“我去向爹作别,起程时通知我一声。”

杨凤杰不置可否,小采儿推他一把,“他是我家少主人又不是你家少主人,忙你的吧你!”

关狄简直不知心中是苦是甜,淡淡问过关良。关良反问:“还要我远远跟上么?”

“我想我应付得了。”关狄薄唇一抿,颇独立的说。

“那我回天漄海角等你。”

关狄便着手安排几人回楚州,杨凤杰自觉身体恢复了七八分,不以为然地说:“关狄你要不要把咱们几时走几步,某时到某地计算一遍?”

“小心为上。”关狄虽说处处忍让,却不是个卑微猥琐之人,据理力争道:“这一路要经过多少金军哨卡,多少江湖地面,什么人会对咱们安全造成威胁等等,心里有个底要好过盲目吧?有备无患。”他说话语气平静,举止斯文,却有一种让人不由信服的丰仪。

杨凤杰强笑一声,道:“我只是归心似箭,急着要见姑父。”香兰不知二人到底为何不对眼,只好张罗起程打圆场。一路上关狄自然与二女亲近些。约行百里,天色暗了下来,关狄道:“咱们须赶快些,前面就是平阳镇,我们还赶得到。”

李香兰看看茫茫平原和萧条的田野深处几点村庄,不无感慨地说:“这里曾经住过二千多户人家,咱们却只看得到无尽的苍凉。”杨凤杰突然的思潮澎湃:曾经如何的壮志凌云,本以为自己是江北半壁江山的主人和救苦救难的准英雄,若是几天前听香兰表姐这话,大概还别是一番心境吧?可如今,楚州之行不知际遇如何啊!姑姑姑父还会像从前一样吗?还会照着原来的计划让我熟悉军中事务吗?

如此一想,他不由脱口而出:“水深火热那么多年,苍凉是必然的。只不论如何,莫冷了热血!”

小采儿笑道:“香兰大姐,我服就服他这股子英雄豪气!说起话来让人听了都豁然开朗天高云淡的。”

关狄正要说话,却有一个阴冷的声音插了进来:“好个万家忧乐在心间的少年人!好口气!”

他说的话是称赞,但几人一点也听不出欣赏的语气,反而激灵灵打个冷战,这声音完全没有温度没有感情,仿佛是脚底的地狱中裂开个口子飞出了这句话。接着,他们就看到一个黑袍怪客站在前面。

他高挑清瘦,背对几人站着,笔直得像棵白杨。好像茁壮生长在那里多少年没有被移动过,但刚刚他还不在那里,甚至不在几人附近。

现在他就在杨凤杰马前二丈之处,显然在等人。

关狄微笑,很开心样的:“这位前辈在等人?”他笑着,但心里实已发凉,看到这种绸质黑袍,他就想到一个人,一个会七十三式追云手的人。

这个人经常等人,凡是他等过的人,都不曾再拿起自己的兵器。他那七十三式追云手实是空手入白刃的化境,他夺走别人的兵器后一向顺手一折,以分筋错骨的手法废了人家的手。废后的手一样活动自如,却再没有运用兵器的力气。

关狄清清楚楚的看到他黑色的绸袍上隐隐织出鹰的花纹,同底同色本不显眼,但在此刻绝对扎眼--因为穿到了他这个浑身散发着阴森寒气的人身上。关狄屏住呼吸等这黑袍怪客的回答--实是判决。黑袍怪客偏偏没有回答,回答的是一个适适然信马游缰过来的锦衣男子,他笑道:“果是贤侄!明明听到消息说你来这里,却还是让叔叔好找!”

此人面白无须,短小精悍,一只眼睛死鱼样的没有动作,另一只眼睛却灵活得如秋水泛波,正是时青。

关狄的心早沉到地狱里去,杨凤杰还不知深浅的冷漠一笑:“杨凤杰不曾有过这种叔叔!那些暗青子没有要了小爷的命,阁下想必失望的很吧?只是你还没有怕了关兄弟?”

时青怪笑起来:“哈哈!当真是个娃娃,来来,别说那些孩子话,叔叔给你引见追云手前辈,跟叔叔来吧。”

“呸,他追云手,我还追风手呢!那日你人多势众,就当小爷怕了你?”杨凤杰说着拔剑立了门户。

时青信心满满的笑:“叔叔邀着朋友寻你这么多天,自然知道你肯跟我走啦!”他说话时黑袍怪客转过头来,小采儿立即惊叫了一声。

他不是人!他长着一只鹰的眼睛,锋利如宝剑出鞘;他长着雪一样的白肤和金黄色的毛发,本已怪异之极又只有半张脸!

烧伤!只有火烧去他一半的脸才会让一个人的容貌如此狞狰可怖!幸亏此时只是黄昏,再晚个把时辰,怕别人会把他当活鬼!

关狄的笑容冻结在脸上,他拔剑,策马,越过杨凤杰冷静地说:“前辈,幸会。”他的冷静是一种少年人中绝无仅有的冷静,仿佛那沧海桑田浪淘尽,这是风云过后才有的可以包容一切的、历练过的冷静:气定神闲、点尘不惊,配已关狄文质彬彬的举止行容,使他的气势压住了黑袍怪客阴森冷郁的诡异之气,也成就了他谦谦君子般的威仪和闲云侠客的风范。

黑袍怪客的目光果真给关狄引了过去,他第一招出手时目标已不会再是杨凤杰。

关狄依然平静如水,仿佛不知道追云手会攻击他。但他说了一长段的话:“杨兄弟,香兰小姐,这位就是江湖二十年前叱咤风云的杀手追云手。能让江湖风云交际的杀手绝对是凤毛麟角,咱们非常荣幸,能见到追云手前辈。如果杨兄弟平安到达楚州,我送你一柄剑--我的剑是吟霜宝剑,闲置太过可惜--追云手前辈是从不收集刀剑的。”他说得云淡风轻,但听不懂的只有白痴和聋子。

杨凤杰不是白痴也不是聋子,他去看追云手的手。

他是识货的。

李香兰的眉头早攒到一块儿去了。关狄说得再明白不过:他断后,你们尽可能的快走!但她怎么能走?

她又怎么能不走?纵不畏死,她也要拉着凤杰走。

黑袍怪客一直站着,他等关狄将话说完,赞道:“好小子,讲义气!”说话时他已出手。

他的手快,身子更快,快得像闪电,快得关狄来不及弄清他的目的和招式,只好凭着多年训练本能的划出一剑。

幸好,一个人的直觉往往很准。

连关狄都不知道自己用的那招是怎样的简洁有力,如何迅敏灵妙的躲过他夺剑的手。关狄只知道他再慢一毫或者自己再快一毫就会将他的手斩去!

追云手轻敌了!

这是兵家大忌。但也难怪,关狄只是个十八左右的孩子。孩子和老人总容易让人低估的。

所以追云手的手背上斜斜印上一道三寸长的口子,血淋淋向外翻着丑陋的皮肉。追云手用像匹狼一样用舌头舔舔自己的伤口,目光悠得结了冰,他冷冷道:“乖乖,好歹毒的娃娃!”如果关狄废了他这只手,几乎等于废了他。

一击得手,关狄信心倍增。

在这边电石火花换过一招的一瞬间,李香兰全力向时青逼去一招,纵马向前冲去。她要走,带着凤杰走。

她可以用生命去成全义气,但为了杨凤杰她要丢掉义气。这比让她丢掉性命还难但她必须做。

杨凤杰是红袄军的未来统领是仁人志士的希望和寄托。他的老子轰轰烈烈做出了一番惊天地的大事业,在大事业走入低谷的时候,人们往往寄希望于他儿子。

纵使事在人为杨凤杰不是杨安儿,但李香兰必须保全这个希望。这希望也是义军凝聚力的一个核心。所以,她要闯出去,她要带头逃跑--她知道杨凤杰虽然不喜欢关狄却不会丢下关狄断后。他是个准英雄只有她来做真小人。

她将银枪向凤杰一晃,逼得他策马向前后又回头大声命令:“小采儿,稳住!”

现在只有小采儿来稳住时青。尽管他们武功相差千里。

小采儿闻言迅速的拼命去阻止时青,李香兰凶狠的用马鞭抽向杨凤杰的坐骑。杨凤杰恼羞成怒的瞪眼道:“你这是在羞辱我!”

李香兰见他要勒马,迅速拿银枪抵住自己的咽喉:“你不走,我就死!”

杨凤杰回头看看苦苦支持的小采儿,看看与黑袍怪客对恃的关狄,他不知何时肩膀处已给黑袍怪客抓掉一块衣料,露出暗红色的、因受到损伤而异常的肤色。

时青打来一把铁莲子,杨凤杰下意识的躲闪着,李香兰的银枪也及时伸过来援助他。

杨凤杰两腿一夹,纵马狂奔。他忽然觉得惭愧,他本不是杨安儿之子!他从没有在意过自己所受的保护因为一切理所当然。但今天他滴下泪来。

他忽然想到:真正的凤杰出现之前杨妙真不会告之世人杨安儿之子失散!她不会冒着动摇民心军心的危险,哪怕动的只是一小部分人的心。所以,千金之体,首要自爱,他就是杨凤杰,他就是不能冒险的!

李香兰的马跟过来,她怕他会折回头。

杨凤杰流着泪在心里发誓:不管楚州之行迎接我的是什么,我都要尽最大的努力回报所有支持的人!不论前程多少风雨飘摇定此志不渝痴心不改,要发扬杨安儿正义的事业!而杨安儿是谁并不重要!

时青并没有追他们。小采儿绝不应该阻得住他的,但人有潜力,小采儿的忠心和危急的形势激发出了小采儿的潜力,她甚至中了时青的毒莲子也没有立即倒下。

小采儿咬牙、支持。她发出的每一招都空前的凌厉空前的拼命。她甚至只攻不守,她绝不能让时青去追小姐和少主人。

关狄也在尽力支持。他与追云手形成了很奇怪的局面,他们换招、对峙、换招、对峙。他们每次过招都只是一招。

关狄用的是百川归海,一招就可以致命。而追云手的七十三式追云手每一式都可以废掉一个人。所以他们都很小心调整自己、准备了再出手,都不肯冒连招的危险。

杨凤杰的快马在天地一线的地方化成一个小点的时候关狄又带了三处伤,他白皙的肤色苍白起来。他的心也早已凉透:追云手的七十三式追云手实在是名不虑传,他已没有任何取胜或者逃脱的机会。追云手出第一招时是他仅只一次的取胜机会但他连把握的能力都没有。

实力悬殊。

但关狄居然能变微笑为轻松的呵呵大笑,他笑着说:“能伤到你,我够了。”

追云手也已摸清关狄的底,他怪异的一笑:“娃娃,你的根基不错资质也不错。我想像得出你是个刻苦的孩子。可惜,太可惜!”

关狄再次挥剑,“白衣送酒”击向他气海大穴也截住他向右的退路。追云手一式“采云补天”以攻为守,关狄急忙撤剑后退。

他的轻功很好因为他师父是关良和何恨,而且他很刻苦根基又好所以学得不错。

但追云手的轻功居然更好!他追上前来,电石火花间眼见要夺去关狄的剑毁去关狄的手。

但他突然收手,凭空落地。他惊异的说:“你学的是百川归海,那你师父的轻功举世无双他怎么不全力教你?!”

他看得出关狄的轻功离关良或何恨还差太多。他还看得出关狄学武的潜质还多,所以不是不学而是没有教。他的声音头一次有了感情,正为关狄愤不平。

时青已将小采儿摆平,但小采儿躺在地上还全力喊了一声:“公子小心!”时青的暗青子与此同时飞过来。

若不是小采儿提醒,全神贯注与黑袍怪客对阵的关狄绝对在劫难逃。

关狄把眼一闭爽性不再反抗,刚才追云手不承让他早是个废人。既然做定了耗子,他也不必挣扎给猫看。

追云手却急急忙忙蹿过来,他的手奇快无比,眨眼间不但接住了时青的暗器甩回去围着时青的脚钉了一圈以示他的愤怒,还点了关狄六处大穴扛起他跃上一匹马。

打马,走人。

他要带关狄去哪里?

(空灵天下作品)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1-26 15:26:40

第六章:成长就是经历重重心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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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关狄必被追云手所擒,杨凤杰的震动自然很大。他曾一度怀疑关狄接近他的用意,但关狄遇见追云手也敢断后的举动让他幡然醒悟:关狄对他好是无怨无悔、不求回报的付出。也许他的动机单纯到仅仅因为自己是义军的准统领。行走间有这样舍命的支持,他还有什么理由去计较自己是不是真的杨凤杰、姑姑会不会交大权交于他呢?只要为义军为江北父老鞠躬尽瘁,莫负重望就是!

接近楚州的那天晚上,他无意间看到香兰姐望月垂泪,不由想起那粒珍珠,心中愈发觉得对不住关狄。

他走过去自责地说:“姐,我对关狄太不好了!”

香兰幽怨的看他一眼,她一直为关狄的忍让暗中鸣不平的。

杨凤杰坐下来,抱着膝看香兰的表情,咬着嘴唇说:“从认识我的那一刻起,他就掏心掏肺的对我。但是--表姐,他比我强。我忌妒他。妒忌让我发疯,我竟然怀疑他的目的,动不动就冷嘲热讽的……你知道从来没有人比我强我太难骄傲了,我竟然容不得他…………是我不好,我知道我在排斥他…………”

李香兰听得心下狐疑:“你们不是老朋友了么?”

杨凤杰摇头:“是我出师前一天才认识他的。表姐,我对不起他。姐,你今后监视我,若我再骄傲、忌贤妒能,你尽管指出。像我,这是最容不得有的缺点。没有江海下百川的气度,是成不了大事业的。”

香兰欣慰的笑了,她看着凤杰有几分粗爽的英雄豪气的浓眉大眼怜爱的说:“你这点就很好!敢于认错,知耻近乎勇,你是会成一番大事业的!不要妄自菲薄,舅舅死得早,我哥哥也都是英年早逝,红袄军的未来,要看你呢!”

杨凤杰见香兰说着眼圈就红了,忙开个轻松的玩笑:“我还有机会慢慢改正我的缺点,一切有姑夫嘛!”

香兰嗔他一眼:“你呀!”又不无担心地说:“但愿他伤到身子的时候,可别伤到了心。唉,这个小采儿倒是还回来过一会呢,只可惜那么大了还毛毛躁躁的,也不说清楚那边到底是怎么样了,只说他们还死不了,但她不抓紧时间回去关狄就难说了!不等我问,急急走掉!”说着,又展开那面布帛,上面是简要介绍的路线图,关狄的字迹,鲜血书就。这一路行来,显见是精心选过的安全路线,关狄一颗心,都挂在凤杰的安危上面。这个小采儿,为什么会有机会送这图来?又为什么急急离去?那边,他们的生死又如何了?

可惜小采儿远没有她那么果断周全,她跟着杨妙真,自幼受到熏陶,养成遇事先从大局着想的习惯和从全局照顾细部的心态。

杨凤杰无言以对。李香兰低声说:“我们都要到了,不知道他怎么样。”

杨凤杰羞愧难当,只得回房去。

次早,他们刚要起程,听后面有人叫道:“凤杰!”

“冯师父!”杨凤杰亲热的扑过去,“这么巧在这里见了!”

冯文笑了:“哪里是巧,这里离楚州不过百里,到处咱们的人,我听他们说你来了来接应你们的。我和你姑姑临时有点事才将你丢在沙家寨,等派人去接时你竟走了!这一路没遇着什么事吧?”

杨凤杰要过地图递给师父,说:“有这,是不会再出什么事啦!”冯文不愧是江湖通才,粗略一看便喜道:“你们是遇着高人啦!”

杨凤杰道:“表姐,你先行一步吧,我想和师父一道。”李香兰知他们必有话要说,也不多问,打马走人。

“怎么?”冯文奇怪地问。杨凤杰将关狄的事一尽讲出,又把初识时收的书拿出来说:“他当时说此事只可让你知道。”

冯文接翻翻,慢慢说:“这个关狄,是怕你不敢练才说可以让我也看的。他是要我告诉你这是江湖人梦寐以求的武林绝学。当日他求你离去时我还奇怪,那少年何处学得如此精深的武功!孩子,这是你的造化!”

“可是他说过此书不是无故相赠,我却想不出原因来。”杨凤杰不解地问:“我当时只知柔拳通谱了不得,谁想百川归海更是绝学!他为什么送给我?”

冯文想一会,说:“我也不大知道原因,但是十几年前的一件事也许与这有关。赠书那晚一直沉默的男子必是圣手宝盗了,关狄怕是他的公子。圣手宝盗关良与你爹是知己好友,你爹曾向他托妻寄子。可是杨安儿降金的十数年中,关良对你爹的信心动摇了,尤其是眼如刀锋的何恨也说你爹怕是真降,关良没有将最精妙的武功教与你姐姐。后来她死在金军手里,只有十四岁。”

“你是说他要将没能教与我姐姐的武功教于我?”杨凤杰更羞惭了。因为一个算不上过失的误会,义薄云天的关良十几年来深感负疚,而关狄也像对兄弟一样的对自己,可自己呢?心胸狭窄,多疑猜忌!他暗下决心,下回见到关狄一定负荆请罪,一定把他当成亲兄弟!

杨凤杰想到这里,说:“师父,你见多识广,交游广阔,是不是有办法救他回来?”

冯文摇摇头,慢慢说:“你知道江湖两怪么?武林三杰威名淡后,便是他们叱咤风云了。时人将其合称为三杰两怪,追云手就是其中一位。咱们认识的人中,也只你爹和关良是三杰中的,只是与他齐名而已!追云手的七十三式追云手至今都未逢过敌手。就是天涯海角的人,虽说保护关狄绰绰有余,但也不一定能从他手里抢走人去。更何况他的行踪飘忽不定。”

“那是没有办法了?”

冯文只好说:“我先送你进城,然后设法通知关良。大家共商权益之计。”

杨凤杰惟有不情不愿的点点头,他猜师父此行还要查真的杨凤杰生死下落,委屈的想:“我也希望我就是真的杨凤杰呀。”

平安入了城,杨妙真和李全隆重的为他接风,隆重的向诸将介绍他。杨凤杰简直不知二人是真的与他亲把他当侄儿还是在做戏。但他佩服二人:在不知真的杨凤杰下落之时他们不动声色。也许他们对找出杨凤杰来不抱多少希望,否则他们不会向人宣布他就是杨凤杰。

曲终人散后,李全到他房间里说:“凤杰,明日我给你安排个轻车之位,你看可妥?姑夫知道你深知兵法,只是毕竟纸上谈兵,我想还是从低处做起扎实。”

杨凤杰道:“姑夫,轻车将军并不低,否则难以服众的。凤杰也想积些经验,才能看清大局。”

李全欣慰的说:“你还小,好好历练几年,军中会论功行赏的。凤杰,你的担子可不轻,到时要一肩挑得起呀。”

杨凤杰郑重的点点头。

李全递过一卷书来:“你休息几天把伤养好,正好也看看它,刘正文将军下月初三正式提为军中副将,这是他以前把军士等统计安排后所造之册。”

杨凤杰点头,在楚州城中安心的住下了。

他发现李全虽只给他一个轻车之位,但这一支军队较为特殊:一月前册上共两千两佰五十三人,现因重点伤亡二百四十六,离失三百三十七,补进四十五人,另有俘兵一百二十八人共一千八百四十二人。

事实上,一支号称千人的部队有六七百人就不错了。李全给他的队伍,人数多,应该比较容易立功。

不觉间到了上任之日,香兰表姐身披金甲亲送他到龟山营寨,叮咛说:“这里是与金兵对峙的前沿,弟弟一切小心为上!”

杨凤杰点头,大踏步走入军中。

明天,就是他出师后第一次做事了。

一切即将开始。明天的太阳升起,照着的就是他前面那一条很长很长的路。

(空灵天下作品)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1-26 15:27:10

第六章:成长就是经历重重心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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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接过后他叫过副手赵志,先熟悉营寨布置、粮草马匹等情况,又请来每一乘的乘长相互认识。

次日一早,杨凤杰正式上任,他早早来到校武场等候点兵。卯时一到,杨凤杰便走上阅武台上。只见他身披银鳞锁子甲、蓝色战袍和赭红色披风,头戴细缨钢盔长剑悬腰,更衬得他的浓眉大眼虎虎有生气,甚是威风。

场中将士见来了位“小将军”,一时窃窃私语,杨凤杰也不管它,只请副手放令列队,要求五十人一排。

令旗一阵翻飞,杨凤杰等队伍列好,大声说:“今日是杨某就任之时,我要给大家说的话就是:做!你们尽管看着我,我也在看着诸位,在每一件事情上,人都在建立自己的信誉和风格!”

下面久久无声,人们都很惊异,觉得这小伙子说起话来,还不孩子气。

杨凤杰转问副手:“缺了多少人?”

赵志一愣,看着队伍慢慢说:“这个…………十三人…………

…”

杨凤杰厉声道:“你的眼里多了整整一队人!”

说话间,演武场又来了十来个人,见场内队伍已列得整整齐齐站在场外不敢进来。

杨凤杰目光如电,扫了一眼冷笑道:“迟到的就十七人!”

赵志的冷汗已泌满额头,他真为大家捏把汗,这新来的将军脾气秉性他还不了解,更不晓得他的行事作风、他的军纪是严是宽。

杨凤杰看出那些人状态正常,严厉的喝道:“你们,今后十天每日训练之外,绕演武场跑十五圈,不得超过一炷香的时间!超时再跑,直到合格为止!”

那十七人不敢多言,齐齐应声:“得令!”迅速归队。

杨凤杰看看赵志,赵志只得说:“今日,有三十二人抱病,另外的…………”

“好,传令下去,今日无故缺席之人,每人五个背花棒另扣半月军鋿!”杨凤杰说完走下演武场跨上一匹战马,让执旗手放令拉开每队的距离,然后纵马以“S”形飞快跑满全场,大声说:“脚下多了一支羽矢的人,跟我去探望病员!其余照常早练后各归各冈!”

话音一落,十个人走出队伍,杨凤杰下马来带他们到朗中的医帐。

果然有不少人在此,杨凤杰友善的一笑,叫过七个人,让他们安心养病;再指出十一人冷冷说:“各位贵体有恙,本将军亲自来探,不知各位好些没有?”

那些老几早吓得面如土色,齐声请罪。杨凤杰迟疑一下,道:“汝等速去校武场各领五个背花棒另扣一旬军鋿!”那十一人急急出了帐。

没被点到名的各各在心中打鼓:这位小将军怕是郎中出身吧!只在片刻时间便分出我们有病没病、病情轻重!杨凤杰向他们语重心长地说:“金人祸我家国,想各位都是不堪忍受才投奔于此。既来之,则应勤奋练武,护身保国。便为着你们受苦受难的父母妻儿、乡亲故友,也该勉励自己,不能懈怠呀!”他转过身去,对自己带来的十人说:“为了奖励诸位,也告戒他们,每人赏钱五吊、粮鋿一斗!”

旁边医帐的郎中暗自佩服:他带来的十个人,皆是病虑体弱者!

杨凤杰说完跨出医帐,照常督军去了。

到下午,军中各处都有人议论这位小将军,可喟满军哗然:如此小将,竟能身怀绝技,又赏罚分明!

忙了一天,兵士们各自回营休息后,杨凤杰来到副将赵志帐中,开口就道:“凤杰年幼,急于立威,今日实非有意责怪赵兄,还请赵兄海涵!”

赵志受宠若惊,忙说:“哪里哪里,杨将军明查秋毫,训斥得是!”杨凤杰莞尔一笑,转与他谈起军中事务又提出修改几条军纪,言谈谦谨却又自信,妙语迭出。

赵志只一天的时间,就对新来的小将心服口服,次日起一切军条,事必亲躬不敢放松。

杨凤杰次日强调了刺杀格斗之技防身、立功,于国于家于已的重要性,要求军中比武,至晚,评出十位勇士,各赏钱十贯粮三斗,又邀他们宴饮以示嘉奖,号召全军刻苦练功。

酒战方酣,杨赵二将军更借酒敷面,与众勇士掰腕比力、剑武助兴,让那些所谓“勇士”大开眼界,连赵志也对杨凤杰武功惊赞不已。

这些勇士回营自然对今日之事大讲特讲,直夸杨将军武功非凡又平易近人体贴军士。

杨凤杰虽与他们闹了半夜,却刻意拿捏过分寸,做得骄而不傲、谑不近虐、俗中自有雅趣,让人不得不敬不得不服。

杨凤杰也对自己非常满意,禁不住沾沾自喜,忽尔忆起关狄,不由自责:怎么对关狄就心胸狭窄、轻嘴薄舌了呢?唉,归根结底,只因关狄强过我!这么想着,暗暗发誓必改此过,力求海纳百川、举贤纳德。

收了思绪,他拿出关狄所赠宝书,秉烛夜读,慢慢演练。

睡得虽晚,杨凤杰却起了个大早。这天的军纪军容虽不能说是立竿见影,却也是大见成色。他别不多说,跨马亲做示范,红过骑射、马上格斗又一口气做完近博、负重、越险等精难动作,令道:“日后诸位要各自施压,力求进步!还有,由赵副将军宣布新增军规!”

赵志将那晚讨论所定的数条简略说出,“召妓、酗酒军棒三十,走露军情者死!另改临阵后退者杖三十为罚,罚则视情节而定。”

前两条改重了,后一条却改得轻了些。不过更合情合理了。

自此,全军上下千余口,皆对杨凤杰心服口服,奉为天人般到处夸赞,甚至向邻部炫耀他们的将军如何年轻有为。

其实这些,只是雕虫小技,杨凤杰自幼拜江湖通才冯文为师,自然文史书画、琴棋诗酒,甚至是医理、天文无一不知。更何况毕再遇乃一代名将,后半生的心血都花在杨凤杰身上,凤杰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转眼间数月时光匆匆流去,杨凤杰除练兵督军外,关于出攻退守,都要听从主将调令,也没立过大功。倒是武功因为早晚研习柔拳和百川归海,大有进境。

一日,玄云道长来看徒儿,试凤杰武功时竟然被他挑中一剑,凤杰及时收手才没伤着。玄云几年前也见识过百川归海,今见爱徒用上,合掌称贺,赞道:“自此,你的剑术已有相当火候,止看你自己努力提高吧!师父已无所教了!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造化,将来定是在师父之上的。凤杰,师父总算功德圆满可放下心了!”

杨凤杰忙说:“师父一言一行都是凤杰的榜样,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大德凤杰岂能忘记的?我练这百川归海,是关狄相赠的。”

玄云呵呵笑道:“师父不是小器之人,不曾怪你另投师门呀!从前我要求你可学毕将军的马上格斗技巧但不可以去练冯大侠的剑术,是因为冯文的剑术亦由内功心法牵引,不像毕再遇的只是外家功夫。学武最忌一个‘杂’字,不可贪多。但如今你练的‘百川归海’,此功有‘海纳百川’的气势,可以牵引上百种拳术械术。你可尽管多学些武功了--只要内功不变,既可以不变应万变,多而不杂了。”

“我明白了,多谢师父指教!”杨凤杰说完沉思片刻,想套问自己身世查得如何了,却又觉得还是当做不知,别捅破这层窗户纸的好。现在他还是杨凤杰,真的捅破了,真不知姑姑怎么对他。不捅破,他想套玄云的话,几乎不可能。

“你有什么要说么?”玄云见他欲言又止,亲切的问。

杨凤杰转而说另一件心事:“哦…………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是半年,关狄救我是去年十月的事,可到如今,也没有他的消息。冯师父说知会圣手宝盗也许会有消息,可到如今,凤杰也不知他生死如何,每每念及,深感不安。”

玄云许久才说:“那追云手本就行踪诡秘,这些年又不大露面,想找他很难。他,他喋血嗜杀,心如蛇蝎又…………很会折磨人。半年了,都找不出关狄的消息,关良都接受这个事实了。凤杰,他拼死断后,就是为了你能平安到此,你安心带兵,力求上进就是对得起他了!”

杨凤杰心中虽有不祥预感,却到底不知道追云手为人,听玄云这么一说,才怔怔道:“你是说,是说……他也许早就不在人世了?”

玄云慢慢说:“追云手…………不是人,他是人间的妖魔。二十年前有一位剑侠秦风欲为江湖除害,反落到他手上,他…………竟然先打得秦风皮开肉绽,然后在他身上披上刚扒下来的熊皮,秦风伤势好转,那熊皮竟长到身上!我本不该跟你说这些…………但,凤杰,别想他了,死心吧。”

杨凤杰听得毛骨悚然,黯然坐下:“难道…………难道做错了事连补偿的机会都没有么?”

玄云说:“没有。就如同关良十几年来躲着杨家人。他不就是觉得在你姐姐的死这件事上无从补偿杨家?你和关狄的事我也听说了,孩子,记着这个教训吧,日后别发生类似的事让你负疚就是!”

杨凤杰点点头。

他开始审视自己的心路。

出师前,他还是个孩子,出师后经历的事,让他的心在挣扎和痛苦中历练,正走向成熟。

成长就是经历重重心劫。

杨凤杰经历的已不少。再优秀的教育只能让人头脑聪慧博学广识,但心的成熟要靠经历,而且痛苦比幸福更让人早熟。

也许这就是二人初识时,关狄比他更懂事更大度的原因。

那个晚上,凤杰一宿未睡,久久抚摩那本柔拳通谱。

他暗下决心要以行动告慰关狄在天之灵,他刻苦励已之外,像狩猎的猛虎关注百兽的行踪一样等待和寻找立功的机会。

人生在世,机会总是很多的,只看人是否能把握。

(空灵天下作品)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1-26 15:27:44

第七章:阵前生死一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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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在世,机会总是很多的,只看人是否能把握。

时值金国渐入亡途,蒙古人飞速崛起,虽然西夏以兄事金结成同盟,但两国联手也抵挡不了大元挥军进驻中原的脚步。西夏灭后唇亡齿寒,金国虽全力与元交锋亦是节节败退。

至正大八年,金之亡征已现。南宋此时经过积极备战征兵买马后声势浩大的北上抗金,一时间金人双面受敌进退维谷。

虽说金国的境遇是件大快人心的事,但如此一来时局动荡不安,只苦了黎民百姓。要早日解脱,最好速战速决,尽快控制住金军的垂死挣扎。

李全等义军首领决定乘机夺回盱眙,另进军砀山招回旧部再攻永城,扩大自己的战场也呼应宋军。

杨凤杰所带的义军被编到副帅郭开麾下直扑永城。

可惜郭开好大喜功,得永城县后妄自尊大,欲取徐州。本以为也该手到擒来,可金主急招蒙古纲率五万大军守徐,并以徐为据向红袄军反击。

那蒙古纲与田琢、燕宁一直是红袄军的死敌,莱阳之败后义军曾处处受制于他们。直到田琢遭遇叛乱,燕宁战死,蒙古纲势单力孤才请旨回朝,红袄军此后壮大了数倍。此番见着了他,义军中先有三分惧意,士气低落。

李全得知郭开处境,八百里加急下令:死守永城、闭门不战。可郭开认为永城胜后应一鼓作气,否则再没有胜却蒙古纲的机会了。

结果可想而知,惨败的红袄军伤亡过半,杨凤杰越级进谏请示郭开将全军撤入砀山。一来此番攻徐招来许多砀山旧部,深知地势,二来砀山连绵五百里可攻可守应对灵活。

郭开虽然深知此理,但耻于失败,知道两军实力相差不远并不死心。勉强拖了半月,军士不堪其苦开始逃散武得郭开不战而溃。

农民军最大的缺点就是军纪松弛自律性差,这实也怪不得郭开。

但此时再撤义军却吃了大苦头,蒙古纲是奋起直追,如狼似虎!郭开只得将手中二万余部兵分五路,约在砀山会合,以求灵活应对不至于覆灭。

杨凤杰和冉丹将军一行眼见入了砀山,给田贵所率一万大军追上,冉丹暗暗叫苦,义军只三千人,且如惊弓之鸟,怎抵得那一万虎狼之师?

幸亏杨凤杰所带千余人表现还自镇定,冉丹手下便也没大规模逃散现象。冉丹回望金军高高挑起的“田”字大旗,向杨凤杰问:“交战在即,杨将军可有退敌之策?”

杨凤杰见笙旗已现,两军相距不过数里,此地又是平川广野实在躲无可躲,索性下令驻足待战。

冉丹道:“田贵手底是一万精兵,我们却斗志全无,如何应战?”

杨凤杰苦笑:“别无选择啊!”说着让赵志传令严阵以待。

追兵至,为首的将军信心满满的说:“国家正在用人之际,诸位苦肯报效我主岂不是两全其美,何必多杀伤? ”

杨凤杰微微一笑,点尘不惊的安之若素,策马上前说:“想阁下便是田贵将军了,久仰久仰!承蒙将军看得起,向我讲那些肺腑之言点条明路,小将杨凤杰,虽说人微言轻,也想同样请将军听几句话。”

田贵以为他有降心,呵呵一笑道:“杨将军请说!田某听说将军治军有方,今日见你军容,败而不乱果然了得。杨将军年轻有为,正是国之栋梁,还有什么不可以商量的呢?”

