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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来居伴奏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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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 日 神 剑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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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6 20:29:59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一、 枪响九一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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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祥布庄的伙计这几天在忙活着老太爷的六十岁大寿,丁三跟着一个伙计后头做采买。天慢慢冷了下来,奉天街头的树叶开始往下落了,眼看着就要到秋天。

这段时间时局不太平,店里的伙计都在纷纷议论,说小鬼子这几天总在奉天周围调动。没准儿哪天就会打起来。丁三想着要是打起来,布庄怕是也呆不了了。

大寿的那天,布庄里面却冷清的很,请的客人很多都没到。时局这么恶劣,没几个人还有出门拜寿吃酒席的心思。约摸到了傍晚,街面上开始有零星枪声。枪声越来越密,远远地听到巨大的连续爆炸声。店里的伙计个个都心惊胆颤的,都说怕是小鬼子和张大帅的兵打起来了。

有人说别怕,张大帅兵多,小鬼子才多少人马。还有人说,小鬼子人马是少,但人家都是神仙附体,刀枪不入,张大帅兵再多也打不过。

枪声断断续续响了一整夜,一直到清晨枪声才慢慢停了。第二天一早丁三被店里打发着出去看看,街上还有兵没有,要是没兵,这买卖还得做啊。丁三岁数小,那年才十四岁,所以在店里没什么地位。他胆子小,死活不敢出去,被二掌柜一耳刮子抽在脸上,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出了店门。

他出店门的那个瞬间绝对想不到,这支脚迈了出去,也就开始了他戎马一生的征战。

街面上很安静,有些胆子大的伸着脑袋在观望,还有些店面也开了。丁三沿着墙根小心翼翼地朝前面走。刚刚过了街口,突然嗖嗖几发子弹打了过来。丁三吓的当时一股热热的液体从两腿之间流了出来。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哪见过这个啊,丁三撒腿就跑,路口有几个穿着马粪黄军服的鬼子,看见有个小孩在奔跑,纷纷朝这边开枪。

又有几发子弹擦着身子飞了过来,丁三吓的眼泪都出来了,心里想着我的娘啊,赶紧跑回家躲着吧。这时一个身材孔武的年轻人大喊一声,快趴下。他是东北军里面的一个班长,叫李雄明。他从府邸门口的歇马石后面直起身子,利落地将一杆三八步枪顶上肩膀,但他还是想起来少帅下的命令,不许抵抗。他叹了口气,飞奔几步过去一把截住狂奔的丁三,一下摁在地上。

“跑你妈比啊,知不知道子弹不长眼睛,你越跑,鬼子越打你。”

这时丁三已经吓傻了,看着李雄明哇哇大哭。李雄明探头观察着远处街上的鬼子,暗自感叹自己倒霉。昨天晚上他带着自己班里的兄弟出去耍钱,结果半夜枪声响了起来。等他刚回团里的时候,团里的主力都已经开始撤退了,说是少帅张学良下的命令,不许抵抗。李雄明赶紧跑回赌场找他手下的兄弟,大伙都乱糟糟,既然不许抵抗,那就跟着团里跑吧。

李雄明和班里的兄弟回到驻地,匆忙带上步枪、子弹等等,刚刚打上背包。这时跑过来的兄弟说,北大营已经被攻破了,要跑的话赶紧从北边出城。结果路上到处是日军,李雄明和兄弟们是跑又没处跑,躲也没处躲,又不敢开枪。就这么耗到清晨,正好遇到被吓傻了的丁三。

听见丁三趴他边上哇哇大哭,李雄明本来就窝了一肚子气。他打小家里穷,后来就当了土匪,从来走哪儿都是横着的,哪遇到今天这样被鬼子打的到处跑的窝囊气。想着这气没处发,就抬手抽了丁三一个耳光。这下把丁三打得不敢作声,低声地抽泣。

远处有三个鬼子,穿着马粪黄军服端着枪走了过来。李雄明看着暗自叫苦,他拽着丁三起身往回跑。那三个鬼子拉动枪栓,李雄明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撒腿狂奔。这时鬼子连开了两枪,其中一枪差不多贴着李雄明头顶擦过去的。

鬼子枪法很精准,歇马石后面的一个兄弟刚刚抬起头,一发子弹就打在他的脑门上,掀开了头盖骨,脑浆子和血红白地撒了出来。丁三看着之后,吓的差点背过气去,抱着腿蜷缩一团不住颤抖。

这下把李雄明打毛了,妈比的,他在心里咒骂一句。抬起三八枪,瞄准远处的鬼子,他有意将枪口瞄着那个鬼子的脑袋,当的一枪出膛了。

这枪出乎鬼子意料,因为一整夜,很少有东北军敢于开枪抵抗的。李雄明以牙还牙,这枪正好击穿了那个鬼子的颧骨,从后脑钻了出来,猪血颜色一般粘稠的脑浆、血液混合体从后脑流了出来。

剩下的鬼子立刻卧倒在地,朝李雄明这边开枪,这时更远的地方,大约有鬼子一个小队听见枪声朝这边跑了过来。李雄明这时的感觉就像自己捅了一个天大的马蜂窝一样,带着兄弟把府邸的红漆大门给砸开,一个班退到了院子里。

外面的枪声越来越密,李雄明知道这时冲到外面简直就是找死。兄弟们穿过院子,从后廊的花园那儿翻墙出了院子。

刚一落地,听见有人在叫他,抬头一看是排长孙寒。原来部队撤走之后,孙寒发现自己排里的一个班没跟过来,就冒险回来找。结果正好在这里碰见李雄明他们,孙寒也顾不上臭骂他们,领着人赶紧一路狂奔。城里的东北军已经撤的差不多了,再不走就会被鬼子团团围在城里。

没走过几条街,前面又出现了一辆鬼子的轻型坦克,显然发现了路上的孙寒这帮人,机枪噼里啪啦的打了过来。

队伍里面立刻被机枪打倒了一个,其他的兄弟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子弹是穿胸打进去的,军装被染得血呼呼的,人眼看就没救了。孙寒把那个兄弟扶到路边,那个兄弟冲孙寒摆摆头,孙寒明白他是打算留下来掩护其他的人。跺跺脚,孙寒扔下那个兄弟扭头朝另一个方向撤退。

那个中枪的兄弟挣扎着竖起身子,靠在墙边上,费力地拉开枪栓顶上火。他定定神,瞄准远处跟随坦克的一个马粪黄颜色开了一枪,枪口发飘,没有打中。他使出最后的力气又顶上一颗子弹,枪响过后,坦克边上的一个鬼子应声倒地。

其他跟随坦克的鬼子此时都朝这边开枪,墙边的兄弟身中数枪殉国了。

他迟滞了鬼子追赶孙寒他们的速度,利用这个空档,孙寒领着人穿过一大片低矮的民房。此时,大家都实在跑不动了,尤其是丁三,差不多是被人架着跑的。

有胆子大的老百姓,探出头来看,很明显是一脸的冷漠。孙寒觉得那种眼神在强烈地刺激着自己,是啊,当兵的不打仗,只会往后撤,这样的军队没有老百姓看的起。

大家简单商量了一下,都觉得白天路上到处都是鬼子,看来不好跑,实在不行就等晚上吧。但孙寒不同意这个意见,现在城里还是一片混乱的局面,等混乱一停止,就更不好走了。孙寒看着吓得浑身发抖的丁三,就问李雄明,几个人七嘴八舌把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下。孙寒过去摘下丁三戴的毡帽,把自己的军帽扣在他脑袋上,“从现在起,你就是东北军了,要是敢跑,让我抓住了非打死你。”

其实这是孙寒长了个心眼,他知道鬼子已经有人看到丁三了,这时候把他放回去,没准儿被鬼子抓住了肯定得枪毙,反而不如跟着自己先跑出城去,也许时局稳定下来还能回来。

大家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翻墙走屋脊穿过那片民房。这时街面上有胆子大的就指点他们,有几处出城的地方还没鬼子围上,孙寒带着人刚刚赶到那儿,结果前面远远地就看到鬼子已经设上了双岗。

这下大家都傻眼了,彼此看着,孙寒也不说话,猫腰从边上迂回过去。李雄明跟着他后面。两个人迅速靠近鬼子的双岗,这时右边的鬼子发现了,拉动枪栓,当的一枪打过来,子弹擦着孙寒的肩膀打飞了。李雄明枪上肩,瞄也不瞄,一枪撂倒了那个鬼子。孙寒越冲越近,另一个鬼子开了两枪都没有打中他,见孙寒冲近了,哗啦一下退掉子弹冲过来拿刺刀就捅。

他将枪托斜靠着髋骨,然后左手在前,右手在后,一个突刺扎向孙寒。孙寒身子一别,左手攥住枪杆,刚刚放过两枪的枪管很烫。孙寒拿胳膊把步枪夹在腋下,右手摘下手枪,冲着鬼子的脑袋连开数枪,鬼子身子一软,倒在地上,脑袋像摔破的西瓜一样。

孙寒朝其他人挥手示意,远处的兄弟们赶紧朝着这边跑过来。听到枪声,七八个鬼子从一间房子里冲了出来。孙寒赶紧从地上捡起一支三八枪,又从鬼子腰间牛皮子弹袋里摸出几梭子子弹,顶上膛,开枪掩护兄弟们朝这边撤。

李雄明跑到孙寒身边,“老李,把那个举着指挥刀的傻比打掉。”孙寒一边退出滚烫的弹壳一边跟李雄明说。

“是,长官。”

那个举着指挥刀的嘴里哇哇叫着,指着孙寒这边,李雄明一枪打中他的腹部,他捂着肚子,继续朝这边冲过来。

孙寒也不恋战,等兄弟们都过来了,一帮人立刻出城和排里其他的兄弟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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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老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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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走近了一看,潘云飞嘴角口水拖了老长,正靠着尸体堆边上鼾声如雷。狄爱国悬在半空的心才放了下来,心里是又喜又恼,上去一脚把潘云飞踢醒了。“操你姥姥的,睡得倒挺香的。”

“哈哈,长官,眼皮好像不听使唤了。”潘云飞要从地上起来,被狄爱国摁住了。狄爱国一屁股坐到潘云飞边上,“没你事,我刚才已经让他们清理战场了,你先歇着,打了好几天了。”

狄爱国要掏烟,被潘云飞拿手一按,“长官,我这有好的。”

潘云飞从口袋里摸出个精致的银烟盒,从里面摸出两根烟。潘云飞手上都是黑灰和血水,洁白的烟卷上被他一摸,都是黑红黑红一般的颜色。

狄爱国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接过了烟卷叼在嘴上,潘云飞摸出火柴,擦了几下也没擦着。火柴盒被他胳膊上的血浸透了。狄爱国看着心里一颤,他往边上看看,起身从地上捡起一小段烧着的木头把烟卷点着,然后把木头扔在潘云飞的身边。

“长官,这仗打得真邪乎,比咱们当年打直奉大战还厉害啊。”直奉大战的时候潘云飞还只是个小排长,但当年的恶战却留给他深刻的印象。很多打过仗的都对第一次大仗印象深刻,不管以后再打过多少恶仗,都不如第一次经历战火洗礼那么刻骨铭心。

“鬼子打仗确实厉害啊,人家这火力,一次火力齐射,一个连比咱们一个营都猛。”狄爱国感叹道。

“长官,鬼子好像和咱们建制不一样,他们好像没有连队这一说。不过反正比当年直奉大战火力猛。”

“直奉大战那是咱们打内战,打赢了也没啥可牛比的,不像现在,是打鬼子。”狄爱国对当年直奉大战时的军阀混战很有感慨,他潜意识里面是排斥内战的。

“长官,你说咱们要是没有派系混战,小鬼子能欺负咱们吗?”潘云飞猛地抽着烟,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枪弹装填到快慢机里面。

“要是不打内战,咱们这么大地盘,还容得下小鬼子这牛比。还是咱们自己不争气,中国人只要一条心,没有啥能够把咱们打服的。”当年的内战中,狄爱国也曾经带着连队两次冲锋,阵亡过半,但此时的狄爱国觉得当年的内战打得是那么的不值得。

“小鬼子有啥牛比的,也就是飞机坦克比咱们多点。怕啥,总有一天,老子一定打回老家去。”潘云飞把烟头吐到一边,清了清嗓子,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然后利落地推上枪机,把快慢机插进枪套,从口袋里又摸出刚才那个银子烟盒。

狄爱国不想继续说内战的往事,就有意岔开话题。“整的啥玩意,我瞅瞅。”

“哈哈,从鬼子当官的身上缴获的,兄弟们看着好看就孝敬我了,长官看着喜欢就拿走。”潘云飞爽朗地笑。

“操,我不打秋风。鬼子的东西,我不稀罕。”

