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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双色麒麟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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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又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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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6 15:23:3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第一部分:走不出的身世


第一章:神秘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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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阳,落日的万丈霞光直射上城楼,给斑驳古旧的城墙以无限苍凉、荒芜却绝不哀败的气势,角楼边,迎风立着个少年,一身暗红色的长袍被晚霞印得格外引人注目。

他昂昂然傍若无人的独自吟道:“长风破浪会有时 直挂云帆济沧海!”无前无后,只此一句。吟罢,唇角泛起一丝自信高傲的微笑,目光早已抛到天地相交的远方。他心中还有一句没有说出的话:莱阳,我来也!

巡城的金兵走过,粗暴的向他喝问着什么,少年充耳未闻,径自转身,突然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金卒的惊呼还未出声,却见少年一个漂亮利落的翻身,稳稳落于地上。他抬头讥刺的一笑,扬长而去。

一个风华正茂、神采飞扬、意气风发、锋芒毕露的少年。

杨凤杰,字雄志,正值人生中最狂妄的年纪。

他比常人更放肆:在金军的铁蹄下挣扎的百姓,那喜气洋洋的红色不仅仅是热情,还是希望、是寄托。但,这也正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颜色。可他,大模大样的穿在身上。

他的目中无物,应该称为“持才放旷”。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有谁像他一样幸运地得到名师身教、得到一身绝学呢?放眼天下,像他这样的少年人也是屈指可数的。古今文史,有人称江湖通才的冯文教他;领兵对阵,有被宋廷赐还的名将毕再遇教他;武功修为,有武当“剑圣”玄云道长教他;正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今天,他登上莱阳城楼,却不是游赏。他是要在父亲战斗过的地方看看大宋的万里锦绣河山。

他的父亲,曾在这里创造过辉煌的“武林神话”,这个神话至今都深远的影响着江北半壁江山的百姓和臣民。

这两天,就是他出师的日子,他就要离开师父,离开武当,到广阔的天地间一试身手,等着他做的事有很多很多,早将他的未来排得满满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莞尔一笑,这是自信而又自豪的笑容。看看身边三三两两经过的颓废的百姓,看着他们灰灰蓝蓝的粗布衣,他对自己说:你和他们是不同的。

他的衣服也是半旧的麻布,但不同的是颜色。这是一种引人注目又让人自豪却也充满危险的颜色,但,他敢穿。

就那么怪,大街上偶而走过个一身戎装手执利器的金卒,却不上前抓他。

他不知道是自己的气势压住了人。他身上散发着一种贵族的气势,这是最难摹仿最难做态的威仪。摸不清他的身份时,金人也懂得什么叫“视若无睹”,而且做得很好。

“公子!”远远的走来一个斑白头发的道长,雪色拂尘因为他的疾速行走向后飘动。杨凤杰忙迎上前道:“师父,你出来找我?”

“刚到莱阳你就敢胡乱游玩,不怕这身红衣招眼么?”老道自然是玄云,他嗔怪的看着爱徒。

“为一身衣服师父不至于出门找人吧?”杨凤杰嘻嘻一笑,调皮的说:“师父哪会那么小看徒儿――那不是在妄自菲薄?师父,是姑姑到了吗?”

“岂止你姑姑!今天少林寺住持领了四位高僧前来拜会,这会儿只等着小公子露个面呢!冯先生和毕将军招呼了,师父才得空出来寻你!”

杨凤杰不敢怠慢,随师父飞速转过几条长巷,来到一处深广却不张扬、不浮华的宅子前。

这宅子好像很久没热闹过了,猛地热闹起来倒颇不和谐。

杨凤杰看看满园子的人,讶异的挑挑眉向师父说:“姑姑请那么多人来?”以他了解,姑姑不是招摇的人,没有要事她绝不会铺张排场。

可今天,不仅少林住持、武当掌门等各大门派的头面人物和武林盟主宴阳,连江北著名游侠也纷纷到场。

明日正午才是杨凤杰出师之时,恐怕到时更是热闹。还没哪个武林英雄出师是如此隆重的,这简直是个庆典。可尚未扬名立万的出道毛头,谁当得又办得这样的庆典?杨凤杰心底油然生出几分自豪来,他一边礼数周全的向各位英雄招呼了,一边靠近姑姑问为何请凭多人。