“好!”杨凤杰只身策马向前,直离金军三五丈始停,大声说:“各位,大家都是汉人,何必为了金人同室操戈呢?番邦野蛮、祸我河山毁我家园,有什么值得大家卖命的?”

话说到这里,田贵的脸色早变了,气得白须无风自动,冷冷道:“谁帮我拿下他?”

杨凤杰不慌不忙,轻笑着从背后抽出一把羽矢,也不搭弓随手甩出,只凭那一份臂力便在前排十一位大小将军的盔甲或马匹身上深深插入一箭,没入寸余,对方马嘶人叱乱了阵容,一下子就镇得无人应答。

他乘机大声说:“田将军,金主对诸位是只任用不提拔,无功不罚,有功亦不赏。看在大家都是汉人的份上,你何必跟我认真呢?”杨凤杰说到此处把脸一寒,声音中多了几分严厉:“莱阳城破时田将军亲入红袄军中为间,立得是何等奇功!可惜仆散安贞在朝失势,将军也差点做了陪葬,这许多年无论大小战功只原地踏步,你放过在下也只是没有追上而已,谁也不会追究的吧?杨某知道只要将军一声令下,车压马踏也可冲散杨某所带之人,杨某就是生了三头六臂都无可阻挡,顶多也就是与将军为难罢了!”

田贵听了,心中暗生惊异:这位小年纪不大,知道的却不少!但他又在心中冷笑:我田贵岂是给吓大的?就是我下令进攻,你能奈我何?就算你武艺高强,乱军中还能娶走老夫性命不成?

他刚要开口,杨凤杰不动声色的弹指一挥,一粒铁莲子飞过,只听“铮”的一声闷响,田贵惊讶的发觉手中的百炼精钢断魂戟竟然裂成数段!只是杨凤杰用力极巧,戟形还完好如初。

田贵倒抽了一口冷气,心生寒意:立功虽好,却还不值得把老命拼掉。他一人虽敌不了围攻,却真会对我先杀手。

杨凤杰见他微露惧意,继续说:“诸位!红袄军是为苦难的父老乡亲不受欺凌才铤而走险的,各位参军卖命,自不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少爷。本是同要生,相煎何太急!今天,你们就为汉人做件事吧,全当为着家中的父母妻儿积德祈福,好教他们得天之怜,乱世中平安度日!田将军,你也是汉人,若能手下留情,杨凤杰定铭记在心!”

没有人应。

杨凤杰拔转马头回到自己军中,低但有力的下令:“走!”

队伍再次前行。

没有人追。

平安会师后杨凤杰才知道,原来的二万残兵只剩下一万多,只他这一路安然无恙,他在军中自然名声大振,言行分量也重了起来。

不久,李全派刘正文将军前来与郭开做未将。大家心里都清楚实权又握到了刘正文手里,临阵换将是大忌,郭开才没有立即受罚。

刘正文立即着手整顿军纪、编排残部,立志坚守砀山。

蒙古纲根本不给义军喘息休养之机,带三万人马直扑过去要赶尽杀绝。

为稳住士气,急需一点胜利鼓舞斗志。

但蒙古纲与红袄军相持多年,彼此知根知底。此时他占尽优势胜券在握,自然做得滴水不漏,想取得一点一滴的胜利,都难于上青天。

刘正文是忧心忡忡,却不得不舒展愁眉为将士们打气。

杨凤杰看在心里,心中服道:“这才是大将的风范。”

这天晚上,杨凤杰刚刚躺下,忽觉帐外有两声沉闷的异响,急忙抓过宝剑一跃而出。果然,帐口两个士兵都给点了晕穴,倒地不起。

一个黑影迅速向东南僻静处飞奔,眼见要隐入夜色。杨凤杰心下狐疑,拔脚追了过去。

那人的轻功已属不差,眼瞅着他跑了二里地出了军营,杨凤杰才追上他。

借着月光,看得出那是个魁梧的汉子,蒙头盖脸,他正毫无惧意的站住,阴侧侧的说:“好小子,孤身犯险你胆子不小!”

杨凤杰厉声喝问:“你受何人指使,深更半夜鬼鬼祟祟的探了什么风走?”

那人低低的呵呵一笑:“没有两把刷子,我也不会来!”说着拔刀扑来,杀气腾腾的“力辟华山”冲杨凤杰头顶砍去。

杨凤杰轻轻一跃闪过,他看得出这人功力深厚绝不是平庸角色,自然谨慎应对。

蒙面客见他闪过忽的变招橫扫,同时脚尖一瞭封住凤杰退路。杨凤杰见他武功赁好,拔剑在手再闪过一招才还击。

二人斗了三五十个回合也不分胜负,杨凤杰忽尔忆起“百川归海”,心道:正好试试我练到什么境界了。

他手腕一抖招式大变,一手向蒙面客前胸点去,一手持剑削他下盘,蒙面客退步辟刀,以守为攻居然巧妙躲过从容还击。

杨凤杰变指为拳,逼进一步掏心而去,左腕一拧抬剑橫削对手腰线,同时准备踢腿,要阻住他的攻路。

只听“嗤”的一响,凤杰的剑没入一棵梧桐寸许!他的百川归海练得虽然认真,到底未能灵活运用,书上可没说你出剑时有颗树挡了怎么办!

杨凤杰哭笑不得,悻悻抽剑。蒙面客乘机挥刀逼来,凤杰只得先退一步。

只见他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耳要听八方,眼却只观六路,正后方有块大石拌了脚不怪他学艺不精吧?谁都不会在后脑勺上长只眼,杨凤杰只好暗叫倒霉了。

蒙面客极懂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刷的一刀辟过,杨凤杰眼见刀光已晃到眼前,无奈还没稳住身子呢!他奋力一翻身,险险躲过后一剑逼向那人心胸要害。

蒙面客实未料到他还能有这一招,惊得一头冷汗极险的向后弯腰才算躲了过去。但杨凤杰已正常还击,不一刻便将他逼得手忙脚乱,眼见他无力自保,叫道:“好,停!”

杨凤杰惊讶了,这不是刘正文的声音吗?

刘将军把蒙面布扯下来,笑道:“杨将军果然好剑法!我本不该挡得你三十招!”他说得不错,如果凤杰连下杀手,他很难应付的。

“不知刘将军深夜引凤杰来此有何见教?”杨凤杰对他试探自己很不满意,但转念一想,喜向眉梢:他该不会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吧?

刘将军拍拍凤杰的肩:“久闻杨将军是玄云道长的爱徒,果然不同凡想!你看军中士气低落,蒙古纲大军确实兵强马壮,该如何给将士们打气?”

杨凤杰喜道:“你是说…………”

刘正文笑:“看来你也有此意?”

杨凤杰不好意思地说:“只是怕有违军纪--这办法还显得太过儿戏!”

“哈哈…………我都提出来了,走!”刘正文朗朗笑道:“去换一身夜行衣,我在此等你。”

杨凤杰开心的“哎”了一声,飞也似的跑回营帐去了。

次日一早,红袄军的营寨口,悬了蒙古纲三名家将的头颅。

二军都是禁不住议论纷纷,士气自然此涨彼落。

杨凤杰更趁热打铁,抄袭蒙古纲粮道,满载而归。一时间义军喜气洋洋,信心回笼。

蒙古纲亲率大军前来叫阵,刘正文稍加思索,击鼓迎敌。

蒙古纲金盔银甲,娴熟的架弩着一区枣色高头大马,甚是威风,他冷冷笑道:“不想刘将军还敢迎战,本帅当你只会雇凶行刺呢!”

刘正文并不接话,只问:“谁能为我迎敌?”郭开应声出列,大声叫阵:“甭说那些废话,谁来与老子杀一场?”

蒙古纲只摆摆手便信马走出一位白袍将军,他三十上下,眉飞目炯,仪表堂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自信,他简直不像在阵前对敌,似乎正于园林里闲庭信步。

郭开见是位生面孔,大声说:“报上名来,郭某刀下不度无名之鬼!”那人谦谦有礼的,一点也不计较郭开的态度只拱拱手,“在下沈杨,久闻郭将军大名,今日与将军以武相会,甚感荣幸!”

郭开自知是戴罪之身,急于立功补过,大喝一声:“来吧!”纵马过去。

沈杨的功夫颇有板眼,似乎出自中原望族。只几十回合,便显出他的张弛有度、攻防有谱,与郭开的急攻猛扑相比,他从容不迫有如儿戏。

刘正文的眉头渐渐攢起,杨凤杰也看出郭开逐步落于下风,为他担心的同时一颗心也蠢蠢欲动。

沈扬的手中的一杆铜矛压住郭开的燕瓴刀后突然一截一扎,出人意料的下杀手刺中郭开下肋处。

刘正文急忙令人击磬换将,杨凤杰双腿一夹不由分说冲上前去替下郭开。

郭开的坐骑是上乘的战马,它自动将主人背回。刘正文差人急速将他送回营内。

杨凤杰的武功虽说出自名门大派,但以剑对矛在马上格斗实在是吃亏不小。

沈杨几个轻快利落的下扎枪将杨凤杰逼在七尺开外,心中暗笑他的兵器碍了手。

杨凤杰一时无计可施,只能苦苦支持。

二人斗了柱香功夫还是彊持原局,沈杨高声道:“好小子!能撑到如今你也是条汉子!好自为之!前程无量你何苦跟着些草寇纠缠不清呢?”

“呸!”杨凤杰不屑道:“做金人的鹰犬还不如一死了之,你本不是泛泛之辈,却如此自污!”说话间杨凤杰已是险象环生:他的剑根本进不了沈杨的身,可眼前总有矛头晃来晃去!

刘正文从旁边看着,忧心忡忡:如果杨凤杰败下阵来,自己也不能挽回大局啊!到时只有鸣金收兵,好不容易激起的一点斗志又付诸东流了。要知道郭开的武功在军中就已是一流的!

杨凤杰也是深知这一点,宁死不退。他想请过一杆长枪对敌又怕用不顺手--沈杨无疑是长枪中的圣手--这一时还真是进退两难。

沈杨长矛一抖,直扎向凤杰后心,可凤杰的马却一时撤不过头来。

恨只恨一身战甲施不得轻功!杨凤杰暗咒一声滚鞍下马,刘正文也不由倒抽一口气冷气以为他为矛所伤。

沈杨见把他逼落马鞍,紧追一式“深渊扎鱼”要治凤杰于死地。

刘正文急忙高声喝道:“谁能救他!”

话说到“能”时便见杨凤杰腰身一长,宝剑一抡,到“救”时杨凤杰已发力勾住马镫一个鱼跃翻起身来。说到“他”时沈杨的宝马惨然跪地,将沈杨硬生生摔下马来,而杨凤杰却又回到了马背上!

原来凤杰心知如此战下去必吃苦头,故意卖个险关诱他过来,好斩断他的马腿。马躺下了,他的“深渊扎鱼”怕要改成“蓝天扎云”才能伤到凤杰!

刘正文赵志二人带头叫道:“好!”

杨凤杰也弃马不用,与沈杨斗将起来。

长矛在马上占尽先机,落了地却显出狭长不便的缺点来。杨凤杰一柄“紫光”宝剑轻灵快捷,一道道带着冰冷的青紫色的银光灿若飞花,不一刻就压住了沈杨的威风,全胜收场。

士气大振,总攻时喊杀声惊天动地,把蒙古纲的兵士的苦胆吓破,一个个畏畏缩缩不敢前进。

获胜归来,刘正文只几句话妥善安排将士庆功,就急急向医帐走去。杨凤杰知他挂心郭开,随后跟上。到医帐口刘正文才发现他跟了过来,点头道:“好,好。今日的大功是你立的,得意时尚知有失意人,好!”杨凤杰说:“我看那一刺,不轻…………沈杨真不是弱手。”

果然,医帐里的郎中迎上来道:“郭将军不行了。”

刘正文闻言大步进帐,半竴在床前紧紧抓住郭开的手道:“郭兄!一切,放心交给兄弟吧!有兄弟帮你担着!”

这一诺,包含太多,要实现比散出千金还难,但,志同道合结为朋党,自然前仆后继。

郭开点点头,许久才挣扎着说:“刘兄弟…………将军死于战,我也没什么遗憾……只恨我急功近利不能步步为营…………”他又转头望着杨凤杰,满含着希冀与鼓励:“杨将军,红袄军的事业是要落到你的肩上的,万别学我!凡事…………广开谏路,察纳雅言…………我这下场就是…………生生的…………例……子……

…”

杨凤杰鼻尖一酸,险些滴下泪来,他忍痛说:“郭将军放心,凤杰一定谨记于心!”

郭开圆眼一睁,伸手捂住伤口却抓了一把鲜血,他似想拍拍杨凤杰的肩膀,却没做成这个动作。

杨凤杰急忙站起来快步走出医帐,他忍住泪在心里悲呼:蒙古纲,血渍必由你偿!

郭开死了,杨凤杰心里清楚得很:刘正文在砀山是呆不久的,因为宿州、临焕、盱眙三处随时需要他回去。刘正文走了,砀山的阵前大将军还会是谁的?

你一肩担得起么?刘正文一来砀山形势暂稳,若他走后再次告急,你此前所立的功勋全部随风飘尽!

杨凤杰虽不是工于心计城府高深之人,但他聪明,他知道此时的形势:刘正文必定是要走的。

当晚,他前住刘正文处告假。

“杨将军有何要事非临阵告假?”

“我只要一旬时间,师父冯文有一位小友居于徐州南隅,人称他‘机簧神童’。砀山此战之后必然相持些时日,但咱们军需又难以供给,必须扩大战场--这也是郭将军急攻永城、徐州的原因。前车之辙未消,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贸然前进,所以我想请他相助。若机簧神童肯出手相助,大事必成!”

刘正文思度:据说那神童会诸葛武侯的木牛流马之术,若能得到这样人才,让他去去何妨?便嘱咐道:“只是永、徐皆是金人领地,凡事小心!”

杨凤杰郑重点点头,兴奋的收拾几件便装纵马离开砀山。

(空灵天下作品)
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1-26 15:2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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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走不出的身世


第八章:机簧神童和龙形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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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

兵慌马乱的,杨凤杰一时还找不出神童住处。他想起求救于江湖,这一带有誉满江湖的帮派一个小分舵:天书会徐州分堂。它给人送信为业,也帮人约人。

他们约不到的人,不会答应去约。

所以杨凤杰花掉了一百两银子只为找一个人还高兴得很,早早来到醉月楼等人。

午时正,进来一个俊美异常的少年,白衣黑披风,尽显英姿飒爽。他不修边幅似的只用抹额勒开些额前的长发,其余依然随风散着,很是潇洒不羁。

杨凤杰心道:“千万别跟我说他是师父的小友!”

那人个子不高,但身材匀称,看起来亭亭玉立。杨凤杰从步履中看出他应该不会武功,但瘦让他轻盈得像只燕子。他美目微扬、尽显自信,顾盼间眸中波光潋滟如同女子。杨凤杰真怀疑此人是扮作男装的,但他举止神情却不露一丝破绽、十足的男儿风范,直教杨凤杰在心里笑:这世间男生女相还能如他这般!秀美而精致,真是错投了男胎!

那人左右瞧过一遍,坐到一条椅上一脚踩上椅面,豪气的甩甩长发大声说:“莱阳杨凤杰到了没有?”

杨凤杰下意识的站起,实已惊得目瞪口呆了,他半晌才上前问:“你,你就是机簧神童?”

少年剑眉一扬,秀目生辉,随意的抱拳一辑:“区区苏曼文。”他说得极不恭敬,更不曾起身。

杨凤杰自己坐下,问:“听师父说机簧神童十一年前就自制‘凤凰筒’与当时的暗器名家唐门唐青山比试,毫发无伤的回来,还带回唐青山的性命!”

苏曼文随兴的一笑,有几分高傲和玩世不恭的说:“那年我六岁。”

怪不得称他为“神童” !杨凤杰讶然,六岁!现在他已名满天下,也只十七岁而已!

出众的少年人他见过不少,本以为关狄是其中佼佼者,谁想今日这位,比关狄还小两三岁!杨凤杰由惊讶转为佩服,继而羡慕得要死。他提醒自己:你应该欣赏、尊重这样的人才!

苏曼文见他不语,蛮不在乎的问:“有什么事你大老远的找我?”他端的是长辈的架子,因为他与冯文是称兄道弟的。

杨凤杰只得恭敬答道:“杨某近日驻军砀山之中,与蒙古纲渐成缰持之势,苦无破敌之策,故前来求教神童。”

苏曼文看他一会,伸手将他拉出醉月楼另找个安全地方,目光炯炯的问:“天,你是个将军了!”

“不敢,不敢。”

他极感兴趣的:“你可以带我到军中去?”

“凤杰此来,特地请神童前住相助。”

苏曼文想了一会儿,大剌剌向地上一坐,苦恼地说:“没劲了,不是玩玩。我答应你了就不知何时才得解脱!”

杨凤杰胸有成竹的一笑:“三月为限,三月后不论砀山形势如何,神童自可自由来去。”

苏曼文美目流光,抬头问:“有备而来?”

“有备而来!”杨凤杰点头,大声保证。如果刚才他还怀疑此人是否是苏曼文,这会儿已敢肯定了,师父说过,神童性子最显天真,却也豪爽洒脱。

果然,苏曼文击掌道:“走!”但旋及皱眉说:“不行耶!我本打算今天到城里去,从大都过来位小姐,她带来了一些古玩玉器要卖,都是稀世珍宝!里面还有人称‘玉刀’的名匠手刻龙形佩呢!我不能不去看看。”

杨凤杰算算还有几日时间,顺着他说:“既然苏公子有此雅兴,杨某索性作陪。”

苏曼文不屑地说:“我答应帮你自然会记着,我是去看古玉耶!”他分明在问:你一个行军打仗的,懂么?

“恰巧,杨某知些皮毛,也对古玉颇感兴趣。”杨凤杰也不生气,笑嘻嘻的:“也许,我还能看中一块当个买家呢。”

苏曼文轻笑一声,慢慢说:“那好吧。只是,价钱肯定不低呢!我身上可是带了十万两银子。”

杨凤杰干笑两声:“呵呵,苏公子真是富可敌国呀。”

“哪里,”苏曼文跨上马才说:“我只是设法弄点银子要买龙形佩而已。走吧,未时才做生意,还赶得及。”

杨凤杰嘹亮的吹一声口哨,坐骑“雪花聪”不一会便奔过来。苏曼文的脸色变了,问:“你要跟我一道进城?”

“对啊!”

苏曼文冷笑:“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从砀山到这里来的!冯大侠的高徒,我真不知道冯文是怎么教你的江湖道道!”他说起话来完全是长辈的姿态,颇不客气。

杨凤杰几时听过这样的冷嘲热讽?但想及他是师父的“小友”自我安慰:唉,他和师父自比一辈人也没什么错了的。他又比我小,说话冲了些我理当让让。于是压下心头的不快问:“不知杨某何处做的不妥,还请指正。”

“把别人都当成是瞎子,这儿可是金人的地盘呢。”苏曼文板着脸,“没有人发现你那匹是战马你也真够幸运的。不知道进徐州城的时候你是不是还那么走运。我可不陪你冒险--我只会一点儿轻功,别的都不行!”

杨凤杰恍然大悟,连声称苏公子教训的是。他果断的松去笼头放开“雪花聪”,问:“可以同骑么?”

苏曼文犹豫片刻才让他上马。

相较而言,杨凤杰愧梧高大,坐到后面还能架马。苏曼文的肩膀窄窄的,如同他的人一样瘦弱。

越过城门官的哨卡,苏曼文示意他拐入一条狭长的小巷,骏马驰了一刻,巷子一转现出一条大街来。

不远处有两盏高挂的风灯,上面隶书二字:檀府。檀府的大门前立两座丈高的石狮子,将汉白玉的高阶、栏杆和赭漆大门衬得无比威严无比高贵。

苏曼文道:“下马吧。”

“这里?”杨凤杰不敢置信。檀府吞江纳海的大气势叫人怎么也想不到它正敞开大门做生意。身上没有足够的银子,怕踏上石阶就开始腿肚子转筋了。

苏曼文却见怪不怪地说:“那么多古玩玉器,没个妥当的地方谁敢开张?人家还是大都的大人物呢!要没有檀府的气势,怎么配出卖龙形佩?”

杨凤杰无话可说,随他走到门口,守门的汉子没好气地说:“你们也是来做生意的?”双人合骑,又是两个大娃娃,哪像是来买东西的?

苏曼文哼了一声,抖出一张拜贴来冷笑:“不是你家公子亲自到府上请,你以为我会来?”

两家奴见到公子亲自写给机簧神童的拜贴,知道是苏曼文到了,堆了一眼的笑说:“哎哟,是苏公子,快请进!”

苏曼文哈哈一笑,半真半假地说:“要不要二位去通报一声,我正想等檀公子来迎。”

门右边的汉子也哈哈笑,笑得肩都动,整个人就像风中一朵喇叭花,又大又傻!他觉得自己相当得体,很“体面”的说:“公子定在等着你,哪要再通报?”

苏曼文点点头,进了门直奔大厅,厅中的客位摆了八张椅,还空着四张,苏曼文大剌剌道:“请!”要杨凤杰坐下,自己也挑了张靠上的坐好。东道主稍稍一怔,笑道:“再看座!”向苏曼文说:“机簧神童真给面子,还带了朋友来。”

说话间侧门一阵环佩叮当,两个秀丽的女婢扶出一位披纱蒙面的小姐。她慢慢坐到主人位上,静静的等客人到齐。

她没有说话,也不算露面。但所有人都随着她静静的等人。她身上有一种臃懒温厚的贵族气息,哪怕她只是静静坐着,也盈盈散出几丝摄人心魂的威仪。

客位很快坐满,主人开口道:“据檀公子说,今日以的都是行家里手,奴家所带的几件玩物便不再多费口舌介绍了。平儿、青儿,把宝物捧出来。”

“是!”二婢退出客厅,很快用衬了金绸的托盘将四件宝物放到客位桌上,低声说:“请各位传看。”

主人道:“奴家复姓东方,本是名门之后,无奈家中男丁单薄,至今香火险断,奴家只得将祖传宝物变卖以为生计。今日来的都是爱物之人,奴家也不必开价,各位只管出价高者得之。”

宝物很快传到苏曼文处,第一件是母珠,有蛋黄大小,放到珍珠中会被拥簇而起。母之慈者,可引子。这是当今一件罕物了。

苏曼文笑道:“好好!”

杨凤杰小声笑说:“还没有好到让你掏银子。”

苏曼文美目微扬,流光一扫,嗔道:“数万银子你当能做什么?”杨凤杰笑,知道他目的是玉佩。

但第二件还不是玉佩,是一柄大理的匕首,青铜为身,金柄银鞘、镶珠嵌宝,精致得让人不忍释手。苏曼文递给杨凤杰说:“你试试它快不快,我可用不着它!”

杨凤杰拔出把玩片刻,赞道:“好刀,好刀!相信它能吹毛既断、削铁如泥!”

东方小姐随口问:“公子喜欢?”

杨凤杰哈哈一笑,边递给下一位边说:“刀是好刀,可惜反为金银珠宝所累掩去了锋芒。奢华为表,更适合名门公子所佩吧?”

东方小姐也不多言,她虽然是货主,却淡然得如在事外,超脱得气定神闲。

第三件便是龙形佩,墨玉为之,小指宽,长约半尺,呈大半个椭圆形,新颖简洁、造型独特大胆,放眼既知是出自名家手底。

苏曼文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看,啧啧赞道:“果然是玉刀手底之物!雕刻柔和、下刀干脆,玉质精良、造型简洁…………清逸却不单薄…………东方小姐难得割爱,苏曼文今日便是倾其所有,也在所不惜!玉刀一生所刻,件件精品,只可惜他爱玉成痴,得意之作鲜少售出,后来又遭人放火焚宅,可惜了那些人间极品!”

东方小姐温婉的说:“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久相留?”

檀公子赞:“东方小姐祖传之物当真了得!闻说玉刀得意之物止这龙形佩流传于世,因为这是刻给荥阳王的不得不贡出!”

杨凤杰从苏曼文手里接过,浅笑着摇摇头传出手去。

第四件是一件仕女图,笔力画功尤好,只是“南陵痴翁”的落款太过陌生。

东方小姐道:“别的奴家不消多说,但今日的压轴重宝我不得不隆重介绍:它是家父偶得之物,南陵痴翁是江湖两怪之一的画痴的别号,不论此人品质,只谈他的画作无疑是上上乘。这幅《何仙姑》更是个中翘楚。画痴本不会出卖画作,但是姑苏侠隐沈沐风故意与他连环赌,不仅赢来此画,画痴还立誓要收回此画,到时更要为画的主人做三件事。众所周知,江湖二怪的武功在天下间也是屈指可数的…………此画的价值,在江湖人手中……奴家想来也不用再多说了。”

杨凤杰听得心头一震:这是他第二次听到两怪之名。原来与追云手齐名的是画痴。他想:“如果我买来这幅画,请他去找追云手,不知能不能成功?就是只弄清关狄现在是死是活也好啊!”这么一想,只悔身上银两不多。

但他不失望,他看看苏曼文,或者可以从他那里周转。他可带了十万两白银!

竞价很快开始了,苏曼文静静的等第三件东西起拍、杨凤杰只等着第四件。

母珠给苏州巨贾买去,很快,匕首也落入徐淮刀客常孟云手中。

苏曼文跃跃欲试了,看到檀公子将“龙形佩”放到东方小姐面前,他就急急说:“二万两白银?”

“哈…………”一个声音插进来,“二万两白银?机簧神童真爱此物?老夫出五万!”

机簧神童冷冷一笑:“原来是寨孟尝柳文柳堡主呀!莫非柳堡主也是为玉而来--你手下的银楼玉铺还没有中意的么?要向别人买?堡主,你和我这意向漂泊客争个什么呢?我出七万! ”

柳堡主在中原武林是数一数二的富翁:田产、房产、银楼、钱庄、当铺、玉铺…………凭借他那批武功不错的打手、护院,他每到一处都能轻易雄霸涉足的行业。

苏曼文手制工机簧巧哭虽说价值不菲,但和财大气粗的柳孟尝斗富,却真显不自量力了。

柳文呵呵一笑:“老夫是有不少玉器,只是还没有镇馆之宝呀!好,神童看上的东西,老夫理当让出…………但这龙形佩老夫实在是心仪已久了…………要么,只按规拘比比价,老夫出九万两银子!”

苏曼文咬咬牙,“十万!”

柳文慢慢伸出手翻三翻:“十五万!”

杨凤杰笑道:“苏公子,既然柳堡主如此喜爱,不如莫要下争了吧。”

苏曼文低低道:“杨凤杰,你多嘴!”他伸手摸摸自己的银子,面露不舍之色。

杨凤杰以传音入密说:“苏公子,你看清了‘龙形佩’么?真是玉刀之作?”

苏曼文猜疑的看他:“你懂?”

杨凤杰低低说:“据闻玉刀肯动刀之物,必先是玉中极品,要质地致密细腻,温润如珠,而且他不动软玉--你认为这龙形佩是上好的硬玉翡翠吗?而且玉刀技法精纯,下刀大胆,舒卷之间流畅自然、无拘无束的奔放豪爽,你以为东方小姐的龙形佩有足够的古朴却流畅的神韵吗?杨某还听说玉刀之作必造型简洁,雕刻柔和却不媚俗,暗含无上劲力在其中,每一刀都于简练中蕴含无穷意味。可你看,龙头之后的三刀含混糢楜、交待不清,简直不知所云,不是玉刀下刀的风格,对吗?”

苏曼文怔了半晌,默默无语。

他这一沉默,龙形佩自然落到柳孟尝手中。杨凤杰道:“公子看中之物,凤杰本不该妄回评论,但,公子实不必为它伤心。”

苏曼文落寞的拿出银票,“那,我这许多天东拼西凑,却要它何用?”

杨凤杰心花怒放:“不如公子将钱暂借于我,杨某必想方设法如数奉还。”

苏曼文随手一推,“拿去用吧!”

杨凤杰小心的接过,并如心以五万两银子的价格竟得《何仙姑》。他满意的展开细品一番,正要付款,却听苏曼文朗朗道:“柳孟尝,能否将龙形佩再借苏某一观?”

杨凤杰不解又不满的问:“你认为杨某信口开河?”

苏曼文慢慢说:“不,苏曼文倾心龙形佩已久,今日与‘它’擦肩而过,今后怕是再没有机会再见了。所以欲再观一眼,不知柳孟尝肯否?”

柳堡主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孤梅冷月般超脱淡然的东方小姐却插口:“天下间奇物何其多,玉器中玉刀之物并非极品。”

苏曼文抢白:“但是自成一家。古朴简约,线条流畅却是他难得的特色。”

柳堡主大方的摆摆手,“没什么可说的,苏公子,请!”苏曼文过去拿过龙形佩细细玩赏,片刻他脸色突变,将龙形佩揿手一扔,直抛向房门外!

谁也料不到他竟然施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院中是青石板铺的路,他这下还不将一件世间绝品摔碎喽?

柳孟尝更是惊怒欲狂,当下一个恶虎掏心向苏曼文狠扑过来。

苏曼文向后一闪,叫声:“杨凤杰救我!”与此同时,杨凤杰身不由主的向前挡住柳堡主的攻势,柳孟尝还没有来得及扑过来,门外就轰的一声,将房中的人全都惊住了。

真给杨凤杰说对了,那玉佩是赝品,而且还暗藏火药,实是件恶毒的暗器!

它虽然是找名家操刀瞒住了众人,但没有骗过杨凤杰,于是苏曼文仔细把玩了一番,它的“机关”岂能瞒过机簧神童品赏的法眼?柳孟尝明白了,这东方小姐料到他要龙形佩,故意设计害他!

若不是苏曼文这无意间一观一丢,他此时还在人世吗?

东方小姐见事情败露,先下手为强的抽出一柄软剑,与檀公子一道袭向柳文。

柳文暴喝一声:“打老子主意,拿命来!”与之战到一块。

苏曼文站在那里怔怔看了一刻,不见胜负。那柳孟尝武功,狠辣霸道,刚劲无比。东方小姐一柄软剑虽能克钢,但功力稍欠一时伤不到他。檀公子武功又在东方小姐之下!

杨凤杰四下一看,厅中客人早走散了,原来柳孟尝名声不好,大家不肯相助,而东方小姐来历不明且与金人“檀公子”似是相交甚密,谁又会无故帮她?

又不知道两人之间的恩怨,不如走人。

杨凤杰上前拉苏曼文:“苏公子,咱们走吧!”

苏曼文却向他们说:“拜托你们打得快些,我急着走呢!”

这不是幸灾乐祸是什么?

柳孟尝一边竭力厮杀一边怒喝:“若不是看你无意间可为老夫挡过一灾,我迟早要你好看!”

檀公子也说:“好!你也想动手么?”说时向一个家丁递个眼色,瞬间来许多人将二人团团围住,为首的向苏曼文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轮到你们放肆!!”

杨凤杰不想多事,劝苏曼文说:“咱们不知他们之间恩怨,还是莫要卷入的好!”

苏曼文皱眉,任性的说:“你别以为不关咱们事,他刚才可差点要了我的命!”

杨凤杰也认为他是无理取闹,自作主张的向那些家丁说:“此事与在下无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各位也不想枉结梁子。”说着攢着苏曼文手腕子不由分说将他拉了出来。苏曼文着急地说:“杨凤杰,你找死!”说着将一匣“骤雨钉”抵在杨凤杰后心上,威胁地说:“停下!”

杨凤杰已把他拉出了檀府,根本不管那一匣针:“为此你值当的杀我吗?”

“你懂什么!东方小姐差点要了我的命,这就是把柄!我无论如何等他们打完了向她问机关怎么设到玉中的!我都不能做到耶!”

他虽是机簧神童,却也不会无人能出其右!

杨凤杰刚要再说话,苏曼文已道:“怪不得你这么急着趁乱溜掉,原来你还拿着人家的画耶!你没有付钱!乘机买霸王画!”

杨凤杰给他说得面飞红云,只得随他回去。

但这会儿功夫,里面的战争竟然结束,而且“战场”竟然也收拾停当,檀公子另换了一身华服彬彬有礼的问:“二位还有要事?”

苏曼文急道:“东方小姐呢?”

“走了。”

“那柳孟尝呢?”

“同样。”

苏曼文跺跺脚,“那么快!”转身向杨凤杰说:“都怪你!杨凤杰,你最好求神拜佛保偌我找到东方小姐,不然与你没完!”说着气咻咻的拂袖而去。

杨凤杰举举手中的画:“东方小姐走了,那我这画钱…………?”