“长官,我这还有好玩意呢。”潘云飞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钱包一样的玩意,狄爱国接过来打开皮套原来是个怀表外加指南针。表上刻着拉丁字母,看上去很洋气。指南针的箭头一红一篮,看上去又醒目又漂亮。

“不错,好玩意,这个我要了。”狄爱国觉得这个怀表和指南针放一起的玩意很实用,就坦然开口要。

“哈哈,长官喜欢就拿去玩。我这还有好玩的呢。”潘云飞说完了从口袋里抽出一支南方十四手枪,在枪柄上镶嵌着一整块象牙,掏空了套在枪柄上。上面用金属丝套成了交叉的网格,显得枪柄很是华丽。

“这是鬼子的手枪吧,操他姥姥,还挺漂亮。”狄爱国接过手枪看,枪柄上刻着“帝国优等”,另一面是一个菊花纹和行书字体的“侍”。这种手枪是关东军军官受到天皇召见的纪念品。

“长官,这鬼子的东西就是好啊。看人家这怀表和手枪造的。”潘云飞赞叹着,狄爱国觉得这种赞叹是发自内心的赞叹,这让狄爱国很意外。

狄爱国捣鼓了几下,也没能让手枪上膛。潘云飞接过手枪拉住后面的枪栓,喀吧一下,枪机复位顶上了子弹,然后递给狄爱国。“长官,这枪和快慢机使法不一样。”

狄爱国举起手枪,南方十四手枪的照门开的矮,他有些不习惯。朝左右瞄了瞄,感觉还算顺手,他朝着远处的砖墙开了一枪。子弹在砖墙上射出一个小孔。

“枪后座力很轻啊,好象子弹没啥劲。”狄爱国总结了一下。

“就是子弹没啥劲,不如快慢机好用。但看着挺漂亮。”

“还你,这枪没啥用,纯粹摆设。”狄爱国又看了看弹孔,把手枪扔了回去。

“小心,保险。”潘云飞吓了一跳,把手枪的保险别上,重新塞进口袋。

“长官。后边上来好多老百姓,说是上来帮咱们修工事的。”过来一个兄弟立正报告。那个兄弟也是浑身的血迹斑斑,脸上黑灰像锅底一般。

“瞎鸡把胡闹,把他们全轰走,待会儿鬼子一打炮,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长官。”那个兄弟转身要走,又被潘云飞叫住了,“喂,你是哪儿受的伤?”潘云飞认识他,他是陈锋的部下。

“长官,我就左手的手指头让刺刀砍断了,身上没有伤,褂子上的血都是鬼子的。”

“不错,好样的,把你的长官叫过来。对了,你们长官还活着吗?”

“报告,我们的长官是陈锋,他有点小伤,估计不咋地。”那个兄弟敬了礼,转身走了。

“操他姥姥,下次让陈锋嘱咐一下,手下的兄弟别鸡把没事瞎敬礼,容易挨冷枪。”潘云飞觉得直晦气,前线的阵地上随便敬礼很麻烦,容易招惹敌人放冷枪。

没过一会儿,阵地后面拥过来不少老百姓,看上去至少有三四百号人,都是年轻后生,扛着铁锹锄头什么的。有的把门板拆了拿过来的,还有的把家里的装米的木头箱子扛来的。

“长官,他们非要上来,我拦不住啊。”去传令的兄弟一脸的委屈。

“没你事,你赶紧把陈锋找来。”狄爱国挥挥手。

老百姓都看着狄爱国,估计这是个大官。

“乡亲们,大家赶紧回去吧,这边正在打仗呢,回头鬼子的大炮打过来,那可就不得了啦。”狄爱国说道。

下面的老百姓七嘴八舌地议论,有几个看上去老成干练的就过去和狄爱国商议。

“长官,你们帮我们打仗,反正我们也是种田的,别的没有,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听你们抬下去的伤兵说,长官这边的炮台都被鬼子炸啦,我们就说怎么着也上来帮帮忙啊。”

狄爱国心里着急,赶紧得让这些老百姓撤下去,于是话就说得有点重。

“你们能帮啥忙,也不会放枪。现在阵地上面要挖土,然后灌沙袋,把工事修好。”

那几个老成点的汉子就彼此商量了一下,然后一个年级约摸三十朝上的汉子说道:“长官,沙袋是啥玩意,咱们家里装粮食的袋子行吗?”

狄爱国心里一激灵,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装粮食的也行啊,啥袋子都行,只要能装土,你们抬来的门板也有用,也能修工事。这是干啥的。”狄爱国指着装米的木头箱子问。

“长官,这是装米的,咱们这边好多人家都有。”

一听说是装米的,狄爱国顿时就打消了主意,他本来觉得这个当棺材使挺合适。

没想到老百姓当中有机灵的,马上问,“长官,这个箱子给咱们死了的老总殓尸也成啊,我家里有两个,回头给长官抬来吧。”

“长官,我家里也有,我家是水曲柳的,木头好着呢,还上了土漆。”

“长官,用我的吧,兄弟们命都不要了,咱们还要木头干啥啊。”

“是啊,长官,国家要是没了,咱们留着这些有啥用啊。”

老百姓声音里慢慢地带出了哭腔,狄爱国心里就好象针扎一样难受。

“好吧,那我谢谢乡亲们啦,大家谁家有袋子有富余的门板,啥样的都行,木头箱子也拿过来用用,回头我让团里的兄弟和你们会账。”

一听说袋子和门板有用,老百姓都纷纷回去找。

当天晚上,老百姓带到团里各种各样袋子,有些是正经装粮食的,有些是把家里的衣服拆了改成的袋子。有的袋子上还挂着扣子、口袋啥的,一看就是二褂子改的。门板更是多的吓人,两千多个门板被抬到团里的阵地上。有的把门槛也锯下来送到团里。而在阵地后面,团里兄弟的遗体都被洗干净装殓到了装米的木头箱子里面。

老百姓含着热泪将自己的子弟兵洗干净了,然后用白布裹上,箱子里撒上石灰埋在国土之下。这些子弟兵安详得像个孩子一般,却又威武地如同一尊尊杀神。

看见默默无声地为团里构筑工事的老百姓,看着他们把家里的门板拆了做掩体,把衣服拆了缝成沙袋往里面灌土,狄爱国心里觉得像是被点着了火一般。他看着团部地图边上挂着的那柄长剑,忍不住走上前去摘了下来。

宝剑猛地拔了出来,夺目的寒光摄人魂魄,远处的火把将宝剑镀成了血红血红的金黄色。狄爱国看着吞口老百姓特地用铜钉装饰的四个笔酣墨饱的颜体字:逐日神剑。

此时的狄爱国才明白过来,有朝一日打败鬼子的并不是任何一支军队,而是这些支援自己的子弟兵打鬼子的老百姓。中国人,正是那个年代不屈的中国人,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铸就了那把开山劈石的逐日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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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冷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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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肉横飞,弹片飞舞。

几十年后,这段长城作为旅游景区,得到了密云当地政府的修缮。游人如织,有顽皮的孩子跑下城墙,他们嬉笑打闹着。在他们的身后就是当年留下的累累弹痕。

今天的孩子有多少还知道那些岁月里在长城上面发生的惨烈而又悲壮的激战。

阵地上的兄弟们此时已经早已不打算活着走下阵地了,短短四百多米的长城上两军用刺刀、枪托、铁锹展开了血战。几乎每个人都被仇恨烧红了眼睛,互相扭打着,拼刺的时候常常是双方同时将刺刀扎在对方身上。这个兄弟刚刚摁住一个鬼子用手榴弹将脑袋砸开,另一个鬼子的刺刀就穿胸刺了过去。负伤的兄弟抱住鬼子拉响对方的手雷。铁锹和十字镐成了血拼的武器。整个阵地上的每一寸国土都在燃烧着,长城抖动着身躯发出了愤怒的呼喊。

身材高大的李雄明在近战中频频得手,他连续刺倒了两个鬼子,此时他左肋被子弹打出了一个贯穿伤,浑身上下糊满了血。

在他不远处,个子矮小的丁三不断地朝鬼子开火。丁三拼刺不行,但枪法却很好。举枪抬手一瞄就放倒一个鬼子。他退掉滚烫的弹壳,这已经是他打空的第五个弹梭,他猫腰跑到一具鬼子的尸体边上,从腰间的牛皮弹药包里面翻出子弹塞进口袋里。

不远的地方一个鬼子注意到了他,鬼子端着刺刀一瘸一拐地朝他冲过来。丁三异常冷静,他拉开弹仓,把铁条梭子上的子弹退进枪膛,然后利落地将枪机回位。丁三瞄也不瞄一枪就打了出去,正中那个鬼子的腹部,鬼子晃了一下身子跌跌撞撞地继续冲。丁三枪托也不下肩膀,胳膊哗啦一下又顶上一发子弹。这个瞬间鬼子的刺刀已经距离他不到三米远了,丁三几乎是将步枪正对着鬼子的钢盔放了一枪。

头盖骨被子弹打穿的鬼子被子弹的推力带着后仰倒在了地上,丁三这时才觉得整个右臂已经累得几乎动不了,他自己都记不清楚究竟拉动了多少次枪栓。

丁三呼呼地喘着气,手指哆嗦着从口袋里摸出子弹把弹仓补满。这时他看到不远处的李雄明正举着一支缴获日军的南方十四式手枪开火,李雄明手枪打得很准,基本上弹无虚发。丁三心里一动,他心里说:“让你平时没事老打我,今天老子就是要报仇。”

丁三趴着的位置正好在李雄明侧面九十度左右,从准星里看过去,正好李雄明整个身体横着趴在他的前面。丁三咽了一口吐沫,他将准星罩在李雄明的脑袋上。他很清楚李雄明枪法很好,他必须一枪打中头部保证当场毙命。

准星在微微颤抖,毕竟是朝自己人开枪,丁三感觉嗓子发干,有点喘不上来气。不管了,自己平时天天被这个王八蛋打,就当我好欺负是不是,操他姥姥的,谁也别想欺负我。丁三定住神,手指搭在扳机上。

准星罩住的李雄明冷不丁朝丁三这边看了一眼,他顿时就惊呆了,他看到自己的部下,他最器重和欣赏的丁三正举枪瞄着自己。歪着脑袋瞄准的丁三整个面孔凶狠而狰狞。

李雄明目光一个错愕,突然抬手扬起了手枪朝这边指了过去。

啪……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但瞬间就被阵地上的嘈杂盖住了。

丁三脑子里嗡的一下,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因为李雄明的枪法太准了。这时身后好像有人从嗓子里面发出了咕咕的声音,丁三一回头,只见一个鬼子脖子上中了一枪,鲜血像喷泉一样从指缝里向外喷。

那个鬼子一只手捂住脖子,另一支手高举着步枪,拼了命地想把刺刀扎在丁三身上。这时又是一发子弹打在那个鬼子的胸口,枪弹打得鬼子身子一晃倒了下去。

丁三转过头看李雄明,只见李雄明枪口正指着自己,一脸的愤怒。刚才李雄明回头的那个瞬间分明看到丁三在瞄准自己,但他也看到一个鬼子正端着刺刀要扎向丁三。瞬间的本能李雄明没有打丁三,而是将枪口一抬,一枪打中了那个鬼子。

丁三这个瞬间也猛然读懂了两个字:兄弟。

丁三明白了:兄弟,就是战场上你可以坦然将自己的后背托付给对方的那个人;兄弟,就是战场上你拼了命也要救的那个人;兄弟,就是昨天还打破了头,但今天照样替你挡枪的人。也正是那些肝胆相照的兄弟才组成了中华民族顽强血战的铁血雄师。他们当中可能有很多人都是像李雄明、丁三这样没读过什么书的人,但白马过隙的生死瞬间,他们却甘愿将生的希望留给对方,留给自己的兄弟。

那个瞬间李雄明的目光中分明写着:咱们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爷们,那就是一辈子的兄弟。

丁三读懂了,他弓起身子瞄准了远处的鬼子开枪。然后高姿匍匐中几个起伏冲到长城边上的工事里朝下面的鬼子射击。

在工事的外面,一个负伤的兄弟费力地靠着残垣断壁手上举着一把工兵锹。他的左手已经被子弹打断了,无力地垂着。他此时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能勉强站立着不倒。一个鬼子抡着打裂了枪托的步枪扑了过来,枪管砸着那个兄弟的脖子上。同时,工兵锹也像锋利的刀子一边劈开了鬼子的颧骨。