答话的是位中年女子,虽然华发早生、面容也显沧桑,但体态婀娜,衣饰举止大方得体,她的声音细腻中又带几分粗迈的豪爽,“不是我有意相请,去怪你师父罢!出师便出师,谁还没出过师?你武当的师叔师伯非也出面主持――都是些武当的头头脑脑,少林的便也来了!总不能厚此薄彼,姑姑爽性放出消息,愿来的都来吧!不想各路豪杰都赏光于此!如此也好,趁着各位英豪都在,我也能当众了却一门心事。”

“姑姑有心事要当众了结?”

杨妙真颦眉,又展开,亲切的拉住凤杰的手问:“红麒麟今儿在身上吧?”

见姑姑突然问起麒麟,凤杰煞是不解的应了句:“在。”

杨妙真边说边把他拉到僻静的厢房:“明儿也别忘记带。另外多穿层衣服。凤杰,你知道这麒麟的意思吧?”

“麒麟与蟒同贵,仅次于龙,是王。”

杨妙真点点头,抚了抚鬓角早生的银发,问:“如果姑姑要你丢了它,你肯吗?”

凤杰显然的一怔,半晌才问:“我穿不得了么?”

杨妙真略显犹豫,许久,说:“这样吧,明儿我再把条条框框的摆与你听,脱与不脱还随你主意――到底你是穿它的人,也这么大了。但一条,姑姑先说与你听,穿着未必穿得长久,脱了也未必脱得长久。”

凤杰年龄虽小,却生着颗七窍玲珑心,他思度着姑姑最后一句话:怎样才是长久?如此重要的东西姑姑怎么这般轻看?我与平常少年最大的不同不就是这身份吗?从小到在,它给了我多少方便?

杨妙真早将他心中所想看在眼底,从旁从道:“你看外面来了多少英雄好汉?赵昀是天子,我也敢说他纵然散去千金也买不来这一分薄面。他们今日来,只因为你是杨安国之子!”

杨凤杰心中一动,仿佛哪里开了窍,却一时明白不过来,他等着姑姑言明就里,妙真却转向院中招呼客人去了。

杨凤杰闷闷不乐,又懒得找师父问,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哼哼欸欸的不时叹气。晚饭时间他没出去,杨妙真也不差人来叫,这更令他心烦气燥,到了三更还辗转反侧。

眼见明月东升西落,他忍不住披衣坐起,找到冯文诉苦。

冯文听后沉思半晌,慢慢说:“妙真行事,就是关东丈夫也不由击节而赞!小公子,你那姑姑不是平凡女子,明日她陈述理由时,切记,细听深思!”

“师父,你不是从小便教我继承父业,怎么今日反叫我再思量这事?这麒麟褂我当脱不当?”凤杰连鼻子都皱了起来,不满的说:“师父,你总得说得明白些我好听得懂!”

“毕竟是你的事,妙真都不肯强加压力与你,为师的更不好多说什么。明日你用些心吧。师父知道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

“师父,你知道徒儿身上这麒麟褂的来历!”杨凤杰说时语调上扬,把来历二字抬得高高的。

是的,麒麟与蟒同贵,自不是随便穿得上身的。这是他父亲一生心血的见证!