檀公子面露难色:“这个,日后你能见到她再说吧。”杨凤杰只得先收了银票和画,他虽然觉得此事蹊跷但也无心细查。

倒是苏曼文找东方小姐几日没有收获,杨凤杰算假期将满,便连哄带拉让他先去军营。苏曼文却反问他:“你不觉得那件事太奇怪了吗?真是的,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打完了而且什么痕迹都不曾留下,天呐,里面一个有个什么大阴谋,你就不感兴趣吗?!”杨凤杰哪里有心去管这些江湖闲事,只催他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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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1-26 15:2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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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走不出的身世


第九章:时青的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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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当真不可貌相,机簧神童初现军中,刘正文也吓一跳:“这位就是机簧神童?!”

苏曼文微微一笑,伸手拿出一个长方形朱漆木盒说:“闻说将军驻于此,江东‘天书会’特地让区区捎来一点消息,也许对将军大有裨益。”

刘正文接过一寸高、三寸余长的小盒子说:“多谢苏公子,也请苏公子转告天书会,刘正文代表红袄军谢过了。”

苏曼文秀眉微挑,美目一扬,狡拮笑道:“将军请过目。”刘正文请人看了坐,才放下佩刀欲掀开盒盖。

启开锁扣后随手向上一翻,刘正文赫然发觉竟然是死盖!要么,是抽?

他仔细看过一遍,却见那木盒纹丝合缝,似是实心之物!刘正文一时找出不机关,抬眼笑道:“如此纤灵精巧之物,自是出自神童之手!”说话时手指暗暗发力,想要捏碎盒子取信,却发觉此物大概是精铁所制,异常坚硬。

苏曼文也不理会他的窘状,只说:“天书会还有口信与将军,说卫州事紧,蒙古纲有可能调住救援。这就是将军的机会。”

刘正文已给小小的刹了锐气,客气的寒暄完了,又安排好接风。

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刘正文也没能打开盒子,心中自是颇不服软,反复捉摸。

杨凤杰掀帘进来,“将军还未看到?”

“见笑,见笑!”

“机簧神童的东西,想来不可用强,我去问他。”

刘正文本不愿意,又想:军机紧要,还是问过他罢!只恨我有眼无珠轻看了他的年纪。只好点点头。

杨凤杰问完,拿过盒子对角捏了,两手斜斜一错,那盒子便露出二条狭长的缝来,他沿鏠掰住盒子两边一抽,长盒变成了两条封了一端的直角箕来。木盒六面,每条各占了三面,边角留有拐弯儿斜插的槽扣。

简单!简单得让人想不到!但精巧,构思新奇。

刘正文正欲说它简洁奇巧,却见盒内镶衬一层火药,看来砸、砍、摔、压都是看不得里面的内容的。机簧神童并不只是与他难堪,这是一份见面礼呀!

将信装在这样的盒中,即使送信人落入了敌手,即使敌人搜去了木盒,也是无可奈何!

杨凤杰也想到这点,笑说:“神童天生巧手不说,还聪明过人,只是童稚纯真,主意出了,还要考校咱们再想!”

刘正文将盒中信件读完,又笑道:“他考校我时也拈量过轻重缓急--这信上所说,还是蒙古纲可能赴卫州的消息。

这虽是件小事,二人却对“机簧神童”又多了几分敬重:他天真却不稚嫩,任性却不偏执。

刘正文停了一会儿,说:“凤杰,统领已来了令,我去盱眙。阵前大将军内定是你。”

杨凤杰并不意外。刘正文笑了:“你很知时务,见到机簧神童前来,我也该猜到你对阵前大将军并非毫无准备。我很放心。只是不知你有何计划?砀山虽占地利,易守难攻,但粮草供给困难,也不是久留之所。”

“凤杰正欲跟苏公子商议。”

刘正文点点头,并不多问。

杨凤杰自知责任在身,每日陪着苏曼文实地看过全军情况,接着便与刘正文作了交接。

事有凑巧,蒙古纲也在此时转守卫州。

替代蒙古纲的名唤胡不花,是个不出名的人物,毕竟,面对蒙古人和欲起立还击的南宋,红袄军的一支非主力还不值得将最好的将才派过来。

胡不花知道杨凤杰近日累立大功是员猛将,不敢轻易叫阵。

一时两边都要打探对方虚实,急于知道阵前将军的走各带走了多少人马。杨凤杰自然是安排人滚动守夜,轮换巡逻。

这晚,他正与苏曼文促膝长谈、详定诱敌之策,却听帐外有异常响动,警剔的掀帘看看,真见一条人影向树上隐去。

杨凤杰暗喜今晚着的便装,二话不说追将过去。

那人影急急向山上蹿去,几次险些给凤杰追上。但他到底出了义军营寨却又不逃走。杨凤杰深恐军机给他听去,手上聚了十成功力欲挥剑刺出。那人冷冷一笑,转身道:“贤侄,不知你武功可有进境?”

“想不到你会亲自给人刺探军情!叔叔落魂到这步田地了么?”杨凤杰故意叫这声叔叔,想激他发话。

果然,他哼一声冷冷说:“区区砀山万把兵力,也值得我费心!倒是侄儿在此,费了叔叔神!”

杨凤杰放下心来,登时脸色一变:“呸!时青,你的毒箭没有要掉小爷的命,追云手也没奈我何,现在你只身追到砀山来就不怕小爷我报仇么?”

“哈哈哈!”时青怪笑三声,阴阳怪气地说:“你可不如你爹老成持重,倒似我当年年少轻狂!来吧贤侄,叔叔陪你玩玩!”

杨凤杰这半年多已把百川归海练成几分,毫不畏惧的挥剑上前,冷冷道:“小爷初出道时你靠人多压住了我的威风,还当小爷怕了你!”

时青脸色一寒,厉声说:“好狂的口气!”迎上前来,只三招,他就发觉杨凤杰的剑术是百川归海,不由心生三分惧意,口中却硬邦邦的说:“你那朋友侍你可有两下子,只可惜你离他,差得远了!”

杨凤杰听了并不生气,一边“万剑归心”刺他要害,一边说:“我知道我不如关狄,对付你,却够了!”

时青恼羞成怒,向后平仰躲招的同时发过三枚铁莲子。杨凤杰吃过他手底暗器的苦头,自然格外小心,匆匆后撤躲过。

时青转败为胜,又发了颗毒荆蒺稳住上风,渐渐逼得杨凤杰疲于应付。

支持了一会儿,那时青仿佛有放不完的暗器。他的暗器手法在江湖中是一绝,杨凤杰又早吃过他的亏,俗话说“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杨凤杰太过小心反而施展不开剑术,一时真是无可奈何。他在心里道:“罢罢罢!他又没将今日与苏曼文的话听进去,我何苦在此拼命呢?”

主意打定,杨凤杰挥剑封住时青攻路,欲下几个死手逼住他再行退出。恰在这时苏曼文大叫一声:“将军闪开!”

杨凤杰知“机簧神童”欲用暗器,急忙收招后撤。

时青擅暗器,正让他与机簧神童一试高下!

杨凤杰刹招过急必有破绽,时青哪知此来何许人也,根本不分心防他,只狠狠抓住机会甩出十三根“飞芒针”。

“飞芒针”纤如毛发,上淬“销魂霜”。

飞芒针的打法,更是时青平生得意之创:三根取头面要害,三根封右边二根封左边去路。另五根分上下两盘简直要将人“盯”死。而且它极细小,破风时无声无息,在这样的暗夜中想看清它的来路更是不容易。

杨凤杰眼见他手腕一动知有暗器过来,却没弄清来的是什么,只好凭着时青的手腕动向判断吉凶之所,向左猛一扭身,滑鱼般溜到一边。

他以为自己会脱险,忽觉右肩如蚊虫叮咬般轻轻一麻,心知不妙的自点了三处穴道。

与此同时苏曼文举臂一晃,只见数团白光向前飞去,瞬间白光爆开,裂作无数桔红色细针样的光芒射出。

客星筒。

时青对它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暗呼失算急急躲避。

但机簧神童的机簧暗器速度之快、威力之大岂是听听便能领会的?

时青,已躲无可躲。他迅速平伏于地,蛇一样游出一丈后跃起发力狂奔。

杨凤杰担心自己刚刚又中了毒,没有追,跺跺脚道:“可惜,给他跑了!”

苏曼文以命令的口吻着急地说:“你快追呀愣着干什么?快啊!我轻功没你好!”她又看着时青逃走的方向惋惜之极的:“真是,我没上毒!”但又说:“也够他受了的,客星筒里是有火药的,发出的铜珠和牛芒细针威力很大。可惜,要是针上淬了毒药他别想跑出一百步!”

杨凤杰安慰的说:“也没什么好可惜的,来日方长。走,咱们继续。”苏曼文意犹未尽的:“下次别再让我碰到他。”

二人回到营帐,灯光一照苏曼文才发觉杨凤杰的面色青黄,忙问:“你中招了?”

杨凤杰还未感到不适,随意的指指肩头说:“不过不要紧的。”苏曼文担心的:“就怕有毒!”

杨凤杰随便退低衣物,竟然发现他所点三处穴位以内的皮肤已呈青黑色!伤口只针尖大一点,此时却流出黄褐色的毒液。

苏曼文吓一大跳:“好毒的针!”不由分说把杨凤杰按坐到椅上,用匕首挑破皮肉,找只火罐拔毒。

杨凤杰此时已觉头晕目眩、骨骼深处似乎有蚊虫蠢蠢欲动,他心知不妙:听说时青有一毒叫销魂霜,中者四四一十六天饱受折磨,最后是蚀骨穿肠而死,歹毒无比!

这么一想额头瞬时浮起一层冷汗,他强打精神运功逼出毒血,支撑着说:“听说临焕有位名医陆青松,他对毒药颇有研究的。”

苏曼文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我设法弄来伤你的人!”

杨凤杰摇摇头:“没用的。先不说时青制毒很少配解药,他曾拥兵进十万,至今手下还有不少高手相助。此时他也受了伤,必然是找个安全处养着,以你我之力,一时别想拿住他的事儿!”

“他拥兵进十万,为何偏来只身伤你?”

杨凤杰苦笑:“其实,我该叫他一声叔叔。想当年他与父亲遥拜为兄弟时,何等的意气风发,放眼江湖谁不是竖起了大拇指?虽然他以暗器出名,却没什么恶绰号。后来他亲叔叔时全降金,还与他为敌……落了个两败俱伤…………天下间的伤心事,也就是他那样的了…………他为红袄军立过汗马功劳,为大宋朝廷攻过邳、泗,守过高塘、固始…………最后与完颜讹可拼得鱼死网破,眼睛也瞎了一只,到最后只剩下残部数千人,不得已投的金……同是降,国用安飞黄腾达他只能缩安一隅,所以,一心想拿住我向他的金人主子邀功好拿些东山再起之资。”

苏曼文呸一声说:“可悲可怜!给他些权力倒也是做些好事的,没了势力时却来不择手段,这人有官瘾!”

杨凤杰咬咬牙忍着不适,说:“去把赵志将军请来好吗?”他已感到骨骼中如虫钻鼠咬,痒痛难忍。那奇痒剧痛正由骨中慢慢散开,顺着血脉漫延到全身。

苏曼文看出他脸色愈来愈差,着急地说:“叫他干嘛!我先将医帐里的先生请来!”话音一落转身愈走。

杨凤杰叫住他:“不,我还有事,我怕,我怕明天我没力气说出来。听说,销魂霜初中时毫无感觉,症状是越来越重的。”

苏曼文这才想起他是个将军,停住问:“什么事?这半夜三更的我不想一个人到男人帐中去。你跟我说吧我明天转达他。先叫朗中。”

杨凤杰摇摇头:“时青的毒药不是谁都能解得的,我受伤的事不能传出去,就像国不可一日无主,军不能一日无帅。”这说话间,他已感到昏昏沉沉,呼吸也沉重起来。

苏曼文只好让卫兵请人,不知所措的问:“到临焕请人,最快也得五天,你怎么押得过?”

杨凤杰惨笑:“押不过也要押…………有,十几天日子,五天是死不了人的……怕,怕只怕时青比我恢复得快…………他一定教唆胡不花来叫阵!”

苏曼文见他伤口渐渐发黑,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赶去临焕!有我请陆青松来,你放心等着,没有人动得我们一根手指头的!”

时青可能乘机叫阵,自然可能向附近名医下杀手!而陆青松的武功,在江湖只能挤进个二三流。

杨凤杰咬着牙关吸气,笑说:“多谢!”

苏曼文匆匆走出帐去。

苏曼文走后,杨凤杰将火罐取下,咬牙忍着痛,拿刀剜去毒针,赵志正巧掀帘进来。

“杨将军受了伤?”

杨凤杰点头,“怪只怪我行事草率、鲁莽冲动。有人故意将区区引出想取我性命……我却不知自爱。赵兄,千万守住些消息,也不用惊动医帐,此事只你我和我的卫兵知道就是了…………他们反正也是医不了的……这些天你要多操些心…………另外,别出战…………”话说到这里,他已昏迷过去。赵志连忙将他床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守了半宿,杨凤杰才醒来,他不放心地说:“赵兄,近日向我军中…………打探虚实的定然比比皆是…………你万万小心,我正欲诱敌…………你,可,不能坏了我的…………另外,苏曼文回来,你只……只管说他目无军纪自由来去……你,你审他是否……是否通敌,阵前失踪,有通敌之嫌。”

赵志糊涂了,要问清楚时杨凤杰却又昏睡过去。赵志只得代杨凤杰巡视全军,丝毫不敢懈怠,一连几天,杨凤杰熬着痛苦却不肯就医,进食亦是了了,赵志要向李全报告,凤杰又坚持他不会有事,说:“南朝有心收复失地,红袄军正在配合,姑姑在我出师时向天下人宣布此事,实是与朝廷暗中探过相互的意思,本来是讲得好好的,事已成了!可国用安是姑夫义兄,他此时正带着金人的兵马向南朝进攻,已取下盐城、扬州……此事朝廷还以为是红袄军所为,以为姑夫是私通金人的……想来姑夫正为此事焦头烂额,要做不好,连我出师会上脱去的麒麟褂都是白打自己的脸讨好赵家天子了!姑夫正烦着呢……我这一些小事还告知他!只是…………苏曼文回来你…你将陆青松带到我这里来…………他能治了……我的伤……对……苏曼文…………只管审问,最好,佯做欲用军法惩治……刹刹他的……性子。别管他…………怎么狡辩…………”

“好,只不知他怎么了?”赵志终于问出口。杨凤杰虚弱的一笑:“他实…………是去请名医,为我…………但,你不觉得他锋芒太露么?”

赵志心中格登一声,对这位小将他一向佩服,但也听传言说他心胸狭窄。这半年多他都不信,今日却猛得想起传言来。难道,他真容不下比他更优秀的人才?

杨凤杰仿佛看穿他的心思,费力的指了指腰间的虎符冷冷说:“这是命令!”

(空灵天下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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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走不出的身世


第十章:将军计与神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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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志只得遵从杨凤杰之意,引陆青松为他疗伤的同时扣下苏曼文。

苏曼文讶道:“赵将军,你这是干什么?”

赵志浓眉一拢怒叱道:“你佯装相助义军,却只呆二旬便不知所踪!哼!你这四天身在何处?”

“我去了临焕!”苏曼文生气的争辩,冷冰冰地说:“你别拿了鸡毛当令箭,就是杨凤杰也不敢如此待我!”

“你去临焕做什么?”

“明知故问!”苏曼文美目一睁,似要拂袖而去却眉头一皱反问道:“你如此刁难我意欲何为?”

“刁难?临阵无故失踪,有通敌之嫌!没辩清你是敌是友前,你还是少说话为妙!”

“通敌?!”苏曼文似乎惊怒之极,大声说:“你看我像个会为金狗卖命的人吗!”

赵志一拍桌子:“狡辩!坏人脸上写字不成?!”

苏曼文从袖中掏出一卷图纸来,大声说:“好你个赵志,我明日教你死无葬身之地!这是我和杨凤杰商定的破敌之策,你也睁开眼睛瞧瞧!误了大事三五个赵志也不够祭刀口的!快带我去见杨凤杰!”

“我是奉命审你!杨将军之名岂是你呼来唤去的?来人,掌嘴!”赵志说着抓过图纸看了两眼,扔到一边:“战车?!哼!分明是惑乱军心,全铁板做的战车什么马拉得动?!”

苏曼文大惊,随手扣一杆凤凰筒在手,冷冷说:“谁敢过来,我机簧神童岂是当假的?”见没人敢过来,苏曼文慢慢走向前去将图纸取在手里。

赵志早听过凤凰筒威名,只壮胆叱道:“你眼中还有军纪没有?”并不差人上前。

苏曼文狂笑两声,问:“当真是杨凤杰让你这么做的?当真是他说我有通敌之嫌?!”

“你莫自掘险途,苏曼文,只要你无意与我为敌,自是义军的高参!”

苏曼文冷笑:“怪只怪我眼拙闯入虎口,大家都是聪明人,也用不着再拐着弯子打哑迷,今天,我在图在,我死图毁,我走图飞!这样一幅战车走到哪里都有人将我奉为天人,我还真不想在这里等着人家一石二鸟过河拆桥!哼!杨凤杰,我错看了他!当初信冯文连带着就信了他,悔之晚矣!”他一边说一边向帐外撤去。

赵志道:“谁为我拿住他!”话音未落,便听蚩的一阵破风轻响,几十枚飞镖擦过赵志身子,在他正后方的军帐上“缕空”出一个人形来。苏曼文并不想伤他,放镖时故意拨转了设好的巧簧控制着方向,见把他镇住便只小心翼翼的握住凤凰筒一步步向外退,声色俱厉地说:“你们莫要逼我!什么通敌,什么失踪…………有人容不下我欲杀之而后快!”

赵志已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也不是真的想取苏曼文性命,只说:“传令下去,别放走了人!苏曼文,这里是义军营寨,你如此执迷不悟等于自取灭亡!”

苏曼文冷冷一笑,他自幼聪明过人,所以言谈处事虽不算咄咄逼人但也盛气凌人惯了,如何受得赵志的气?刚才那句“掌嘴”他简直抓狂了,说:“哼!谁敢过来咱们同归于尽!宁可玉碎不为瓦全!要小爷任你们摆布,门儿都没有!”

这说话间他已退到帐外,赵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跟出来要劝人,苏曼文看看不知围了多少层的士兵,忽然一跃而起,迅雷不及掩耳的拿凤凰筒抵住赵志的太阳穴,令道:“让他们都退下,放我走!”苏曼文深知他们人多势众,自己纵生了三头六臂也难逃此劫,但以他武想攫住赵志并不容易,于是故意向帐外退引赵志跟出来趁他不防,一击得手。

赵志只得下令众兵士退后,劝道:“杨将军并没有咬定你是奸细,一切都好解释,你别过激断了退路!”

苏曼文冷笑一声,沉默片刻才说:“哼,我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大家心里清楚得很!好,今天我也不想与你同归于尽,还是各退一步相互留条活路:我答应只要你们不动我,在砀山对阵胜负未分之前我绝不离开军营半步!你给我间帐篷将我安顿在山中…………你快派人去跟杨凤杰说!”

赵志无奈,挥挥手让自己卫兵通报凤杰,不一会便有回话,杨凤杰要苏曼文答应三个条件:一、放了赵志,身边不能留有人质,杨凤杰答应不伤你,是必守诺言的;二、今日不为红袄军出力,今生不能出仕;三、今日之事不能传入江湖,尤其不能让冯文知晓。

苏曼文想了一会儿,慢慢放开赵志,苦笑道:“我也只能答应了。他手下有多少人可以与我同归于尽,我的命却只有一条。”

赵志是弄到如今,才稍稍明白得深些。苏曼文和杨凤杰,两个明白人!他遵令将苏曼文安置在军营之后的山中,安排人看守了才到杨凤杰处请罪。

陆青松正用金石之药在杨凤杰肩头拔毒,赵志只得在旁边等着。

杨凤杰痛得死死攢住床单,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向两鬓乌发中滚下。他是清醒的,问:“陆神医,我觉得清醒了些,无碍了吧?”

陆青松听出他有话要说,道:“明后两天才是关键,将军挺住。青松去医帐取两味药来,去去就回。”

杨凤杰撑着坐起,看赵志一会,叹息。

赵志道:“苏曼文似乎认定你要杀他。”

杨凤杰苦笑:“只恨我身上有伤。他这次回来,如果出其不意降罪于他是合情合理的:只说他通敌。”

赵志有些不悦,低声说:“他是去请陆神医不是吗?他好像认为图纸到我们手里,他就活不了了。”

杨凤杰无奈一笑,叫他打开《孙子兵法》,赵志才知道杨凤杰早请人摹下一份战车图纸,看来他早有此心!赵志惊问:“为什么?”

杨凤杰只问:“你知道法家创始人韩非子的死因吧?”

一栖不两雄,当今之世,有才之人,非用即杀,何必罪乎?

这是韩非将一身学说著成书作后被杀前听到的话。

赵志听杨凤杰一说,自然想到这些。

他心中格凳一声就冷了。这当然是个原因。但是杨凤杰还只是个孩子,偏又是他佩服的小将军,他不愿意向这方面想,如果杨凤杰自己不亲口点明,他简直不愿意相信自己跟从的将军如此心狠手辣!

杨凤杰又问:“你…………知道我是怎么……请他来的吗?”

赵志摇头。

杨凤杰冷笑:“三个月……三月为限,不论…………砀山之战成败,他依然游荡江湖…………”杨凤杰说这些话,已累得气喘吁吁。

三个月,能得到一份机簧神童的战车图纸,已经不错了。既不能再用,何不杀之以防他为别人所用?

赵志明白了,卧塌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除不了酣睡之人,将床毁了也是好的。

这实在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为此杀人或因此而死的人怕不计其数。苏曼文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赵志不觉有些心寒,那份图纸他只扫了两眼,但也深知它必不简单:机簧神童在军用器材上表现出了非凡的才能,远胜于他在江湖中表现的才气。

杨凤杰再次叹息,说:“战车虽好,却劳材耗力,不是红袄军--一支农民军…………作得起用…

…得起的。他的图…………纸画得太快…………快得胸有…………成竹,快…………得,我都不敢说……咱们用不起。”

赵志又明白了一层:机簧神童这辆战车早有构想,即是他心血的结晶,他一定想看到它纵横沙场威风凛凛的样子。可红袄军做不起,难保机簧神童不会深觉可惜,转送于他人。

所以,杨凤杰偷偷描下一份图纸后,要杀他!

苏曼文是一个聪明人,他当即就反应过来,提出砀山战前他不离开军营的保命之法。

杨凤杰惨笑一声:“事已到此…………实是……

……最坏的结局。”

的确,最坏的结局。苏曼文下面会有什么动作呢?

赵志只得在心里说:今日之事真的怪我不慎呀!我可要派人好好的看守了他。但嘴里还不死心的说:“我就毁信杀了他,他能奈我何?”

杨凤杰苦笑:“他必有防备。一二人…………之力,能吗?他的帐中…………现在必然已设了机关,定够他…………偏安一隅。为他……还不值得让手下人拿命拼着上……看仔细就是了…………等我好了再说。”

赵志点头。杨凤杰伤愈以后,一人之力就可以将苏曼文擒出来。

陆青松端了盆“重楼”药水掀帐进来,为杨凤杰诊脉后擦去外敷之药,用重楼药水洗静后包扎好。

陆青松指指由赤黄转成黑褐色的残余外敷药说:“效果还不错。这里有粒‘七花五草丹’你服下。我另开了方汤药,一会就会送来。”

杨凤杰点点头,称谢不已。

陆青松再次走出帐外,杨凤杰定定看着帐门,片刻长叹一声道:“完了…………我命休矣!”

赵志忙问为何。

杨凤杰颓然躺下,慢慢说:“久闻陆青松侠肝义胆嫉恶如仇……刚才的事你差人来问,他多少听了些去……”

赵志又吃一惊:机簧神童在江湖名声甚好,陆青松知道他有杀身之祸为何一字不问?更何况今日之事,不知情者怎么会不认为全因杨凤杰忌贤妒能?

可陆青松佯作不知。

解释只有一个:他的愤怒已埋到了药里,他已用医术为苏曼文抱打不平!

“那怎么办?”别的事还可以逼,但一个人的医术你逼不出他的全力来。

杨凤杰喃喃道:“但愿他…………悄悄……去看苏曼文,如果他…………没有去,你设法引他…………探望苏曼文……”

赵志又糊涂了。

但此时的他,已完全相信杨凤杰行事必有理由。他决定尽快设法让陆青松见到苏曼文。

杨凤杰说了这么多的话,累得沉沉睡过去。

赵志让卫兵照看好他,换上便装跟上陆青松。真未出杨凤杰所料,陆青松的确不是不闻不问的,他悄悄换上紧身衣,蒙面潜出医帐。

制住一个卫兵问到苏曼文歇处后点了他的晕穴,猫一样向营后走去。

赵志眼见他进了苏曼文的帐篷,便伏在帐外听他们说话。

“陆神医,你怎么来了?”

“没想到吧?小子,我帮你来了!”

“你怎么帮?”

“帮你走呀!明日我悄悄在外面的人饭菜里下些药,你要抓住机会噢!”

苏曼文秀眉一挑,笑意盈盈:“陆神医,你为什么帮我呢?”

陆青松哼了一声:“我当你交的朋友都是胸怀坦荡之人,不想机簧神童的眼睛里也容得砂子!这样心胸狭窄、忌贤妒能的将军,真不是红袄军之福呀!俗话说有容乃大,就是人家不想为红袄军出力也可能受到感化,可他呢?为渊驱鱼,为丛逐雀,硬是将人向敌人怀里推啊!你放心,这个害群之马不会拖累红袄军多久了。”

苏曼文听他口气,吓一大跳,惊问:“你干什么了?”

陆青松微微一笑:“我在解药里用了三倍的丹砂,而且…………”

苏曼文焦急地问:“他怎么样了?”问完,他气急败坏的:“你都干了些什么呀!砀山的形势刚刚稳住!若没有他指望那些、那些鼠目寸光的迟钝虫!砀山,砀山曾是红袄军的地盘,此番卷土重来意义重大!此时此刻,我们哪来的功夫芝麻绿豆的斤斤计较?”

陆青松也不着急:“我早想到了。他暂时会如常恢复,半年后药性才发,销魂霜之力会重生…………有他受的。我也不要他死,只要他半条命。”

苏曼文道:“那也不行!他杀我是心胸狭窄、忌贤妒能,那我害他呢?宁可义军负我,不可我负义军!”

陆青松有点羞惭,长辑一下说:“苏公子心胸,陆某佩服!”

苏曼文道:“不是我胸襟宽,只是国家用人之际,我死可惜,他死也同样呀!陆神医,你还是救救他吧!”

陆青松停了片刻才说:“药已下了,他那颗聪明的脑袋,我还给义军留着呢。”

苏曼文依然着急,“不行!你救救他!”

“为什么?”

苏曼文想了好久,才说:“你,你大概不知道,他是红袄军的创始人杨安儿的儿子!半年前出师会上的主角就是他!他到砀山厉练来的。陆神医,他可不能有个三长两短的呀!”

陆青松这才吃一惊:“他就是杨安儿之子杨雄志?”(杨凤杰字雄志)

苏曼文说:“对对对,还有,我是不会走的,我答应砀山对阵胜负未分之前我绝不离开军营半步!”

陆青松道:“多亏苏公子提醒!苏公子真是一诺千金!公子行事,陆某佩服之至!”

“药下了,还有救吗?”

陆青松道:“我尽力而为!”大踏步走出房间,等不及换衣就走入杨凤杰大帐。

杨凤杰帐中灯火通明,他竟然醒着,莞尔一笑虚弱的说:“陆神医你来了。”

“你在等我?”

杨凤杰咬牙忍过一阵痛楚,强打着精神道:“在鬼门关绕了一圈后,我……怎么敢…………不等着救星?”

陆青松连声道“惭愧惭愧”。

既然大家心知肚明,他也不消再费唇舌解释,只摸出银针来为凤杰医伤。折腾半宿,陆青松才吁口气:“杨将军,你安心休养几天自无大碍。只是明后两天将军所受之苦会……将军要顶住呀。”

杨凤杰深吸一口气:“谢谢。”

这些日子,他以为他尝够了销魂霜的滋味,已习惯了忍耐,谁想次日一阵阵袭来的、在四肢百骸里肆意奔突的奇痒剧痛让他更深的领略到什么叫“刻骨铭心!”

中毒日久,他本已虚弱不堪,此时痛苦来临他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反显得坚强无比。

赵志来看他几次,直为这个小将军心疼。

不论他怎样的雄才大略聪明过人,痛苦却不会因为他的学富五车减少半分,他到底是个孩子呀!

所以,来了几次他都没说:胡不花在叫阵,并且好像知道了什么似的久久不退。

中午的时候,杨凤杰清醒了,问:“什么声音乱……哄哄的?”

卫兵进来道:“是军中比武。”

杨凤杰深吸一口气聚些力量强坐起来,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样全无半丝力气。他努力稳住身子,严厉地问:“比武这么乱?我的军纪如此之差?”

卫兵踌躇好一阵子才说:“赵将军让这么说。”

“让他来。”

卫兵不动。

“让他来!”

卫兵犹犹豫豫的说:“是胡不花在叫阵。他们把上回抓住的人全杀了,拿他们的头……踢球…………所以很乱。”

这个乱,包括自己营中也乱了阵脚。

杨凤杰向床头一靠:他最担心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半晌才道:“披挂!”

卫兵惊道:“陆朗中说你今日要好生歇息。”

杨凤杰剜他一眼:“披挂!”

卫兵无奈,取来凤杰的战袍盔甲。

杨凤杰吸气,勉强运功压住些毒性试图下床来,但刚一站起就感到一股无形的强大磁力直把他向地上吸,他猝不及防膝盖一软半跪在地。

身子稍稍一振,就觉得头痛欲裂,仿佛将脑袋摔出去了一般。

卫兵忙过来扶。

杨凤杰奋力推开他,咬牙站起。

他咬牙忍住痛楚,将一副七八十斤的银鳞锁子甲整整齐齐穿好,又戴盔佩剑令道:“备马!”

走出大帐强烈的阳光刺得他眯着眼,他头一次发觉坐骑“雪花聪”如此高大威猛。

气沉丹田,足尖发力,硬是用上轻功心法才蹬着马镫跨上战马。

“驾!”他纵马来到阵前,强打着精神佯作神采奕奕,有模有样的巡视军营安定军心。营中自然有许多士兵诉说不花叫阵之事。

杨凤杰厉声说:“本将军自有破敌之策!此时正在准备不宜出战,如果诸位连这也忍不得如何成就大事?能屈能伸才是堂堂汉子!走,跟我看看怎么回事!”

看到营寨木门,杨凤杰心里便咯登一声:看来今日这戏,千万要做得逼真些!怪不得胡不花急着叫阵,原来时青恢复了,陪着来的!一定是他说我受了伤!

赵志、陆青松听说他起来了,急忙一路追来,无奈他已与胡不花碰了面,骑虎难下。陆青松自然也不敢胡乱说话。

杨凤杰隔着寨门大声说:“胡不花将军近来可好?自将军加官晋爵,杨凤杰还未能贺将军一声。今日前来,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得高人指点?”说这话时,他的目光冷冷的转到时青身上。

时青脸上还有成片的灼伤,草药敷得满脸都是,恶以心兮兮的丑陋不堪。他正坐在一匹枣色骏马上犯嘀咕:难道那晚我没伤到他?不可能呀!

杨凤杰故作怒发冲冠状:“时青老贼,要不是职责所在,小爷一定跟你拼个你死我活!哼,那晚的客星筒滋味如何?”

时青干笑两声:“贤侄贵体无恙,叔叔放心得很了。”

杨凤杰气沉丹田暗用内功催力,正欲开口,一个清脆尖刻的声音插进来:“哈哈!时青,我听说你的暗器是天下一绝,你怎么不跟小爷好生比试比试便急着走了?”说话的正是苏曼文。

陆青松对他几乎佩服得五体投地:好一个胸怀坦荡、光明磊落的少年人!

时青已知道这位就是“机簧神童”,干笑两声说:“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小子,改天大爷再和你玩玩。”

杨凤杰已快支持不住,乘机道:“既如此说,胡将军,它日再会!各归各岗,走!”策马回帐。

赵志和陆青松连忙跟上。骏马拐过一个帐蓬退出胡不花等人的视线,杨凤杰便咕咚一声从马上载下,陆青松飞快去扶,他已是不醒人事。二人急忙将他架回营帐。

杨凤杰还没有进帐就先清醒了些,陆青松怪道:“就是你不要命了,也别败坏我的医名才是!你差点连命都丢了,却不一定能瞒得了敌人的,这不是太冒险了吗?”