两个人都负痛抱在一起,扭打中滚下了长城,顺着长城下面堆积起的日军尸体向下滚。两个人都互相死命掐住对方的脖子。慢慢地,失血太多之后,两人相拥一起阵亡了。

后来团里的兄弟清扫战场的时候,这两具尸体怎么也分不开,只好葬在一起。尸体被匆忙地浅浅掩埋,两个同样肤色不用军服的阵亡军人的骸骨就这么长眠了几十年。

六十年弹指一挥间,不知道当年这两个普通军人的在天之灵是否已经消融了仇恨。

狄爱国带着二营抽调过来的一个排,并三营的一个连,还有卫队一级团部里面的军官在最后的时刻冲上了阵地。这时,阵地上的鬼子也几乎打到了山穷水尽,他们将最后能调集的力量都投入了上去。

阵地上面杀声震天,剩下的兄弟们昂扬不屈地和鬼子展开了肉搏战。鬼子的炮火此时丝毫派不上用场,只能添油战术一般,逐次将兵力增调到阵地上。

战斗如同刀锋上舞蹈一般险象环生,阵地上的兄弟们几乎是一条命一条命地消耗,一个工事一个工事的争夺。长城上面的每块砖上都染满了鲜血。最后的时刻到了,阵地上面剩下了约十几个鬼子,全部蜷缩在依托长城一侧的工事里边。团里的兄弟几轮猛攻都没有攻陷这最后的阵地,工事边上倒下了十几具兄弟们的尸体。

狄爱国看着这最后的钉子牙根痒痒,他看到工事里的鬼子嚎叫着,不断向外面射击,恨不得立刻找门火炮把工事炸个粉碎。他朝四周看了看,正好孙寒带着几个兄弟在朝工事那边射击。

“陈寒,你带人过去,把工事里面的鬼子整利落。”狄爱国经常把部下的名字搞混,孙寒愣了一下,“长官,是,嗯,长官,我姓孙。”

“操你姥姥,别他娘的啰嗦了,赶紧上。”

孙寒把大檐帽一扔,从地上抓起步枪,招呼他身边的几个人。“各自收集弹药,特别是手榴弹。赶紧跟我上。”

七八个兄弟跟在孙寒后面高姿匍匐朝工事里的鬼子逼了过去。孙寒观察了一下工事,这个工事是拿沙袋构筑起来的,里外两层,由一挺机枪和步枪组成了火网。

孙寒看着对面火光一闪,赶忙低头,一梭子弹贴着他头顶擦了过去。“兄弟们,听我的命令。大家先一起投弹,然后冲过去。等我把炸药架子扔进去,咱们就一起冲过去。”

身边的兄弟纷纷把手榴弹的盖子拧开,把弦套在手指头上。孙寒从藏身的瓦砾堆里猛地翻滚了几圈,然后竖起身子,断喝一声:“扔出去。”孙寒手里的手榴弹挣脱麻线弹弦飞了出去,紧跟着六七枚手榴弹也一起被扔了过去,顿时鬼子的工事外腾起了一道浓厚的烟尘。两个鬼子被炸得从工事里面飞了出来。

孙寒站起身,一只手抓着步枪,另一只手抄起地上的木头棍。在棍子上绑着从工兵排里要来的炸药,孙寒拉着了导火索,像投掷标枪一样把棍子扔了过去。炸药绑在木头棍上准确地落在鬼子的工事中,一个鬼子眼看着炸药即将爆炸就赶忙从工事里面捡起木头棍,飞身跳到工事边的沙袋上,想要把炸药扔出工事。

这时炸药包猛地爆炸了,巨大的气浪猛地把正要朝前冲的孙寒掀翻在地。孙寒就觉得脑袋被震得嗡嗡响,他摇晃着身体端着步枪就朝着阵地扑了过去。一个被炸得浑身是血,半个胳膊血淋淋被炸断地鬼子挣扎着站起身,孙寒冲过去刺刀猛地扎进了他的胸口。那个鬼子被刺刀整个扎穿了,他喉咙里发出了惨烈的吼叫,一只手在腰间摸手枪。这时另一个兄弟也扑了上去,用枪托砸在他的钢盔上,鬼子的脑袋上慢慢流出了血,一缕红色像蚯蚓一样缓缓爬了下来。

其他的兄弟乘胜扑了上去,工事里面侥幸没被炸死的鬼子都被刺刀戳了七八刀。有一个鬼子身上插着两把刺刀仍旧靠在工事边上,拉响了身上的手雷。孙寒看得真切,一把拉住那两个兄弟扑倒在地。

轰隆一声巨响,孙寒觉得好像有人在用夯土的石锤猛地敲击自己的耳膜一般,整个身体甚至都为之一颤。他晃晃脑袋,眼睛里金星直冒,他用步枪撑住地面,勉强想要站起来,但一阵眩晕让他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这时后边的兄弟冲过来把他四肢抬着到一边休息,孙寒整个头部被爆炸熏黑了,一块弹片打在他脸颊上,弹片炙热的温度烤得他皮肉一阵焦糊味。边上的兄弟拿手抓着弹片拔了出来,一股子血从伤口处向外喷。

孙寒被送到了后方,狄爱国看了看这个百战不屈的部下,浑身上下的军服到处都是破洞,脖子上缠的绷带早已被战火和烟尘染成了黑乎乎的颜色。这个仗打得太艰苦了。

阵地上面的最后这十几个鬼子终于被肃清了,狄爱国一面向旅部和师部求援,一面组织清扫战场并清点战果。团里此时留在阵地上的只有一百多人了,而且其中一半都是以前的非战斗人员。狄爱国到处找潘云飞,想赶紧商量一下布防的情况,结果在阵地的死人堆里看到一手握着手枪,一手抓着大刀的潘云飞。

狄爱国远远地一看,不由得心里一阵紧张,自己手下爱将不会就这么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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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孙老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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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时候,孙老顺特地多叫上几个人上来送饭。因为大清早的时候,潘云飞告诉他大伙上午可能要打仗,多做点饭让大家吃个痛快。所以孙老顺这次送上来的饭格外多。

远远地还没到阵地上,孙老顺就闻到一股烧焦的尸体味道。他心里直发紧,上午不知道阵地上的兄弟阵亡了多少。越走越近,就见到路边一个挨着一个,并排放着阵亡兄弟的尸体。其中很多是烧焦的。

等到了阵地上,孙老顺觉得自己简直被惊呆了,早上开到地阵地还井井有条的,而此时的阵地上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瓦砾堆。他蹒跚地从瓦砾中望前走,就看到阵地上面也分不清谁是死人谁是活人了。兄弟们都默默地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弟兄们,开饭了。”孙老顺停了好半天才喊了一嗓子。

谁都没动。

上来送饭的十几个弟兄这时也被惊呆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仗会打得这么艰苦。装饭菜的木桶并排放在一起,盖子一打开,饭菜飘香。

但整个阵地上如同死一样的安静,一个人也不动,没有人还有心思吃饭。烟熏火燎的,连脑仁里面都疼,再看地上那一个个昨天还生龙活虎的兄弟们的遗体,没有人吃的下去。

潘云飞走了过去,拿起搪瓷碗满满盛了一大碗猪肉炖酸菜,然后走到一个兄弟的遗体边上。那具遗体已经烧焦扭曲了,潘云飞将那具遗体搂在怀里,跟搂着自己未来的老婆一样。遗体上面烧焦的皮肉一动就往下掉。潘云飞把碗端到遗体嘴边,然后拿手捏着往里面喂。一边喂一边说:“兄弟,慢慢吃,咱们打了胜仗,这是昨天晚上我答应兄弟们的庆功宴。”

潘云飞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阵地上的兄弟们再也忍不住了,好多兄弟呜呜地开始哭。

炊事班的个个都互相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孙老顺这时也是看着地上的遗体说不出什么来,就感觉好像有把刀子在心窝子里面一刀一刀地剜着肉。孙老顺从瓦砾里面捡起个搪瓷碗,撩起衣角把碗擦干净了,然后也盛了一碗菜,跪在一个兄弟的遗体边上往嘴里喂。那个兄弟脸上早已被烧化了,一动下巴,整个脸上的肉就脱落下来。

孙老顺哇地一下扑倒木桶上哭,泪水在脸上的黑灰上冲出一道一道来。

炊事班的都各自动手,把饭菜喂到长眠在阵地上的兄弟嘴里。整个阵地鸦雀无声,但整个阵地上却如同一曲悲壮的哀乐在冥冥中响起一般。

可能在远处的日军不会想到,自古以来哀兵必胜。当中华民族被逼到了每个人都含着眼泪拿起武器的时候,这个民族就绝对不是武力所能够屈服的。

长城看着这些热血男儿不屈的身影,不屈的战死,长城也会呜咽。

活下来的兄弟这个时候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为死了的兄弟报仇。这些血不会白流,这些年轻的生命不会白白地消逝。

炮声此时再度响起,长城上面这些衣衫褴褛,满脸黑灰的男人将子弹推上膛。

“我现在命令你们,从地上找任何能用的武器,立刻准备投入战斗。”潘云飞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命令炊事班。

没有人发出反对的事情,扁担被扔到一边,步枪从瓦砾中捡起来,子弹上膛,刺刀插好。为了自己的兄弟,阵地上仅剩的几十个兄弟已经做好了血战到底的准备。

“老孙,你立刻到团部去,让长官无论如何抽出人来增援,无论什么人,只要能打枪就行。另外,手榴弹再给送上来点。你快点去,这边估计马上要开打了。”潘云飞从孙老顺手里把步枪拿走,然后看着孙老顺说道。

“是,长官。”孙老顺行了个军礼,然后快步向后方跑去。

跌跌撞撞,摔倒了爬起来,脑门子摔出血的孙老顺一路狂奔回到团部。

“怎么了,老孙,出来什么事,慢慢说。”狄爱国看着孙老顺这么慌乱的样子,赶忙推开卫兵问道。

“长官,潘长官带着兄弟快要拼光了,现在阵地上只剩下四五十号人了,他让我回来找您要增援,另外要是还有手榴弹也再给送上去一点。”

“什么,他们拼光了,何参谋,给我接前沿。”

狄爱国脑子紧张地计算着,二营现在自顾不暇,一营能抽调的都调去了教导队。自己身边只剩下卫队和警卫连,而警卫连里只剩下两个排。唯一战斗力保存较好的就是三营了,但三营已经调了两个排增援教导队了,而且他们还要防守自己的阵地,这个时候调谁上去呢。

“长官,前沿要不通。”

狄爱国明白,电话线已经被炸断了。他紧张地在盘算着,“何参谋,命令卫队全部拉出来,警卫连留下一个排在团部,其他也补充进卫队,另外,你在团部里面找,只要能拿枪的,伙夫、,马夫、文书、工兵排,全部上去。无论如何给我顶住。还有,通知通讯排务必保证线路畅通。”

“是。”何参谋从墙上摘下帽子扣在脑袋上带着几个人就往团部外头走。

“老孙,你留在团部吧,你年纪大了,不比年青人。”狄爱国心里不愿这个团里的老兵填到阵地上,更何况老孙这么多年就没打过枪,就算是派上去,又有什么用呢。

“谢谢长官。”老孙踌躇着,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一般,但却说不出来。

团部外面很快集中起来大约一百多人,其中团部的马夫手上拎着铡草的大铡刀。老孙从炊事班门口朝外面张望,队伍里面有人盯着老孙看,直把老孙看的发毛。

老孙进了屋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听见远处的枪炮声,他心里一阵又一阵的揪得疼。

最后好像下了天大的决心一样,老孙把一个小木头箱子打开,把里面的破衣服全抖落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抽掉最下面的木头片,露出里面的夹层。他从夹层中抽出一个布褡裢,褡裢沉甸甸的。他拎着褡裢走出炊事班,一路小跑着去了团部。

“我要见狄长官。”

“啥事啊,老孙头。长官都在里面指挥打仗呢。”

“我见长官说句话就走,我有要紧事向长官禀报。”孙老顺一个劲给卫兵作揖。

狄爱国听着卫兵越说越奇怪,孙老顺找自己干啥呢,他放下尺子,跟着卫兵走到团部外面。

“长官,这个给您。”孙老顺把褡裢递了过去。

但狄爱国没有接,“老孙,这是啥。”

“长官,我没出息,手脚不干净,这是我偷偷从采买中间抠出来的钱,两百多大洋,现在上缴团部,听凭长官处置。”

几乎所有部队的炊事班办采买的时候都偷偷黑部队的钱,所以孙老顺说的实情并不让狄爱国吃惊。而让狄爱国想不通的是孙老顺这个时候把钱上缴是为什么。

“钱的事情打完了仗再说,这些大洋我先收缴了,你还有什么事。”

“长官,给我发支枪吧。我想上去打鬼子。等打完了下来,要杀要剐,随着长官发落。”

狄爱国感觉自己好像听错了,孙老顺这个平时蔫蔫的主居然也要上战场,他有些佩服起孙老顺了。

“老孙头,上去打仗是闹着玩的,子弹不长眼睛啊。你年纪大了。就不要再……”