杨凤杰一周时父亲便英年早逝,但十六年来,他听过太多父亲的英雄故事,所以时刻以父亲为豪。

三十几年前,生于益都(金国国都)的杨安国看不惯金人的高高在上、飞扬跋扈,以自身的影响力召集义愤的汉人暗中杀掠贪官、劫富济贫、渐渐闯出了名头,江湖人皆亲呢的称其“杨安儿”。泰和年间,金军再次南下侵扰宋境,杨安儿号召同道朋友夺截军鋿,并揭竿举义。

那时势单力孤,不久便四面楚歌。安儿为保全义军力量,毅然降金。其后多年的苦心经营,他从一个俘兵累升到防御使副都统的位子。看似为金人卖命,他实是为再次起义作准备,期间学得一身文韬武略。

大安三年,安儿领兵戍边,却突然调转矛头,直扑金都与金为敌。金帝大恐,遣大将仆散安贞与其战于益都城东,安儿不敌,亡归山东。莱州刺史徐汝贤以城迎安儿,登州刺史耿格亦以州印付之,郊迎安儿。

声势大振的杨安儿以此为根据,号召天下英雄齐心做一番事业。李全亦夺得临朐扼住穆陵关与安儿遥相呼应。

金人据大宋半壁江山已七十余年,七十年的积怨、七十年的愤怒一经燃烧,势必烈火熊熊,烧得金帝坐立难安,也烧得金兵顾此失彼疲于奔命。

宋历嘉定六年,金历至宁元年(1214)杨安儿在各路义军的拥戴下改年号天顺,江北豪杰皆称其为王。

各路义军以红袄为识相互辨认,从安儿者都自称红袄军。

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虽然被仆散安贞的大军镇压,杨安儿也给奸人所害,但起义精神不灭,杨安儿所提“均贫富、平贵贱”的口号和红色起义标识一样深入人心。

十六年了,各路英雄在李全、杨妙真的引导下战斗不止,杨凤杰也是他们心中王者的继承人。

凤杰身上的麒麟褂,记录着多少血泪多少故事多少深意啊!

可杨妙真却要他在出师的当日脱去它,意欲何为?年轻的杨凤杰百思不解,今晚来找冯文,是来诉苦,是寻求这位“武林通才”的支持。谁想冯文竟然盛赞妙真所为。

冯文也是不肯多言,只说:“凤杰,你还年轻,你姑姑正是高瞻远瞩呀,仔细考虑一下。”

“可这是所为何事呀?”

“明日你姑姑自会陈述清楚。去睡吧。”

杨凤杰噘着嘴回屋,骇然发现书桌边坐着个白衣少年,他年岁与凤杰相当,清瘦颀长。束发的银冠上嵌着一排圆润小巧的珍珠,正衬得此人面如冠玉、唇似涂朱,虽然还显稚嫩,脸庞却轮廓深邃,棱角鲜明,大概传说中的陈平、周瑜也不比他更美。

杨凤杰正在气头上,汹汹喝问:“你是何人?”

白衣少年置若罔闻的将书合上,莞尔道:“孙子兵法和金函奇门遁甲,公子想必胸中自有经纬了?”

杨凤杰眉眼一皱,没好气地说:“你是跟谁来的?我怎么没听说谁还带着个少年徒弟前来?”

白衣少年狡黠神秘的笑了笑:“久闻杨公子大名,在下特地前来瞻仰一番,怎么,不欢迎?”

“夜半更深,谁有功夫听你卖关子!”

自始至终,微笑都漾在白衣少年的唇角,他的脾气似乎温和之极,“在下姓关,单名一个狄。公子也可称区区张狄,如果你还不喜欢,还可叫我杨狄。”

他的自我介绍倒相当别致,杨凤杰扑吃一乐,白衣少年已道:“生父养父义父,这也奇怪么?”

一句话倒让凤杰颇觉失态,关狄望望窗外说:“如此朗月清风,区区在外面略备几样鲜果、一壶香茗,不知公子敢出门一叙否?”

杨凤杰岂有不敢之事?轻蔑地冷笑一声随他走到院外,远远见一株槐树下有位中年男子坐在石桌边赏月品茶。

关狄引凤杰坐下,也不介绍长者便自顾自与凤杰攀谈起来:“久闻剑圣玄云是令师,公子想必剑术超凡?”

“岂敢,凤杰只是学了点皮毛而已。”

关狄押一口茶笑道:“区区幸得机缘巧合,也得了武当一套剑法,正不知练得了几分功力,想请公子帮忙一试深浅,不知公子有此雅兴否?”