杨凤杰强打精神张开眼睛,虚弱地一笑:“也许我骗不过他们--他们来的人都是将军,当然可能看出我是在硬撑…………但是,刚才还有多少人看到我栽下马来?都叫来禁闭!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巡视了军队…………我是在做出样子给我的士兵看…………他们认为我快死了,都不如我自己的兵认为我不能一战问题严重。”

他今天主要是鼓舞士气。

他只要耀武扬威露个面就成了。

赵志想到这里,暗叫自己粗心,刚才他只顾着杨凤杰的安危了!经杨凤杰一提,他连忙停下来将二十来个士兵集中起来。还好,杨凤杰栽下来的时候,士兵们还在营门前来不及跟上他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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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走不出的身世


第十一章:聪明反被聪明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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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不花从时青口中听得杨凤杰重伤在心,一时惊喜交加,信心满满的前去挑战,哪里想到杨凤杰会出营迎战?现在连那时青都被机簧神童给奚落了一顿,当时心里忍着,回营后将头盔一惯,冷笑着向时青道:“滕阳公,那杨凤杰好像生龙活虎,好得很!老子讨了个大没趣!”

时青也见无机可乘,干笑一声作罢。他心中糊涂的想:以他躲针的方向,不该毫发无伤呀!

但事已至此,他是颜面尽失,匆匆告辞。

胡不花见杨凤杰神采奕奕,更糊涂他为什么据不出战了。他悻悻而归后问诸将军:杨凤杰接任阵前大将军十余天了,新官上任他为何闭门不战呢?谁能为我一探虚实,看那刘正文一走,带去了多少人马?

话音未落,已有人毛遂自荐:我愿意为将军跑一趟。

胡不花一看,是沈杨接的话。

此人是蒙古纲的爱将,不知何处学得了一身少林功夫,身手了得又心黑手辣、处处争强好胜。但他文采武略皆不输于人,大家只能背后议论两声作罢。他肯出面,胡不花还有什么好说?点头同意。

入了夜,沈杨从义军营寨后面绕入,幽灵一样转了许久,义军人数心中已有了底儿,正欲欲原路抄回,却发现一座军帐搭得离兵营好远,但卫兵的数量比帅帐还要多。

他不禁奇怪:这是何人居处?于量悄悄靠近,划破帐篷向内一望,是白天那个口出狂言的白衣少年。此刻他正挂剑灯前、秉烛夜读。

此人是谁?他的军帐为何远离将军的帐篷却配备比帅帐多几倍的卫兵?而且那些卫兵并没有站在帐口,只远远的守着跟包围这里似的?

正在心里奇怪,那白衣少年道:“外面的朋友,还不进来?”

沈杨自问没有弄出多大的响动,正犹豫要不要现身,里面已说:“苏曼文苦候朋友已久,怎么会不特别留心?”

沈杨更是莫名其妙,但艺高人胆大,他爽性冷冷一笑掀帘进去。

苏曼文见他进门,笑道:“不想是沈杨沈将军,久仰久仰!据说你的功夫来路纯正,想必是江湖中人?”

沈杨问:“你怎么会等我?”

苏曼文一笑置之,继续说:“你若来自江湖,想必听过‘机簧神童’四字?”

沈杨坐下,佯装安之若素的说:“听过。十年前他就成名,到如今没听过这四字的人少之又少。”

苏曼文微微笑了:“你想不到机簧神童被困于此吧?”

沈杨吃一惊:“公子便是机簧神童苏公子?”

“然也。此苏曼文即彼苏公子。”苏曼文轻轻拿出战车图纸,问:“将军可否看看这是何物?”

沈杨随手翻看着,那一卷图纸上分别写有:全图、内构、突火筒详图、凤凰筒详图、动力详图…………

他惊讶的抬头:“战车?不用马拉的战车?”

苏曼文微笑:“对,人站在车里,用铁板护着了却可以进退自如;威力无比的战车;没有人架也不用马拉,谁也不能阻止它前进的战车!”

沈杨略微看懂一些,知道它若造成,简直可称为魔车,更糊涂了:“公子为何将它给我看?”

苏曼文笑道:“近身之阶。不知以它为礼,能否到胡不花将军帐下效力?”

“为什么?”

苏曼文抚抚图纸,慢慢说:“这里面用到的机弩奇巧之法多达数十种,几乎用尽平生所学。这是第一辆在车轴上设踏板、在里面即可操纵,不用人、马冒着生命危险拉的车。”说到这里,苏曼文眼睛里尽是留恋、宠爱的得意之色。他慢慢说:“只可惜……江湖中几乎用不着它。它纵横驰骋、所向披靡的地方是沙场。我本不是有心仕途官场的人,但我希望看到它的英姿。只可惜,只可惜它所需能工巧匠、钱财时间太多,杨凤杰用不起它!我本以为他会尽力筹措财物,谁知他…………”

“他怎么样?”

苏曼文道:“他竟起杀心!”然后将杨凤杰如何请他、如何三月为限、如何遇险、如何佯装受伤骗他远赴临焕、如何诬他阵前通敌、如何妒贤嫉能非用即杀从头讲了一遍。

沈杨听得心惊,差点儿,胡不花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要不是杨凤杰心胸狭窄不能容人,这战车必然落入红袄军手里,此物一出,何物能挡?他忙顺着苏曼文骂道:“幸亏苏公子聪明绝顶才得已虎口脱险。那杨凤杰真是个卑鄙小人,他从发觉自己用不上你的魔车时便对你设下了个圈套,等着你愈陷愈深!”

苏曼文道:“我算准近日必有混入军中打探消息者,等得好苦!我怕杨凤杰不守诺言暗下杀手故意叫陆青松顺着他演戏,故意说宁可义军负我,不可我负义军,今日又帮他斥退时青…………这种风口浪尖提心吊胆的日子算是到了头!我非要看着我的战车攻无不克的威武神态!”

沈杨看着这个瘦弱矮小、却貌美如绝代佳人、聪明得世间罕有的少年,道:“苏公子有这信念,必然成功!”

苏曼文看看帐外,道:“不好,天快亮了,他们马上会来查我的帐蓬。沈将军,今日所谈甚欢,不如约个接应之日我也做好准备。”

沈杨知道他是留点时间给自己打探真伪,笑道:“苏公子聪明过人,善查人意,日后必能飞黄腾达!”

苏曼文淡淡一笑:“我只想看到我的车,如此而已。”

沈杨看看外面,满意地说:“三日后再会。”

苏曼文点头,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微笑。

他回转身满意的以手摸梭着图纸,嘴角擒着一丝胜利的笑容。

机簧神童绝不是般般角色。

苏曼文次日大模大样的去探望杨凤杰。

杨凤杰躺在床上痛苦得动也不敢动,但见他来却着实吓一跳,连忙问:“苏曼文?”

苏曼文微笑:“然也。杨将军,我真想不到你我会落到这步田地--那战车你就不想看到?”

杨凤杰微微一笑,点点头。他许久才说:“你放心,砀山一战我早有准备,到时会让你走的--只是……咱们要各守诺言。”

苏曼文点点头,灿烂的笑着喃喃道:“我会的……我会的…………”然后肆无忌惮的长笑着走出帐篷。

杨凤杰望着他出帐的方向,久久不语。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苏曼文再次失踪。

这三天里,沈杨自然会将苏曼文的情况向主将胡不花说个清楚,他们自然也整整查了三天。苏曼文说得都是真的,机簧神童已是走投无路,只有到杨凤杰的敌人那里才算做是安全,也才能看到他的战车驰骋沙场!

他们可是更乐意看到苏曼文的战车驰骋沙场!因为现在苏曼文要来投靠他们了,真是猛虎又逢双飞翼!

赵志为此到杨凤杰帐中负荆请罪,杨凤杰只喃喃道:“只怪我一时妇人之仁……不干你事,赵将军,下去吧。”此时他的身体已恢复几分。赵志知苏曼文必然是临阵叛逃,自然治军更严。

本以为营中壁磊森严滴水不漏,可他们竟会在自己帐中发现用羽矢射入的信。

信上的笔迹似曾相识但杨凤杰却认不出来。所以也不敢肯定信中所说“胡不花只二万五千兵、沈杨功高盖主,将住卫州”是真是假。

可能是见他们不为所动,那人次日又奉上一书:晨风送简、子月取物,玉门不见春风度!

关!

是圣手宝盗关良暗中相助,还是关狄没有死?

这一晃就是半年多没见呀!真的是他么?若是他脱险回来,为何不现身呢?

不管怎样,他的心雀跃了,暗中祈祷:千万不要是关良出手,但愿关狄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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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走不出的身世


第十二章:关狄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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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是关狄。

关狄没有死,他回来了。

只是物是人非,关狄身上的变化足以让人大吃一惊。想帮凤杰的心倒是没变,只是早领教过杨凤杰的性格,既然受不了,不如不见暗中帮忙,更何况他此行的目的不是帮杨凤杰而是找陆青松。

此时,他就在陆青松的帐篷里翻看医书。陆神医回帐,见一个身着湖蓝色锦衣、清瘦英俊的男子,不禁奇怪地问:“你是谁?找谁?怎么进来的?”

关狄微微一笑,学他的口气简短答道:“我姓关,找你,关家出大盗。”

只要有头有脸的江湖人,就会听出他与关良一家,更何况他用的正是关良平生得意的口技,将陆青松的声音学得那么像。他能悄悄进来,实在不足为奇了。

陆青松问:“找我何事?”

关狄微微一笑,主人般的指指椅子说:“坐。”陆青松坐下关狄才说:“杨凤杰伤势如何了?”

陆青松又讶异了,不觉间流露在眉眼间。

关狄笑问:“你没听说过关家的消息很灵?”

陆青松只得说:“已无大碍了。”

关狄开门见山的问:“还用得着你吗?”

“什么意思?”陆青松狐疑的问。

“我也请你帮忙。因为我遇到世间罕有的疑难杂症。”关狄开玩笑:“放心,我不是杀手,自不是取你性命来的。”

陆青松不觉间放松的笑问:“你不是朗中,什么叫‘我遇到世间罕有的疑难杂症’了?”

关狄郑重的向前探探身子,郑重的问:“神医,你听说过‘白枯’这两个字么?”

陆青松想了好久,才道:“你见过‘白枯’?”

关狄嗯一声,慢慢说:“‘白枯’虽少,但有一个‘白枯’名满天下,见过的就多了。”

陆青松想了半晌,也没忆起谁有“白枯”的症状,他不由问:“你怎么判定他是‘白枯’?白枯的症状,医书上都鲜有记载,便是大内御医也不一定知晓,你竟知道并断定是?”

关狄深深吸气:“久病成医:挂在心上的事知道的自然多些。白枯是一种病,人一生下来身上就没有一丝黑色,对不对?”

“是关公子的亲人朋友?”

关狄点头,“神医,就是你医不了,断定他是白枯也好,省得有人总说他是妖魔转世。神医,能随我去看看么?”

陆青松道:“好。医者,对奇病异症自然倍加关注。我明日一早便向杨凤杰辞行。”

关狄笑道:“你我江湖人,何必拘于小节?本是萍踪不定,何必再谨谨告辞?”说着随手拿起桌上开方的笔写下:“遇奇症,特请神医前往。”

他知道杨凤杰必然想到他,便不再署名。

关狄并没有带他走远,出了军营十里,便有一个小村庄,关狄轻车熟路的带他走进一间矛屋。

屋里有人点亮了灯。

灯光就在那人面前,印照出他黑色的绸袍上隐隐织出的鹰的花纹和他浅黄色的毛发。他雪样的白肤和苍黄的半边损坏的脸也对比鲜明。

他没有开口。

但一股阴森森的气息扑面而来,冰冷而潮湿。

陆青松吓一大跳,也许他早该料到:追云手。江湖中“白枯”呀!别人不知道他是“白枯”但陆青松应该明白,所以不应该想不到。陆青松回头,惊讶的看着关狄。他不敢相信关狄和追云手这样的大魔头在一起,就像当年有人不相信关良和来自天涯海角的人称兄道弟一样。关狄--救走杨凤杰的少年英雄请他医人,他自然将成名英雄滤了一遍而不是枭雄。

关狄轻轻说:“陆神医,纵然他有千般不是,但他是我师父。关狄孝敬师父总不为过。”

师父?关狄竟然拜入追云手门下?这是怎么回事?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血腥魔头,人人应诛之而后快,关狄迫于什么,居然入其门下?陆青松吃惊的脑子都转不过弯儿来了,只是下意识地慢慢坐下来,喃喃重复:“好,好…………不为过,不为过。”他看着追云手一会,慢慢说:“你们不知道‘针神草圣’陆青松的规拘是不医杀手的么?”

陆青松不仅是神医,更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侠士。别说“白枯”无药或医,就是易如反掌手到病除,他也不会为追云手看病。

医好一个杀手,等于杀死多少人?

何况追云手是一个没有任何好恶观念、惟利是图、杀人如麻、穷凶极恶的杀手。

关狄却不管这些,他以同样的语气回敬:“你不知道关家人想要的,很少有落空的吗?我好言好语将你请来,你以为你能轻易走出去的吗?”

陆青松明知自己不是这二人的对手,却也不得不拔出腰间的“伏光”宝刀准备一拼。

追云手冷笑一声,阴森森的语气中带着几丝讽刺:“你想打架?”

关狄哈哈一笑,朗朗说:“师父,你坐着,由徒儿请陆神医留下就好。”

追云手抬头,一只独眼关心的望着关狄说:“狄儿,你的伤…………”

“还不妨事。”

陆青松点头:“好一个孝顺的徒儿!好,好…………”说着使出浑身力气向关狄一刀劈去。

关狄的轻功也算得炉火纯青,立即展开八卦游龙步,身形一转轻松闪过。陆青松的武功在江湖中只是二流,怕连关狄一根毫毛也伤不到。但关狄施开招式时给陆青松的压力就不一样了。他用的百川归海,狠辣、诡异。

陆青松只支持了五招,便乱了阵脚。关狄将吟霜宝剑向地上一扎,使出七十三式追云手中的“采云补天”去捉陆青松用刀的手。

陆青松本能的向右撤刀但关狄的招式中早包含截他去路的动作--关狄的左脚向右横踢。陆青松那么迅疾伶俐的攻势下,实在无力回天。

他的手不够快,眼不够准,身子也不够灵活。他是一个神医而不是一个很好的刀客。

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向右撤的手为什么给逼了回来,关狄已挥指一弹,“伏光”宝刀剧烈的一颤,带着排山倒海的劲力般直振得陆青松虎口出血,“伏光”宝刀飞出的刹那,他的手腕已给关狄握住。

下面是一个众所周知的动作:以分筋错骨的手法一滑一折,陆青松的手就废了。

关狄占尽上风时弃剑不用是不想失手杀了他,不是不想伤到他。陆青松感觉手被握住,脑中不由翁的一声,一时一片空白。

谁想关狄没有折他的手。

不是不想而是来不及。

他的脊梁突然不由自主的稍一蜷曲,紧接着喉中发出一声短促、低沉的“呃”,陆青松大喜:关狄有内伤!作为一个医者,他判断的不会有错:紧接着就是一口淡腥的鲜血涌出,染红了关狄的溥唇和下巴,又滴到他湖蓝色的长衫前襟上。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陆青松急忙运气向前一推,正打中关狄前胸。

关狄撑不住后退一步,也松开了陆青松的手腕。追云手迅速起身奔来,但他首先关切的扶过关狄急问:“你怎么样了?”

陆青松岂能抓不住机会?他转身奔入夜色中。

追云手扶关狄坐好,问:“没伤到你吧?”

关狄擦一把“血”,笑道:“我怎么会给他伤到?师父,这点雕虫小技还不放心我呀?”

追云手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宠溺的说:“你呀!”关狄忍俊不禁的:“咱们只管等着,出不了一个月!”

“唉,你呀!”追云手也笑了:“好,告一段落,以后师父可不陪你玩儿!”

“怎么是玩呢?师父,我是很认真的--多少是我对你的心意吧?”关狄一边擦去血迹、脱下衣服一边说:“对了,师父,昨天在徐州我发现一件蹊跷事,你等我几天好吗?”

追云手点头。

关狄没有说他注意到的是铁匠铺子的异状。追云手一向反对“自找麻烦”,但对关狄是极度纵容的。

三天后。

关狄从徐州城最大的客栈“悦宾楼”走出,故意拦住苏曼文进来的路。

苏曼文奇怪的看看他,让一步准备侧过去。关狄依然挡住他。

“你要干什么?”苏曼文随口问。

关狄微微一笑,自袖中掏出一叠纸交子晃晃,慢慢说:“机、簧、神、童。”

苏曼文防备的站直了身子,一只手准备随时取下腰间的“凤凰筒”。他冷冷问:“阁下是?”

关狄邪邪一笑,阴阳怪气地说:“我是谁并不重要,它是谁才重要,你是谁更重要。”说着再次晃晃银票。

苏曼文不耐烦的问:“找在下何事?”

关狄这才说:“这里是康泰钱庄的交子,共合五百两黄金。康泰钱庄发行的交子天下都能通用,我想用它买你的‘客星筒’和‘妙手银矢’。”

苏曼文冷冷地哼一声:“无聊!”说着拂袖要走人。

关狄伸手一拦,问:“怎么,你一直都以为人做暗器为生的,是五百两黄金不够?”

苏曼文笑,孤梅冷月般拒人千里,他讥诮的问:“你是何人?机簧神童的暗器是谁都能使的么?”

关狄玩世不恭的:“在下师从追云手。”

苏曼文闻言退一大步,一手将凤凰筒握住一手挥袖一拂,转身要走。

关狄嘻嘻笑问:“身份不到?”

苏曼文冷冷说:“你们杀的人还不够多吗?”

关狄邪笑道:“不想为虎作伥是吗?”他不屑的站在原地轻蔑地说:“装什么正直清高!机簧神童,你战车都能为别人做,客星筒算什么?”

苏曼文闻言大惊失色,回头问:“你是何人?”

关狄蛮不在乎的:“我是天下第一魔头之徒。但也好过某人自己无恶不作,丧心病狂的帮人残杀同胞。”

苏曼文涨红了脸:“你…………你说谁呢?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机簧神童何许人也,你竟在此胡言乱语!”

关狄轻轻一笑,注视着他的眼睛说:“用不着打听,他们未必有我知道的多……我了解阁下的,不少了吧?”

他知道的的确不少了。这两天来关狄明查暗访过金营、悦宾楼、天书会和徐州城中的五十七家大小铁匠铺子。他知道机簧神童为人素来口碑极佳,但被杨凤杰请到义军中却与主帅不和,改投金主;他知道苏曼文此行带了胡不花三千两黄金,要买齐三十辆战车的材料;他知道那战车一旦造出必然横冲直撞所向披靡。

他今天,是来杀苏曼文的。

但他却希望能与苏曼文做个朋友了。

只看苏曼文是不是非死不可。

苏曼文自然从他口气中听出此人知之不少,秀眉一颦不无担忧地说:“你想怎么样?”

关狄神秘的笑笑,并不答话。

他只想看苏曼文的表情,想从他的眼睛看到他的心里去。

三日前他途经徐州,无意发觉此间兵器甚贵,机簧之类的巧器几乎买不到,不禁感到奇怪。

徐州可是全国最大的铁器市场,有最好的铁器和兵器。如果这里还买不到一些好的机簧巧器,哪里还会有呢?

等他查知苏曼文的身份和目的之后更加奇怪:他所购之物,并非世间罕有或者精巧绝伦,胡不花手下就没有一个能人么?要苏曼文亲赴徐州、费心劳力的采购铁器?

苏曼文有几分着急,又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关狄哈哈一笑:“如果你将客星筒买给我,在下的嘴会严得很。”

苏曼文哼一声:“你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我不喜欢有人威胁我!”他退后一步,冷笑:“死人的嘴也很严!”许未说完他已目露杀机,语音未落便有数十根三棱针一样的暗器:--飞--来--!

关狄似乎早有准备,仗着轻功绝顶向后急退三步将客栈的榆木大门砰的一关,门上叮叮当当一阵闷响。关狄暗道一声好险,脸上却灿烂的笑出来,他大声说:“如果这么死了,在下岂非冤得很?”

门外传来一声冰冷而狐疑的:“哦?”

关狄笑说:“刚才,在看到你目露杀机之时我出手--能握住你的手制止你出招。”

苏曼文将信将疑:我除了机簧暗器之外,只会些轻身之术,以追云手的武功对付我…………

所以,他看着关狄开门走出,没有出招。

关狄笑说:“我本是来杀你的。但现在--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苏曼文半信半疑:“为什么?”

关狄居然还敢开玩笑:“因为你很忠心呀,我也想投靠皇上,求个功名。”

苏曼文正欲发怒,关狄已突然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吁--屋内详谈。”说时半推半拉的将他带入了客栈上房。

关上房门,关狄整整衣冠才一辑到底,郑重说:“义士在上,关狄轻慢神童,还请见谅。”

苏曼文彻底被他弄糊涂了。

关狄真诚的说:“无意查知机簧神童最近行事,关某一时义愤起了杀心,幸亏苏公子口碑极佳,行事素来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关某得罪了。”

苏曼文听说是关狄放下心来。他还是不明白:“你猜到了?”

关狄笑说:“苏公子若真投靠胡不花,何苦劳神费力的亲来徐州?如此劳心费力却又正让金人不放心的事,我想你一定是费了不少口舌争取,才会手持着几千黄金出现在这里。你这么做,一定是另有目的:虽说徐州的铁器名满天下,但你所购之物,并非个中极品,胡不花大可另派人来或者在军中制作。再不--恕关某冒犯--就是你故弄玄虚抬高身价并从中渔利:为刮下那三千两黄金的油水。可公子将我的五百两黄金当纸片…………投靠金人,必是诈降!”苏曼文不由细细打量关狄,对他的通透暗暗佩服。但还是故意问:“如果我刚才是作戏呢?”

关狄笑了:“杨凤杰并不是等闲之辈,他不可能让你轻易逃走更不可能不知道你来了徐州--如果阁下真降,此时只怕小命休矣!就是杨凤杰不亲来,他暗传几个字出来公子也举步维艰。而且我认识了陆青松,他甚至要杀杨凤杰的。杨凤杰容得下这个人,为什么会偏偏容不下你?你所懂的,和陆青松一样不是武功,就是妒忌,他也不应该妒忌到你的头上。什么怕你将战车转送他人,我想以杨凤杰的才智,还不至于做出这种为从逐雀的蠢事。”

苏曼文不得不说:“关公子心智眼力果然不同凡想!若胡不花手底有人如公子,苏曼文死无葬身之地矣!”

关狄担忧地问:“我虽猜出战车上必有制动机关--可以让杨凤杰轻易把它定死在原地,赶走金兵后再改造一二既可为我所用…………只不知公子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托辞离开军营?”

苏曼文见他将满盘计划都看到眼底去了,就如实相告:“如无脱身之计,我也不敢请胡不花为义军做嫁衣!战车造成,我只须指出二三样缺点,跟胡不花说有一密友深谙些道,在下做的东西他往往有妙想奇思,稍回改作,总会更完美。他花三千两黄金做出的东西,怎么不想让它更完美?到时我就可以大模大样走出金营,我走后杨凤杰再出兵,他也就自己生自己一点气罢了!”

关狄点点头,“苏公子全盘计划环环相扣,关狄拭目以待功成之日!”

苏曼文叹息:“实是下策,剑走偏锋的险招:要是我直接投奔胡不花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只可惜我来到了砀山才知道那样的战车,义军造来太‘大兴土木’了。不得已才草船借箭施此下策。”

关狄诚恳地说:“若公子在徐有事,只消吩咐关某人。”他递过一个木牌,“公子只需将牌上花纹刻在显眼处,关某自会找你。苏公子身负重任为免生枝节,关某告辞!后会有期!”

苏曼文虽不相送,却在心里佩服这位青年侠客。他就是乱枪中救走杨凤杰的白衣少年,他就是归楚途中为杨凤杰断后、义薄云天的真朋挚友!

想不到他还生得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苏曼文醒过神来,暗骂自己:胡思乱想什么呢!于是红透了一张俊脸。

 ̄ ̄(空灵天下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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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走不出的身世


第十三章:兄弟(空灵天下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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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见苏曼文之前,关狄有杀她的打算。他不允许一个汉人去做金人的走狗,反来害汉人,如今弄清了真相自然放松得很,一路哼着小曲儿回到追云手暂住之处。

想不到,追云手也会招待客人,而且这个客人是他曾经要杀的人。因为他是关狄的朋友--杨凤杰。

想不到,杨凤杰也肯端坐厅中,陪他的毕竟是一个曾要杀他、并且十恶不赦臭名昭著的杀人魔头。

“杨兄弟不是阵前大将军吗?怎么有空到此?”关狄讶异地问。

杨凤杰见他安然无恙,激动得过来紧紧抓住他的手久久无语。

关狄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镇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杨凤杰说久才说:“听陆青松说你身负重伤,杨某无论如何该来探视一番!幸亏你果然没事!”

关狄挑挑眉:“果然?”

杨凤杰道:“我虽猜你是在演戏,到底陆青松是神医,我还有些放不下心。”

关狄哈哈一笑:“我就想,要是陆青松回军营,我的事自然瞒不过你。怎么,你没有拆穿我吧?”

杨凤杰此时才稍稍平静了些,拉他坐下笑道:“怎么会呢?那天陆青松从这里逃走,却怕追云手的追杀--他击中了本已‘重伤’的你,自然担心二位放他不过。他细想一会,觉得天下虽大,能护住他的地方却无处可找!好在想到你从前对我极好,就折回军营把事情跟我说啦!”

关狄笑说:“如果我真要杀他,他选的避难所倒真的又好又准。你怎么说?”

杨凤杰将当晚之事细细道出:陆青松把事情说完六神无主的问:“我该怎么办?想不到关狄落到追云手手里不但没有死于非命,反做了他的徒儿!”

杨凤杰一边将披挂脱去挂好,一边问:“你是神医,看他内伤重吗?”

陆青松细细回忆:“开始我没看出来--他掩饰得很好,天又暗。后来怕是因为运气急了些…………”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杨凤杰若无其事的拔出宝剑,忽的刺向陆青松!陆青松大吃一惊,本能的向后一撤。

杨凤杰根本无意伤他,慢慢将剑平平抡开,舞将起来。陆青松这才看出杨凤杰所用剑招,竟与关狄套路相同!他正要说话,杨凤杰又一剑逼来,陆青松简直糊涂了:本说着正事,他这是上演的哪一出!但也不得不拔出伏光宝刀匆忙应对,但只换了二招,杨凤杰便慢慢收剑。

他心里已有了底:关狄绝对无心伤他,否则以陆青松功夫,关狄就是只有一息之力,也不会让他轻易走脱!半年前他的功夫就超过凤杰今日的境界,何况他这些日子受追云手调教!

那么,关狄这么做,目的便是让陆青松因为害怕而四处避难,广告天下人关狄想要杀他。而关狄杀了的原因就是陆青松不肯医追云手的白枯病。

关狄想必早就清楚“白枯”是无药可医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诉世人:追云手并不是天生的妖魔而是一个可怜的病人!

杨凤杰不觉微笑了:像追云手这样的人,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一个名医四处奔走相告说他得了白枯病?

他顺水推舟的说:“得罪了,在下只是试试陆神医武功,好为你做个安排。神医,那关狄虽对我极好,追云手却不是饶人的角色,而且关狄若肯卖我几分面子,也不会苦苦逼你--你可是我的恩公呢!”

陆青松不知所措了,“那如何是好?”

杨凤杰找出一幅图来,说:“我派人送你到楚州。这幅图上所标是金人和江湖眼线最少最难暴露身份的路线。你到少林找慧娴大师,然后我师父会接应你上武当山。那里高手如云,关狄自然作罢。”

他倒与关狄配合默契,故意让陆青松绕个圈儿告之江湖最大的两个正统门派。

关狄听他说完呵呵笑道:“杨兄弟,一见面就送我这样大礼!”

杨凤杰从桌子上拿起一幅卷轴来,苦笑一声说:“提到礼物我倒真带了一件。虽然你用不到它,却是我一片心意。”说着慢慢展开,那是南陵痴翁的一幅画,名叫《何仙姑》。凤杰看看追云手,慢慢说:“听说这是江湖两怪之一的画痴所作,他还要收回此画的,收回时会为画的主人做三件事。我本…………想求他与追云手前辈联系,打听打听你的消息的…………

…现在虽说用不着,却是我的心事!关兄弟,从前凤杰狂妄无知,你不见怪吧?”

关狄怎么听不出来他这不是送一幅画,他这是负荆请罪!他所说的,是二人别后,他无数个日夜的反省和愧疚!他这是道歉呀!

关狄激动了,他从没有奢望凤杰真心对他,但凤杰做到了!他不由的捉住了凤杰的手,“我说过我把你当兄弟嘛!我怎么会怪你呢?你变了凤杰,看到你变了我真感动!”

杨凤杰咬咬牙,有点羞愧的说:“谁说我们不是兄弟,我们是最好的兄弟!凤杰从前做的不好,关兄弟,你看着今后!”

关狄笑:“我看到今天,就心花怒放了!”他看得出杨凤杰的诚意,一进门,他就看得出来!杨凤杰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杨凤杰了,只是受过太多气的他刚才还不敢相信!你想:如果杨凤杰不拿他当兄弟,怎么会坦然面对追云手?怎么会承认此人会是他关狄的师父?可他坦然,他甚至不问,必因为他相信这其中,当有缘由!有这样的信任,就已经是兄弟了!

杨凤杰更为他虚怀若谷的大度感动,佩服的说:“关兄弟,凤杰有幸识你,是莫大的福气,不如我们一道留在军中,同甘苦、共进退!想当年你走,全因我太小气,现在凤杰邀请你!”

关狄还能说什么呢?他点头,连声说:“好,好,我定全力助杨兄弟成就一番事业!”

杨凤杰道:“不,不是助我,是共同。我们是兄弟,平起平坐的兄弟。”

关狄想起自己留书却不露面的事,暗怪自己多虑、轻看了凤杰。他说:“你的事我还查过呢!可没有露面,真不应该呀。到战车造成之日,我定与杨兄弟一道留下它们!”

杨凤杰一怔,呵呵笑道:“关兄弟不仅是消息灵通,眼力也跟针尖似的,戳到哪儿都见血!陆青松说见到你的时候,我不不信呢,你怎么会做了追云手的徒弟?”并不是刻意要问的,的确是随口带出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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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走不出的身世


第十四章:同是天涯沦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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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往事,关狄洒然一笑:“机缘吧。当年断后落入他手,我自己都当是死定了,也不知道他带我去哪里。”

关狄醒来时答案出现了。这是一间破庙,天已全黑,追云手坐在一堆火旁边烤山鸡。他的头巾拿下来了,露出满头浅黄掺着金黄的头发。关狄躺的地方只能看到他半张脸。所以他发现这人虽生得奇怪,其实并不丑,飞扬的金色剑眉高挺的鼻梁,不大但明亮的眼和艳红的薄唇。

但颜色让他显得狞狰可怖,世间竟还有他这种毛发,他这种雪白中泛着桃红的肤色。还有他的眼睛,那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色但在火光的印照下显得剔明透亮,炯炯有神。

他像传说中的鬼怪狐魔,不像人。

追云手没有转头,像是怕吓着关狄,他轻轻问:“醒了?”

关狄想坐起来,却突然觉得头晕目眩四肢无力,他惊觉不对下意识的运功调息。

瞬间,冷汗湿透了他撕破的麻衣。关狄虑脱般躺回地上,他看一眼追云手。

那目光中是绝望,连怒火都不再有的死气沉沉的绝望。然后他闭上眼睛,再也不动。他没有死但恨不得已经死掉,现在却懒得去死!

追云手不是人,他是个魔鬼。只有魔鬼才会对个十八九岁的孩子下这种毒手。

追云手仿佛对关狄的反应很满意,也对自己的做法很满意,他走过来仔仔细细的欣赏关狄。他脸上是享受的表情,他在享受别人的痛苦!

关狄想痛哭但没有眼泪,想狂吼但没有声音,想杀人但没有力气。他的武功尽失而且找不出自己的真气了,别提怎样架弩它。

他被追云手废了!他早做了最坏的打算:废了手便丢下剑,练腿练拳就是,但追云手废了他的全部!

分筋错骨外加点伤穴道的手法,可以让一个壮汉永远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小生。

什么理想什么前程什么希望,全都随着武功顺水东流去了,失去了多年苦心练得的绝学,他就等于被斩断了飞翔的翅膀!

关狄脑中一片空白,软软躺着。许久,他勉强睁开眼睛,眼神全无焦距看着追云手的方向说:“求你,放了小采儿,或者杀了她。”

因为他想起小采儿在时青手上,而时青是有名的好色之徒。小采儿只有十七岁,生活美得像梦,所以死也好过生活变成噩梦。

如果小采儿重复了他的遭遇又陷入时青的魔爪,相信她也恨不得死掉。

追云手看他一会,竟温暖的笑了笑,赞许的说:“好,娃娃!”

关狄没有心情去想他是放还是杀,只软软的闭上眼睛。他没有泪,只有汗。冷汗还在流,他的衣服应该可以挤得出水来了。

追云手大步流星步出破庙,跨上骏马狂奔一阵,他来到平阳镇“通关客栈”径自步上楼,他的头巾盖住了大部分的脸依然没有人敢拦他。他砰的一声踢开一扇门,房内的一张床上躺着小采儿,她半裸,显然穴道受制只能贺睁着惊恐的大眼睛。时青正在脱外衣,愤怒的回头要喝叱来人,但见到追云手他微笑了,穿好衣服问:“那个娃娃你带来了?”