狄爱国还没说完就被孙老顺打断了,“长官,你就让我上去吧,我老孙也是个男人,也有血性,就算是个泥人,也有几分土性啊。”

孙老顺说着说着就好像要哭出来一样。

“好吧,你上去吧,不要耽误晚上做饭。”

“是,长官。”

孙老顺兴冲冲地往阵地上跑,刚跑到阵地边上,他被惊呆了。鬼子已经从挨着三营防区的那一侧突破了阵地,此时整个阵地上陷入了一片混战。孙老顺赶紧在地上找武器,好不容易找了把砍豁了口子的大刀。他拎着大刀就向前冲。

日军联队兽医务伍长藤田浩是早上被动员起来参加冲锋的,他本来是联队辎重队的随军兽医。但连日血战,日军的兵力已经严重不足,这次参加进攻的人员中一半以上都是非战斗人员。

藤田浩并不善于拼刺,他身材矮小,力气也不大。随着大家一起冲上中国人的阵地后他就有点不知所措了,好在他一直躲在队伍的后面,所以也没有受伤。

他配合另一个通讯兵正在和几个中国士兵对刺,这时身侧突然一个影子一闪。藤田浩赶忙拿步枪一格,险险地躲到一边。此时他发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上身穿着一件肮脏油腻的军服,外面还套着油腻腻的围裙,手上举着大刀。

两个人战到一起,藤田浩个子矮小,力气也不大,很快就被大刀逼得手忙脚乱。

一慌神,大刀一下子砍断了他的右前臂,藤田浩惨叫着倒在地上。那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凶神恶煞一般又是一刀劈了过来,藤田浩往边上一滚,大刀在地上砍出了火星。

藤田浩挣扎着用一只胳膊抱着老人,然后使劲把老人往后推。两个人一边扭打一边向长城边上退,最后藤田浩使出最后的力气抱住老人一起滚落下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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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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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腾腾的饭菜送了上来,而且还有酒。兄弟们都被起来吃饭,阵地上立刻热闹起来。这次送上来的饭菜非常丰盛,有猪肉炖酸菜,有粉条子熬白菜,还有几坛子酒。平时兄弟们都是吃的高粱米饭,今天送上来的却是白面馒头。馒头发的很开,掰开了一股子香气真蹿鼻子。

孙老顺坐在石头上看着阵地上的兄弟一边打闹一边抢酒喝,他看着这些年轻后生心里就觉得活着不容易啊。打仗的时候人的性命就不值钱了,现在阵地上活蹦乱跳的弟兄们,没准儿明天就阴阳两隔了。

这次饭菜全部管够,所以阵地上的兄弟都敞开了可劲开造。好久吃不上白面馒头的兄弟,一闻到馒头香味,肚子里的馋虫顿时就勾出来了。连个子小小的丁三居然也一口气吃了三四个馒头。丁三拿搪瓷碗抢了一碗猪肉炖酸菜,这个油水厚,也是最先被兄弟们抢光的。他一边就着酸菜一边啃着馒头,白面放了不少的碱,咬到嘴里不用嚼就化了。

李雄明坐在他边上,一边吃一边数落他。

“就他娘的知道吃,昨天晚上有记性吗,瞄枪的时候要他娘的蹲着,说你多少遍,听见没有。”李雄明拿脚碰了一下丁三。但丁三吃的正香没理他,李雄明有点发火了,这些战斗经验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这个小屁孩居然装没听见。李雄明起身一脚把丁三手里的馒头踢飞了,丁三忍不住瞪了一眼李雄明。

“操你姥姥的,是不服还是咋的。”李雄明腾地站了起来。

丁三默默地从地上把馒头捡起来,吹吹上面的土,坐在地上接着吃。

“小比样,不收拾你不知道自个姓啥了是不是。”李雄明走过去一把将丁三拽起来,正反抽了两个嘴巴,顿时丁三脸就肿了起来,鼻子开始往外出血。

边上的兄弟把两人分开来,都一起劝,算了算了,安生地吃完饭再说,带兵也不能不让人家吃饭啊。

其实李雄明心里非常喜欢这个个子矮小话不多的丁三,虽然看上去很沉默,但他发现丁三枪法很好,而且肯吃苦。别人休息的时候,丁三经常一个人偷偷地练习瞄准。很多新兵上战场的时候就紧张,丁三不紧张,而且视野很开阔,常常是百步穿杨。李雄明带兵方法很粗暴,他喜欢一个人就会很严格地要求他,结果他不知道丁三一直把他恨到了骨头里。每次打仗丁三最想干的事情就是在后面打黑枪,一枪结果了李雄明。

“操你姥姥,别吃了,好好琢磨琢磨去,我说的话最好给我记住了,不然下次还揍你。”

丁三也倔犟的可以,把几个馒头往军服里一塞,搪瓷碗里的猪肉酸菜倒给边上的兄弟,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步枪回到工事边上。

刚刚走出去没几步,突然就听见一道尖利的哨音划过,哨音瞬间越来越大,丁三猛地大喊一声:“打炮了,大家赶快下工事。”

阵地上匆匆忙忙翻身下到长城脚下的沙袋工事当中。这是团里这几天总结的经验,鬼子打炮的时候绝对不能在长城上面呆着,炮弹一落下来,砖石碎片四处飞舞,打在身上比弹片还麻烦。

鬼子的炮击密度很大,咣咣,听上去都是急速射,看来是想打个冷不防。

整个大地剧烈地抖动着,仿佛从地下深处一个巨人正在擂着一面大鼓。有经验的老兵都能听得出来,这个是口径在六十公分以上的重炮的声音,只有重炮才有如此的威力。

重炮轰击时间并不长,十几分钟之后炮声变成了爆炸声像猛地砸开冰面的声音。这是迫击炮的声音,一听到这种声音就知道了,鬼子的步兵马上就要发起冲锋。

迫击炮的轰炸慢慢稀落下来,兄弟们都窝在工事里面不敢出来,生怕鬼子冷不丁地来上一发流弹。这时听见一个尚且稚嫩的声音嘶哑地喊着:“鬼子快上来啦,鬼子快上来啦。”有胆子大的兄弟爬上长城打算看看再说。

刚刚走出工事,没爬几步大家都有点惊呆了,刚才重炮的轰击几乎把长城表面整个炸塌下去五六尺。昨天晚上辛苦构筑的沙袋工事现在几乎全部被毁。再看看外面,透过呛人的硝烟,就看到下面的山坡上鬼子成群结队地正在朝这边冲。离的最近的鬼子已经距离阵地不到一百米了。

“鬼子上来啦,都他娘的上去,起来,都起来。”潘云飞带着人从工事里面往外拉人。刚才的炮击让潘云飞有些短暂失聪,所以他的嗓门异常响亮。

这时鬼子也越冲越近,他们估计阵地上面经过刚才的猛烈炮击应该没有多少人了,很多鬼子为了跑的快抢头功把身后的背囊和毯子都给扔了。就在快冲到阵地前面五六十米的位置,突然地面上接连炸成了一长串。原来是兄弟们预埋在这里的那些拿手榴弹做成的诡雷。别看方法土得掉渣,但却很有效,后面的鬼子以为前面埋了地雷,纷纷趴在地上不再向前冲。

趁着这个机会阵地上噼里啪啦就朝下面的鬼子放枪,因为把昨天缴获的机枪也用上了,所以这次射击火力非常集中,一轮密集的子弹打过去之后,山坡上面立刻躺倒了十几个鬼子的尸体。

后面的指挥官一看冲不动了,指挥刀一指,亲自带着部下向上冲。几挺机枪集中一点扫射,很快在阵地上压制住了一点。后面的掷弹筒也冒险冲在前面,朝阵地上面扔榴弹。一会儿的工夫,阵地前沿打成了枪林弹雨。

潘云飞在阵地上来回奔跑着,不断检查各个阵地前面的情况,时不时地举着步枪放上几枪。由于军官不怕死,下面的兄弟军心振奋,冲过来的鬼子也被纷纷打倒。一些枪法准的老兵专门盯着鬼子队伍当中挂指挥刀的,步枪上面扎小旗子的打。

这样对射了大约半个多小时,鬼子弹药不济撤了下来。阵地上面的兄弟才松了口气。潘云飞简单清点了一下,这轮进攻鬼子没占到便宜,阵地前面至少扔了五六十具尸体,而我方仅仅阵亡了十几个人,并且大部分伤亡是炮击造成的。

潘云飞看着孙老顺他们还躲在工事里面,就让他们赶紧趁着战斗间隙回去,中午再上来送饭。临走的时候潘云飞还特地叮嘱一句,中午多做一点,估计一上午打下来兄弟们肯定得饿坏了。

利用战斗间隙兄弟们也抓紧时间收拾了一下阵地,重伤员被抬了下去,又派了二十多人到后面扛弹药。另外阵地前面鬼子的尸体也想办法抬上来,不然堆在那儿干扰射界,而且还能被下轮冲锋的鬼子当临时工事用。

阵地上面顿时就忙开了,大家三三两两地各自张罗着。这时远处传来嗡嗡的声音,而且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鬼子的飞机,快隐蔽。”潘云飞突然听出来了。阵地上的兄弟赶忙丢下手里的活往工事里面跑。

这次鬼子派过来十几架战斗机和两架轰炸机组成的庞大机群,轰炸机低空悬在空中一般扔下了炸弹。和炮弹不同,鬼子飞机扔的炸弹一炸一大片火,整个阵地上面连石头都要被熔化了。

轰炸机刚刚飞走,鬼子的战斗机也过来扔下炸弹,然后轮番扫射。很多飞机低空反复来回盘旋,只要一发现地面有人藏身的痕迹,就飞过来在贴在树梢的高度上扫射。

整个阵地如同人间地狱一般,炙热的温度像是要将长城的每块砖石烤化。被烧死的兄弟身体扭曲着,怀抱着步枪,浑身被烧得如同黑炭一般。还有身上着火的兄弟,一边惨叫一边纵身跳下长城。

潘云飞的脸上黑的就像刚从炉灶里钻出来一样,眼仁和牙齿显得很白。他看着这人间的惨剧,看着昨天和他生死与共的兄弟一个个死得这么惨,居然哭不出来了。可能是眼泪都被烈火烤干了。

烈火中,从炼狱中,挺身站出来的兄弟都是好样的,炙热的温度烧不垮中国人,并不了解中国文化精髓的日军哪里知道,百炼之后的锻造出的是钢。

人不是钢铁,但经过战火的洗礼,看到了自己兄弟战死沙场,人可以拥有钢铁的意志。

阵地上仅剩下的七十多个弟兄端起步枪上好刺刀,含着眼泪将子弹压进机枪,把一个个手榴弹拧开盖子放在边上。山下,鬼子在慢慢地向上爬,刚才冲天的大火增强了他们的信心,他们不相信这个的炮火下面还有什么生物可以存活。

“爷们,看看,咱们的兄弟都死了,鬼子以为他们扔几颗鸟炸弹就能把阵地拿下来,那他娘的是在吹牛皮,只要咱们爷们没有死光,阵地就别想夺走。”潘云飞怒目圆睁地抱着机枪喊道。

“长官,你放心吧,爷们不会死绝的,这个阵地鬼子别想打下来。”

“中国的爷们没死绝呢,小鬼子别想打赢我们。”

“操他姥姥的,二虎子才十七岁,连娘们的手都没摸过,二虎子,老子一定要给你报仇。”

潘云飞看着身边的同胞骨肉组成的虎狼之师,他相信,只要中国人没有死绝,日本就绝对征服不了咱们,哪怕打倒最后一个人,日本人只会得到尸体,但不会征服我们。

两军在长城之巅的一系列血战足以载入史册,这是中华民族对抗强敌血战到底的洪亮呐喊。

距离越来越近,冲在最前面的鬼子嗷嗷叫着开始向缺口处涌。这时从长城上猛地站起来五六十个铁塔般的男人,他们一起发出震天的嘶吼声,几十枚手榴弹瞬间被扔了过来。

这一出乎日军意料之外的一幕将他们惊呆了,他们不敢相信在如此优势的炮击空袭之后这个阵地上还有战斗力,还能够反击他们。日军如同潮水一般向后退了下去,他们被打了猝不及防。密集的手榴弹顿时将日军进攻的锋芒暂时扼杀下去,紧跟着密集的子弹和掷弹筒开始打了过来。鬼子进攻队形过于密集,成排成排的日军被打倒在地。后面的也开始向后撤。

就在这时,日军后面的几挺机枪朝着自己人猛烈地扫射了几梭子子弹,只见机枪边上站着一个日军少佐。他面目狰狞的掂着一把指挥刀,嘴里愤怒地喊着:“你们是皇军的耻辱,难道天皇陛下的恩情你们打算这么报答吗。你们的父母为你们蒙羞,你们是大和民族的败类,给我回去,打败这些无能的支那兵。”

日军看到后面有机枪督战,只好又向前面冲了过去。那个少佐右手举着指挥刀,左手拿着一支手枪,他将呢子军服大衣脱了,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冲在最前面。

远处的一个石头堆成的临时射孔后面,十六岁的丁三把他手中的毛瑟步枪标尺定到了两百米,标尺虚虚地套上准星,然后用标尺的边缘捕捉着远处的白衬衣。当……弹丸高速飞出枪膛,然后急速飞出了两百多米,和一个穿白衬衣男子的胸膛撞到了一起。弹丸从白衬衣胸前的口袋撕开一个大口子,然后在体内翻滚了五六圈之后,从颈椎处钻了出来。

白衬衣的主人按照他的人生理想,向天皇陛下报答了恩情。

失去了指挥官的日军被弹雨再次压了回去,这次没有人阻止他们后撤了,因为督战队的机枪手也被远处阵地上的中国人打掉了三个。机枪手匆忙转移阵地,整个进攻在鏖战近二十分钟后又一次被中国人击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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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决死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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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部门口的空地上黑压压地站着三百多人,在团部的门口竖着两个巨大的松树火把。火把烧的噼里啪啦的,松油直往外冒,然后顺着粗糙的树皮向下淌。

摇曳的火光照耀下,团长狄爱国表情肃然。“兄弟们,你们是团里唯一能调集的生力军了。今天下午,我们的正面一营阵地被鬼子撕开了口子。一营的兄弟伤亡过半,但还坚守在二线阵地上。现在!”