明摆明的挑战,杨凤杰岂有示弱之心?他缓缓放下茶盏微微一笑:“武当剑法套路甚多,凤杰也只是粗通一二,不知关公子得的哪套?我们切磋几下相互指正也好。”

关狄先向中年男子点头致意后对杨凤杰拱手道:“请!”说着先跳到月下亮剑立了个门户才说:“区区得的是几式九宫剑法。”

杨凤杰一边拔剑一边笑说:“妙哉妙哉!九宫剑法轻灵稳健、攻防有度,在下得请关公子指教了。”说时一招“三环献礼”向关狄逼去。只见笔直的长剑化作一道冰冷的银虹,灵巧得像紫貂云雀。关狄明知这招来势汹汹劲力可摧金断玉却故意卖一绝险空档与他,牛头不对马嘴的用起“礼剑吐蕊”。

杨凤杰哭笑不得:自己抢了一招,用“敬剑”起式理所当然--为显尊重对方么!关狄冒险还礼岂非太愚?要不,是他轻看自己?

这样一思量,手上的劲道竟缓了三分,只见关狄双足一点,向后平平退去整整一丈!那份迅疾敏捷,便是飞矛灵猿也要自唉不如!敢情他是炫自己轻功呢!杨凤杰不由一乐,紧追一招“彩云飞射”。

关狄轻轻化开他的剑式,这才扎扎实实动起手来。杨凤杰与其换过五招便在心里惊叹:这个少年不简单!

要知他自幼得名师指点,至今还没有同龄人能与其分庭抗礼!本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今日才见到天有九重!这么想着,手上尽使些奇招怪式,欲险中求胜。

关狄明显为他所制,便每到绝险之处,他往往或缩或颤,机灵灵躲过剑芒脱身而去。杨凤杰一时真吃不准他武功来历:此人虽用的武当剑法,但以武当剑法他却绝对不该化开险情!若说是他对剑道领悟甚深熟能生巧吧,这一套九宫剑他却又耍得平平!

关狄也惊讶这位杨公子的剑术,多次遇险后不得不说:“杨公子剑术小生佩服!不过在下思量,若公子心神定力再修习一番得更上一层楼--刚才我以礼还礼,便将公子心绪影响,否则我便是龙驰凤舞,也被你一招制住!”

格斗中被对方招式或者言语影响,绝对是习武大忌。杨凤杰心说惭愧,口中却硬道:“凤杰与公子并无新仇旧恨,怎肯一出手便伤人?”

关狄并不争辩,微微一笑,手上长剑却凌空一划,一招“斩草除根”冷到冰点,杨凤杰不敢怠慢,拿出剑走三宫的上乘剑术,两剑相交击出几点火花,二人又同时撤力,疾速剑走偏锋,宝剑斜飞上前。只听石桌边的男子击掌三声,这边两人已定在月光里。杨凤杰的剑指着关狄胸前要害,但颈下亦感到对方宝剑的森森寒气。

四目相接,双方同时会心微笑、收剑、又大笑出声。

朗朗笑声顺着夜幕传出好远。

石桌边的中年男子以目示意二人落座,从袖中抽出一本书轻轻放在杨凤杰的茶盏边。

关狄笑着解释:“这是与公子的一份薄礼,但愿公子不见弃。书中所载,公子可与江湖通才冯大侠一起阅览,只请公子不要告知令姑姑和李将军。”

杨凤杰低头一看,书匪上四个隶体大字:柔拳通谱。他暗吃一惊后完全糊涂了:这等珍贵拳谱二人为何无偿相赠?他将书轻轻一推,笑道:“如此珍贵之物,凤杰无功怎敢受禄?”