追云手阴森冰冷的问:“你知道他是谁?”说时自顾自的拿件披风将小采儿一裹,扛起来向外走。他自己回答:“他是我徒弟。”

时青像是给人抽了一巴掌,徒弟?追云手有徒弟?关狄给他施了什么药?虽说追云手喜怒无常行事怪异,但起码,他讲信用。

可他居然说关狄是他徒弟,摆明要罢手嘛!众所周知,追云手一辈子没有名字没有家,没有父母没有亲人甚至没有过女人。也没听说他有师父和徒弟。

追云手走进破庙解开小采儿的穴位将了扔在地上,小采儿顾不得羞涩扑过去一把将关狄搂在怀里,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都爆发了,她忧心的哭着喊:“关狄你怎么了?”

关狄知道自己躺在一个小处女赤裸的胸膛里,却连眼也不睁,更懒得说话。

小采儿觉得关狄的身子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摇晃着他,坚强的止住泪,她直觉关狄需要她的力量,坚定地说:“大不了一死,杀身成仁了无遗憾!关狄,我为我们的此时此刻感到骄傲!”

关狄慢慢张开眼睛说:“我完了。”

小采儿忙问:“你伤得很严重?”

追云手哈哈笑道:“好一对恩爱的娃娃!都挺懂得关心对方!”他并不理解二人之间的情谊:同生死共患难的情谊远比爱更真朴实更真挚感人。他们现在是兄弟姐妹却更亲。

小采儿此时才醒觉自己衣不蔽体,她迅速理理衣衫又抱起关狄,追云手已说:“我喜欢有情有义的娃娃,你别装死了,你的内力还在,只不过我想教给你我的武功,将它们化开在你的四肢百骸里。不信你可以自少阳经末梢徐徐调息吐纳。”

关狄忍不住一试,发现追云手说的竟然是真的!

“我是不会废了你的,我要教你打败你师父!”

关狄的真力回来了怒气也聚集了,他坐起来问:“你为什么要教我?”

追云手哼了一声,冷冷地说:“你练武一定很刻苦,根基扎实而稳健,你练武的潜力已被发掘但没有人教导你来满足这些潜力!偏偏,关良或者何恨,绝不会无力施教!他们可是江湖一顶一的高手!我来教你打败他,让他知道没有他你一样出众,他留什么后手!你难道不想吗?”

关狄恼怒的说:“胡说!我师父是正人君子没有你那么卑劣!”

追云手也不生气,他皱着金色的剑眉说:“唔,你有故事。他不全力教你你不觉得被冷落反而感激。”

至少追云手的感觉敏悦而准确,分析合理又一针见血。

他说得不错。

关良和何恨都没有尽力教导关狄武功,但怕有朝一日愧对良心督促他练了过硬的基本功。关狄实在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一味的怀疑他排斥他真的让人惭愧。

但他的父亲又让人无法更用心的培养关狄。

关狄不姓关,他姓张。父亲张德本是杨安儿义军中不大的头目。十七年前杨安儿苦守莱阳之时,张德为仆散安贞所擒,之后与田贵等人潜回莱阳做了内间。

莱阳失守后几人一应飞黄腾达起来,张德更安排人一路追杀乘舟入海欲上岠嵎山的杨安儿,那个舟人曲成,就是张德的心腹,特地留在杨安儿身边随时报告着他们的行踪。得手后的张德本该平步青云。但仆散安贞非常明白君子可以任用而小人只能利用的道理,他只赐钱财与张德。张德为这些钱财背信弃义,付出的代价也是惨重的:上了江北七州三十六城绿林英雄的黑名单,时时有人追杀。

仆散安贞在朝中的失势更让张德等人的仕途一片惨淡,杨安儿死后的第三年,他被关良、何恨联手生擒。

关狄那时四周岁多一点儿,生得伶俐可爱,善良的何恨为他留下了惟一的父亲但坚决带走他抚养。关狄从记事起就叫关良父亲、何恨义父,他也知道一个偏僻而破败的小庙里住着生父。

他知道其中曲折的故事并替生父汗颜,他立志投入义军做出一番事业,把杨安儿之死带给江北父老的损失寻找回来,也发誓诚心辅偌杨凤杰来弥补父亲犯下的过失。

他学什么都刻苦而努力,他明白杨安儿是怎样的英雄人物,杨安儿的死对义军是怎样的损失,要寻回这些损失,他必须成为一个优异的人。

关良与何恨在关狄十二岁时说出“我爹的错不该让你们阻住我的脚步,我学成本领去补偿杨凤杰!”时就对这个孩子刮目相看,但他是一个叛徒的儿子,多多少少让人不能释怀。

这一切,关狄都理解,他也知道自己比同龄的孩子强太多。所以,他感激关良在他身上花费的十数年心血。

追云手哪想得出这么曲折的原因,他冷笑着说:“忌妒,你师父忌妒你对不对?你刻苦又有潜质,可以轻易超过他!哼,当人师父的还这样,我来教你!”

“谁要你教?”关狄呸了一声,冷冷说:“你不配当我的师父!”

追云手竟然怔住,许久才问:“我很坏?”他像一个受伤的小刺猬,努力了可还是张不开自己的刺,显得软弱而可怜。片刻,他竟滴下泪来!

他竟然会哭!

他是江湖二十年来第一杀手,丧心病狂的魔头!他一向以欣赏痛苦作为人生一乐,大家传说他的血是冰的是黑的。这种人还会有泪?

追云手放声恸哭,把关狄和小采儿全弄懵了。哭完,追云手咬牙说:“你只有学会七十三式追云手将内力运用纯熟了才能恢复从前的武功。”

关狄与小采儿面面相觑。小采儿忽觉脊背发冷,抱紧了关狄小声说:“他是不是有些疯呀?”

追云手大步走过来揪住小采儿的衣领将他提在半空,恶狠狠地说:“谁疯?!啊,我是疯!我没办法不疯!”他颓然放下小采儿,泪洒黑袍,号啕道:“谁是我都会疯!这四五十年,我是怎么活过来的?”他止住哭声,仿佛来了些精神,望着关狄道:“没关系,他不疯,还很正常。让我碰到了你上天总算很公平。”他说得没头没尾,但小采儿看得出他看关狄的目光,就像老子看儿子,那是在看自己生命的延续。

追云手一生什么都没有,属于他的只有他一双手。几十年过去了他老了、孤单了,竟也生出找个衣铂的念头。但他要的徒弟得聪明、有武功根基以及他缺少的帅气。可这样的孩子都是天之骄子,反而激不起他教导的欲望。

他要找一个受歧视和不公平待遇的人,亲手改变他的一生让他扬眉吐气,那就像改变了他自己的一生一样让他期待。所以看出关狄本可以更出色时他简直是兴奋的!

他诱惑的说:“娃娃,我的追云手不仅能折断一个人的腕子还可以一下折断对方的脖子。”

关狄厌恶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追云手耐着性子问:“你们叫什么?时青只跟我说浓眉大眼的男孩叫杨凤杰。”

关狄坚决地说:“我是不会跟一个杀人魔头学武的!”

追云手独眼圆睁,咆哮道:“世人都是魔头,你却只说我一个!你也不看看我是怎么成这个样子的!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我长得俊俏些你早就叫我师父了!”

小采儿心道:他这是哪门子道理!一定是练武练得走火入魔了才和常人不大一样。唉,唉,这么可怕的武功,害人害己的,关公子可千万别练呀!这么想着她向关狄身边缩了缩,紧紧握住他的手,仿佛这样就把话说给关狄的了。

追云手的脸已扭曲变形,他突然狂啸一声用手抓住脸上的皮肉,用力得简直要把它扯下来。小采儿看得直打冷战,闭上眼缩到关狄怀里去。

追云手仿佛痛苦之极,向破庙的墙上咚咚咚地撞头,直撞得头破血流,他粗喘着靠着墙壁滑坐在地,无意中看到关狄二人,空洞无神的眸子悠的一亮,怒气冲冲的冲过来一手一个将二人提起来对中一撞,小采儿早吓坏了而关狄根本没有反抗能力,二人只得将眼一闭等着脑浆迸裂而亡。但追云手看着关狄,硬生生的住了手,他将二人重重朝地上一摔,到佛像后面抱出一坛酒来揭了封咕咚咕咚灌了一气,浓烈辛辣的酒香瞬间弥散在整个小庙,关狄微微笑了。

他闻出这是陈年高粱酒,其性极烈,照追云手的喝法怕他是只老虎也得乖乖烂醉如泥。

追云手抱着酒坛,气喘如牛的说:“对,我是个魔头,我一生下来就是个魔鬼我再想好也只得做个魔头!为什么谁都认定我是个魔头?为什么?”说完,喝酒,再将这意思重复一遍,喝酒,如此几回他说话含混不清起来,终于倒下,坛子一翻,烈酒流了一地。

小采儿兴奋起来,激动的来扶关狄,激动得牙齿打战的说:“咱们快逃吧!”

关狄不动,小采儿使劲的拉他,说:“你的武功并没有废掉,我倒不信天下之大没有人治得好你!走,不行我就陪着你去死,咱死也不学什么劳什子追云手!”

关狄苦笑:“以他的武功,咱们能逃到哪里去呢?”

小采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道:“是啊,怎么逃得出他的五指山呢?”整个江湖二十年来,谁在杀手追云手的七十三式追云手下全身而退了呢?

关狄拍拍她的肩,鼓励的一笑:“别泄气,他骑来的是我的‘踏雪飞燕’那是大宛的汗血种,你走吧。”

小采儿问:“我就逃得掉了么?”

关狄自信的一笑:“咱们俩也逃得掉--只要咱们回到天涯海角,他是大罗神仙也无可奈何。我的马日行千里他脚前脚后也跟不上的。”

小采儿听过天崖海角的名号,那里住着冷月杀手、天涯魔女、独脚镖师和圣手宝盗,关狄就来自那里,所以年纪轻轻武功便不平凡,那里怕四个追云手也不能夺个人出来。小采儿一跃而起,惊喜道:“那走!”

关狄拉住小采儿的手,明亮的眼睛里竟闪着泪光,他疲惫的说:“如果我没有猜错,时青正让手下人张罗布网的查香兰小姐和杨兄弟的下落。”

小采儿点点头。她从时青那里过来,自然知道时青安排好了这些才有心去作弄她,如果不是追云手来得及时,她真不知道怎么应该怎么办!

关狄苦笑:“如果有下一次,他们还会那么幸运么?”

小采儿明白了,如果追云手再次拦截他们,几人必死无疑。所以关狄还不能走,趁追云手对他正感兴趣,他受尽折磨也得设法吸引他的注意力、拖住他。这么个喜怒无常的魔头去把小采儿弄来,是放弃与时青合作了,所以他们绝不可以激怒了他。

从这里到楚州还有半月行程,这半个月关狄无论如何也不能逃走。

小采儿的热泪夺眶而出,她紧紧抱住关狄说:“好人,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小采儿在心里哭道:小姐,少主人,你们一路小心!如果小采儿死了,你们也别伤心,为你们,小采儿值了!

关狄却推开她,温柔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子坚定,他说:“不,你得走。你在不在追云手不会在意,你不必受这罪。”

“小采儿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徒!”

关狄轻轻的摇摇头,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来咬破手指画一幅图,边画边说:“你一定得走,时青他们正在找杨兄弟,杨兄弟的路绝不能走错,否则等于自投罗网。而且,告诉小姐,一路别再留义军的记号寄望于有人接应--你们的暗号虽几经修改,但时青是杨安儿的把兄弟,他可是义军的创始人之一,不是白在义军中呆过的,他至少猜得出七分意思。”

关狄师从关良,关良是天下第一大盗,他躲避追踪的功夫出神入化。关狄这一副图,无疑选了金人和江湖两路眼线最少、最安全的路线。

关狄说:“小采儿,门口是汗血马,一定追得上杨兄弟!”

小采儿岂能不识这个时务,她咬牙接过图,含泪走出破庙。

关狄看着她离开,听着骏马一声长嘶嗒嗒而去,隐忍着悲伤。

连踏雪飞燕都不在身边了,武功不恢复他是没有走脱的机会了。

现在,庙里只有他和追云手了。

追云手大概天亮也不会醒,他醉得厉害。

关狄站起来走出去看看外面黑漆漆的荒树林,他突然好累,迷迷糊糊地睡了。

朦胧中,似乎有一匹骏马在晨风中驰来,一双凉凉的小手摸摸他的额头,然后叫道:“关公子,关狄!”

关狄睁开眼睛一看,简直吓一大跳,朝阳映照着小采儿因兴奋而略微泛红的圆脸,她娇喘微微,正抹一把汗甜甜的微笑。

“你怎么来了?”

小采儿笑道:“我已经找到小姐把话说了。他们还没有走远设法救咱们呢!我告诉他咱们逃得掉而且逃得很容易!只要他们到了楚州--追云手是不太愿意接近军队、他们又有很多高手保护嘛,到时我们立刻逃走!”

关狄摇摇头说:“你不该回来的。追云手怎么会那么笨?他昨天只不过要试探我,今后这样的机会,还会再有么?”

不知道小采儿是醒觉自己天真,还是她执意回来了怕关狄怪,低下头去小声地说:“我来是要告诉你,就是这么死了,你起码交过一个同生共死的朋友!”

“哈哈!当真是对同命鸳鸯!”突然插进的阴阳怪气的声音把小采儿吓了一跳,连忙缩到关狄背后,她是真的怕追云手。追云手一只独眼直勾勾盯住关狄定定地说:“小子!我给过你机会了,你不逃走就是肯做我徒弟的!”

关狄笑了,是那种哭笑不得的无奈的笑,“前辈,如果我逃了,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哈哈!聪明的孩子!有个性!我喜欢!”追云手大声笑道:“如果你胆敢逃走,我一定把你们四个剁得毛都不剩!既然你不走,就说说你姓嘛叫嘛吧!小丫头,去想法弄些饭来吃!”

关狄微笑着,文质彬彬。他示意小采儿忙去,向追云手说:“我不走,只是不想死,不是想拜师。”

追云手恼了,扬手要打他,竟放下手来,苦笑道:“我为什么要打你呢?你师父对你都不好我干嘛还欺负你呢?来,可怜的娃娃,我看得出那丫头是个丫环逃走的是个小姐,你也是把活路给了命贵的那个。娃娃,咱的命也是一整条,一点都不比别人贱,别人不惜虔咱咱自个惜虔咱。娃娃,咱们自个别轻贱自个,除了义字啥也不能让咱拿命换别人的命才是。好吧,我对你好!”

追云手说话倒也算话,此后关狄一直不肯拜师他也任由关狄与他僵持,不打不骂,脾气也空前的好。

他认定关狄是个可怜人,他有时会自残但不曾伤害过关狄。关狄见追云手倒是真的没来由的对自己极好,时间久了,两人渐渐不那么剑拔弩张。关狄对他的经历也好奇起来:是什么造就他如此怪异的性格呢?

关狄问时,他还真就说了。

他几个月时,人们就从他依稀长出的毛发中认定他是个妖怪,劝他父母勒死他。

父母不忍心,央一个方丈收留他,说便孩子是个妖魔鬼怪庙里也会有佛祖看着他。方丈因为佛经云“慈悲为怀”“普渡众生”不得不收留他。

追云手自小便记得胆小的孩子怕他,胆大的孩子用石头砸他。有时大人也打他,但方丈从不过问,只告诉他他的身世和他父母说过的话,仿佛这一切都是他该受的。

八岁那年,他在一条小溪里洗澡,几个樵夫以为他是妖怪惊恐的追打他。醒来时,是在条河边,金色的头发和淡红色的血随着河水荡漾。他爬起来,再也没能找到那个栖身的小庙。年幼的他不知河水将他冲到了下游,只知道“附近”的庙找不到了。

接下来是永无止尽的流浪,他没有死是个奇迹。

在经常性的挨打中他学会了打人,有时可以搁倒三五个同龄人。仿佛寺院是家,他总会有意无意的寻找。后来在一间寺院偷学人家的招式以防备随时可能的挨打,用上时才知道,那里是少林。

有一天,有人找到他请他杀人并给了他一笔钱。

从此,杀人、练功就是他生命的全部。少林寺的人因为他学少林功夫也曾追杀过他,那是他一生中最艰苦的岁月,无奈再加上他也不想连累一个名门大派,硬是自创了七十三式追云手。他知道自己的容颜带给他无止尽的灾难,二十五岁那年的一次酒后,他烧毁了自己的脸却更加令人恐惧。

他只能用杀人来渲泻心中的苦楚。

关狄久久的看着追云手,为这个悲剧感动心寒。如果不是他学到了少林的轻功和空手入白刃,如果不是他自创了七十三式追云手,他又会怎样呢?从小怪、黄发魔到追云手,一个连名字都不曾有的人会拥有怎样的命运呢?他无疑是个强者。关狄发觉他身上也有让人敬佩的地方,那就是不屈,一个这样的人还坚持“咱的命也是一整条”,他的坚韧和倔强让人感动。

小采和扶着关狄的肩膀轻声哭泣,她小声说:“世上还有这样的事。只不过你长得跟我们不一样。”

关狄故作轻松的一笑:“我知道了,师父有时会忍不住去欣赏别人的痛苦,那是因为仇恨渲泻时报复的快感在作怪。仇恨的来源太广以至于师父不知道恨谁,只能恨所有人。”

追云手突然抖起来,他亲切的将关狄瘦弱的身子揽入怀里,喃喃道:“好孩子,好孩子!”他说着哭了,为理解,为从没有过的温暖,更为那声师父。

关狄拜师后,倒也安安心心的跟着追云手学起了武功,并没有去想追云手的声誉和为人。

天真烂漫的小采儿却一直暗暗担心关狄练功后会变得像追云手一样喜怒无常、孤僻怪异,幸好关狄温和的性子一直保持着。

两人聊到了小采儿,杨凤杰自然就问:“对了,小采儿呢?她怎么样了?”

关狄脸色一变,忙问:“你没见到小采儿?”

“没有啊!”杨凤杰奇怪地问:“她当日与你一道断后的呀,怎么?”

关狄着急的、面色苍白的问:“她回楚州快五个月了!你就一点儿也没有听说?”

他以为小采儿在楚州,自然不会在砀山向杨凤杰问起她。但杨凤杰却先问起小采儿,让关狄吓一大跳。

杨凤杰摇头:“她为我断后,又和香兰表姐情同姐妹,如果回来,我不会一无所知呀!这几个月,我可盼着你们的消息呢!”

关狄看看坐在床边的追云手,将眼一闭靠到椅背上。

杨凤杰连忙问:“怎么了?”

追云手道:“我去弄些饭来吃。”关狄也不起身道声我去应景儿。杨凤杰越发奇怪了。

(空灵天下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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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走不出的身世


第十五章:旧日情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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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采儿天真烂漫、体贴懂事又活泼大方,与关狄朝夕相处久了,两人心中都暗生情愫。

那时是初冬,但雪下得特别早。小采儿清早起来到小街上买菜回来。她一身深紫色的衣服和白雪对比鲜明,正把她的明眸齿衬托的分外闪眼。

关狄突然有些冲动,他暗自后悔将珍珠退还给小采儿了--那里他以为与二人分别后再难勤见了,谁想竟能朝夕相处?

他鼓足勇气走上前去:“眉似青山深黛色、眼含秋水盈盈波。小采儿,你真美。”

小采儿闻言脸上刷得飞满红云。她眼波流动,却羞得不敢与关狄对视,躲闪着问:“怎么想起来说这个?你也是很…………好的啊。”

关狄信心倍增,跟进了厨房,一边帮着做事一边说:“小采儿,我曾经很浑对吧?但我后悔极了,你,你还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么?”

小采儿有点纳闷的抬头问:“曾经?”

关狄抓抓头发,讪笑道:“我应该好好收好你的珍珠!”

小采儿闻言格格笑起来,把关狄弄了个面红耳赤却又莫名其妙,许久才敢问:“怎么了?”

小采儿忍住笑:“不会吧?你当那是我的?你把我看得……脸皮可真厚耶!再说了那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会有呢?那珍珠上有绣神的书法!”

绣神本是宫廷绣娘,作为公主的陪嫁走出皇宫,公主殡后不甘陪葬流落江湖。

她的绣品出色之外就是书法神俊:苍劲秀美、柔中有刚,最难得的是她用针尖刺字,依然不失风韵!

关狄怔住了,他万没有想到那颗珍珠不是凡品!

小采儿笑着拉出珍珠来:“你别说你不知道,香兰小姐对你,落花有意呢!”

关狄的心凉了大半截:小采儿是个丫头,她怎么敢小小姐争风呢?看来,得他来个“落花有意”了。

小采儿看他神色黯然,将珍珠摘下递过去:“怎么,不敢要了?你睁大眼睛好好的品品绣神的书法吧!”

关狄糊糊涂涂接过来,直看着它发呆:她这是什么意思?

小采儿推推他,咬着下唇含糊不清的说:“怎么,你还要我把心事说得多明白?”

关狄走出厨房,闷闷不乐。

小采儿丫环出身,最擅长的就是“查言观色”,当天晚上她就明白了:这个关狄,平日里聪明绝顶,这会儿却钻到牛角尖里去了。

她自然不能让关狄再误会下去,她自然不能白白错过关狄!所以跑去找他,躲在廊柱后面向关狄招手。

追云手正在教关狄练功,小采儿一向怕追云手偏偏他最不喜欢人家打搅他做事。

关狄见了急忙说:“师父,我累了。”追云手不满的皱皱眉头,但关狄一向用功,就点点头。

“什么事?”

小采儿笑问:“你不喜欢那颗珍珠?你要我便给了你,你反而不高兴了!”

关狄苦笑:“珍珠倒是可爱,只还不能让我爱屋及乌。”

小采儿故意将嘴一噘,气咻咻地问道:“我把最值钱的家当白送了你,你还讲这话!敢情你收下珍珠只为了珍珠呀!”

关狄糊涂了,“它…………”

小采儿咯咯笑,问:“你见过被退的定情物人家姑娘还当宝藏着吗?”

关狄乐了,激动的一把捉住小采儿的手说:“现在它是你的了?”

小采儿羞涩的点头。关狄坏坏的笑:“你居然敢逗我!小丫头你的胆子也太大了!明儿我跟香兰小姐告状去,她养个丫头可了不得,敢跟主子争相公!”

小采儿倒不害羞了,她抬头,扑闪着美丽的大眼睛争辩:“杨统领一直教我们人生而平等,我侍候主人是杨家对我有抚育之恩,又不是我比香兰小姐贱!关狄,哼!放着小姐不要你瞅上个丫头,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吧?要不还是离我远点,免得将你的身份也压低了今后老得跪着见人!”

关狄一听暗呼自己失言,他真没料到小采儿有这样心志眼光,急急叫道:“好人!是我乱说话了还不成?怎么你翻脸比翻书还快?”

小采儿扑吃一乐,“瞧把你急得,脸都白了。”

“知道就好,今儿我一天都难受死啦!你可真忍心,也不知道心疼的。”

小采儿咬着嘴唇,乐个没完。

这一层窗纸挑开,两人一下子亲密不少,形影不离的粘到一块,心情更是好得不行。

两个小家伙的变化追云手再笨也看得分明,他是惟一不开心的人。

虽然关狄并没有因此停止进步,虽然小采儿并没有因此放肆胡为,他依然不高兴。

忍了十几天,他终于说:“小采儿,你跟着我们几个月了,别人都不知你们是死是活:我打算带关狄出关,到天山、高昌、于阗、八刺沙龙、大理…………把周围绕个圈子看看,人嘛,多走走,多看看,就跟原来不一样了。这样一来一时不会有我们的消息,你跟着也不方便不如回去报个平安!”

关狄惊问:“师父,你要带着我走那么远?”

“对,绕一圈打占城回来,还可拐经天涯海角,也能看看你的家人。”追云手说:“不过,功夫没学成,这一圈可绕不到头--你学成几分我带你到何处,我有底儿。我决定了。”

关狄奇怪的说:“为什么?”

“师父不识字,只能教你几式武功,可你正在学知识的年龄--我听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为师的便也不算耽误你。”

关狄看着小采儿,说:“我只消留下点记号便能告个平安,要不随便请什么人报个信,也带小采儿见识一番吧。”

“不行!”追云手一口回绝:“要么她去报信,要么不要报信!谁敢私自将行踪露出去,我还是那句话--绝对饶不了你们!”

(空灵下天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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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剑书盟 > 雪中来香的会客室 > 双色麒麟 > 双色麒麟目录

第一部分:走不出的身世


第十五章:旧日情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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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狄虽不知追云手为何讨厌小采儿,却也明白他是在逼小采儿走,他虽然舍不得,却也客客气气的问小采儿意见。

两个情窦初开、情投意合的年轻人刚刚相恋,小采儿也不能挥挥手轻松走人,她可怜兮兮的问:“为什么不能带我去?关狄,你也要丢下我么?”

关狄听完心中一喜,坚持带上小采儿。

追云手无奈应下来,便在途中刁难她。每日都要骑马赶三百里路,关狄也是勉强支持着练功,小采儿早都散架了,哪里还有力气张罗衣食住行?

但一个女孩子在爱情的支持下毅力往往很惊人,她硬是撑到习惯这种生活。

追云手岂会轻易放弃,他到上京后坚决要求二人看看金人的故土和文化,把关狄练武的时间压到晚上,小采儿就得额外准备宵夜--追云手总是到一些荒僻之地借宿,绝不留宿客栈--说是没法练武!关狄也知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的相貌。

关狄心疼小采儿,就找尽理由在同一个地方多呆上一天好让小采儿歇息。

一行人到高昌的时候,追云手出人意料地和颜悦色:“狄儿,高昌的回鹘人手艺很巧,他们的金银器物可谓巧夺天工,你到街上转转,给小采儿买几件来岂不是美事?而且这里的葡萄美酒很适合好孩子。我要在这里多呆上两天,见一个可怜而又有意思的人。你们可以放心的玩玩。”

关狄见师父总算接纳了小采儿,兴奋得不及多想就应了一声跨出房门去。小采儿也乐得合不拢嘴:“多谢前辈成全。”

追去手坐下来令道:“去给我倒杯茶来。”

小采儿恭敬的将茶奉上,追去手的语气却越发阴冷,他硬邦邦的问:“小采儿,你觉得关狄如何?”

小采儿不知他为何不快,只小心的说:“关狄心胸宽广、秉性忠厚谦逊,义薄云天、文武双全又聪明好学,实在是千里挑一的好男儿。”

她知道追云手宠爱关狄,自然放下羞涩顺应的夸赞一番。

追云手却说:“不对,他还斯文儒雅、沉稳冷静,遇事果断、很有担当。最重要的,他英俊潇洒、清逸出尘,是女孩子的梦,完美的梦!”

小采儿只得点头,不知他意欲如何,但她知道追云手要向她摊牌了!

果然,追云手独眼一睁,冷冷的、直直地瞪着小采儿:“你觉得,你配得上他?”

小采儿一时无话可说,又颇不服气的问:“那怎样的人才配得他呢?”

追云手高高抬起头,“我挑中的徒儿,得要个温柔大方的聪明女子才可相配,她的武功人员都不许差,还得矜贵、漂亮,有眼光有深度!”

小采儿自知达不到他的要求,反问:“能挑到他,怎么会没有眼光呢?”

“哼!一料金珠放到砂子里,谁不知道捡好的?”追云手冷冷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识相点,现在走还来得及。你一个没见识的小丫头,又不是个冰清玉洁的人怎么敢打他的主意?”

小采儿知道追云手在怪时青看过她清白的身子。她心中升起无边的寒意,怔了好一会,到底不敢将心中的怨言发作出来,时青当时虽然没有夺走她的处子之身,却到底轻薄过她!这已是无可改变的事实,小采儿只能咬咬嘴唇说:“好,我走。”说着只随手收拾两件衣服就要出门,追云手眼里却现出杀机,他哼一声道:“你不是真的要走是想要去找他!”说时就使出“顺步劈掌”砍向小采儿“后顶穴”下方血脉,出手即是杀招。

小采儿听他那么说心知不妙,尖叫一声向前疾跑二步,追云手见她逃脱,紧追上去使出七十三式追云手中的招式拧向小采儿的脖子。

小采儿回转头便见追云手的手已要触到她的脸,不禁又尖叫了一声,幸亏这两三个月她耳濡目染也知道追云手的套路,急忙屈膝一跪险险躲过后向左一跳,大声告饶道:“前辈,你放过我吧……”

追云手杀意已起,冷冷道:“人活着就要知趣,我的意思你早就清楚的!”说时又凶神恶煞的扑将过来。

小采儿一边奋力还击一边大叫:“铙了我吧我再不敢了!”

追云手却说:“太迟了!”

小采儿闻言大叫道:“关狄!救命啊!关狄回来了,他看见了!”

追云手向外看看,讥刺的说:“他去为你买葡萄酒了。到时我只消说打发你走开了--早教你走你不肯!”

正在这时关狄真闯进来,惊呼一声:“师父!”使出百川归海以指代剑斜插进去逼开二人,双臂一伸将小采儿护在身后问:“小采儿怎么了师父?”

追云手反问:“你怎么回来了?”

关狄只得抱拳请罪:“恕徒儿多疑,狄儿以为师父今日所言反常,特地回头看看…………可没想到你要杀她!”

小采儿后怕的从后面抱住关狄的腰,缨缨咽咽的哭起来。

关狄的确惊怒交加,但忍着不发作,无奈地问:“师父,你竟然要杀她,她怎么了?”

追云手不显理亏,只说:“就她那样子还非缠着你不放,狄儿,天下好女孩子多得是,她武功平平,又不是雄才在胸,天真得长不大样的,怎么适合你?她配不上你!”在关狄面前,他倒没有说是嫌小采儿不清白,免得关狄怪他对小采儿太冰冷无情。

关狄哭笑不得,怒气冲顶,不由得将声音抬高八分:“师父,是我在缠着她的!”

“你当我看不到么?!”

“师父--!这就值得你杀人?”

我给过她多少机会?杀她是迫不得已的,我是便宜她了!不知天高地厚,死气掰掰留下来!值得?任何阻碍都得你亲自用手搬掉!”

从师数月,关狄此时才真正领略到追云手的不可理愈,他真是后悔认了这个师父,要不是这一层关系他早就拔剑拼了!

关狄虽然脾性温和,却也嫉恶如仇。

像追云手这样的心思做法,无疑是“恶人”的点范。

小采儿止住哭,慢慢说:“关狄,前辈的脾气不好,是我不该激怒他的。我有点怕……陪我出去走走。”

她实在不想让关狄为她与追云手反目,不论追云手人品如何,终究是关狄的师父。

关狄怎么会不懂她的委曲求全呢?他怜惜的捧起她的脸心疼的说:“都是我不能保护你!”又长叹一声软下声来:“师父,放过她吧,狄儿求你。”

(空灵天下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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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1-26 15:3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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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走不出的身世


第十五章:旧日情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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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二人几乎寸步不离,关狄处处小心防范着。

追云手对小采儿只装作没有看见。

小采儿忍了些日子,对关狄说:“关狄,这也不是办法,我总觉得前辈看我的时候冷冰冰的…………就是他无意杀我,我见到他也是不自在,关狄,我还是听他的话回楚州比较好。”

“你忍心离开我吗?”

小采儿笑笑:“只要你不忘记我,总是要出师的么!不过几式追云手而已,你练到他的水平不要多少日子的,你可以去找我。”

关狄挽留道:“不,追云手虽然只有七十三式,却是空手入白刃的化境,灵活巧妙的运用才能以不变应万变,似乎千变万化!要知道这七十三式随便怎么打乱顺序都能够一气呵成舞下来的,所以它的式虽少,招却多得不得了!用到如从心生并不是容易的事,七十三式追云手全靠机敏的反应过招…………我会练很长时间的!”

小采儿张大眼睛:“我们的关公子也有撒娇的时候!”她说着落陌一笑:“关狄,我相信你。我打定主意了。你不知道看人脸色的日子有多难过。”

关狄挽留不住,只得与她依依惜别,并摘下腰间的玉珏相约楚州再见。

之后的几个月关狄随追云手走南闯北、浪迹天涯。

但他心中又心了一个愿望:他尽快学会追云手的同时还要研究破解的方法!

追云手是他师父,一辈子都会是。

惟一不伤双方的解决方式就是小采儿自己能保护得好自己!

谁想还没来得及赴楚州之约,却从杨凤杰这里听到她根本没回楚州的消息!

关狄思前想后,小采儿自己改变主意不回楚州的可能几乎没有,一定是兵慌马乱的她出了什么事!关狄再也坐不住了,向杨凤杰匆匆告辞要去找人。

杨凤杰道:“时隔半年多,你从何找起?”