说到这里狄爱国停了下来,从身后的卫兵手里接过酒碗,然后撒在地面上。

“这碗酒不是咱们喝的,咱们要喝的庆功酒就摆在团部里面,等你们夺回了阵地,猪肉粉条子,烧锅酒,敞开了造。这碗酒是祭奠死去的弟兄的。”狄爱国把酒碗递给卫兵,卫兵又将酒碗倒满,狄爱国将酒碗接了过去。

“请兄弟们端起来。”

地上一个个倒满酒的搪瓷碗被庄严地端了起来,三百多条铁打的汉子站成一个钢铁的方阵。

“干了这碗酒,这是咱东北的烧锅子,全中国最好的酒,也是最烈的酒,这是有种的爷们才配喝的酒。”狄爱国说完了咕咚咕咚一口气干了。

“为死难的兄弟们报仇。”下面有人在喊。

潘云飞走到队列的最前面,他胳膊上缠着绷带,狗皮军帽已经脱了,身上左右各挎了两个手榴弹袋,右肩上斜斜地显出一把大刀的刀把。

“全体都有了,今天我潘云飞豁出去了,老子不知道什么救国救民的大道理,老子就知道他娘的血债血偿,他娘的日本鬼子打我的兄弟,老子就整死他狗日的。今天谁不想和我潘云飞做兄弟的就站出来,是兄弟的,跟着我冲,为咱团里死了的兄弟报仇,为东北军的兄弟报仇。”潘云飞一边说,边上的卫兵一边递过来一个酒碗,潘云飞脖子一仰,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下面的兄弟个个眼睛里都是通红的,三百多人如同一群恶狼一般。

潘云飞从身后拽出大刀,一支手掂着机头大开的快慢机,火把的映在他的身后,昏黄摇曳的逆光下,显出了他铁塔般的身躯矗立在队列前面凶神恶煞一般。

他猛地扯掉吊住胳膊的绷带,“都他娘的小鬼子说我们东北军不能打仗,我今天就让小鬼子看看,老子带着东北的纯爷们怎么操他们的。全体都有了,跟我上。”

三百多人跟在潘云飞的身后消失在夜幕中。这三百多人由团教导队以及从一营、卫队抽调过来的兄弟组成。团里把最后的家底和血本都扔上了,每个人十发手榴弹,子弹全部按照两个基数配发的。而且从其它部队抽调六挺捷克造支援给他们。在他们的后面,五门迫击炮,和全团仅剩的四十多发迫击炮弹将为他们提供火力支援。

这支不打算活着走下战场的敢死队在夜色中出发了,他们从团部经一条羊肠小道穿插到一营下午被鬼子夺去的阵地东南侧潜伏下来。在他们头顶不足百米的地方就是鬼子,而这一百多米都是需要攀爬的山岩。

炮火准备在午夜开始,迫击炮按照急速射的射速开始朝鬼子的阵地进行火力急袭。就在迫击炮开火的同时,敢死队冒着被己方炮火杀伤的危险朝鬼子的阵地上攀爬。潘云飞带教导队中的老兵在最前面,他们手足并用地迅速攀登上去。

这次炮火准备效果非常好,很多鬼子都是在睡梦中被炸上天的。即使是在炮击中保持清醒的鬼子也产生的误判,因为此时从阵地的西侧,团部组织了火力密集的佯攻。鬼子误以为团里会像上次那样,沿长城运用优势兵力进行反扑。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有一群毫不畏死的中国人要从绝地攀岩而上,像尖刀一般直插他们的心窝。

等到潘云飞带着第一批攀登上阵地的兄弟开始投弹的时候,炮火准备仍未结束。兄弟们迅速朝鬼子阵地上投弹,此时的鬼子被两个方向的进攻打乱了阵脚。

第一拨手榴弹即将日军少佐松井风上炸成重伤,几个鬼子手忙脚乱地把他抬到一边。但松井不接受他们的包扎,而是坚持着指挥鬼子进行反击。但此时的松井却犯了一个错误,他以为从身后冒出来的敌人只是一支佯攻的小股部队,而中国军队的主力仍然应该在是沿长城进攻的那个方向。

尽管指挥官身受重伤,但鬼子的建制并没有被打乱。炮击结束后,他们一方面对长城沿线佯攻方向进行火力压制,另一方面组织对身后冒出来的这股小部队反冲锋。

但就是因为松井的误判,使得敢死队争取到了宝贵时间。短短数分钟,几十个鬼子试图冲过来拼刺,但都被兄弟们拿手榴弹砸了回去。而山崖下的兄弟顺着上面丢下的绳子陆续往上爬。

一部分作战经验丰富的鬼子发现身后这支小部队兵力正在迅速壮大,于是有人就朝山崖下面看,借助长城上面爆炸火光,只见山岩上一个接一个的中国士兵正在向上攀爬。这些鬼子就朝向上攀爬的兄弟开枪,不断有人被打中后掉了下去,下面被砸倒在地的也不少。而下面其它正要攀爬的敢死队员从摔死的兄弟身上解下弹药继续抓起绳子向上攀登。

攀登上去的兄弟越来越多,密集的手榴弹扔向了鬼子,一阵接着一阵的爆炸打开了鬼子防守缺口。后面的兄弟举着大刀依靠手榴弹的火力短暂压制扑向火海。

人类战争史上悲壮惨烈的一幕,在东方古国千百年来护佑它的古长城之巅上演了。

一个没有现代化装备的农业国,为了民族的自强,为了主权的独立,它麾下的铁血男儿用最原始的冷兵器和一个工业、军事强国的优势装备开始了血肉厮杀。

大刀,这种延续了几千年的冷兵器在它诞生之日起,无论谁也无法想象它会在二十世纪席卷全球并彻底改变人类命运和世界格局的一场大战中拥有举足轻重的位置。

也只有中国人,才能拼着自己的血肉之躯,举着拿熟铁打成的大刀,和武装到牙齿的敌军展开血拼。

也只有中国人,才能揣着对自己脚下这片国土的挚爱,将自己的生命供奉。

血,流成了河。肉,堆成了山。河山似血。

长城,此时的长城分明是血肉筑成的。

眼睛里血红的,眼睛里是满腔的仇恨,自己的家园被你们毁了,自己的家乡被你们占了。大好的河山,黑黝黝的高钙土,大小兴安岭啊,山连着山,山是那么美,水是那么甜。松花江边盆能舀出鱼来。

家没了,兄弟死了,鬼子,我能饶了你吗!

举着大刀扑向火海的抗日健儿们昂扬着一曲千古绝响的悲壮战歌,将一个个伟岸的身躯矗立成为中华民族那根打不断的脊梁。

血泊中的门小平将手榴弹袋子从身上解下来,他的胸膛被一发子弹击穿,血汩汩地向外冒。他挣扎着将五发手榴弹捆在一起,然后拧开盖子,将弦缠绕起来。这些简单的动作就把他累得几乎支撑不下去了,他的嘴角开始往外流血,此时他已经严重内出血了,因为大半个肺部都淤满了血,所以他感到气根本喘不上来。距离他四十多米的地方一处机枪火力点正在朝他的兄弟扫射,门小平咬着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奇迹一般地猛地跑了过去。

机枪射手发现了举着手榴弹捆子猛冲过来的这个中国人,他浑身的衣服都被战火烧成了一片一片的,摇摇晃晃的身躯在火光中显得那么的飘摇。机枪子弹扫断了那个中国人的右腿,但也就与此同时,他胳膊猛地一抡,手榴弹捆子落在机枪工事前面不足两米的地方爆炸了。

一声巨响,鬼子的机枪射手整个上半身被弹片扯成了两截。两个耳朵被震出血的副射手挣扎把机枪扶了起来,他的脑袋被刚才的爆炸震出了脑震荡,眩晕的感觉使他产生了极度的呕吐感。他一边扶着沙袋剧烈地呕吐着,一边费劲地把枪机拉动,看来机枪没有被炸坏。他把支架重新压实,眼睛模糊地朝对面扫射。刚才的爆炸把他的视网膜震的脱落了,他只能勉强辨认出前面摇曳的绛红色火光。

躺在地上的门小平这时感觉从腰部以下都失去了知觉,他觉得身子底下一片湿漉漉的,是腿部被打穿的动脉在往外喷射着热血。

嗒嗒嗒,他听到鬼子的机枪又响了,几个兄弟冲过去想要拿大刀砍死机枪手,但都被机枪扫倒在地。门小平挣扎着向前爬去,在他的身后,一道鲜血留下的痕迹。

血慢慢顺着长城流下来,流进群山,流进国土。

门小平感到身体在慢慢变冷,在慢慢失去力气。他从地上的兄弟身上捡起一枚手榴弹。然后用一支砸破了枪托的步枪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他一步一晃地用步枪拄着向前挪动。

一个鬼子看到断了一支腿的门小平一步步扶着步枪朝机枪工事走了过去,他被惊呆了。

门小平停了下来,他拧开手榴弹的盖子,用牙咬住拉环,把手榴弹拉冒了烟……门小平一瘸一拐地扑向机枪,他安详自豪地将身躯换成一片片如同舍利般闪光的碎片,然后被长城之巅的晚风挥洒向四周的国土上。

巨大的爆炸声中,万物变得宁静。门小平感到自己漂浮起来,他从半空中向下望去,一片火海的阵地上兄弟们正在和鬼子血拼厮杀着。

这时从地面不时升起一个个精致夺目的光球,光球升到半空后就悬浮着不动。那一个个光球正在坦然凝视自己的兄弟在人间为他们报仇,为东北军报仇。

光球缓缓地漂浮着,晨光从远处的地平线上乍现,光球高速飞离长城,向远方冥冥中未知的光荣之地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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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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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呜咽着,长城脚下尸横遍野。日军在顺利拿下前出阵地后,已经逼近了团里的防线。几天前刚刚和团里鏖战的日军此时重新集结起来,这次他们集中重兵,企图在古北口、龙儿峪一线突破我军防线。

在一营防区的正面,是几天前鬼子反复冲击的重要进攻路线。这次鬼子依旧选择从这个区域进行突击。下午四时左右,也就是板垣六所属部队猛攻山峰上前出哨位的时候,整个一营的阵地也陷入了血拼之中。

这次进攻投入的鬼子兵力之巨是空前的,整个一营阵地的正面大约有鬼子两个大队,约一千多名鬼子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朝一营阵地反复冲击。前几天被炸塌的长城缺口刚刚被团里的兄弟连夜抢修起来,而这次鬼子的飞机、大炮又将整个长城沿线工事炸开了三处缺口。其中一处缺口紧挨着被抢修起来的那处缺口,另外两处,一处地形险要,鬼子很难组织起进攻。另外一处位于一营和三营防区的交接处,团里增调了教导队一部进行协防。

鬼子的炮火异常猛烈。由于整个防区都在荒石山上,炮弹砸上去石块横飞,工事构筑困难但却极易损毁。团里一面组织人手帮助一营、二营休整工事,一面将团里所有能拿枪的人都派上阵地。