关狄又是一笑将书双手捧着放到凤杰手心里,道:“公子,我二人也不会无故将书相赠。另请公子放心,在下不敢劳烦公子做事,这书是家传也没有什么相关纠纷。”

杨凤杰听他弦外有音,又见他点出冯文之名心知其中必有因缘,便笑道:“既如此说,杨某不收反显得见外了。”

关狄整整衣冠,站起才说:“从今往后,关狄便当公子是兄弟了。”

中年男人也满意的站起,与少年径自离去。

杨凤杰将书翻开,又见几个大字:“百川归海”粗看几行知是武功,却从没听过这个奇怪的名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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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出师会逢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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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白衣少年的奇怪行止,杨凤杰自然纳罕,本待去问冯文,但次日一早便见杨妙真为一大庄子客人忙近忙出,想到要脱去麒麟褂,夜里的奇遇就无心讲了。

押到下午,各路英雄到齐后杨妙真在演武场设简座清茗待客。杨凤杰的三位师父依礼数将凤杰交托于妙真以示出师。

礼仪毕,杨妙真却叫凤杰立到场中央,拉着他手慷慨激扬道:“三十年来,我杨氏兄妹致力于抗金狗、复汉人江山。从相约豪杰杀掠官史到揭竿起义、从占三州五城到红袄军自瓒年号,再为仆散安贞所制、家兄死于舟中,一路风风雨雨苦辣酸甜,幸得各路豪杰相助!转眼青丝已斑,回首往事心绪难平,是非功过却还没有定论,但妙真经过二件伤心事:除家中亲人遇难外便是南朝正统之师称我为贼,一句苟同于金狗的红袄贼让义军大失民心,江北父老整整历了五年才重信吾辈之耿耿忠心!思前想后,妙真自谓无愧于心,若说真有对不起南朝故主的,便是嘉定六年自瓒年号以为号召……宋室几百年积业,自不容汉人另立国号年号……”

话说到这里,已有沉不住气的在下面纷纷议论。

武林盟主宴阳也站出来说:“李夫人此言差矣!宋室无能,只求苟安于江南,他们纸醉金迷沉于享乐,哪管江北父老的水深火热?便是孔孟之说,也分忠君与忠国,南宋皇室有愧于民,而夫人正是为国为民,他们见你才该羞杀!”

话音未落一个身宽体胖的和尚站起来叫道:“老僧一向佩服夫人气魄,你怎么学起拖拉来?!那小朝廷只会割地求和岁纳贡银,只会称侄称臣,头缩得跟乌龟儿子王八孙似的,还拿什么脸见天下人?他×××干脆称金狗格老子也个熊!咱们顺应民心反抗金狗,管他在那边说什么!哼,没用没胆的一群酒襄饭袋,到头来只会个怕!怕!怕!!怕他个鸟!论文他们连礼仪都是学咱们汉人的,论武,夫人领些锄头菜刀也将完颜家整得屁股跟着了火似的坐不住!自古成王败寇,立年号就立年号,夫人理直气壮!”说到义愤处胖和尚的脸都涨成红紫色,手中禅杖把地捣得咚咚响。

眼看他又要破口大骂,一位白须飘飘的道人从旁拍拍他的肩赞道:“心灯大师就这副性子真,豪气干云!”

心灯和尚看是玄机道长,扑通又坐到位子上去了。

一位虽穿着僧袍却蓄发戴冠的年轻人笑道:“不是少林的都护短,在下真以为心灯师兄虽然言语粗鄙了些,却句句发自肺腑!李夫人,有大家支持,你和李全将军还怕凤杰年轻无人信服吗?”