关狄沉思片刻,宽慰他说:“这个我会有头绪的。杨兄弟,不论找没找到,砀山之战我一定会赶回来助你一臂之力。”

追云手正弄了吃的回来,关狄忙将一块木牌给他,说:“师父,我会通知天书会留意这个记号,看到了就向你这里传个信--你见到它,就设法找到机簧神童苏曼文,我许下帮他。”

“你要去什么地方?”

关狄看看杨凤杰,慢慢说:“师父,小采儿她,失踪了。”

他说话的时候紧紧盯着追云手的表情,见到追云手眼底划过一丝惊讶,他放心地笑了。

只要追云手没有偷偷截杀小采儿,就有再见的希望。

追云手脸上渐渐又流露出怜惜和后悔的神情来:这些日子他们走过了很多很多地方,追云手还特地让他结识了几个才色双全的女子,可关狄视若无睹!小采儿这一失踪,倒让追云手稍稍后悔当初那么言辞激烈的逼走她了。

“怎么会失踪?”追云手半晌才问,又说:“狄儿,也许师父当时的想法,错了。”

关狄勉强一笑:“师父,放心,我有办法找。”

“那就好。”追云手示意他尽快去。杨凤杰也不想再坐,与他一道出了门后抱拳作别。

小采儿的音讯虽断了数月,但搜集消息分析消息,关狄无疑是个行家。他毫不犹豫的赶到楚州,稍稍理理思绪便着手布下三重网寻人。

首先,他利用追云手曾用的联络请人查小采儿有没有落到一些神秘、诡异或鲜为人知的地方,比如苗缰的毒教等怪帮怪派怪人或者暗中的杀手组织那里。

其次,他以关良的名义请天书会等联系江湖眼线,向楚州到高昌一路的江湖帮派打听。只要小采儿有个落脚,不管归到谁那里去,都会有信儿回来。

关狄明知小采儿背景单纯、有人蓄意谋害她的可能很小,还是把与她有关的事和人滤了一遍,亲自去打听时青等有没有害她。

这两道网布下,只要小采儿不是凭空消失,就应该有消息回来了。关狄却又亲自张第三张更细更密的网:他自楚州出发,向地头蛇、团头、各处不成气候的小帮会和地痞等一路打听。那都是些土生土长的人混江湖,也许武功本领都不入流,真跟他们谈起各路英雄、南北游侠和这里有没有震动武林的事件,他们还不一定知道。但是,大街上有人动了手流了血,只要在他们的地盘上,这些人却是天然的江湖眼线,只是用得着的时候不多罢了。

小采儿单人行走,人又年轻漂亮本就扎眼,而且她的武功在江湖也还入流,只要不是所遇太奇,导致她失踪的那件事必然会落到那些人眼里。因为要她失踪和死亡,起码有一场架好打。

可就是那么奇怪,关狄先后打听上千里路,耗时一月也没有结果。另两条路更早该查完了,却没有小采儿一点消息。

关狄只得寄望于自己还没来得及找的这几百里路,暗在心中为小采儿祈福。

这天,了正在原西夏兴庆最大的酒楼向店家套近乎--因为了已打听到这酒楼的后台是当地的团头--却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都来看,都来听,世间浑浊有人清;都留步,都围住,老汉要说大鼓书。”

立刻有人哈哈笑起来:“听说大鼓书是要说时敲大鼓的,你怎么弄了个拍板?是糊弄我们吧?当我们听不懂汉书。”

关狄无意的回头一看,那是个老态龙钟的猥琐老头,手上正拿着一个竹拍板,笑说:“老汉哪里敢糊弄人?你看看这天下糊弄老百姓的都是谁?哪个不穿金戴银的?”

众人闹哄哄的道:“你今天说什么呢?”

老汉闭目摇头,缓缓道:“出师会刀林枪雨 英雄昙花一现  温柔乡密里藏毒 关狄难辩四向。”

那边还在闹哄哄围作一团,关狄却怔住了。

他惊讶的回头,仔细的回忆此人是何方神圣。

老人绝对不是简单角色。

他随追云手远走关外,杳无音讯半年多,此前在砀山也只现过几天身,谁能知道他那么多事?

一个消息灵通人士,他的心必定敏感而聪慧。关狄怎么会听不出老头若不是胡编滥造就是向他暗示什么?他在暗示什么?温柔乡?他在暗示关于小采儿的事?

关狄笑着走过去:“听名字,故事一定很精彩。”

他以为老人见他关注此事,会更明白的说上几句,那老头却惊呼一声:“啊呀英雄,老头多嘴了!”话音未落就拨开人群闪到门外。

关狄皱皱眉,果断的追出门。但大街上哪里还有老头的影子?关狄将周围拿眼一扫,迅速拐到对面的斜巷中。那老头又一转弯,隐入人群。

关狄追过去,却又不见人了。

不全是靠轻功,那老头是个老江湖,他极懂得以并不快的身法不着痕迹的甩去“跟班。”

关狄正要转身回去,却见老头在另一个小巷子口大模大样的走过去。还能不明白吗?关狄微笑着跟过去--那老头分明在引他到某处去。

谁想等他到了巷子口,老人却真的没了踪影!而且关狄这时真的想起老头是谁了:天英会龙头老大宗瑞!此人牢牢控制着西夏武林!这么一想,他不由的想向他再多了解一些事情,又不知道老头引他来到底意欲如何心生猜疑,四下张望着。

要知道,现在的西夏武林并不安稳,天英会和东林小武当等在争夺龙头之位,不想宗瑞还有心向他暗示什么,那么,一定不是小事!

突然,他眼睛一亮:小采儿!

小采儿正也两位女子一道在前面赶路。

关狄大喜过望,原来老头是帮他们重逢!

“小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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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ark夏日    时间: 2006-1-26 15:3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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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走不出的身世


第十六章:九华三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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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狄惊喜过望,冲着背影就喊了声“小采儿!”奇怪的是前面的女子根本不曾闻声停下,关狄奇怪地追过去一看,根本不是!他尴尬极了,连连道歉。

为首的女子却秀眉一挑,惊喜的问:“公子可是姓关?”

关狄仔细的打量三人,她们发髻高耸,以青巾束住,看衣饰是道家打扮。

三人都生得极美,最大的约有二十上下,凤眼樱唇,冷漠中透着几丝高贵;背影像极小采儿的要小点儿,浓眉大眼,显得热情天真。另一人身材娇小,粉似的瓜子脸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人如水一般的温柔。

关狄想片刻,试探地问道:“莫不是‘云雾出九华,一剑镇仙山’的九华剑派?”

年长些的点点头,问:“可以请公子一叙么?”

娇小的女子立即接道:“这位是敝师叔梅华,九华二代弟子。小女子简名柳媚,这位是小师妹陶芳。”

“久仰久仰!”关狄落落大方的笑道:“原来是江湖年轻一代的冠上明珠九华三美!不知几位有何见教?”

梅华轻轻一笑,反问:“是公子的崇拜者不成吗?关公子不肯赏脸?”

“不敢,不敢!”关狄引三人进入一家茶肆招呼着,依然不解地问:“不知几位……”

梅华却问:“公子最近都忙些什么?”

关狄随口道:“无所事事。”

梅华冷笑。柳媚看看师叔,向关狄一笑说:“那想来公子武功该大有进境了?”她说着止住小二的插话,亲手斟一盏茶递过去道:“公子请喝茶。”

关狄岂能看不出她已做过手脚暗炫武功?他不动声色的接过茶盏,任它沿离盏上口半寸的地方碎成紫砂陶片,故意惊讶地说:“茶要洒了。”

柳媚娇笑一声,柔声道:“失礼了--不过茶倒是洒不了。”她用力极巧,轻重也拿得极准:以内力击碎茶盏时却收发自如的让它碎到香茖所及之处戛然而止。

这样一份修为在青年一代中,实属罕见了!怪不得九华山因为这三个年轻女弟子名声大噪。

但她这句话却着实说得早了些,她话音才落关狄就将茶盏放到桌上。茶盏的正下方,香茖渐渐溢散开来!

奇的是茶盏看来完好如初,水是怎么漏出来的呢?

柳媚心服口服的赞道:“久闻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想。”

关狄笑道:“九华剑派在江湖声名大噪是近几年的事,原来是出了这么年轻出色的弟子!”

陶芳心里好生奇怪茶水是怎么漏出来的,颇不服气的反问:“是吗?”大有兴师来问你说话是真是假的意味。

关狄只谦谦有礼的一笑。

陶芳问:“公子的名字可是这两个字?”说着手腕一抖,一把牛芒细针射到桌子上,组成一个隶体的空心字:关。关狄稍稍一怔:她这暗器的打法放眼武林也罕见了,这是用的什么手法?这一愣神的功夫,狄字也一次成形。

到现在关狄也不知道九华三美找他有何话要说,自不敢随便服软。这二位已有这样的功力,那梅华必然在她们之上!

梅华是二代弟子且是九华山武功最好的师太的关门弟子,自是倾襄所授了。这一点只看她的打扮就知道:虽与这二位一样的颜色款式,但质地精良,珠压罗裙。显然在九华的地位不同又深得宠爱。

关狄轻轻一拍桌子,将牛芒细针震出一点头来,笑说:“这样不好,是人家的桌子。”说时用手一根根去拔。

他用的是追云手的腕上功夫,迅疾灵敏:三人只见他用手一拂,针就给齐齐摆到一边去了。

梅华的眼力比那二位又好些,知道这是空手入白刃功夫练到了极至,这一双手已快而灵活得不像话了!

陶芳惊讶的瞪瞪眼睛,她这才看到关狄的茶盏给刚才一振,裂作五辫。刚才关狄将茶盏放到桌上时必已暗用内力弄出这五道裂纹,让茶水流出,但却教它在瞬间收作原样看似完好!

柳媚暗用巧劲时,还留下陶瓷最外一层不敢轻动,好保持茶盏的形状,可关狄却打破了常规。

梅华笑道:“关公子果然年少英雄,只不知为何只身来此?你不觉得你的功夫太过可惜了么?”

关狄听她话里有话,奇怪地问:“怎么?关某是为一点私事来此。”

梅华慢慢说:“公子初入江湖时于万人中救走杨雄志,何等的英雄气概!公子路遇强敌时以身犯险,何等的大义凛然!本以为公子是热血丹心,不想一入温柔乡,连视听也钝了。在年纪相当的江湖人中,梅华惟一敬的便是公子,公子却教人失望了。”

关狄不解地问:“此话怎么讲?”

柳媚问:“公子真不知道?这么大的事,关家的人一向是消息灵通的怎么会没有听到一点风声?义军的大统领落入敌手了!”

关狄惨然变色:“谁?杨妙真?李全?杨凤杰?”

陶芳哼一声:“你真的就不知道?还是不想帮忙?唉--是李全!”

“什么?是李全?杨凤杰的姑夫?”关狄奇怪了:“杨凤杰在砀山与敌对阵,杨妙真此时身在江湖,出事倒不奇怪--李全却是在淮安或者守在楚州城里,怎么会…………他身系南北轻重,益都一战也吃过亏的怎么会重蹈覆辙?”

陶芳道:“因为抓他的不是金人,也不是蒙古人。李全根本没有料到,他会处理不好国用安与朝廷的关系,他自己也不相信南宋朝廷信国用安不信他,他更料不到此时此刻,宋廷还列他为心腹大患!”

二三个月前,他就被国用安攻宋的传言--他阴通于金指使人这么做--弄得寝食难安、焦头烂额,杨凤杰因此,差点丢了小命都不肯打搅日理万机的姑夫。

关狄又一惊:“落到了南朝?!”

梅华点头:“李全这些年一直一厢情愿的与宋联手,宋兵临城下之时他还期望与之共图北国…………自然给生擒而去!何况赵范赵葵可是皇上最最器重的两员大将!他们的手腕也不是一般将军防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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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九华三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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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狄惊喜过望,冲着背影就喊了声“小采儿!”奇怪的是前面的女子根本不曾闻声停下,关狄奇怪地追过去一看,根本不是!他尴尬极了,连连道歉。

为首的女子却秀眉一挑,惊喜的问:“公子可是姓关?”

关狄仔细的打量三人,她们发髻高耸,以青巾束住,看衣饰是道家打扮。

三人都生得极美,最大的约有二十上下,凤眼樱唇,冷漠中透着几丝高贵;背影像极小采儿的要小点儿,浓眉大眼,显得热情天真。另一人身材娇小,粉似的瓜子脸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人如水一般的温柔。

关狄想片刻,试探地问道:“莫不是‘云雾出九华,一剑镇仙山’的九华剑派?”

年长些的点点头,问:“可以请公子一叙么?”

娇小的女子立即接道:“这位是敝师叔梅华,九华二代弟子。小女子简名柳媚,这位是小师妹陶芳。”

“久仰久仰!”关狄落落大方的笑道:“原来是江湖年轻一代的冠上明珠九华三美!不知几位有何见教?”

梅华轻轻一笑,反问:“是公子的崇拜者不成吗?关公子不肯赏脸?”

“不敢,不敢!”关狄引三人进入一家茶肆招呼着,依然不解地问:“不知几位……”

梅华却问:“公子最近都忙些什么?”

关狄随口道:“无所事事。”

梅华冷笑。柳媚看看师叔,向关狄一笑说:“那想来公子武功该大有进境了?”她说着止住小二的插话,亲手斟一盏茶递过去道:“公子请喝茶。”

关狄岂能看不出她已做过手脚暗炫武功?他不动声色的接过茶盏,任它沿离盏上口半寸的地方碎成紫砂陶片,故意惊讶地说:“茶要洒了。”

柳媚娇笑一声,柔声道:“失礼了--不过茶倒是洒不了。”她用力极巧,轻重也拿得极准:以内力击碎茶盏时却收发自如的让它碎到香茖所及之处戛然而止。

这样一份修为在青年一代中,实属罕见了!怪不得九华山因为这三个年轻女弟子名声大噪。

但她这句话却着实说得早了些,她话音才落关狄就将茶盏放到桌上。茶盏的正下方,香茖渐渐溢散开来!

奇的是茶盏看来完好如初,水是怎么漏出来的呢?

柳媚心服口服的赞道:“久闻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想。”

关狄笑道:“九华剑派在江湖声名大噪是近几年的事,原来是出了这么年轻出色的弟子!”

陶芳心里好生奇怪茶水是怎么漏出来的,颇不服气的反问:“是吗?”大有兴师来问你说话是真是假的意味。

关狄只谦谦有礼的一笑。

陶芳问:“公子的名字可是这两个字?”说着手腕一抖,一把牛芒细针射到桌子上,组成一个隶体的空心字:关。关狄稍稍一怔:她这暗器的打法放眼武林也罕见了,这是用的什么手法?这一愣神的功夫,狄字也一次成形。

到现在关狄也不知道九华三美找他有何话要说,自不敢随便服软。这二位已有这样的功力,那梅华必然在她们之上!

梅华是二代弟子且是九华山武功最好的师太的关门弟子,自是倾襄所授了。这一点只看她的打扮就知道:虽与这二位一样的颜色款式,但质地精良,珠压罗裙。显然在九华的地位不同又深得宠爱。

关狄轻轻一拍桌子,将牛芒细针震出一点头来,笑说:“这样不好,是人家的桌子。”说时用手一根根去拔。

他用的是追云手的腕上功夫,迅疾灵敏:三人只见他用手一拂,针就给齐齐摆到一边去了。

梅华的眼力比那二位又好些,知道这是空手入白刃功夫练到了极至,这一双手已快而灵活得不像话了!

陶芳惊讶的瞪瞪眼睛,她这才看到关狄的茶盏给刚才一振,裂作五辫。刚才关狄将茶盏放到桌上时必已暗用内力弄出这五道裂纹,让茶水流出,但却教它在瞬间收作原样看似完好!

柳媚暗用巧劲时,还留下陶瓷最外一层不敢轻动,好保持茶盏的形状,可关狄却打破了常规。

梅华笑道:“关公子果然年少英雄,只不知为何只身来此?你不觉得你的功夫太过可惜了么?”

关狄听她话里有话,奇怪地问:“怎么?关某是为一点私事来此。”

梅华慢慢说:“公子初入江湖时于万人中救走杨雄志,何等的英雄气概!公子路遇强敌时以身犯险,何等的大义凛然!本以为公子是热血丹心,不想一入温柔乡,连视听也钝了。在年纪相当的江湖人中,梅华惟一敬的便是公子,公子却教人失望了。”

关狄不解地问:“此话怎么讲?”

柳媚问:“公子真不知道?这么大的事,关家的人一向是消息灵通的怎么会没有听到一点风声?义军的大统领落入敌手了!”

关狄惨然变色:“谁?杨妙真?李全?杨凤杰?”

陶芳哼一声:“你真的就不知道?还是不想帮忙?唉--是李全!”

“什么?是李全?杨凤杰的姑夫?”关狄奇怪了:“杨凤杰在砀山与敌对阵,杨妙真此时身在江湖,出事倒不奇怪--李全却是在淮安或者守在楚州城里,怎么会…………他身系南北轻重,益都一战也吃过亏的怎么会重蹈覆辙?”

陶芳道:“因为抓他的不是金人,也不是蒙古人。李全根本没有料到,他会处理不好国用安与朝廷的关系,他自己也不相信南宋朝廷信国用安不信他,他更料不到此时此刻,宋廷还列他为心腹大患!”

二三个月前,他就被国用安攻宋的传言--他阴通于金指使人这么做--弄得寝食难安、焦头烂额,杨凤杰因此,差点丢了小命都不肯打搅日理万机的姑夫。

关狄又一惊:“落到了南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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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九华三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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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些年来,李全苦苦为红袄军寻找出路,寄望于找到一个名正言顺的反金号召。赵昀初即位虽与李全闹得不怎么合,但觉得李全在山东、淮南、楚州、淮安、盱眙等地一呼百应非同一般,倒也封了他什么彰化、保康军节度使、仪同三司、京东镇抚使。可那个降了金的国用安率众攻打盐城、扬州…………并扬言此是顺“贤弟”的意思。李全向朝廷递上诉状辩白,无奈朝廷防北国有势力的汉人比防金贼有过之而无不及,哪里肯信他所言?

其实李全说的倒是真的:赵昀初即位时,的确是湖州人潘壬等借他的名出头,说赵竑才是宁宗的正室传人,史弥远宣的诏书上立荣王之子赵昀为王是假的。可当时,李全作为一个身不在南朝、又是莱阳事败投靠朝廷的人,行事处处得小心,潘壬等说的,倒也是事实,又先把意思告诉他了,叫李全如何回话?

他只能不参与,但是潘壬做什么,他还是要为自己留下一条退路、不敢指责:万一潘壬成功了呢?李全对南朝内部的明争暗斗和皇室中的曲曲折折并不太清楚。

潘壬借李全之名讨伐赵昀和史弥远时,可能就为李全的今天埋下了种子。

接着,国用安不甘于在这么个不尴不尬的夹缝里求生存求报国,暗中派人火烧御前甲仗库,想激李全与朝廷反目。但朝廷畏于李全在金国的境内举足轻重的地位,并不敢发兵来讨伐。

李全知道国用安也是想为义军找条出路,是受不了朝廷的阴晴不定,也不好过于苛责这位结义大哥。

可国用安一计不成,竟然也借李全之名发兵,去攻打盐城!事败后他请李全上书,只说是发兵捕盗,路过盐城,县令过于惊慌还没看清来者何人就弃城而去,白白掠扰军民,不得不进入城中安抚群众。事已至此,李全无奈依他计策行事,一来放国用安一条生路,二来,红袄军是山东归附朝廷的,实在担不起“反”这样敏感的字眼,李全不能反,国用安作为红袄军的一员也不能反!

他这么说,也能做一个牵强的解释。不失为一个保护那层可怜的窗户纸的办法。其实弯弯绕绕这么多,还不就是朝廷不信任他们,而国用安等人受不了这些鸟气吗?

但从那件事开始,李全就与国用安越走越远终于分道扬镳了。

走投无路的国用安先是依附蒙古,再降金。这次带着金人的兵马向南朝进攻,居然扬言受了李全的指使!

李全百口莫辩,赵范、赵葵领兵压过来的时候,他却还不愿与朝廷反目:就是自建国号不是一条险路,他也不愿意在这个南北对阵的节骨眼上先与汉人来个“窝里斗”,可在这个乱世中,他不立国号又不来依附汉人的皇帝,还能去向着金人的天子蒙古的大汗?

关狄沉默。

他知道李全不是浅薄天真,而是忠厚过甚又太为大局着想!他不希望与汉人在这个时候为敌宁愿委曲求全呀!

可宋帝赵昀却将他看做随时会反的乱臣贼子,不除之食不甘味睡不安寝!他们在金兵的铁骑下苍皇逃遁,却又处处防着汉人会取而代之。

关狄咬牙,无论如何得先回中原与杨凤杰并肩度过这道难关!

他问:“三位姑娘不远千里,只为前来告之在下?”

梅华道:“李全还没有死。我们想寻一位帮手去救人,一来为红袄军出一份溥力,二来为九华扬名。而公子年轻有为,是年轻人的佼佼者--我们也不是千里找来,敝师叔为寻回被西域妖僧夺去的九华山镇山之宝‘琅珏’宝剑,至今下落不明,我们也是找人回来路过此地。正巧天英会出了些事情,虽然天英会不属于中原武林,但到底是汉人建立的,我们便留下来当个旁观的中间人,没想到一事未完一事又起,我们又听到李统领的事!”

柳媚接着说:“听说公子也在附近,便随便打听一下,如能共商此事,岂不是件美事?”

那梅华列出的为义军出力为九华扬名,虽然前面赤血丹心,后一句稍显狭隘,但她的坦白诚然,却自有一番风采教人折服。关狄站起来:“那还等什么呢?时间要紧!”

梅华也站起来:“爽快!”

四人自兴庆马不停蹄,居然几天就赶回中原。李全在淮安、新塘出的事,此时却被押住楚州,可能是要要挟杨妙真。

关狄二话不说:“追!”

梅华点头。只这几天功夫,他们又不敢离单只走大军所驻之处,今日至多能到怀远。

怀远驻扎大宋四万精兵,江湖人无从下手对他们来说会安全此,也许押解李全的人还会稍事休整。

在怀远城外的小镇上,四人匆匆投了客栈后关狄就要出动打探些情况,梅华道:“那是公子长项,我们就坐享其成了。”

天全黑了关狄才回来,他脸色凝重的问:“几位真想救人?”

九华三美异口同声:“出了什么事?”

关狄说:“赵昀并不想亲审,也不想留给李全任何活命的机会,已下了密旨说格杀勿论、就地正法!时间算来就在今晚了,咱们知道的太迟,什么准备都来不及,要想救人,现在就走!虽然这样的危险性大。”

九华三美相互对视一眼,迅速回屋换上夜行紧身玄衣随关狄冲入夜色。梅华问:“公子,人押在什么地方?”

“还不知道。他们的消息很严,今天我引出个将军擒下问话,他竟然也只是知道李全在军中,至于押在哪里、谁负责看管都全不知情!咱们入营后行向西北角里去,有几个传旨的公公还没有走,白天守备森严我无法接近,看今晚可有机可乘--他们肯定是知道些内情的。”

九华三美点头赞同,趁着夜色躲躲闪闪混入军中。

约走几十丈,关狄便开始四下张望,陶芳小声问:“到了?”

关狄示意大家躲在灌木丛边莫动,低声说:“还有人。听脚步功夫不在咱们之下--不知是朝廷派来的大内高手还是咱们的江湖朋友。”

梅华皱着眉头道:“越是时间紧急越是横生枝节!还得先弄清他们的动向!”

关狄无奈的:“如果他们谨慎的话必然也发现我们在附近了。”

几人无奈,伏了一会不敢乱动,可周围也没有了异常动静!

是江湖朋友不敢露面,还是大内高手等他们现身?

陶芳年纪小,急得直搓手。

关狄安慰说:“如果是大内高手倒是好事,起码李全会押在附近,那咱们就瞎猫碰到死老鼠了。”

正在这里,空中一声清脆的声响,紧接着是“嚓嚓”两声更弱的金属之音。

关狄吁出一口气。梅华也起身继续向前。

那是青蚨传音,以铜钱抛于空中让其相互碰撞相擦发出声音,有约定俗成的几样意思。

这抛制钱的试探者发的是“借道”信号,要江湖朋友不帮忙的就远远避开,看来在江湖是极有身份的,普通人不敢随便发这样的信号。

敢发这种信号的人,也只有少林、丐帮为数不多的前辈人物,或者是武林盟主,再者就是武当几个道长--武当与峨嵋合而为一后不仅人数更多而且两派功夫兼而并修更造就不少武林英才,在江湖声望直逼少林。

关狄也摸出几枚青钱,发出四声相擦之音告诉对方或许是同道中人:既为同一目的而来又不想与你冲突。

他已根据对方制钱的来向判断出那些人藏的大致位置,悄悄潜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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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走不出的身世


第十七章:李全之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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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统领?”关狄压低声音惊喜的说。

那一行是武当玄机、玄云、玄空、义军统领杨妙真和江湖通才冯文。妙真认出关狄也惊喜的说:“好孩子,你也来了!”

“嘘--”关狄轻止她,片刻才问:“各位前辈,有目标吧?”

杨妙真银牙紧咬,沉重的摇摇头。

冯文补充说:“听说皇帝下密旨了--建康的朋友听到并传出的消息,看来所示不祥。”

关狄听出这几位所知还不如自己多,忙简略说几句建议同去“钦差”所住之处打探一下情况。

杨妙真急道:“真接近不了,人多也没用,不如大家散开找找,人多才能化成希望。”

关狄没有反驳:“既是这样,支帐篷处可能不大,你们向东一里,原来的怀远城值得一寻。”

杨妙真叹息:“他们将消息封得很严,我们这几个人,无头苍蝇一样的乱转,全凭运气!”

关狄想了想,道:“跟我同来的是九华三美应该多少帮得上几位前辈。”

杨妙真唅首同意,关狄便过来邀三人过去,梅华却说:“我还是同公子先打探消息。”

关狄也无权强劝她,只道:“也好,各自小心!时间紧急关狄先行一步。”他与梅华好不容易绕到饮差所居的帐外,却发现还有高手暗中守着!

二人不敢现身,这里是军队驻地,只要有人高呼一声,二人便难全身而退。

关狄问:“巡视卫兵以外那几个人的呼吸声很轻但中气十足,你会计他们功夫如何?可有把握一击得手?”

梅华略显犹豫,“如果是一人两人我的把握,只可惜我听不出他们有几人。”

“必是一路暗中护送圣旨的大内高手,想来不会太多。我引他们现身,你抓住机会。”

梅华止住他:“我引他们。”

关狄点点头,看着梅华绕到帐后向一棵树下一跃而去。

果然,有两个黑影从帐内走也,警觉的向帐后去查看。

普通卫兵绝对没有这等耳力!关狄必须在二人发现梅华之前先发制人,以免他们出声示警。暗运十成内力,他剑一般冲到二人身后以追云手的手法准确击中二人的哑穴,长剑随后贯穿了一人的身体。那人倒下的同时,关狄以追云手中最诡异恶毒的“漫天祥云”一手阻住他出招的手,一手直接扼住他的脖子一扭,只听一声闷闷的咯嚓声响起,关狄随即用腿一挑,扶正中剑都的尸体将二人飞速拖到一条小河沟边丢下。

他正欲起身,却只背后一声轻闷诡异的“嗤--”,原来又有一人跟出,见似乎有人影闪过前来查看,幸亏梅华眼疾手快、剑法也不弱。

梅华低低道声:“好险!”问,“帐里还有高手吗?”

关狄走近些听听,沉沉说:“不好--我所说的高手还在!他根本没有出来,只消片刻他就会发现异状…………”

“现在怎么办?”

关狄果断的说:“只能不走偏锋险中求胜。”

“你是说在附近制造混乱减轻这边的压力?”

“这儿我白天看过,向右第七个大帐是军中副帅的,在那里现身较安全。”

梅华心领神会,点头赞同:“只可惜柳媚陶芳不在,不然我们可以闹他个轰轰烈烈!好,就咱二人双管齐下,能挟持副帅和挟持饮差效果相当。”

关狄苦笑:“这副帅李淏是李显忠后人,隆兴和议虽说因为李显忠与邵宏渊不和才在符离战败,这李家男儿却也是有几分忠心傲骨的。”

若想知道李全消息,只能从太监下手!

梅华道:“小心。”便向右掠去。

不一刻那边便传来叫喊声和刀剑相击的声音。

听到抓刺客的呼喊,这边的卫兵迅速向那边掠去。现在是晚上,多数军士都在休息,只要下手够快,机会还是能制造出来的。

制造的机会关狄自然把握得很准,他飞掠进帐,直向高床上酣睡的人扑去。忽然一股奇异阴寒的冷气扑面而来,关狄急忙使出追云手试图速战速决。那人也不料来人的武功如此之高,咦了一声笑道:“好条汉子!”说时向左斜退,居然不知怎么的就躲了过去。

关狄暗吃一惊,他知道此人武功不低却不料用追云手竟然没碰到那人毫发!

管不得那许多了!关狄乘他被迫一退时仍然扑向目标。

那是一个很老的太监,白而细的皮肤松弛、打皱,像是发裂了的面团给人随手拍过两巴掌。他此时已经惊醒,坐起来目瞪口呆的望着扑来的关狄。

关狄还没来得及触到老太监的衣角,那诡异阴寒的掌风从关狄背后击了过来。关狄一心要制住目标,此时后背是整片未曾设防的空档!

关狄急忙使出“泄气坠千金”的重身法儿凭空落地向前猛一弯腰,那人收住掌攻以脚踢来。关狄躲闪时乘机转过身,这才看清此人方口直鼻,生得一脸正气、仪表堂堂。

难道是御前侍卫葛乾照?此人内功深厚,攻势凌厉,防时有度,曾在时青手下做事。时青降金后他南下投宋,这多少年来一身好本领却只为天子看家护院!

早知是他,关狄白天就闯上来了!

关狄一边以追云手逼得他有些慌乱一边试探地问:“英雄可是姓葛?”

传旨的太监这时也缓过神来,大叫:“请帮我拿下他!”

那“大内高手”听关狄此问,微一眯眼奇怪地问:“你如何认识我?”

关狄碍于外人在场,以传音入密道:“杨妙真今夜来了!”

红袄军鼎盛时杨安儿势力最盛,许多人是只服杨家。

果然,葛乾照三掌逼得关狄出帐,又故意落在下风引他向南数丈,边斗边说:“你可是为李全而来?”

关狄道:“还有谁值得我们如此犯险?”

葛乾照道:“回去吧!迟了!”

这说话间,二人又边打边走约五丈,葛乾照看看四周,停下说:“你快劝杨妙真走吧!明日不管发生什么,你们也别再管李全了!”

关狄心下凉了半截,忙问:“此话怎么讲?”

“如果能救,我在军中,还消义军犯险!”葛乾照道:“这道圣旨是补的,圣旨今晨到,可是李全早就死了!赵范、赵葵在新塘将李全引到沼泽中乱枪击毙后割下头颅来设下这个圈套,就连旨都是从前‘逆贼李全反形是著’那道!杀李全是枢密院的决定,他们的人先行一步传了令,李统领死了,他们一来觉得不妥二来想设计害你们大家,又拿皇上前些日子的圣旨充数--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有此内情,白白毛遂自荐来到怀远。他们还要好好利用李全,要钓出义军中的大鱼呢!不知道还有什么阴险安排。”

(空灵天下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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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走不出的身世


第十七章:李全之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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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狄听完怒气上冲,冷笑道:“朝廷这样对待你的故人,你还留得下么?”

葛乾照低下头,半晌才握住关狄的手说:“到底赶走金人收复河山才是当前大事,我好不容易等到挥师北上,怎么走呢?”

关狄问:“李统领的尸首呢?他们要施毒计,我一定今晚带李统领离开,免得…………”

“你到怀远城中,原有个‘东来客栈’,驻军以后在那里设了地牢,也许会在那里…………”

关狄拱手道:“多谢!”转身就走。

葛乾照问:“李淏那边现了身的人,与你同来吧?要不要我照应他一些?”

关狄急忙回头作个辑:“多谢!”

葛乾照回到营边,才发现梅华正拿剑逼着李淏向营外退,就放心的缩在人群里。

关狄赶到怀远旧城址才发现杨妙真一行惊动了卫兵,正被重兵围住。

几人武功都是一流的,可对方人多势众,又有弓弩、突火筒助威,这一时半会想脱身而走倒也困难。

关狄心道:“既然李全已死,还是先设法全身而退!急忙施展轻功,疾速找到梅华--他料梅华必能制住李淏以求脱身。”

还好赶得及时,梅华连忙点住李淏六处穴道与关狄一道将他架到城中,杨妙真等才得已脱险。

关狄看着东方冉冉升起的启明星,愁着如何把李全的死迅妙真。

杨妙真却问了:“关狄,你有收获吗?”

关狄犹豫半晌,才说:“今晚这么闹了半宿,再折回去也没有指望了--明天再说好吗?”