大家都很清楚,这将是一场惨烈的厮杀。

进攻在鬼子长达三十分钟后的炮火覆盖后打响了,透过浓厚的甚至无法消散的烟雾,鬼子一个大队呈散兵线朝一营阵地扑了过来。冲在最前面的鬼子都是机枪射手,他们冒着弹雨沿山坡向上攀爬。不断有人被子弹击中滚了下去,但整个进攻队伍毫不停顿。攻守的双方都知道,只好突破一点并迅速展开,那么整个防线就很难守住了。

一营的数挺机枪不断地朝山坡上冲锋的鬼子射击,整个战斗之激烈,几乎所有的机枪都要不断地朝上面泼水,否则枪管过热发胀,枪机也会卡壳。而日军也极力想打掉团里的机枪火力,冲过来的日军有很多是端着机枪和团里的机枪火力对射,被机枪扫倒一个,边上的日军又将机枪从地上捡起来继续射击。

不仅是日军的机枪手,整个一营的机枪射手、副射手在战斗打响后半个小时内全部伤亡殆尽。日军有很多掷弹筒射手是拼了命地朝一营的机枪火力点上面开火,有些射手被枪弹打倒在地,仍然爬到有利观瞄的地形上去,继续朝一营阵地的机枪火力点上扔榴弹。

一营也是拼了血本在和日军鏖战,打倒了一个人,边上的兄弟含着眼泪把他身上的弹药解下来继续开火。战死了一个机枪射手,副射手端起机枪继续扫射。一营的机枪始终没有停止射击,但打到最后很多机枪已经更换过五六名机枪手了。

谁都知道鬼子的火力盯着机枪火力点打,但谁都没有退缩。打,打出东北军的威风,打出中国人的士气。就算是我们没有飞机大炮,就算是我们没有火力优势,但咱有一条命。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当她的民众,当她的士兵可以在她生死存亡的时候毫不吝惜自己的生命,视死如归地血洒疆场,那么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将无法被任何外侮政府。

日军感到自从九一八以来,他们第一次看到了这个民族勇敢顽强的一面。当庙堂之上那些政客不再指手画脚的时候,中华民族骨子里面骁勇的秉性在这片长城脚下完美地展现了出来。

双方在短短半个小时战斗中都伤亡巨大,日军攻击部队第一线的上百名士兵几乎全部阵亡。但后继部队也不救护伤员,更不抢运尸体,很多冲到前面的负了伤也不后撤,把自己人的尸体码成工事顽强的朝一营阵地射击。

日军在第一轮冲击失利的情况下,很快又组织起了第二轮的攻击。这次攻击一线投入的兵力更多,而且在一线的日军投入了一支装备了美国造冲锋枪的敢死队。这支敢死队分成了两组,前面的一组光着膀子向上攀爬,一边冲锋一边投弹。在他们胸前都挂着一个掏空的野战背包,里面慢慢地塞着手雷。后面的一排全部装备着冲锋枪,跟在前面的投弹组后面扫射。

在他们的后面,日军大约二十多个掷弹筒射手用密集的榴弹提供抵近火力支援。霎那间,整个一营阵地正面被强有力的火力完全压制住了。鬼子的投弹手最先冲上阵地,有几个投弹手冲上来的时候早已身负重伤,他们拉开手雷的保险扯在拉环上朝阵地上的中国士兵人群里扑,身中数弹的情况下和中国士兵同归于尽。

还有几名投弹手依托着残垣断壁坚守着,机枪火力将他们打得站不起来,但仍旧在朝远处投掷手雷。

日军凭借敢死队的顽强作战很快在一营阵地撕开缺口,后面的敢死队陆续冲上了一营阵地。其中很多敢死队员冲上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弹药了,只好在阵地上捡拾尸体上的武器弹药继续作战。

一营几次组织反扑都没有堵住被撕开的阵地,等教导队赶到的时候,整个一营阵地正面一处宽约两百多米的阵地已经完全被日军控制。

一营长狄满仓自己也在刚才的反冲锋中身中两弹,肋部和腿部各中一弹,几乎是被自己的部下抬着走下阵地的。狄满仓眼看着一营阵地守不住了,命令一营撤下来。刚刚撤离阵地不到三百米的时候,被督战的团卫队拦住了。卫队的军官本来要命令部队立刻回到阵地的,跑过来一看是团长的亲戚一营长狄满仓,当时也不敢造次,立刻回团部报告。

狄爱国在团部一听一营阵地丢了一大半,当时脑子里面就嗡的一下,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上。狄爱国定了定神,把团部指挥交给了参谋长王焕生,带着人立刻去了前沿阵地。

等到了前沿,就看最前面的担架上面抬着浑身是血的狄满仓。看到团长过来了,一营的兄弟好多都哭了出来,今天的战斗一营伤亡的太厉害了,一营的弟兄伤亡了一大半。鬼子凭借优势装备发动的猛攻,一营几乎是拿自己的血肉之躯在拼杀。

“团长,光了,全打光了,咱们一营的弟兄们啊。”狄满仓挣扎着从担架上下来,哭喊着跪倒在地。

看着被硝烟熏得满脸黑灰的狄满仓,在看着军服被烧得、撕扯着的一片片布条子,腹部、腿部缠着肮脏的绷带的狄满仓,自己的远方胞弟狄满仓,团长狄爱国心里像是有刀子在戳一样疼痛。

他又何尝不知道仗打得艰苦呢,他又何尝不知道一营已经伤亡过半呢。狄满仓啊狄满仓,你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呢,你为什么不坚持到天黑呢,你难道不知道我下的军令吗。军令如山,不死在阵地上,就死于军法从事啊。

狄爱国脸一寒,“来人啊,把这个带着兄弟逃跑的混帐东西拉下去。”

一营的兄弟们都惊呆了,难道真的要军法从事吗。

狄爱国一手插在腰间的枪套中,一手紧紧地攥成拳头,然后拳头一松,挥手划出一道弧线。

“胆敢擅自脱离阵地,军法从事。”

刷的一下,一营官兵齐刷刷地跪下了。

“团长,就求您饶营长一命吧。”

军法无情啊,狄爱国何尝不想放狄满仓一条活路。可仗打到这个份上,如果不整肃军纪,那么一线的阵地就会一溃再溃。

这时参谋长王焕成也赶了过来,他一把抱住狄爱国,“长官,看在满仓兄也是你我旧部的情面上就饶他一命吧。”王焕成一般都是称呼狄爱国为丰城兄或者是团座,这次居然如此动容称呼自己为长官,可见情急到什么程度。看来王焕成是真心想救狄满仓,同时也想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想到这里狄爱国心里改变了一些对于王焕成的看法,这个王焕成虽然平时喜欢钻营,但到了非常时刻,也不失为一条汉子。

但今天自己饶了亲戚,饶了自己的旧部,明天还怎么统率这支刚刚从东北溃败中恢复起血性的部队。想到这里,狄爱国在心里默默地说:“满仓兄弟,不要怪你哥无情,国家有难,不能不借你的头一用啊。”

“谁都不要再整那么多废话,卫队,传我的命令,拉下去,就地枪决。”狄爱国猛地把王焕成推开,瞪着卫队下了命令。

“长官,饶我一条命吧,就让我带兄弟和鬼子拼了,我决不活着回来。”狄满仓在地上跪着挪到狄爱国的身边,抱着狄爱国的腿嚎啕大哭。

“兄弟,军令如山,军法无情啊。”狄爱国重重地拍在狄满仓的肩膀上。“来人,缴了他的枪。”

“哥,这把枪你收下,这还是当年打吴佩孚的时候你送我的。”狄满仓从腰间拔出一支手枪,这是把精致的马牌撸子。

狄爱国接过手枪,挥挥手,卫队把狄满仓押了下去。

片刻之后,远处传来一声惨烈的呼喊声,“兄弟们,帮我多整几个鬼子。”

啪啪……两声清脆的快慢机枪声划过夕阳下的那抹凄凉的醇红色……

狄爱国铁青着脸,将狄满仓留下的手枪装进军服口袋。“兄弟们,不是我不讲情面,大家都知道,狄满仓是我远方的胞弟,今天被我杀了。他是不是汉子,他确实和鬼子一直在玩命,那又怎么样。当兵的打仗,天经地义,全国的老百姓都在骂我们东北军是他娘的怂蛋,骂我们不抵抗,人有脸树要皮啊。我现在不是在命令你们,而是让你们想想看,他娘的小日本有鸡把牛比的,是爷们的,跑步回阵地,把阵地坚守住,今天就要小鬼子看看,东北的爷们还没他妈死绝。”

一营的兄弟们眼中有泪,眼中有恨,全营活着的弟兄,甚至是伤兵都在往回走。担架上的重伤员也纷纷挣扎着要下来。

狄爱国看着伤亡惨重的一营又一次重新回到战场,他心里很清楚,此时单靠一营的兵力是很难再夺回阵地的。

天渐渐黑了下来,落日缓缓从地平线上挣扎着射出最后一缕光线,然后被远处群山的深青黛色所吞没。骄横的太阳终于收起了他傲人的面目,因为一场布满了厮杀血腥的夜色即将悄然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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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支那七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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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中央军赶过来增援了。最先赶过来的是中央军的第二师。团里此时上上下下的都松了口气。中央军既然过来了,估计团里过段时间就会被换防下去休整。

第二师的防区紧挨着团里,第二天第二师闹了个笑话,让团里的兄弟顿时心惊肉跳的。原来是第二师派人过来找团里借机枪,他们的机枪还留在原来的洛阳驻地呢。狄爱国找团里的参谋们碰了一下,大家都是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怎么过来打仗,连机枪也不带啊。但也有的参谋说,是不是他们调防的太匆忙了,所以机枪没法带过来。

最后议论了半天,团里决定把缴获过来的七挺鬼子的机枪送给第二师,反正子弹口径不一样,团里留着也没用。索性连同缴获的子弹一齐送了过去。

这件事看上去不大,但在狄爱国的心里却长了记性,他觉得这次中央军调防过来可能只是凑个场面。真正要把这道防线守住,确保华北这片东北军最后的地盘无忧,恐怕最后还要靠咱么东北军自己了。

想到这里,狄爱国立刻下发了两道命令,一是全团自即日起实行连坐制,班里面逃跑一个,全班一律正法,以此类推。二是选调卫队组成了阵地上的督战队,只要枪声一响,必须往前冲,不死于战场上,那也得死于军法。

这两道命令下达之后,全团很受震动。好多老兵都在议论,咱东北军就这么点种子了,全打光了,将来可怎么办啊。

第三天拂晓,鬼子又重新集中兵力猛攻古北口阵地。这次火力空前猛烈,整个古北口阵地几乎全部陷入火海。团里也上下都动员起来,连伙夫、马夫都发了手榴弹。但鬼子似乎只在古北口阵地猛攻,并没有攻击团里的阵地。大伙提心吊胆地等到了下午,此时友军联系不上,电话线早已被炸断,无线电也联系不上。团部接到这些报告,大伙心里都开始有点发毛。

等到下午三点多钟,能从团里的阵地上看到部分一线部队已经开始溃散。沿着潮河河谷中,成群的溃兵涌向后方。鬼子的飞机也飞到溃兵的脑袋上扫射轰炸,伤亡极其惨重。

偏偏这会儿联系上面的旅部也联系不上,面对这种慌乱局面,大部分部队的军事主官都失去了对下属部队的控制。由于联系不到上级的长官,团部只能擅自做主,将前出过远的几个小型阵地放弃,将整个战线取直,同时紧缩防线,全团待命死守,预备队时刻准备反扑。

防线收缩后,鬼子迅速占领了部分阵地,和团里的防线发生对峙。双方都在对射,但鬼子也没有轻易主动出击。

狄爱国上到一线阵地查看敌情,从一营主阵地看过去,古北口和团里原前出阵地硝烟滚滚,火光冲天。只见一处废弃长城隘口上成群的鬼子在发起集团冲锋。看到这里狄爱国很纳闷,那是哪个部队在打。

“清点一下,咱们还有哪些部队没有撤下来。”狄爱国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下面的参谋很快把清查结果报了上来之后把狄爱国吓了一跳,刚才狄爱国看到的废弃长城隘口正是三营一个多星期前部署的,结果传令兵没有来得及去找他们,就发现路已经被鬼子切断了。防守那个哨位的约有七个兄弟。

狄爱国听完之后顿时朝着几个参谋一通咆哮,严令立刻由团部抽调人手把人给救回来。但此时哨位已经孤悬在敌后,哪里还能救的回来。

由于地势险要,鬼子志在必得这个哨位。指挥这场战斗的日军军官叫板垣六,他带着自己的中队两轮冲锋都没有攻下这个哨位,这让他非常愤怒。

“为了感谢天皇的恩情,我们一定好打败这些支那军,命令我们的炮兵,再轰炸一次。”板垣六放下望远镜拔出指挥刀。

在他的身后,七门迫击炮开始朝山峰上的哨位轰击。炮火如同风暴一样席卷过去,在风暴的撕扯中,整个山峰上乱石飞舞弹片横飞,一个个闪亮的火球伴随着巨大的轰鸣腾起了烟柱。

指挥刀猛地指向远方,“士兵们,为了天皇陛下,为了我们皇军的荣誉,冲啊!”日军如同潮水一般冲向了哨位。

山峰正面只有一条仅供一人穿行的小道,日军勇猛地冲小道上向上冲。等到前锋差不多距离哨位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从哨位里面打过来一阵排枪,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日军相继被打倒。在他身后的人丝毫不停顿,把子弹穿胸而过的两具尸体拖了下来,其他的人继续朝前冲。