杨妙真看看凤杰,微微一笑说:“妙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回想从前自封年号的日子,实是情非得已。宁宗初登大宝之时确也有志挥军北上,北国万万父老是有盼头的。无奈开禧北伐失利后,史弥远发动宫廷政变击杀主战的韩仛胄,不久签下‘嘉定和议’。大宋皇室偏安一隅不图收复失地,家兄纵有通天本领也总归名不正、言不顺,自封年号只是权宜之计,用以号召民心而已。否则危难关头,让人抱走凤杰时大可在他身上穿龙袍而不是麒麟褂,龙才是真天子啊!家兄取意‘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红袄军只是汉人的一支,是不与宋室为敌的!多少年忍辱负重腥风血雨,我杨氏兄妹并不图那一己私利,一个‘天顺’年号实非本意!江北黎民不再受苦受难,便是家兄平生所愿矣!但此举未得南朝首恳,也算是‘总归大胆了’--这是家兄生前的意思,现在宁宗去位,我主又有北上之心,当初杨家强取的,还还于他们!虽说在座的都支持妙真所为,到底有对此耿耿于心者,在国家危难之时,杨妙真也乐得抛却浮名虑利与天下英雄站于一线!我们的敌人只有金狗一个,不论南面正统之师称我红袄军为义为贼,杨妙真都是大宋的臣民!皇上挥军北上,杨妙真与夫君自然不遗余力明暗两线相助,纵然赶走金狗后只落得‘草寇’二字,妙真也乐得浪洂江湖快意人生!今天,是小侄杨凤杰出师的日子,妙真也想趁此抛却浮名轻装上阵,以示王师北定红袄军是欢迎之至的!妙真此心朗朗可鉴日月!”说完,低头向凤杰问:“你要当众脱去麒麟褂么?”

虽是问句,但妙真眉梢眼角尽是从容之色,她知道凤杰的玲珑剔透,响锣无须重鼓敲。

杨凤杰自然听得明白姑姑一片苦心,他略一沉思,斩钉截铁地说:“嫁轩(辛弃疾)有识有才,南渡投奔朝廷却闲居铅山二十年,已让天下英雄却步,如果我身上这件麒麟褂也能阻住铁血男儿的报国之路,凤杰不要也罢!各位叔伯前辈在此,凤杰请诸位做个见证!自今日,天顺号废,杨凤杰只是一介平民!”说着将暗红色袍子脱去,露出一件火红的衬褂,上面栩栩如生绣着对火麒麟,张牙舞爪,欲怒欲出。

冯文带头击掌三下,一时叫好击掌声此起彼伏。

杨凤杰低头看看雪白的麒麟身上的描鳞金线和金黄色绕身火苗,目中微有留恋之色,但他手上却不停顿,一粒粒解开布扣。

叫好声怱地停住,上百人落坐的演武场却静得听得见呼吸之声。几百只眼睛全盯着杨凤杰的手。

忽然一阵马蹄声,一个白衣少年跨匹粟色骏马直冲过来,用他尚未脱尽稚气的声音高叫道:“李夫人快请诸位英雄速速离去!叛徒国用安凭着夫人所留暗记差人寻到此处了!大军立马就到!”

众人一时猜度不出他是何人,哪知此言是真是假?

杨凤杰抬头一看,吃惊道:“你?”

杨妙真已问:“这位小兄台是哪道线的?”

白衣少年哈哈一笑,一边勒转马头一边随口吟道:“黄昏浮云得蔽日,夜来暴雪矮阁楼。为此不把行期改,笑看青松不低头!”

杨妙真惊喜的打量这个俊美的少年,这份英雄气概难得落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身上!首先,他聪明,不说姓名却委婉道出他是起义的拥护者,同时把金人南压“浮云蔽日”“暴雪矮楼”归于“皇昏”,也当真大胆之极!不低头的青松用以形容义军,一片赞赏之情合在字里行间。

但她还是追问一句:“你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白衣少年侧着头定定看着妙真,不卑不亢的仿佛在问:“难道我就不可信吗?”但他终于说:“晨风送简,子月取物,玉门不见春风度!”杨妙真讶异的挑眉:这是圣手宝盗关良曾用的记号!若是圣手宝盗关良的消息,自然假不了,他的消息向来又特别灵通,自己手下人浑然不觉时关良已深知就里了也不足为奇。

她刚要称谢,那白衣少年已扬鞭纵马,绝尘而去。

杨妙真向众人拱手道:“不想来了桩扫兴事,还请各位暂避一时。”

心灯和尚叫道:“哪里跑来个奶娃娃!铁定是捣乱来的!咱们岂是吓大的?吓,就他消息灵通不成?”