杨妙真看看玄机和柳媚身上的轻伤,唉了一声说:“多谢大家为我犯险。只是我心中还乱乱的,总觉得不祥!”

关狄咬咬牙,说:“我见到了葛乾照。”

“他?”杨妙真说:“他武功不在时青之下,你们交手了?他有没有伤到你?他怎么会在军中?”

关狄扯谎说:“他保护传旨的公公…………他武功不错,又那么多帮手--我本来应该拿得住太监问话的,却没有得手。”

杨妙真叹一声“要他帮咱们,也是苛求人家了”便不再说话。

关狄回到客栈,看他们各自回房稍稍休息,心情却沉重起来,忐忑不安的等待坏消息传来。

果然,天刚放亮光复会的人就来送信与杨妙真。

关狄虽然一直未曾合眼,此刻却是倦意全无,他紧张的一把抢接过纸条,果然,上书五字:李统领罹难。

关狄的手有些抖,转头去看那位为抗金失去了哥哥和两个亲生儿子的可怜妇人,欲语泪先流。

杨妙真在关狄的眼泪流下的那一刹那跳起来抓过纸条,她打开看看,将眼闭上之一的坐回太师椅中。

纸条被默默的传看,屋里的气氛低沉的像绷紧的白布快被撕裂了。

杨妙真站起来,惨笑一声道:“也是我料到的结局…………我知道救他走…………可能不大…………”

关狄不忍心再看这位坚韧刚强的义军头领,大步走出门到楼下厅中坐着。

谁想这消息已是长了翅膀,这小小的客栈也有人纷纷议论。

“哎呀!惨呐!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吊在营门上!”

“什么时候的事呀?”

“昨天还没有。听说是红袄军的统领,他们竟打起来了!”

“是啊,听说是李统领罹难了!这打金狗本事不大,打红袄军本事倒不小!”

关狄呆坐在位子上不知如何是好,葛乾照已说无论如何不能再管李全,他们布置好了。

可李全的人头被吊在营门人,他怎么开口劝杨妙真回楚州回淮安?

小二过来道:“这位小爷要什么早点?”

关狄没有听见,当他来收钱的随手赏他一锭银子:“别找了。”又上楼来。他回到自己房间将门关死,似乎这样便不用面对这一切。

可没多久陶芳便来敲门,问:“公子,李将军的事你知道了吧?杨统领想去看一眼…………你同去吗?”

关狄打开门,痛苦的点头。

一行九人向宋营走去,远远就看到营门上悬着一颗人头。杨妙真见此情景脚下一软竟然不知道怎么迈步了!细心的关狄扶住她,与大家一道躲躲闪闪的靠近营门。

看得越来越真切了,李全斑白的头发被随便系在营门的横挡上,暗红色的血糢楜了颈上的整个刀口。

杨妙真只觉得眼前发黑,这就是与自己同甘共苦一起经历几十年风风雨雨的丈夫吗?

他那么的吊在离她数丈的地方,她却不能走上前去仔细的看一眼,理理他凌乱的发丝!

泪,再也忍不住,杨妙真扶着藏身的一面土墙,慢慢的蹲下来以双手后住脸,压低了声音钦泣…………

九华三美见这幅人间惨相,也不由泪湿罗衫。

陶芳咬牙说:“人都死了,还这么折磨他!我去救他过来!”

杨妙真伸手拽住她说:“这不是折磨他,这是折磨我们。死者无知,痛的是生者…………他们正要拿无知无觉的死人引我们上前…………算了,走吧,比这更…………惨的我也经了,别吃他那一套。”

关狄想起关良所说的:杨妙真的哥哥尸身被投入大海“喂鱼”去;大儿子肋部受创,二十一岁的如歌岁月却缠绵病榻饱受四十天非人折磨,终因伤口化脓不治,死在母亲怀里;二儿子沙场阵亡,车压马踏不成人形,头颅也不知被人带到何方;侄女只有十三四岁,却被金兵挑在枪尖上向江北武林朋友炫武…………这么一个女人,该有多坚强才坚持到如今?

支持她挺过来的,是对江北父老的爱和对金人的恨。

可今天不同,李全死在宋人手里,这次的痛彻心诽比哪一次都刻骨铭心,都剧烈!

这对她,简直是灭顶之灾。

但杨妙真却支撑着站起来,低声说:“走吧…………”

关狄咬咬牙,暗提一口真气想直扑到营门上把人头摘下,多少也慰藉一下杨妙真那颗饱经沧桑受尽折磨的心。

竟有人先他一步去了。

不是九华三美也不是武当的道人,更不是江湖通才冯文或者悲痛欲绝的杨妙真。

是一个身着青衫的女子,年纪与妙真相当。

她的速度真快,身形像射出的羽矢样冲到营门横档上,将手中的雁翎刀一挥斩断“李全”的发丝接住他,凌空一翻以足猛蹬横档,又箭一般向东退去。

她的轻功应该和关狄不相上下。

这一串动作让任何人来做都只能完美如斯。

营门的卫兵惊呼一声,全向营内急退!

那青色的身影还没有落地,却听“轰”的一声,她手上的人头居然炸开,化作一片血雨!!

杨妙真见此情景登时身子一软,关狄急忙去扶,她已是不醒人事。

冯文低低道声:“是天山老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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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走不出的身世


第十七章:李全之死(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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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老妪名唤韩冰雪,也曾是李全的红粉知己,只因李全立志报国不愿意闲云野鹤,便选择了与他志同道合的女中豪杰杨妙真。韩冰雪远走关外,几十年不曾回过中原。

此番故土重回,却只见着李全一颗人头!她还未及好生看看,人头也化作一片血雨!

韩冰雪实未料到有此变故,一双手被炸得齐腕断去,人也给冲得秋叶一样飘荡开。她努力稳住身形匆匆一个转身,眼见要飘然落地,关狄将杨妙真向梅华怀里一推眼疾手快的飞身上前接住她,他双脚不敢落地,飘向营门西侧不远的一颗白杨树,三下两下攀了上去。

只听“轰隆隆”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过后,营前的土地都被掀起数尺深。火药炸后的青烟从黄褐色的泥土间袅袅升起、又晕开。

梅华扶着杨妙真欲退回客栈,却见大队的铁马金戈长蛇样围来,瞬间挡住去路。

骑兵!他们早料到来此的必是高手,要防你以轻功脱身。

关狄抱着天山老妪从树上纵下,与此同时,东边一个设绊马索时埋伏人的坑里也现出两个女子,与九华三美年纪相当,叫着师父扑将过来。

大家都来到矮墙后,天山老妪嘴里涌出大口的鲜血,也昏死过去。

再没有什么好说的,刀剑上碰个面吧!虽然天山老妪两个女弟子也不弱手,但对方人数太多,这边却有两个昏睡的要人照料,不一会儿就有关狄、玄云、冯文、陶芳身上带了伤。

冯文痛心的低呼:“天要亡我们在此吗?”

关狄知道他不是为着自己的生死呼喊出这一句。

他是为了杨妙真。

十几万义军最后的统领。

他们不应该同意她到这里来冒险,但做为江湖儿女,性情中人是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杨妙真亲自前来的。今天他们却眼见着不能将杨妙真从这险境里送出,就是死了,又有何脸面在地下与红袄军所有阵亡的将士相见?

可局面如此,难道真是天不支持红袄军?

关狄想到这些,又见寡不敌众,苦笑说:“冯大侠,没想到到头来咱们会死在汉人手里吧?倒是好事,我还真不想给金人杀死呢。”

面对精心布局、壁磊森严的宋兵,几人都以为要葬身于此,便只攻不守的冲杀一阵想要落个痛快,宋营前很快鲜血满地。

正在这时,营内西南角里冒起滚滚浓烟,顿时骚乱起来。有人高呼:“失火了!”

也有声音叫:“将营被人偷袭!”

出了这样事情,大家都暗道天不亡我。只有关狄想:该不会是葛乾照捣鬼吧?

不论如何,围攻他们的骑兵散去一部分,一行人这才得以脱险,负创而去。

好不容易甩脱追兵,大家也不敢再回客栈,向淮南方向而去。

行约数十里,杨妙真渐渐苏醒过来,冯文连忙将她放在地上,问:“杨统领你怎么样?”

杨妙真看看大家,将目光钉在关狄背着的天山老妪韩冰雪身上。

关狄也停下了,冯文上前查查她的脉搏,使出些金创药撒在她的断腕上止血,对两个陌生女子说:“你们师父被火药一振,五脏六腑都受到损伤,怕是不久于时了。”

二女一听,眼泪刷刷的流出来。

冯文以掌抵住韩冰雪背后大穴,强催些真力到她体内,好一会儿韩冰雪才悠悠转醒。

她虽说人过中年,老态已现,却也还年得出年轻时应该丽质天生。

她转转眼珠,看到了杨妙真,两行浑浊的泪瞬间滑过渐生皱纹的面颊。

杨妙真也哭了,过来理理她的头发,说:“当年我要劝他跟你走,也不会落到今日!”

韩冰雪想握住妙真的手,才发觉自己没有手了,她强挤出个笑说:“姐姐…………”

“哎--妹妹!”杨妙真答完以手捂住嘴,免得痛哭失声。

“到底,他拼了一辈子,也没什么好后悔的。”韩冰雪呃了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杨妙真忙为她擦去,韩冰雪看看负伤的人,说:“阿全那句话真对了,你是理性…………而我血性…………你也来看他啊,要不是我,你们都毫发无伤,要不是你…………我两个弟子也要为我陪葬了!”

杨妙真也看看大家,喃喃道:“我理性吗?”

“是啊,到老,谁都没有变。”

杨妙真哭道:“我倒不想要这理性!一晃几十年过去,我辛劳半生,到头来李杨两家连一脉香烟都没有了!当年我们都该跟你放迹江湖,也不至于落到今天!”

关狄劝道:“杨统领节哀,红袄军今后,还有凤杰撑着。”

一提起杨凤杰,杨妙真神情一黯。

真的杨凤杰至今都没有找到。

她就是从少林得知当年护送凤杰的一个武士好像在汴京,火急火燎的去看,淮安却出了这等事!

但这心里的秘密,叫她如何说出呢?所有的痛苦和委屈,只化作泪水。她抱住韩冰雪,任凭泪雨纷飞。

韩冰雪也用断臂抱着她,低低叫声“姐姐,”断了气。

杨妙真感到她的手臂滑落了,身子一僵,间晌才松开她,擦去泪水问她两个弟子:“孩子,你们今后打算怎么办呢?”

跪在师父身边的二女齐齐摇头。

杨妙真问:“你们叫什么名字,还有亲人在世吗?”

一个清瘦高挑、面容清秀的说:“我俩都是孤儿,跟师父姓。我叫韩丽影。”她指指身边娇小柔弱、如水仙初开一般的女子说:“她今年十七,小我两岁,叫韩思全。”

韩思全生得小巧玲珑,略显苍白的面孔上匀称的分布着小巧的五冠,人也温柔得水一样,梨花带雨般惹人怜爱。她听到师姐介绍,忙含泪向杨妙真福了一福,算是打了招呼。

杨妙真道:“可怜的孩子!”她望望冯文,“我夹在宋金之间,料难功成身退……………冯大侠,冰雪生前便不为名利所绊闲适江湖,你可愿意代她照看这两个弟子?”

冯文苦苦一笑:“你看我还能像从前一样逍遥世外吗?有凤杰这层关系,我与红袄军也是血肉相牵了。”

梅华见韩思全楚楚可怜的样子心生不忍,上前扶起她来说:“如果不嫌弃,跟我们上九华吧!那里有几十个姐妹为伴!”

韩思全不置可否,只顾哭泣。

杨妙真站起来掩面道:“谁帮她们将师父就地葬了吧!”众人连忙劝二女节哀,草草料理后事。

冯文见杨妙真神容哀恸的独自走入树林,不放心的跟上。

只见杨妙真避过众人,抱住一棵树支撑身子,偷偷垂泪。冯文远远看着她抽动的双肩和背上韩冰雪的鲜血,摇头叹息。他不忍再看,折回来。

这边师姐妹已在师父坟前拜别,那边杨妙真还没有回来。关狄狐疑的过去看看。

只见杨妙真独自一人手持梨花枪,且舞且歌:“此去经年 应是良辰好景虑设 便纵有 千种风情 更与何人说…………”

她舞得很慢,轻舒柔臂、略展纤腰,将一曲柳词唱得凄婉哀绝。

关狄眼见她珠泪纷纷长歌当哭,也不忍心上前打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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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走不出的身世


第十八章:收获战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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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全已死,杨妙真的伤心情状关狄实不忍看,一时想起与杨凤杰的沙场之约,算算苏曼文该将战车造成了,急忙向武当三圣和冯文作别。冯文道:“关狄,杨妙真挺赞赏你的,李全死前也接到杨凤杰荐你的书信,你为什么不留在义军中呢?便不留下,也等杨妙真一句话吧?”

“杨凤杰荐我?”关狄问。

冯文道:“是啊,他说你‘淑质贞亮、美才卓荦,有报国热血,无头角夸诞’,还说你‘饮醇原雅量,脾性温和’,‘文才武略,皆有大成’。”

杨凤杰说这些是真心的分析过关狄的。他的确配得起这样的形容词:高风亮节,有识有才,而且关心时事,有心为红袄军出力,杨凤杰曾经对他那样,他还能静心处之,自然不是锋芒毕露不肯容人的人。轻易便原谅杨凤杰的所作所为,也算是雅量天成了。

关狄心中一喜,别人如此评价他他可能不会如此开心,但能从杨凤杰这里得到这样的评语,他简直心花怒放!当既展眉道:“不想杨兄弟这般夸我,关狄实在不敢当!我就是要去砀山助他的。杨统领遭遇这样的打击,我想我可以用易容术代凤杰在砀山呆几日,也让他前来陪陪杨统领。现在山东即将不保,可谓危急存亡之秋,有人陪着杨统领出点主意,是好事。”

冯文便不多说。

九华三美被杨妙真给感动了,要求参加义军。冯文和玄云道长都说无权答应,陶芳眼珠一转,过来缠关狄:“那我们去砀山帮忙也是一样,你带我们投义军去!”

关狄也说无权作主。

到底年纪相当,陶芳不依不饶的:“你带我们去,引见一下总得吧?吓--杨将军眼前的红人,是不是你‘美才卓荦’就看不起我们呀?”

关狄连忙告饶,又怕她们前去不便,说:“军营都是男儿,你们…………”

陶芳没心没肺的说:“你别看不起女人,杨妙真统领不是女人么?李香兰小姐不是么?她们能去军营为什么我们不能去?”一句话将关狄堵得不知如何是好。偏偏她不像小采儿似的说过错话再来圆过去,只落下尴尬。

梅华微微一笑:“这好办,我们可以改扮男装呀!”

关狄只得说好,韩丽影、韩思全也无处可去,听了梅华的跟着她们。

一行六人疾速赶到砀山,关狄递贴求见,不一会儿杨凤杰便骑马前来迎接。他一身披挂更显得器宇轩昂,翻身下马道:“关兄弟来了!”

关狄介绍道:“这是我几位朋友。”

杨凤杰忙说:“欢迎!欢迎!凤杰立刻让人准备,今晚我为诸位接风洗尘!关兄弟,你可真够准时呀!”

“哦?”

杨凤杰引几人来到军营深处,恰巧苏曼文在教几个士兵使用投石机和突火筒,杨凤杰招手叫他过来,向关狄笑说:“他来了,砀山大战还会远吗?”

苏曼文过来,仔仔细细的打量过关狄和几位姑娘,笑说:“关公子,你可寻了不少知己回来!”

关狄连忙看看身边五位姑娘,不知道哪里的破绽让苏曼文看出来了。苏曼文笑道:“我在徐州真的划来记号请你帮忙了,来的却是个蒙面人,我正说你怎么弄得那么神神秘秘的,他说话才知道不是你--他跟我说你去高昌寻朋友,真没想到你那么多朋友!”

关狄知道他打趣自己,却也要澄清:“机簧神童不要误会,他们是我新交的‘朋友’!”他强调朋友二字。杨凤杰不知所云地说:“你们似乎比我还熟,见面就寒暄上了!”他还真没看出关狄身边是五个殊色女子!

有苏曼文这个“娇小版”的美男子在身边,他已对矮小的美男视若无睹了,根本没多想。

关狄回头说:“你们自己介绍一下自己吧,我说不好!”苏曼文已经看出来了,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事他还真的做不出来。

梅华道:“这两位是天山老妪之徒韩景、韩思全。我们三人来自九华,因为九华只收女徒,我们只是记名弟子。我们知道关狄前来助将军,也想报效国家为民谋福。”

苏曼文故意一把捉住梅华的手亲热的说:“各位远道而来,我先安排几位歇息一下。区区苏曼文,不知公子贵姓?”

梅华想抽回手苏曼文却不放,颇不自然地说:“在下梅华,这两位是敝师侄柳俊和陶男。”

关狄觉得苏曼文玩笑开得有点过火儿,拍拍他的肩说:“苏公子太热络他受宠若惊了!”

苏曼文打掉关狄的手防备的瞪他一眼,但瞬间恢复常态笑道:“走,咱们歇歇脚去!”

关狄见他还拉着梅华的手,真是哭笑不得。

杨凤杰见苏曼文真把人拉走了,忽然低沉地问关狄:“关兄弟,你消息一向灵通…………不知姑父的事是真是假?义军内部没有消息来,但我担心是姑姑怕乱了军心没敢说!我还听说,朝廷派人攻打咱们,现在义军的情况异常危急,淮安已经不保了!”

关狄点点头。

杨凤杰本已料到此事,听到证实却也目瞪口呆,关晌才说:“我可怜的姑姑!”

关狄劝道:“你日后多为杨统领分担些就是。杨兄弟文韬武略,一定担得起义军的担子!”

杨凤杰神色凄惶,心事重重的说:“你哪知道呀!我,我和姑姑之间…………可复杂了!”

关狄奇怪地问:“怎么了?”

杨凤杰欲言又止,只摇头叹息。二人来到帅将中,杨凤杰问:“姑父罹难多久了?”

“有五天了。”关狄又将杨妙真救人未果的事讲一遍。杨凤杰听完,泪洒铁甲,哭姑父一会,喃喃重复杨妙真的话:“到头来李杨两家…………连一脉香火都没有了…………呵,呵…………就是我去年不脱它,又给谁穿去?”他起身拿出麒麟褂,紧紧抓着叹息。

关狄心生狐疑,暗自留心。

杨凤杰又洒脱的将衣服收起,“看我一点气概都拿不出来!国恨家仇,都拿去化做破敌的勇气吧!走,为你接风,大战在即,正好也预祝咱们成功!”

(空灵天下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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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走不出的身世


第十八章:收获战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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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凤杰、赵志、苏曼文和关狄一行聚齐坐定的时候,本该好生庆祝一番,不知谁起的头,韩思全想起了师父惨死,虽没席间失态,那一副玄然欲泣的娇俏模样,也着实可怜。

杨凤杰还不知她是女儿身,暗中怀疑“他”有几分真才实学、怎么这么没用的同时,也想起姑父罹难,心情不由沉重起来。苏曼文可能想带动气氛故意打些哈哈,关狄见他明知道席上五位女客还故意放形,不觉有几分反感。

这一顿饭当真是各惴心事、“貌合神离”。

饭毕,柳媚把关狄拉到一边,“苏公子对我们热情过甚,你看不下去了?”

关狄不置可否。

柳媚温柔一笑:“你也太古板了。苏缦雯也是女孩子呢!”

“什么?”关狄吃一惊:“她不是机簧神童?”

“她是机簧神童。”

“众所周知机簧神童是男儿身!”关狄奇怪的说。柳媚笑:“她见我们五人,觉得投缘,就将秘密说出来啦!机簧神童成名太早,她对机簧暗器所知甚深时对世事还一无所知,杀了唐青山时才只六岁!她父亲怕她踏入江湖受歹人欺骗或遭人暗算吃亏,就说她是男儿,觉得男孩走江湖方便一些。她父母又只她一个女儿,就把她当个男儿养大,所以你们眼前明明站着个闭月羞花的大美女,却视若无睹!她一举一动都给男儿化了!”

“有这等事?”

“所以呀,她一见我们,就看出我们不是男人!”

关狄奇怪了:“十年不为人知,她今天怎么将这事告诉你们了?”

柳媚嗤嗤一笑,咬着指甲说:“因为她十七岁了!总要说出来的,见我们投缘,就说了呗!用她的话说:我总不能娶妻生子去。一点都不奇怪,她又不打算当一辈子男人,此时不说,还等什么时候?”

“怪不得今天席上,她跟你们毛手毛脚不大庄重呢!”

柳媚道:“你真是个老夫子,这下不反感人家苏姑娘了吧?”

“我真是头一回听人叫我老夫子!”关狄微笑了,“我爹油腔滑调半辈子,没有讲我油嘴滑舌我就谢天谢地了。承蒙夸奖不胜感激!关某不敢当不敢当!”柳媚见他玩笑起来,才转问:“听说大战在即,我们都能上阵前去吗?”

关狄点点头:“这回要轻功,行伍出身的将军有力用不上,怕要看咱们了。”柳媚挑眉,她美丽的脸便生动起来,流动着诱人的万种风情:“怎么说?”关狄故意卖了个关子:“到战前,杨凤杰将军会安排好的。”

柳媚嗔他一眼,微微摇摇头回帐歇息了。

次日一早,胡不花正好来叫阵,杨凤杰道:“妙极!关兄弟,他来得真巧!”

关狄与杨凤杰都穿着赭红色便衣,带着五位一身白衣的娇小“美男子”列阵迎敌,在金戈铁马之间,当真别有一番风采:骏马、宝剑,长风掀动衣袂,正是英姿飒爽。

胡不花领七位铁甲将军一字排开,身后的飘飘征旗下是众兵拥簇的战车。

那战车长一丈三,阔九尺,设两轴,共四轮。前方自上而下依次排有四杆凤凰筒,可借火药之力远程伤人;五支火矢,以机弩射出,百步内可伤人烧物;六片“骤雨钉”射区,五十步可以毒钉伤人;最下是一排戟孔,万一有人靠近,还可隔着铁板杀人取命。铁板上除去这些,还有几处铜镜大小的洞,可以让车里的人观察外面。

那战车左、右、后的装置也不输正前方,当真攻防皆强。人站在车内踏动车轴上的踏板即可前进后退制动灵活。

关狄啧啧赞叹:“就是威风呀!三十辆战车横冲直撞,想想都激动!”

杨凤杰小声说:“机关在车顶,将钢钎拔出就会松下刹车的钢板,切死车轮防它转动!那块钢板一旦落下,就另有机簧压住,不是强掰能复位的。”

胡不花打马上前,气焰嚣张的说:“凤杰小儿,多日来你闭门不出,免战牌高挂,老子当你吓破了苦胆,不想今天你终于肯见识见识老子的厉害了!有种的,来吧!”

陶芳扑吃一乐,看看五位姐妹小声滴沽:“我们都没种,关狄,你和杨将军谁上呀?”陶芳是初谙世事,半懂不懂的并不觉得此话说来羞人。梅华白了她一眼,冷冰冰地说:“你也学他们说粗口,你也不看你这话草得能听吗?”

陶芳做个鬼脸,缩缩头。她们都不是男人,自然没“种”了。梅华不说还好,这么一批评,连关狄的脸都红了。他尴尬的推推凤杰:“你先与他战一场。”

只有杨凤杰不知就里,只当大家都是男人还自嘲了一句:“不习惯吧?沙砀上的男人,不堪入耳的粗口多了。”他扬高了声音道:“胡不花,你莫口出狂言,先让小爷收拾了你!”

胡不花本以为另有应战者,现在杨凤杰亲自上阵,他早听过凤杰武功颇精,心知自己没有胜的把握,便想:“我已胜券在握,何必再吃他的苦头丢我的脸?哼哼,大丈夫不拘小节,看我来个总攻抹平了砀红袄贼!”这边韩丽影也道:“你们真有雅性,快切入正题不好么?”杨凤杰正要开口,胡不花已道:“就凭你也配对老子用收拾二字?你还不配老子出手!”

关狄冷冷一笑,高声道:“来吧!总有一方用得上收拾二字!”

杨凤杰传令:“击鼓!”他身后的卫兵将帅旗一挥,进攻的鼓声响起。胡不花呵呵大笑,也令道:“击鼓!”他那一声令下,金兵潮水般涌来。那三十辆战车首当其冲,来势凶猛如江海狂涛。

战车很快冲到最前,如一柄柄利剑直向义军插来。红袄军见状,匆匆后撤。

胡不花得意的狂笑三声,亲手夺过帅旗挥出乘胜追击的旗语。

红袄军的兵士们根本没有上前应敌,如果一触即溃的军队是菜包子,那他们表现得就像菜合子。只见一个个似乎都吓破了苦胆,让对方未触即溃!胡不花眼见对方不战而退心生怀疑,但见杨凤杰等人还原地驻马,便仗着战车神威任它冲过去。

杨凤杰等人便装宝马,等着。战车离他们百步的时候红袄军已撤出十几丈。胡不花见整个战场只剩下七个人,不禁奇怪极了。他猜红袄军是要绕到他后面包围过来,但战车在手何愁冲杀?他将胆子放大说:“分五千精兵小心后面!”便策马上前令道:“放箭!”

随着胡不花的命令战车吐出一排排火矢,离地五尺平平向前飞去,如同一柄奇大、奇快无比的火刀平削向杨凤杰等人。随着胡不花的命令杨凤杰、关狄带头一跃而起,跃起的同时战马也向后狂奔而去。人却是向前的,二人就像是两团暗红色的火焰,从火刀的上方跃过。九华三美和韩丽影、韩思全也紧随其后,打马前行。三十辆战车一字排开时并无空档,但行走开来还是能借着空档向前几步的。

开战车的已被训练一月有余,当既向中靠拢并扳动凤凰筒机关。

杨凤杰与关狄仗着轻功绝顶,已飘然落地后借力跃起,此时,他们离战车还有五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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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走不出的身世


第十八章:收获战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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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位白衣“男子”见凤凰筒启动,也弃马而去。等胡不花前来叫阵,杨凤杰是想借地利:树就是地利。

砀山脚下的树虽然稀了些,稀得可以做战场,但对这些轻功高手来说却足够了。

他们都跃上了树,战车也已冲过来,只有十几步了。

杨凤杰对着关狄自信的一笑,第一个跃下去站到一辆战的顶盖上。周围的战车中有人高高扬起凤凰筒对着他,但杨凤杰已拔下钢钎,跃向下一辆车。

被钢板卡死车轮的战车刚刚还横冲直撞,现在却如同被翻过来的乌龟再也不能移动一寸。

最妙的是机簧神童另留的后手:钢板卡下后,所有的大小孔洞也都给封死,他们连骤雨钉都射不出来了!

关狄大笑:“机簧神童,妙哉妙哉!”

有人喜就必定有人悲,胡不花的表情用大惊失色形容已显不足,用瞠目结舌也嫌不够,用目瞪口呆又少了他脸上极度的惊恐!他还没有回过神来,战车已停住十三辆!他大声道:“撤!”同时疯狂的挥动帅旗。

但哪里还能来得及?

七个,七个身法轻灵猿攀雀跃的武林高手,又知道战车的“七寸”,怎么会制不住蛮力无穷应该纵横无阻但笨重的战车?胡不花呆呆地看着训练时神勇无敌的战车被施了魔法一般变成了三十个废铁箱,他不敢相信但必须相信自己上了一个大当,他状若疯狂的纵马扑向杨凤杰,咬牙切齿道:“好小子!把苏曼文那厮交出来!”不用他喊,苏缦雯已出现了。

她还是白衣黑披风,轻灵得像只燕子,她还是顾盼之间美目流辉,她跨在一匹黑紫色宝马上手持军旗轻轻一挥,英姿飒爽。随着她的旗语,四面八方都涌来红袄军。

苏缦雯纵马靠近凤杰,杨凤杰默契的轻轻一跃,稳稳落在她身后坐了。

苏缦雯神采飞扬,回眸兴奋、得意的一笑。因为高兴,她的眼睛比平时还亮,眸中波光潋滟如秋水之遇微风而涌动。

杨凤杰莞尔道:“三月之限大功告成!”

苏缦雯吃吃笑:“没。我还要还原战车的本来面目。”她一边纵马向关狄他们靠近一边笑说:“你师父也是,他什么时候跟你说这设想过一辆战车?”此时,一向大大咧咧的她也露出几分女儿之态。杨凤杰却浑然不觉,哈哈笑道:“那事,可早了!大概你刚开始设想吧!我师父对你可是很有信心的,他说只要你愿意,没有做不成的!”

关狄的“踏雪飞燕”不愧是汗血名种,此时已冲入沙场载了关狄和柳媚向杨凤杰靠近。

梅华夺过一匹马与胡不花战成一团,陶芳不知何时又跃到树上,正坐在一丫树枝上优哉游哉晃着小脚看戏,她看到杨凤杰与关狄就要将战马靠到一块去了,调皮的向他们招手。

韩丽影和韩思全根本没想到退出纵观全局,正把胡不花手底几位蓝袍末将杀得手忙脚乱,刚刚失去师父的哀痛,正在此时得到渲泻。

陶芳坐在树上,一脸天真可爱的笑容,看到这笑的人都不会相信她脚下血雨翻飞的厮杀正进行着。

厮杀很快结束了,杨凤杰没能提着蒙古纲的头颅去祭郭开将军,只得拿胡不花的代替。郑重奠过郭将军,杨凤杰带着赵志、苏缦雯要去庆功,迎面走来一个“杨凤杰”问:“今天杨某有要事在身可否将庆功宴后推?”他学杨凤杰的口气神态学得很像。

杨凤杰怔住了,上下打量他一番方笑道:“关狄,你吓死我了。”关狄笑:“我的易容术离爹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但远远唬唬人,可以了吧?”

杨凤杰问:“你让我回楚州一趟?”

关狄道:“你的表姐现在困在金国境内,也不知道生死下落,一时肯回不来了。”

杨凤杰郑重点头,他知道此时却没有一个人能分身去看看杨妙真,也太过残酷了些!尤其是她惟一的女儿还带着二万兵力深入金国,落得当年李全被围青州的下场:连音信都没有一个。他沉痛地说:“那我即刻便回,关兄弟,赵志将军,你们要配合一些。”他正要走,苏缦雯道:“不成。”

关狄解释说:“我虽扮得不像,但深居简出些,让众士兵以为主帅在军中就是了。”

苏缦雯笑道:“是呀!我也要和杨将军一道走。”

关狄知道她是女儿身,立刻明白了三分意思,陪着她说:“她是你请来的,跟着你也必然。”

“不行不行,战车还没有改做,”杨凤杰一本正经道:“可三月之限快到了,神童,你就帮人帮到底吧!不然谁看得懂你的图纸呢?”

苏缦雯想了想:“韩思全和韩景是天山老妪之徒对吗?”

关狄点头。

苏缦雯笑说:“都说关家的人消息灵通,我说她们的时候,关公子就应该想到天山老妪韩冰雪早年是四川唐门的童养媳呀!她学过机簧巧器、毒药暗器,她的徒弟至少看得懂图纸吧?又不太难!”

关狄笑说:“真是奇怪,我这还没老呢,脑筋好像越转越慢了。”

苏缦雯格格笑起来,笑得抹额边飘散着的秀发扑簌簌直颤。她半晌才取笑说:“任何一个男人身边有五个绝色朋友,脑筋都会转得慢些,没有变得呆呆的,关公子就很难得了。”

关狄一向比较腼腆斯文,这回却笑道:“有人只一个绝色朋友,该变得聪明些了吧?可人家却已经呆了几个月,再这么呆下去,我就想办法拉拢第六个绝色朋友了,怎么样,苏缦雯你同意么?”

苏缦雯的脸红了。关狄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如果应该由你来脸红的事,你的皮放厚一些就会另有人来替你脸红。

杨凤杰还不知所云,只道:“哪咱们问问韩景和韩思全吧。”苏缦雯猜得果然不错,杨凤杰便道:“那战车的事就多多仰仗二位了!”韩丽影还没有答话,陶芳已道:“那是自然要出力的了,我们来就是参军的。”韩丽影只得点头。韩思全咬咬嘴唇,终于上前说:“杨将军…………”她询问师姐:“你一个留下好吗?”

韩丽影点头:“师父不在了,我们是独立的两个人,如果你不想和我一道的,实在不必绑在一起。”韩思全说:“我要去陪陪师父。她老人家隐居天山,只我和师兄可以终日相伴。此番重回中土,竟然落得客死他乡,现在尸骨未寒,如果我们不去为她守孝,真负了她多年养育教诲之恩。师兄,有我守着师父那一片孤冢,你也可以南北走走,将天山的名号闯出去。”

韩丽影听她这么说,眼泪险些滴下,她拍拍小师妹的肩:“还是你孝敬师父,去吧,莫忘了替我告个罪。”

韩思全点头,她虽然一身白色男装,但生得柔弱娇小,就是此时也显得楚楚可怜。她本是那种男孩子一见便忍不住怜惜、忍不住想到“保护”二字的女孩。杨凤杰虽不知她是女孩,见她的神情听她的话,心中也一阵揪痛,道:“韩公子,我们一道吧。”

苏缦雯拉住思一的手说:“我们现在就走,我去备马。”韩思全便和她一道出帐去了。

三人在楚州城外道别后,苏缦雯望着她的背影笑问:“杨凤杰,如此一个我见犹怜的娇俏佳人,你真就看不出来?”