哨位上的射击非常精准,而且都是朝着最狭窄的那处通道开火。一路上日军簇拥在一起,火力和兵力都很难展开。有一个日军曹长,他在腹部中弹的情况下坚持着抄起掷弹筒朝哨位方向上打了两发榴弹。其中的一发准确地打在哨位前面,顿时射击稀落了片刻。

趁着这个机会,日军又一窝蜂地向上冲。最后的五十多米整整倒下了十几名日军,但即使是倒下的日军,仍然在朝哨位上爬。

举着望远镜观察的板垣六不禁在心里佩服坚守哨位的中国人,他们居然在自己的重兵之下能坚持这么久。在望远镜里,几个日军士兵差不多在冲到离哨位不到二十米的地上被打倒在地。但后面的日军还在坚持。

“命令,停止攻击。”板垣六终于放弃了,他不想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哨位上牺牲太多皇军士兵的生命。他估计这个哨位上至少驻扎了支那军三四十人以上。

板垣六要通了电话,二十多分钟后,从东北方飞来两架陆军航空部队的攻机盘旋在哨位上方。距离哨位下方一百多米处的日军士兵将一发红色信号弹打在哨位上。片刻功夫,整个哨位上被日军飞机的航空炸弹炸成了一片火海,扔完了炸弹的飞机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继续盘旋扫射。

在板垣六的心里,他相信哨位上此时不会再有生命存在了。他向边上的传令兵示意,可以重新开始冲锋了。

趴在山坡上的日军这时又起身向哨位进攻,等冲到距离哨位不足百米的地方,在他们的前方,又一次打过来密集的子弹。而且这次射击中还夹着机枪的扫射,很显然是哨位上的中国士兵捡拾了被打死的日军士兵遗留下的机枪。

这轮冲锋再次被哨位上的射击压制了下去。板垣六在望远镜中看到了令他毕生难忘的一幕。刚才被炸断的木头旗杆被哨位里面的中国人支了起来,一面被炸得几乎看不出颜色的中国国旗在寒风中朔风飘扬。

这时中国人在示威,他们用这面国旗在示威……

人在,这面旗子就会继续飘扬下去,即使是全部阵亡,这面旗帜仍将高悬于国土之上。

塞北的寒风中,那面遍布弹孔的国旗似乎在昂扬着一个不屈的民族精神,更是在讲述哨位上这些中华民族铁血男儿那份悲壮的骄傲。

一面旗帜,一面国旗,当几十年后国旗一次又一次在国际赛事上飘扬的时候,旗下的运动员会留下激动的泪水。可是抗战期间那十余载血拼厮杀的日子里呢,一面旗帜,当它被无数铁血男儿扛在肩膀上冲锋的时候,当国旗插在日军的尸体堆的时候,当国旗在炮火中屹立不倒的时候,那面国旗的下面一个顽强的民族在坚强地站立着。

我是中国人,所以即使我已经被包围,但为了我的国土,我将血战到底……

当年的抗战正是那面旗帜在不断激励着热血男儿走上战场,带领着铁血男儿奋勇杀敌。中国人饿着肚子穿着草鞋打完了这场战争。铁脚板扛着国旗踩过日军的钢盔,穿着草鞋的人们举着大刀迎向日军的子弹。

那不是一面简单的旗帜,那是一种精神,一种五千年里让我们从不屈服、奋勇顽强的精神。正是这种精神让中国人呐喊着、厮杀着、哭泣着、昂扬着走向胜利的辉煌……

旗帜无声,旗帜摄人。

板垣六被震撼了,他身边的副官在催促他,炮兵那边在等待着开火的命令。板垣六轻轻地将戴着白手套的手掌向下一挥。

几门大口径重炮抖动着身躯将死神的羽翼覆盖在那个昂扬着不屈的民族魂魄的哨位上……剧烈的爆炸之后,大地陷入了谜一般地宁静,一群初春季节难得一见的白鹤展露着优美的身姿从山谷中飞向远方。日军敢死队冲上了山峰,当他们清点战场时,他们惊奇的发现,迟滞他们数小时,毙伤近百人的哨位阵地上只发现了七名中国士兵的尸体。

板垣六接到报告之后被惊呆了,不可能,居然只有七个人。七个人怎么可能能够阻击自己一个中队如此之久,而且面对如此猛烈的炮击。等到他看到并列放在地上的那七具中国士兵的遗体的时候,他不得不信服了。

地上那七名普通的中国士兵脸上似乎带着神秘无比的安详。可能板垣六无法理解那种安详,他更不知道对于中国的文脉传承而言,这七名勇士已经将他们的人生价值张扬到了一个极致,他们为国尽忠了……

“将尸体清洗,然后合葬。”板垣六命令部队停止下一步的行动,将哨位上的中国妥善安葬。一个小时后,板垣六怀着敬意向埋在哨位前的这七名中国士兵的坟墓鞠躬,在坟墓前面的木牌子上赫然写着:“支那七勇士之墓”。

山坡上,两百多名日军向这七名长眠地下的敌人深深地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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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胆大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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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营经过昨天的血战,战斗减员共计两百七十多人。等于全营折损了一大半的兵力。教导队伤亡也不小,战斗减员约一百多人。昨天整个战斗打下来,团里伤亡累计了近四百人,相当于大半个营了。狄爱国忧心忡忡,这还只是和鬼子打了个照面,一下子就伤亡了近四百人,那往后的仗可怎么打啊。

但昨天的血战中,鬼子的伤亡也不小,通过清点,鬼子的伤亡至少在两百人以上。尤其是在长城缺口处的争夺战中,鬼子的伤亡尤其惨重,其中很多都是军官。

狄爱国暂时让二营一连连长占其波代理营长职务。同时让一营暂时和二营换防,教导队抽调一部,配合一营防守二营昨天的防区。

原来的一营是团里战斗力最强的部队,而且官兵都很野,军纪最差,但打起来最能玩命。后来上面因为要整军,所以各个营都被迫缩编。多出来的人都编入了教导队。而一营的骨干也大多进了教导队,所以此时的一营反而成了战斗力相对最弱的一个营。

不过好在鬼子一连几天没有继续对团里的防区进行进攻。可能是两次和团里交手,都没有沾到什么光,所以鬼子也改变战术部署,集中突破古北口的友军阵地。

团里也终于能从连续数天的恶战中喘上一口气,尤其是二营,成了团里伤亡最惨重的部队,士气极端低落。短短几天,二营逃亡士兵十七人,军官两名,而且逃亡的当中,有半数以上是带枪逃跑的。按照战场纪律,带枪逃跑,一律算投敌,可以立刻执行军法的。

狄爱国也为逃亡的事情头疼,后面兵员补充不上来,前面还时不时地有逃跑的,再这么下去仗还咋打啊。也是病急乱投医,狄爱国将卫队组织起来,组成督战队,同时在防区外围的主要路口设上了岗哨。一经发现带枪逃跑的,可以直接击毙。

督战队刚下去,第二天就抬回来一具排长的尸体。那排长样子很俊俏,眉清目秀的,排里的老兵都说,他绝对不是去投敌,他是个孝子,主要是想他在牡丹江的老娘了。不管怎么着,督战队还是有了点作用,此后几天团里逃亡事件直线下降,而且再也没有带枪逃亡的了。

这段时间尽管鬼子没进攻,但炮击还是时不时地来上那么几发。主要是鬼子的山炮,只要表面阵地一有人走动,对面的山炮咣当一下就砸过来。常常是刚走出工事,就听“巨”的一个尖利的声音。赶紧就得往工事跑,有跑慢了的兄弟,不是被炸死,就是被炸伤。

一连几天,鬼子的冷炮打得特别准。学炮兵出身的陈锋就开始犯嘀咕了,这周围一定有个鬼子的观瞄哨所,甚至有可能有一门鬼子的山炮或者步兵炮在这附近。陈锋把这个想法和孙寒说了,他本来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孙寒却认真了起来。孙寒觉得这次是他好好表现,压他陈锋一头的好机会。

当时我军的很多炮兵指挥员都是日系炮兵教育出身,他们在学校里的教员多数是留日的。所以陈锋对日军的炮兵观瞄方式和图板作业再熟悉不过了。孙寒缠着陈锋,让他把鬼子可能藏匿的地方指出来。

最后两个人一一排除,把目光盯在三处地点上。

这三处都有很好的观瞄条件,此外其中的两处都靠近道路,弹药补给非常方便。而且这三处距离团里的防区都有一定的距离,中间有鬼子的步兵布防,想要进行偷袭的话相当困难。

但孙寒把武鸣、曹猛这几个凑在一起,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情不敢干。

正好狄爱国也因为日军冷炮的问题犯愁,他听了听孙寒的想法,觉得倒是有一定的可行性。主要是团里没有火炮,不然就可以拿炮火急袭,也不至于用步兵去冒险。当然孙寒这么干还有他的理由,现在只是打冷炮还无所谓,就怕鬼子再发起进攻的时候,用有利的地形位置对团里的阵地进行压制。

当天夜里,孙寒孤身一人从团里的阵地出发,分别对那两处靠近道路,并且便于炮火部署的地点进行了侦察。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孙寒才回到团部。其中团里防区正面东侧约一公里远的地方发现有一个小队规模的鬼子驻防,同时有两门没见过的低矮的步兵炮,另外还有整整两辆大车的弹药。孙寒说他也没见过这样的火炮,没准儿是鬼子的新式武器。

狄爱国权衡了半天,最后还是同意孙寒带一个排,另外从卫队调王卫华也带一个排配合。作战指挥以孙寒为主,但目标一定要明确,不要和鬼子纠缠,主要是打掉他们的火炮,只要一把火炮炸毁就立刻后撤。

孙寒带着自己手下的兄弟整整准备了一天,王卫华也带着兄弟跑过来好几趟,两个人把行进中需要注意的东西认真琢磨了一遍。另外还有各自的作战分配,卫队都是快慢机,打起来瞬间火力压制能力很强。

这天晚上狄爱国焦急万分地在团部里面等着消息,等到了后半夜,就听见远处传来了震天的爆炸声。大伙都出来看热闹,只见远处的夜色中,一大团橘红色的火球腾了起来。团里不知情的兄弟以为是鬼子那边遭到了友军的炮击。只有狄爱国和团部几个参谋知道是孙寒他们带人干的。

直到天亮的时候孙寒和王卫华才带着兄弟们回来,其中王卫华是孙寒背回来的,走的时候共计五十二个兄弟,但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个。王卫华和其他七个人都不同程度的负了伤,王卫华伤较重,子弹从肩胛骨处打了进去,从右肋骨处钻出一个贯穿伤,整个背部被贯穿。团里的兄弟都说这么重的伤看来是没法救了,他哥王涣成眼睛都红了,派卫队的兄弟轮流抬担架把人送到后方不远的密云县城。

尽管伤亡过半,但那一个小队的鬼子也基本上被全歼。两门步兵炮,数辆大车的弹药补给被炸毁。这一个小队的鬼子可不是普通的步兵,而是金贵的炮兵。步兵好训练,发把步枪练练就成,但炮兵比步兵难训练的多。

所以这次偷袭团里应该是有收获,至少此后的日子里,鬼子再也无力组织起冷炮的偷袭战了。而且鬼子观瞄阵地被打掉之后,对团里阵地的观察也大大减少,整个战场态势也有利于我方。

这次教导队打得相当不错,也就在狄爱国刚刚打算为教导队请功的时候,后面出了一档子事,差点没把狄爱国肺给气炸了。

团里的粮草有些不足了,只能勉强够支撑十几天。团里派潘云飞调几个兄弟跟着团里的参谋到后方的密云县城筹粮。兵荒马乱的,密云县城里面一片慌乱,粮店都关了门。有粮的也不肯卖,但教导队的兄弟那里管那么多。他们在县城里面找了一圈,发现有几个粮店门锁着,但后门那里倒是停着几辆大车。

等到了半夜,就见那几家粮店偷偷往外运粮。事情辗转让潘云飞知道了,这边部队在打仗,眼看着就要喝西北风了,可后方的粮食却不肯卖给团里。潘云飞也是发了火,带着一个排左右的兄弟分别砸开了那几家粮店的木头门,把里面的粮食抢劫一空。