在座的有听出圣手宝盗那关字的,却也心下狐疑:此人一向古道热肠,又是杨安儿生前好友,他若有消息怎么会不亲来相告?

他们哪里知道杨安儿在泰和年间初起兵前,曾向关良托妻寄子,后来起义失败杨安儿诈降,一去金营就是近十年!再等到“天顺”元年父子相聚,当初母腹中的婴孩已十三岁,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仆散安贞大军压城之时,孩子再次与父亲走失,竟死在一个功夫平平的无名金将矛下。关良自愧未尽教导责任,使女娃武功太差不能自保,这许多年都处处躲着杨妙真夫妇。

杨妙真多次传话请他共一番事业,指出当年之事只因侄女太过年幼,是哥哥安儿保护不周才酿成惨祸,无奈关良一意孤行,十多年耿耿于怀只做他的独脚大盗。

今日他得了消息只差人相告,也在情理之中。

杨妙真一时也说不清来龙去脉,只得含糊道:“这个少年的话,我信!”杨凤杰突然接过话头:“他叫关狄,是我的好兄弟。”

众人犹犹豫豫向外散去,刚刚出了大院,顶头迎上大队的金兵!这才知道少年字字真言,暗悔方才拖拉了时间。现在是狭路逢仇,不战不成了!

只见心灯和尚大骂一声:“真来了!他孙子!”就将椫杖一举首当其冲扑上前去。

为首的将军也一声长号,打马上前一枪刺来。

里面的人听见刀兵之音急忙赶到门口,杨妙真一看对方的阵势就高呼:“力求自保!个个撤开!”今天到这里的都是武林中成了名的英雄,虽然金兵来势汹汹硬拼必然吃亏,但分开撤离问题倒也不大。

心灯和尚一杖击倒三个士兵,大声答:“贫僧没那么憋气,怕他个甚?你们走我来断后!”

杨妙真也抡枪上前与金人战到一块,大声说:“不是断不断后有用的!各保各的,走!”那个蓄发的少林弟子也说:“师兄莫要冲动,他们暗中集结全城的兵力,必然还有安排,硬拼不是办法!”

“还是孤灯的话对,心灯,带少林弟子撤开!”少林慧娴长老厉声说。

他们的话如数落入金军耳中,为首的将军岂能无动于衷?他一边喝令军中将士将整个园子围住,一边紧紧缠住心灯,大笑道:“杨妙真,识时务者赶紧放下兵器,今日断不让这里飞走一只鸟!”

“好狂妄嚣张的口气!尝尝姑奶奶的梨花枪!”杨妙真口里虽硬,心中却暗自后悔:不就是凤杰出师么?在楚州便结了,非要到莱阳来!妙真啊妙真,如果你害了天下英雄,拿什么脸去黄泉见兄长!

本来楚州是李全挥军占住的地盘,这莱阳却早给金人夺去了,舍进而取远只求个告慰兄长亡灵,又如此大动干戈弄到这步田地,当真不妥当了。

那将军不甘示弱的冷笑一声:“杨妙真,我呆会让你见见故人!想你也会……”话说到这里,那将军一怔,大喝:“拿住他!”

原来是杨凤杰冲杀出院子,匆忙间,他竟忘记套上长衫,一身火红的贴身华服甚是闪眼,那一对白色金火麒麟随着凤杰的左冲右突在人群中晃得金光夺目。

金人见状纷纷涌向凤杰,谁不想立个头功?一时弄得凤杰真有几分慌乱,他虽说自幼习武,到底对敌经验不足,何曾见过这蜂拥而来的阵仗?

杨妙真见状想杀一条血路靠近凤杰,高声道:“贤侄小心!”但匆忙间也分不开身,她见玄云道长和冯文也跃向凤杰才又沉着厮杀。

冯文仗着轻功了得,险险几个凌空翻身从金兵的刀林枪雨上空闪过,落到凤杰身边帮他刷刷几剑搁倒数人,严厉又满含鼓励地说:“稳住!将平日里所学的抖将出来!”凤杰点点头,专心对敌。长剑化作一道银虹,所过之处血雨横飞,连白色麒麟上也沾染得斑斑点点。

冯文放心一笑,道:“各路英雄只管扯呼,风紧拖不得!”