杨凤杰怔了怔,道:“是啊!我应该想到她是个姑娘!”他看了看苏缦雯自我解嘲地说:“我初见你时也当你是扮作男装的!可是你是真的机簧神童,我只能相信男生女相可以这样了!于是,见到韩姑娘时因为见怪不怪,便没多心。”

苏缦雯格格笑一阵,问:“你怎么肯定机簧神童是个男人呢?”杨凤杰以为她在开玩笑,道:“如果是个姑娘,怕要叫机簧仙子了!怎么,你也想穿一回女红装?别说,我担保会很漂亮!”

苏缦雯笑骂:“呆子。”又道:“走走,就要见到你姑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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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走不出的身世


第十九章:一脉香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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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入了城便从郑德衍将军口中得知杨妙真病了。杨凤杰虽知她不是亲姑姑,但多年姑侄感情也根深蒂固,他心痛地说:“天下的丧亲之痛,全都姑姑尝遍了!”

是啊!丧父丧母丧子再丧夫,还有一个侄儿生死未卜!

二人马不停蹄的赶到李全的府弟,卫兵连忙将其引入院中通报:“杨凤杰将军到!”

杨凤杰、苏缦雯正向里面走,杨妙真已迎了出来。

也就七八个月没有见,杨凤杰发现她老多了,已变成一个真正的老妪,她曾经是一个艳若桃李的美人呀!可现在,要比同龄人更苍老:花白的头发、憔悴的面容、消瘦的身子…………她的衣袂飘动时,让人不由想掀开看看她脖子下面到底长没长身子!

凤杰的印象中,还是他小时候姑姑的样子:面如桃花,眼若寒潭,眉敛正气,娇媚却又热情、纤瘦却显挺拔…………仿佛一直以来,她都是这个样子,此刻却突然地老了。

确切地说,杨妙真明显苍老,是从四年前开始,那时李全带领红袄军的精锐进入金人的统治区开疆拓土,把金军打得无可奈何,但攻陷益都后却遇到新兴的蒙古军,被围困在青州。偏偏,当初初立国本为求站稳脚跟借红袄军力量抗金、定民心的南宋朝廷,当初封李全、杨妙真为忠孝义军、彰化、保康军节度使、仪同三司、京东镇抚使的南宋朝廷却要趁此时除掉他们。

本来朝廷加封李、杨二人后,以徐晞稷为淮东制置使,牵制杨妙真,还好可徐晞稷心怀壮志,以收复被金人夺去的失地为目标,对杨妙真的义军多加扶植,以怀柔政策来对待义军,朝廷大为不满,以懦弱无能为由,将他免去,改派刘琸为淮东制置使对付义军。刘琸上任后碰到义军遇到这种危急,岂能放过机会?急急上书请旨,带了大军前来镇压,要一举除掉红袄军!他为了对付杨妙真除了亲率大军镇压外,还设了一条毒计,要“以敌制敌”,利用江北本来的各路力量相互残杀,由他来坐收渔翁之利。

那时李全在益都形势不利,杨妙真又临大敌不能支援,直到传来李全的死讯!可她连悲伤都来不及,急忙扬言愿以身许前来漅灭他们的夏全,并且强作欢颜丰容盛饰置酒迎接,议定联手。等夏全回头灭了刘琸再将他拒于城外,她巧施美人计虽得以暂时保全义军力量,但朝廷大军压境,阻断义军粮援,终于逼得义军乱起萧墙,李全的大哥李福、杨妙真的次子李通以及家人仆从亲信,都死于那场祸乱。

杨妙真那次是易服逃往海州,匆匆几日间仿佛老去了十年。

从那以后,杨妙真提及南宋,便对宋主的薄恩寡义深恶痛绝,她设法联系李全、重招旧部,联合时青等人同时出手防卫性的与宋眈眈而峙,终于坚持到南面她们大败宋军,北面李全突围回归。至此山东、淮海一带完全变成了杨妙真夫妻的天下。

这时金人重整旗鼓、蒙古铁骑又日益南来,南宋丞相史弥远再一次加封杨妙真夫妇,令他们抵御蒙古,李全、杨妙真以大局为重,一口答应。 为表不计前嫌、诚心报国,杨妙真还广告武林朋友:因为宋要北上抗金、抗蒙,她要求杨凤杰将身上的麒麟褂脱去!

于是,朝廷又令赵范、赵葵,奉令节制镇江滁州兵马,赵善湘为江淮制置使,与杨妙真配合构成一条防线。说是一条防线,其实还是和刘琸的任务是一样的:牵制红袄军!

从宋太祖总结历史教训,打击将领的兵权开始,大宋的名将就没有一个好下场的!大宋政权的一条传统政策就是压制武将,什么杨家将抗辽,岳飞抗金,都不得好死!朝廷担心将领威信太高,兵权过重,会威胁皇位!在金、蒙古人南下,宋室南渡的情况下,江北义军势力如此迅速发展,正是宋室忧心忡忡的地方。现在李全、杨妙 真领导的红袄军是江北最有影响的一支义军,叫朝廷如何放心得下?

正好那赵范、赵葵、越善湘都视杨妙真夫妻为敌,力主对杨妙真夫妻用兵,于是利用早就与李全绝裂、降了大金的国用安构陷他们的罪名,说国用安带金人南下,是李全、杨妙真暗通金、蒙古,想要侵宋,写了奏疏上报朝廷。可巧国用安也说南下要来助“贤弟”--这贤弟不是李全还是谁?一时弄得谁也说不清楚,就在杨凤杰在砀山想要开拓战场浴血拼杀的时候,姑夫李全却被宋军再次苦逼到绝境里,只得再次与宋作战。

可怜红袄军再一次遭遇两面夹击,李全更被赵范、赵葵设计捕杀!

这四五年来所有的苦难,杨妙真一肩担着,如何不老?

她本不丰腴,这回更像是一缕幽怨的诗魂!杨凤杰看在眼里,再想想这些年的事儿,心中一痛,奔过去单膝一跪:“姑姑受苦了!”

杨妙真扶起他,问:“好侄儿,你怎么来了?”

“关狄代我处理着军中事务,凤杰特地来陪姑姑。”

杨妙真泪眼朦胧道:“凤杰,你姑夫早我们而去了!唉,红袄军的担子如今全落在姑姑肩上啦!凤杰,你……”杨凤杰不忍再听,起身一把揽住妙真,姑侄二人抱头痛哭,在场的无不落泪。

杨凤杰甚至不敢说:“还有我呢。”他只安慰道:“我知道,姑姑,我都知道,姑姑,凤杰已经长大了……”他说着扶姑姑走回厅中,客厅中还有几位举足轻重的武林在物在坐,他们也是来探望妙真的。杨凤杰一一招呼了,扶杨妙真坐好,自己挨着她半跪在旁边抬头说:“姑姑节哀…………今后的路还长着呢…………”

“你姑父死了,大势已去…………这多年来,三哥(指李全)众望所归,所以大家都拥在旗下,现在,他早我们而去了…………这次的事,国用安在中间可掺和了不少,现在他的目的可达到了!三哥走了…………他只要宣布叛金回归红袄军,大概谁也拦不住他的,当初结义的四兄弟只他还在,而且他也是有些威望的。到时候,不知道局面又是怎么样!!”杨妙真说到这里,向窗外看看,一双曾经风华绝代的丹凤眼中蕴满了泪水,幽幽的如泣如诉。

厅中的人都沉默。

杨妙真无疑是个做事周全的人,对国用安,她不能说太多坏话。但是,李全的死,真不是一条两条原因能造成的!她这是趁大家来看她时,先隐隐挑出一些话来,告诉大家李全不再了,还有凤杰还有她,国用安为人,是心术不正的!

众人又怎好多说什么。国用安为人,并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清楚:亦正亦邪,亦忠亦佞。红袄军的创立,他出过力、流过血汗,可他对宋,是不肯容忍的,他主张自立号召来个反金、反蒙又反宋,反正也是一边也讨不得好的!但是不论是杨安儿、李全还是杨妙真,都不同意。政治立场不同也就罢了,可他不肯就范,暗中下了不少猛料掺和红袄军与宋室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与李全绝裂后先降了蒙古,不知怎么又降了金。现在,他还不忘挑拨李全与宋的关系,这下好了,大事出来了吧!只不知对他来说,是出头之日到了呢,还是又丧了兄弟心怀悲伤呢。

所以对此人,暂时也不知应该如何定论。

见大家沉默,杨妙真问:“凤杰,你见到楚州城的浮梁了吗?”

凤杰摇摇头。

杨妙真忍住哭声流泪道:“在城南。我正让他们加紧施工。凤杰,你说姑姑要怎么办才好呢?”

杨凤杰想了一会才说:“姑姑,我们是迫不得已的。”

宋军现在就在楚州南不远,他们已夺了淮安等地,把目标转向红袄军的根据:楚州。他们的元帅不久前刚刚生擒了李全,士气正盛。

杨妙真该怎么办?

那道浮梁一筑,就是与宋为敌彻底反叛的信号呀!此时此刻,谁不以为她这是欲复仇于宋?

可是不筑又行吗?

杨妙真叹息:“宁可与金与蒙古为敌,我都不肯与比蒙古弱百倍的宋为敌……不是怕,不是愚忠…………你看天下人心在那里,能摆脱忠孝仁义那些教条的,有多少?宋廷几百年积业,虽说腐败无能,到底外敌当前还算做是汉人的主心骨,我们是什么?一群‘反贼’‘草寇’而已。和他们比,我们只能挨打,没有还手的份…………也许我说这个,有点懦弱,但是…………到底是外敌当前,我们汉人……为什么偏偏先窝里斗一回呢?退了蒙、金,我杨妙真也不在乎军权爵位,由我哪里去了就是,我江湖朋友那么多!我宁可承认他们的正统地位,他们却……”

一支农民军,真的是进退两难,出路,在何方?

正在此时,又有人来求见,杨妙真知道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来探望她,又要起身去迎。但她起立的急了些,脚下一软,差点晕倒过去,杨凤杰连忙扶她坐好,道:“姑姑,我来。”

苏缦雯对这些军国之事虽不太懂,看着这气氛也难受,她咬咬嘴唇,跟着杨凤杰到院中迎人。来的是姑苏侠隐沈沐风和惠山群雄,杨凤杰早听说过沈沐风虽然看起来儒雅,其实是个冷酷偏执、清高孤傲的人,心中怕他怪杨妙真不亲自来迎接。幸好他一眼就认出一身白色锦衣的中年男子神情气质都合传闻,急忙上前请罪道:“沈大侠,姑姑身体不适,特地让凤杰前来相迎。”

沈沐风掀起唇角微微一笑,看不出是微笑还是冷笑,他扶起凤杰道:“不敢当不敢当。杨将军居然从砀山赶来了。”

杨凤杰听罢微微一怔,真想问他:我得罪你了么?但他只面红耳赤的退了一步,恭敬的说:“请进,请进。”

苏缦雯奇怪杨凤杰怎么听这一句话就失态了,他还没有跟惠山群雄打个招呼呢!她以目示意杨凤杰,可他竟然没有看见,苏缦雯只得说:“沈大侠,惠山的英雄们,机簧神童在此恭迎各位了。”

众人进入厅中落座,杨凤杰还有些不自在。如果别人说他赶回楚州用“居然”还不奇怪,但沈沐风是侠隐,侠士的仗义之外,他还有隐士的淡泊。一个不屑于追名逐得的人这么说他,怕就要另有所指了。

(空灵天下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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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走不出的身世


第十九章:一脉香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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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妙真与他们寒喧过了,说:“各位朋友不远千里前来看望妙真,妙真感激涕零,只可惜我身体不适未能远迎。今后红袄军的事务都落到杨妙真一介女流身上,还请各路朋友多多照料!”

在场的都连连应是。杨妙真叹了一声,问:“想大家都知道城南正筑一道数里浮梁,是用来防宋的……不知道诸位觉得妙真此行是否妥当?”

姑苏侠隐沈沐风道:“若我们不支持夫人,也不会千里迢迢来此一遭了。李夫人,事已到此别无它法。只要心明眼亮的志士仁人,必然能理解的。”

杨妙真还是叹息一声,悲怆的低声呤道:“落日楼头 断鸿声里 江南游子 把吴钩看了 栏杆拍遍 无人会 登临意!此时此刻,妙真才真正感到孤独无助,才真正理解嫁轩当年的心情。天下英雄,何人不想学嫁轩?然前贤南渡,闲居铅山二十年,令国士却步!就是妙真手上,也不乏才识兼备之人,无奈事已到此,妙真心有余而力不足,怕难让他们接近我主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嫁轩的路是走不通了,杨妙真只能放胆一试另僻蹊径,成与不成,反与不反,只能一博。”

沈沐风坚定的笑笑,“杨统领只管做!”他又看看在坐诸位,道:“杨统领行事,也太谨慎!”

杨妙真这才勉强舒了口气,来的虽然是江湖人,但她探的,何尝不是黎民的口风?还好,大家依然是支持她的。

周全的安排好来客,已到了晚上。看到陆陆续续的前来探望的朋友,杨凤杰心中很是快慰,还有什么比热情的支持更让人感到光明和温暖呢?还有什么比人心所向更能让人看到希望呢?

所以他尽管知道杨妙真身体不好,也不劝她歇息,相信她也是快慰的。

但,丧夫之痛是无可替代的。

杨凤杰扶她回到内房,杨妙真的泪却止不住了。在外人面前那些冷静和刚强,都是背地里渲解过才硬撑起来的。杨凤杰简直不知如何安慰,只能陪着掉泪。姑侄二人正自伤心,一个二十七八的小妇人哭着进了来,向杨妙真道:“姐姐,相公的事业要姐姐担着,相公的衣冠冢就由巧儿安到老家吧…………”

杨凤杰抬头看看她,这就是李全未入门的小妾巧儿?此事杨凤杰隐隐听说过,但巧儿站到他的面前,他还是忍不住的震惊和愤怒了。

李全和杨妙真这些年来感情都极好,有传言说夏全之乱有人杀李全小妾冒充妙真,其实,死的只是妙真的丫环,李全心怀大志,并不在儿女私情上多花功夫。可数月前杨妙真却坚持为他纳妾,要不是李全没有点头,巧儿名前,怕早冠上李姓了。

巧儿的身份,没有人比杨凤杰更清楚,也没有人比他更寒心了。从杨妙真无心的一句“到头来李杨两家…………连一…………脉香火都没有了”杨凤杰已听出姑姑的心意,他还以为自己做了充分的准备,此来楚州,他相信自己是可以宠辱不惊,只单纯的来看看“姑姑。”

但巧儿,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出来时,他还是忍不住心寒,心中隐隐感到刺痛。这不是一个妾,这是杨妙真一个希望,这是传宗接代的工具!李香兰,他们的女儿都二十来岁时杨妙真坚持为夫纳妾,这其中盼望李全再得一子的愿望是多么明显!而杨妙真盼望出现的李家香火,无疑是来代替他杨凤杰的!

杨妙真对找寻真的杨凤杰失望后,依然不肯接纳身边的“杨凤杰”。

--为什么?

--是我做的还不够好?

--或者红袄军必须由李、杨二家的男丁来支撑?姑姑不是说她几十年风风雨雨并不图那一已私利的么?

杨凤杰突然感到孤独。

--原来,没有人和我站到一块的,一直以为我属于红袄军这个大家庭,我应该为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它竟然是不要我的。

--我走不进姑姑的心,真杨凤杰股上一粒朱砂,便轻易筑起我和姑姑之间无法逾越的高墙,突然的,硬生生的将原本亲密的两颗心隔开了。

--我是谁?我来自哪里?

--都道姑姑是女中丈夫,她也走不出血缘的束缚呀!

--姑父不肯纳妾是不是接纳了我?

--我的生身父母呢?我真正的家呢?与姑姑,其中的百转千回能向何人说?出师之前姑姑对我多好,我们还能回到从前么?

这一个瞬间,杨凤杰竟思绪翻飞,胡乱想了太多,乱了,乱了。

关狄的所做所为曾让他暗下决心忘却身世之迷,但杨妙真无意间却将他那份困惑迷茫和对家、对来历的向往又唤了回来。

杨凤杰不由自主的淡淡冷笑,像是突然跳出三界五行,回头,嘲笑红尘的俗不可耐。

--姑父死了,我急急的来。我真的只是看姑姑么?皇帝架崩,皇子们总是争先去吊孝的。

我,真就没想过半年多了,功也立了,才也试了,该看看姑姑的反应了?

--杨妙真口口声声只为北国父老,难道不是杨家的人,就不配为北国父老拼将热血溅轩辕了么?

她,也跳不出名利、血与家族的束缚呵。

可表面上,多么的亲密无间。多可笑的人啊!但瞬间,冷笑便在杨凤杰脸上隐了下去,杨凤杰脑中这个念头一闪就被下意识的压下。

--如果没有姑姑,你是什么?怎么能将她的好否认了呢?一个字的坏话,你都不配说!

杨妙真虽然在悲伤中不能自拔,但她无疑是个很周到的人,终究还是注意到了杨凤杰的反应。她有点奇怪:凤杰在想什么呢?

虽然她以为杨凤杰还不知道他身世有了问题,但是巧儿站在对面她也尴尬,觉得唐突了凤杰。她忙忙的擦了一把眼泪,抬头说:“巧儿,不用了。这会安排好的。巧儿,你还不是李家的人,实不必这么做的。我当家的走了,我只能将你另安排。”

看得出巧儿对李全,并不是全无意思的。只是,她是一个温顺淑德的女子,她皱皱柳叶弯眉,忍着泪应一声:“是,奴家听统领吩咐…………”

杨妙真叫住她,上前搂住她纤弱的身子哭道:“苦命的妹子!都是妙真自作主张害了你,幸亏还来得及!你那么年轻,不必为望门夫守的!”望门夫就是未婚夫,望门夫死了,守的是望门寡,最终也不算是入了门的,偏偏还是定过了人家的人。要想入门,又是一副人间惨剧要上演:抱灵位入洞房。

巧儿到底顺了妙真的意思--如果她不是李家的人,杨凤杰便是外人,所以她急忙退了出去。

杨妙真望望她凄凉的背影,转回头一件件看李全用过的东西。许久,一声低沉的缀泣响起,像洪水冲溃了大堤,杨妙真的身子突然软绵绵坐到地上。杨凤杰过去扶她,妙真却低低吟道:“呕心沥血空作忙,壮志未筹人先亡…………”在这个低沉静谧的夜晚,她的哭声分外凄凉。但片刻,她咬紧银牙站起身来:“伤心前尘无尽事,只在今宵哭一场!”杨凤杰听罢,也觉得热血沸腾。是啊,伤心前尘无尽事,只在今宵哭一场!前面的路还很长,哭过后,路还要走。

杨妙真身上,有那么一股子豪气,巾帼中少有的豪气!杨凤杰道:“姑姑,说得好!姑姑一定撑得起爹和姑父的事业!”杨妙真勉强一笑,作欣慰状:“还有你呢。凤杰,你也要跟姑姑一道出力呀!”管它是真是假,有这句话还不够么?杨凤杰郑重的、坚定的点点头。

正在这时,外面报:“报杨统领,盱眙急报!”

杨妙真心中一惊,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占据整个脑海,她不禁用担扰、询问的目光看看凤杰,整整衣冠迎到客厅里。

传讯官还未来得及说话,外面又报:“报杨统领,盱眙加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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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走不出的身世


第二十章:迎难而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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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妙真定定神,镇静的说:“传!”两位信差先后说:“盱眙刘正文将军战死!”“盱眙范同希军师罹难。”

杨凤杰吃了一惊:“那刘正文与他有些交情,看得出他是一个冷静从容、有胆有识的将才呀!怎么?才两个月没见,收到的就是死讯?”

杨妙真不禁站了起来,惊讶的问:“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回事?对方主帅是谁?”

信差道:“四天前,刘将军与赵范、赵葵狭路相逢,刘将军以赵将军是宋人且夺下盱眙以北大片地方赶走了金人,是汉人的功臣,本不想应战的。但赵范、赵葵说李统领就是他们擒杀的!还笑刘将军胆小惧战。刘将军一边打探消息一边防范他们,可赵范、赵葵故意偷袭炊事营,等刘将军出战后直接总攻,刘将军在乱军中失踪,晚上便见到他的尸身被悬挂在敌营前…………”

杨妙真跌坐到椅中。狄威仕将军、徐敬将军也是如此遇害!都是失手在赵范、赵葵手上。宋军全面打起了对红袄军的歼灭战。杨妙真定定神,问:“范军师呢?”另一信差说:“被流矢射中。”“抓到凶手没有?”信差又把头埋低了些,“没有。不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手。”

杨妙真道:“下去吧。我会尽快安排盱眙的阵前事务。”信差出了门,杨妙真疲惫的侧身趴在八仙桌边,闭目不语。杨凤杰建议道:“上回与刘将军通信,他盛赞副将风剑舟。也许可以提拔他。”

杨妙真长长叹息,坐端正些才说:“风剑舟将军的死讯三天前就收到了,讫今为止,包括你姑父在内,共有七位将军、十四位大小参谋死于非命--都是犯在赵范、赵葵手上。他二人,真是咱们的克星,这次的打击,不比仆散安贞大军来犯小!”

杨凤杰诧道:“他们武功那么高吗?”杨妙真摇头。杨凤杰又问:“乱军中失踪,之后被擒--他二人手上,有高手相助?”杨妙真又叹息一声,片刻才说:“国用安现在在淮安,他想回义军中……他的野心想来你也知道一些,如果我们不能为你姑父为所有的弟兄们报仇,如果他国用安来报了仇并扭转局面,红袄军就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了。凤杰,我们,万事都得小心得很呐!有没有高手相助,我们小心的查一下再定怎么办,我想我派出的人也就在这两天回来。凤杰,你去睡吧。”

杨凤杰只得请个安退下。但怎么能睡得着呢?

李全死了,赵范、赵葵又是有备而来,国用安更是想趁这个时候窃取红袄军多年积累的果实。红袄军现在面临的是生死决择。杨凤杰此时忘记了自己的身世之迷,专心的思考将来。毕竟,他从小就被告之要一肩担起红袄军的重担,多少年来,红袄军在他心中,根深蒂固的占据着太重要的位置。就是知道一切都是错觉,他也无法立刻忘记曾经的责任和使命。就是无法忘却,今日见到巧儿才会感到寒心和委屈。但现在,他无心去想这些。

想的只是刘正文之死!

明显,赵范、赵葵手上有高手相助,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他们的目标不是沙场上肉博的胜利,他们要从最粗状的枝节上砍伐红袄军的力量。好!这样也好,李全的仇有望报了!

诱敌!

引蛇出洞,将那不肯露面的黑手剁掉!最好,将赵范、赵葵也擒来沥血还债!杨凤杰睡不着了,他一骨碌爬起来蠢蠢欲动,还有谁呢?放眼军中还有谁呢?谁得身份值得黑手伸出,什么人的身手有望将他们制住?

杨凤杰呀!

凤杰再也坐不住了,向姑姑毛遂自荐去!

还好,杨妙真客厅里的灯还亮着。走近了,却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杨凤杰听出那是冯文师父,半夜三更,他们有什么话要说?杨凤杰突然想起自己在少林无意听得自己的身世之迷,不由的停下了脚步。冯文的声音很低,杨凤杰没有听得分明,等他分辨出师父正低声的随口吟半阕小词时,已是最后一句了:“…………君记取、封候事在,功名不信由天!杨统领……管它天上人间,叁拾年风雨志不摇!论它朝成败,有夫人在!”他显然在安慰杨妙真。杨妙真低声叹息:“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太累…………原来扶持着走路,现在突然发现只我一个了,又多出些人来要拿走相公的义旗……突然太累,突然就软了脚。冯大侠,你真的就不肯助我么?”

冯文郑重道:“我本是闲云一朵,野鹤一只,受不得束缚的。但事已至此,全听夫人吩咐吧。”杨妙真又道:“除了李全,我也一下失去太多的帮手,冯大侠,你能否再劝劝毕再遇将军,他真就不肯来么?”

冯文道:“他毕竟是吃过宋帝奉禄的,现在又与宋为敌了,他更不能来。当初他肯教导凤杰,都是因为凤杰乖巧懂事。”

杨妙真愁眉紧锁,疲惫的说:“与宋为敌,我也不想啊。到底失去了一些我不想失去的。可是,南边容不下我们,任它宰割不成?两难…………”

冯文又劝:“到底他教个徒弟与你用。凤杰年纪虽然小了些,却带足了做大事的气派,不是为师的偏爱徒弟,放眼军中,潜力无限的他是头一个。”

杨妙真本就是个处处圆润周到的人,所以连忙接过话头说:“凤杰是个好孩子,我会好好待他的。不会枉了他的满腹才学。”她这么说,无非是想到冯文等十多年的悉心教导,任谁都也不忍心看着心血付诸东流的。虽然冯文淡泊名利、从容大度,但有备无患,她这么说倒无可非议。

千不该,万不该,只怪她不该不知道杨凤杰在外面。

就这么一句话,突然浇灭了凤杰心中的万丈豪情,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也一下静如止水,凉如死灰。

--她看我,还不如看冯师父近!

--她用我,只是不忍看师父的心血付诸东流!

--到底我不是她侄儿,当初的目的可跟这完全不同的!

杨凤杰咬咬牙,悄悄退了几步,奔回自己的卧室。半年前,他为自己的身世蒙头痛哭过,现在他更成熟了,轻易已不会掉泪。但痛,却感受得更深更真了。

“杨凤杰”的调包,不仅对杨家,对他又何尝不是个打击?如果他从没来过杨家,也许会平平淡淡度过此生。但现在,大家给了他理想给了他壮志和才华,却来泼来他的希望!如果从来没有过扛起红袄军的志气,如果他从来没有学过领导全军的学问,他倒不会痛苦!

这痛苦,比怀才不遇来得更凶猛更郁闷更无可排解!

杨凤杰吹熄了灯,一个人在暗夜中静坐到天亮。

杨妙真的心事还有冯文他们知晓,凤杰的心事却让谁来倾听?杨妙真至今也没告诉他他的身世出了问题,她真是对的!怪只怪自己当初怎么就会在窗下调皮,弄得听了那么多入了耳便拔也拔不出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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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走不出的身世


第二十章:迎难而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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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苏缦雯便来吵吵:“杨凤杰,这里的空气都紧张,我快透不过气来啦!咱们快回砀山吧!这里可是连李统领的残尸都没有,没办法守孝,还不如去打几场胜仗!”杨凤杰冷冷一笑,带着些愤世忌俗玩世不恭的味道,他喃喃说:“我还就留下了。”

“为什么?”

“我要等姑姑安排我的去处。”

“你的去处!”苏缦雯睁大眼睛说:“你可是让关公子易容守着,偷偷溜回来的!”

杨凤杰的微笑冷得像冰,不带一丝感情。他问:“有了你那三十辆战车,砀山三万众很快就会成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强师?是不是会慢慢发展状大?”

“会啊!”苏缦雯有些莫名其妙。

杨凤杰慢慢说:“那就是说假以时日,那支队伍会成为义军的主力,我的实权会变大…………!我不以为我会自然而然的握住红袄军命脉上的东西…………”

苏缦雯不明所以,问:“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杨凤杰勉强笑笑,“我是想等姑姑安排我做事。”苏缦雯道:“总之你是不回去?我可要回去了!”

“那,你先回砀山?”

“要命!”苏缦雯突然大叫起来:“我是你请来的耶!不跟着你,我走好了!你可不要后悔!”杨凤杰只好陪笑说:“好好好,我很快就回去,你再忍忍?”苏缦雯哼一声,警告:“你最好快点。”她又狐疑的看看凤杰,“喂喂喂,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哭过啊?”

杨凤杰任她取笑,只淡淡说:“没休息好。你放心,就这两天,姑姑会记得安置我的。”

杨凤杰说得没错,妙真没两天就差人来叫他。厅中还坐着两位红袄军高层的将军,另外是姑苏侠隐沈沐风和冯文。杨妙真招手让凤杰坐到她身边,拉着他的手亲切的问:“凤杰,姑姑听说你的功夫又有进境,不知到什么程度了?”

杨凤杰心中已明白了,他看看冯文和沈沐风,说:“我又练了天涯海角的‘百川归海’,进步是肯定有的。姑姑,你想好了如何对付赵范、赵葵?”

杨妙真道:“你听说过阻击二字吗?赵范、赵葵手上,必然培养了很好的阻击手,他们的目标全是军中重要领导人物。我想过了,只能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我们把杀手引出来做掉!那样自然会制住赵范、赵葵。”杨凤杰笑了,偏着头略显天真的问:“我去?啊哈!妙极了姑姑,我是块很好的诱饵!”既有用又无关紧要嘛!

杨妙真抚抚他的头发说:“姑姑本不敢让你冒险。但接二连三的出事,他们的力量很强!此时,杨家的男儿不出面,还能只将别人的儿女向险里推?孩子,幸好沈大侠和你师父会保护好你。你说咱们姑侄二人不去,让别人为你姑父报仇么?”她指的是国用安,国用安现在就打着为李全复仇的旗号,说是忍无可忍,要与南宋为敌,要脱离金国回归红袄军!杨凤杰故作天真的笑着,说:“姑姑,这个不消说,我都知道。姑姑,什么时候走?赵范、赵葵人在何处?是我出面引他们来,还是到他们阵前去?”

杨妙真上下打量他,秀眉锁着。她知道这样有多危险!李全一手铁枪功夫也可说鲜少有敌手了,可他们设计套他,淮安城外一处叫新塘的地方,泥淖深有数尺,他们等天气晴几天,泥淖上面积满尘埃,如同燥坯时,假装失败,把李全引来。李全和亲兵从远处看还以为是一处平坦的好地方,自然不肯放过赵范、赵葵趁势追击。谁知他们一入泥淖内,就有乱箭齐射,长枪乱搠。赵范、赵葵这才将李全捉住。面对如此狡猾又深不可测的敌人,她要能放心杨凤杰去,倒不正常了。毕竟这十七年来,姑侄二人的感情很深。她说:“孩子,万事小心。来,先让沈大侠试试你的功夫能不能去。”

杨凤杰点头,站起来向沈沐风行个礼道:“多谢指教!”就走到院中拔剑。

杨妙真说得没错做得也没错,她是将杨凤杰当成侄儿才叫他去的。危险面前,杨家的人是不能逃避的!本来这也是杨凤杰的意思,他差点儿就毛遂自荐了。但今天,他却忍不住要多心,要胡思乱想。

--姑姑一向最疼我。那么多年,大家都是保护我的。

--现在姑姑肯让我去冒险了。

他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这就是隔膜,两个人已不能够站到同一个角度看事情了。

沈沐风亮剑出来,向着凤杰说:“你可小心着些!”杨凤杰点点头,一招“白衣送酒”刺向沈沐风要害。他心里到底有点委屈,有点不平,这些,都从剑上流露出去。沈沐风见他出招凶猛而凌厉且招式奇诡,心下不敢小觑忙忙使出看家本领“天罡正气”护住要害,同时挥袖一拂,挥剑一抡,杨凤杰只觉得一股子无形劲力如山河狂涛排山倒海般涌来,手上的剑不由自主的施展不开,慢了几分。凤杰的武功在江湖也可入一流,但沈沐风的内功炉火纯青,精醇厚实,已可以气引物!

杨凤杰瞬间便看出差别,心道:“武功修为果然没有止境!”但他并不服输,轻轻跃后数尺避开“天罡正气”后挥剑再上。他的轻功虽不是顶尖的,但在沈沐风之上。

沈沐风笑道:“好,避得好!”说话时挥剑格开凤杰的剑,乘机出掌一推。杨凤杰撤剑,向后平仰躲过他的掌力,心道好险。这江湖中,沈沐风内力之深厚是和关良的轻功之灵巧一样无人能及的。两人匆匆换了百招,竟未分出胜负,虽然在沈沐风精纯的内功威力下,他的剑气逼得杨凤杰有些忙乱,但再支持个几百招还不成问题。沈沐风收招退出,向杨妙真笑说:“好,好!他的功夫已无可挑剔,只是年纪太小吃内力溥弱的亏!杨统领,令侄它日,必能扬名武林!”

杨妙真点头,会心的微笑着说:“他比我哥哥当年还要出众!我看着真是欣慰。”她说到此,笑容又突然冻结,但她马上走过来,将那一份黯然掩去,说:“凤杰,你可愿意去盱眙?要不,你还可以回砀山的。”

杨凤杰岂有不去之理?他说:“姑姑,能为义军做事我求之不得,怎么会怕冒险?”

(空灵天下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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