以前东北军在密云名声不是很好,早些年东北军驻扎密云的时候,密云的老百姓曾经编过一个顺口溜:“奉军一到,心惊肉跳,小孩遛马,大人铡草,首饰现钱,一律抢跑。”

本来这次部队开过来的时候,曾经强调过不得扰民,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潘云飞居然敢纵兵抢粮。狄爱国想想脑袋都大了,但还是没法子,部队要吃饭,上头给养拨不下来,不抢又能怎么办呢。

但这次潘云飞惹得事还是惊动了很多人,其中主要是友军六十七军的一百零七师。这个师在密云驻扎时间较长,这次他们感觉团里处理的太顾及地方上的面子,也让他们很难堪。不过好在都是东北军系统,狄爱国找人疏通了一下,友军那边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事后狄爱国把潘云飞叫过去一通臭骂,差不多是劈头盖脸地骂得潘云飞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最后还是交给了潘云飞另外一个任务,为团里赶制三百把大刀。

赶制大刀的事情狄爱国早就在琢磨,鬼子火力猛,常常几轮炮击下来,我方伤亡就很惨重。但鬼子一旦陷到了近战中,他们的火力优势就发挥不出来了。而我方却没有系统的近战及白刃战经验,鬼子却普遍掌握很强的拼刺技术,所以即使在白刃战中我方也常常不占优势。

不过东北军系统中,有不少会武术,会刀法的更是不在少数。所以狄爱国通过对这段时间攻防战的总结,他在琢磨着,如果给教导队全部配上大刀,并教授简单的劈砍技巧,那在和鬼子的白刃战中应该会很有利。

这个潘云飞虽然办事有些鲁莽,但这次处理粮食的事情倒也雷厉风行,所以赶制大刀的事情也就着落到了潘云飞的身上。

第二天潘云飞赶到了县城,找到了几家铁匠铺把事情一说。没想到进展的异常顺利。那几家铁匠铺听说这些大刀是为了打鬼子用的,二话不说,一分钱的工钱不要,而且愿意连夜赶制大刀。

工匠落实了,但三百把大刀需要的材料倒是个不小的数字。每把大刀九斤重,三百把就是几千斤的熟铁啊。凭谁也没有这么大的财力拿出这么多的熟铁。尽管团里找到县城里面到处买熟铁,但一时半会哪里能搞到那么多的熟铁。

没想到,团里刚刚招罗着买熟铁,密云县城边上就传开了。老百姓都把家里能拿来打铁的东西送到了团里。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铁器堆满了院子。有蜡烛台、生铁锅、火钳、锄头、旧菜刀等等,最离奇的是不知道哪家把酿酒用的大蒸锅也扛来了。

狄爱国看着这一地的铁器,不由得感慨老百姓真的太好了。

万事俱备,铁匠铺里连夜加班加点地打出了五百一十三把大刀。每把刀的握把上还有当地女学生帮着缠绕的麻绳,缠麻绳是为了刀把上沾了血之后打滑。每把刀的刀把上,都用朱砂写着八个字“卫我中华,诛灭丑类。”狄爱国一打听,这些字都是县城里面前朝举人朱嘉锡熬了一天一夜的工夫,一笔一划写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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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6 20:43:23 |只看该作者
三十二、困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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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鬼子约组织了近四五百人,差不多一个大队的规模开始向团里的阵地发起进攻。从整个战场态势来看,鬼子一方面是想多路并进,威胁到古北口的守军。同时也有点对团里昨天敢于主动出击的袭扰行动进行报复的意思。

上午进攻的主要方向是团里二营所在阵地,狄爱国对于二营的战斗力还是比较信任,而且王相勇也是他手下的老兵,据险防守一个大队的鬼子应该还是能顶上一个上午的。狄爱国让其他各部从侧翼为二营提供火力支援。鬼子第一轮组织的步兵冲击受到了左右两翼及正面二营的顽强阻击。战斗刚刚打响不到一个小时,二营正面就扔下了几十具鬼子的尸体。面对必须向上仰攻的地形劣势,鬼子毫不畏惧,再退下去之后又从后方要到了炮火支援,开始准备下一轮的进攻。

这次进攻的炮火准备非常充分,从声音上判断,约有十几门山炮在向二营阵地上猛轰。二营的阵地主要是依托长城的城墙,然后再布设沙袋。所以防炮能力很差。一时间二营在炮击中伤亡严重。第一轮二十分钟的炮击下来,二营就伤亡了不下上百人。

更严重的是,二营据守的长城被炸开了宽约十几米的缺口。

骄横的鬼子不待炮击结束就开始朝二营的阵地上冲,第一排的鬼子全部由军官组成,个个脱了呢子大衣,只穿了一件白衬衫,端着刺刀朝长城上面被炸开的缺口涌了过来。

在团部的工事外面,狄爱国看到二营阵地马上要被突破了,顿时心急如焚,火速将作为预备队的教导队,并一营的孙寒部调过去补充教导队,务必增援二营守住阵地。

等教导队赶到二营阵地的时候,整个阵地上已经打的白热化了。二营东侧两个阵地相继被突破,成群成群的鬼子像蚂蚁一样顺着缺口处往长城上爬。

潘云飞看到这个景象不禁心里直打鼓,从来没见过打仗这么凶狠的。教导队就地展开,一部固守住现在的阵地。另一部潘云飞打算从山下面穿过去,然后攀援到另一侧的二营阵地。部队刚待展开,陈锋跑过来找潘云飞。

“长官,我能说两句吗。”

潘云飞不熟悉陈锋,只知道这个军官是新来的,但指挥带兵都还不错。

“你说,啥事。”

“长官,现在咱们教导队不能分,一旦分了就成了添油战术,扔上去多少,就被鬼子打掉多少。倒不如集中起来一鼓作气把阵地上的鬼子撵下去。”

好大的口气,潘云飞心里嘀咕着,他打量着陈锋。

“别瞎鸡把扯蛋了,就现在的兵力,守都不一定守得住,你还反攻呢。”

“长官,刚才鬼子和二营已经拼了那么长时间了,弹药估计也剩不了多少,刚才他们能突破我们,主要是炮火厉害。现在我们冲上去和他们搅在一起,他们的炮火反而就没有优势了。我们拿手榴弹开路,然后逐次射击投弹,最后冲上去和他们近战。”

潘云飞心里一咯噔,豁出去了,现在如果固守剩下的阵地,没准儿鬼子还要用炮火炸,与其那样还不如和鬼子搅到一起。

这时涌上二营阵地的鬼子正在拼命向纵深和两翼猛攻,尽管他们突破二营阵地后已经很疲劳了,但攻势丝毫不减。三十多个鬼子在两挺机枪的掩护下,拼命朝一处屯兵洞猛攻。突然,从屯兵洞里扔出来十几枚手榴弹,顿时阵地上面砖块、弹片纷飞。

爆炸刚停,从屯兵洞里冲出来五十多个彪悍的爷们,个个腰间都插着手榴弹,端着刺刀扑了过去。

这五十多人和鬼子正好撞到了一起,双方很快开始了白刃战。就见到长城上面近百名不怕死的男人拿刺刀、手榴弹在血拼厮杀。片刻之后,从屯兵洞的顶上,一挺马克沁重机枪被十几个兄弟用绑腿绳吊了上去,重机枪架设好之后,迅速压制住了鬼子的火力。

从屯兵洞里源源不断地冲出教导队的兄弟,白刃战主动权迅速易手,狭窄的空间里面,鬼子被逼得步步后退。

冲在最前面的陈锋浑身是血,他手上端的步枪上面,刺刀早已被鬼子的肋骨别弯了。他一边投弹,一边招呼身边的兄弟向前冲。陈锋边上的兄弟举枪打倒了一个向他突刺过来的鬼子,但他左前方的另一个鬼子不待他重新上膛就一刺刀扎穿了他。那个兄弟发出一声惨呼,紧紧攥住鬼子的枪管,然后愣是把刺刀从自己的胸膛上拔了出来。他纵身扑向鬼子,两个人搂在一起从被炸开的缺口处滚下了山崖。

后面的兄弟个个奋勇,一排密集的子弹打了过去,把盘据在缺口处的鬼子短暂压制住了。鬼子的指挥官嗷嗷叫着,拔出指挥刀带着剩下几十个鬼子扑了过来。又是一阵密集的子弹,手榴弹像雨点一般落了下来,鬼子顿时被炸翻了十几个。其余的鬼子还是玩命的死冲。

这时赶过来增援的鬼子也在山脊上朝二营的阵地上冲,而在二营的侧翼,一营长狄满仓指挥全营火力努力压制鬼子的进攻队伍。但一营距离过远,增援的鬼子丝毫不理会从侧翼打过来的子弹,被打倒一个,后面的鬼子看也不看,跳过地上的尸体继续前进。

眼看着鬼子的增援部队就要涌上来了,这时长城上的战斗发生逆转。打得精疲力竭的教导队的后面出现了一支生力军,团直属卫队的五十多人由王卫华带着增援过来。卫队里面全是一水的德国造快慢机,子弹像泼水一般朝剩下的鬼子打了过来,瞬间彻底压制住了鬼子的火力。

教导队此时也打红了眼,由陈锋带着二十多个兄弟光着膀子,每人背着十枚手榴弹,短短三分钟全扔了出去。鬼子最后据守的工事被炸得一片火光,尸首横飞,教导队的兄弟端着刺刀嗷嗷叫着冲了上去。

眼看着本来已经夺下的阵地重新易手,增援的鬼子也陷入了癫狂。他们不待机枪火力压制,就朝长城的缺口处涌了过来。

教导队分出三十多人堵在缺口正面,用密集的子弹封锁缺口。长城上的兄弟拼命朝鬼子投弹,打倒最白热化的时候,有的兄弟身上挂满了手榴弹从长城上面往下跳,一声轰鸣后炸倒了一片鬼子。

围绕着短短十几米的缺口,两军反复争夺十几次,整个缺口处尸体堆积如山。最后冲上来的鬼子根本不用架设云梯什么的都能踩着尸体冲上长城。教导队并二营剩下的兄弟一直和鬼子血战到了傍晚。最后鬼子累计丢下了一百多具尸体撤了下去。

这次团里的兄弟学精了,只留下少数观察哨,其余的兄弟全部撤入二线阵地。部队刚刚进入工事,就听到长城上面炮声震耳欲聋,火光冲天,腾起一道道巨大的烟柱。

当晚团部开了个会,狄爱国非常奇怪,一个四百多人营,怎么在鬼子一轮猛攻下就垮了。他让王相勇把上午的战斗经过详细说了一遍。狄爱国听完之后仍然很是纳闷,又让王相勇把二营的布防画成草图。

狄爱国看着草图听王相勇说布防和火力、兵力配置,越听越奇怪,他让其他人先走,然后看着浑身是血,脑袋上缠着绷带的王相勇。

“小王,咱俩儿也是多少年的兄弟了,你跟我说句实话,二营为什么这么快就垮下来了。”

“长官,我不是说了吗,鬼子的炮火实在是太猛了。”

“不对,按照你的兵力配置,一次的齐射火力怎么着也能把鬼子的攻势压制住,别忘了,鬼子是仰攻。你肯定还有什么没说的。”

王相勇脑门子开始冒汗。

狄爱国是行伍多年的老兵油子,这些猫腻还看不明白吗,但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兄弟能够坦白说出来。

王相勇汗越出越多,“长官,真的不是不拼命啊,实在是鬼子的炮火太猛了。”

狄爱国端起酒碗慢腾腾地喝下一口酒,热辣辣的烧锅子从嗓子烧到胃,再从胃里面冒出一团火,烧到脸上。狄爱国猛地把酒碗一摔,“操你姥姥的,死到临头你还在跟我磨叽,你说,你他娘的到底吃了多少空饷。”

空饷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打在王相勇脑袋上,王相勇脸都吓白了。

“长官,饶命啊。长官,我再也不敢了。”

其实狄爱国是在诈他,没想到不幸被他猜准了。二营之所以一轮猛攻就败了下来,是因为二营的兵力根本和实力簿上的不相符。狄爱国强压住自己的怒火,“你说,你吃了多少空饷。”

“长官,二营编制五百一十二人,但,但是实额只有四百零七人。”王相勇面如死灰的说。

狄爱国怒有胆边生,一个五百多人的营,居然吃出一百多人的空饷,而这样的部队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自己居然浑然不知。

“来人啊。”

门外哗啦一下进来四个卫兵。

“缴了他的枪,押下去。”狄爱国脑子里面一锅浆糊,作为自己多年的老部下,现在吃空饷,导致部队打了败仗。照理说不杀不足以正军纪,但人心毕竟都是肉长的,多年戎马,何况王相勇当年还有过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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