大伙闻言渐渐撤开,顷刻走散了十之三四,落下满地的温尸鲜血,场面好不凄凉好不残酷。

大战正酣,杨妙真又闻马蹄声声,只见又来数十骑身着华服、头戴番帮毛帽的人,侍走近一看,她冷冷一笑大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庆山奴大将军!龟山一战尝够了姑奶奶的枪,今儿又来领教什么?那回你主子把你从元帅降到了定国军节度使,亏你还敢放胆过来,要姑奶奶喂你多少苦头才够?”

庆山奴也不恼,示意兵士不要围攻妙真,诡秘一笑说:“本将军大老远的赶来,是为了夫人见见故人呀!”说话时几匹骏马向道旁一撤,露出条通道来。两个身着暗紫色锦衣、金人发饰的男子架马出列,杨妙真见了险些气破肚肠,呸了一声不再说话。

那二人仿佛没有看见妙真脸色,只管招呼:“弟妹”“嫂子”

“哪里跑来两个金狗?杨妙真我不认识!”

“弟妹莫要说气话,杨兄弟死后,哥哥走投无路才投靠我主。弟妹,大哥可没做过对不起弟妹一家和众弟兄的事,你跟我作色又是何苦呢?”

“呸!”杨妙真大骂:“国用安,你个卖国贼还要脸不要?若你还有人性,带我和众兄弟走,若没有,只管动手!没什么话可说!”

“弟妹!其实咱们就是那没了娘的孩子,本已天不管地不问,有朝一日来了个晚娘却要排斥,说起来,怎么见得亲娘定比晚娘好呢?咱们不都是给亲娘丢掉不问的了吗?”

“你哪来的歪理?!”

“弟妹,不是没你的活路啊!”国用安故作语重心长:“我主早有言在先,只要李全兄弟来,便有淮南王爵等着,妹子另有王妃的诰名,人生一世不就是青史留名吗?在吴在越,都能名列忠臣,只有弟妹才会两边止落一贼耳!”

“你说这话脸也不红!国难当头你不以天下为己任,只图一已私利为金人当鹰做犬、祸乱我九万里大好河山!”杨妙真将一缕秀发咬在口中,切齿道:“我没这样的兄弟!要做忠臣我遂了你,要你立刻做成‘忠烈’!”说着手握长枪,拼尽全力扑将上来。

国用安的武功在妙真之上,他不慌不忙的以“丹凤朝阳”的“敬”式化开攻来的劲力,作态说:“弟妹,哥哥心中却是有弟妹的!”

杨妙真虽知不敌,但见群雄早散去了十之八九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狠下心来欲以命相拼,冷冷道声:“看招!”使出生平绝学。她那一杆梨花枪纵横沙场也有二十来年了,鲜少有敌手。国用安勉强闪了几式,拔刀还手,冷笑:“我叫你声弟妹是看在往日情分上,你莫敬酒不吃吃罚酒!”

杨妙真哼道:“当我不知道,你的狗皇帝赐你金符金印钱财无数,不就是要你招我夫妇卖国?做你的春秋大梦!”

国用安听得恼了,招式忽变,阴沉沉的攻过来皮笑肉不笑的逼了一句:“那位,想是贤侄了?”

他岂能看不到身着麒麟褂的杨凤杰?当年杨安儿、国用安、李全、时青四人遥拜为兄弟,彼此也知根知底的,今日一见褂子,他就知道是杨安儿的儿子长大了!

杨妙真登时心绪大乱,一不留神右肩给削过一刀。长枪用于远博,可国用安居然接近她的身子,她真落到下风去了。杨妙真咬牙道:“国用安,他是什么人!你不怕百年后九泉之下没脸面去见死去的兄弟吗?”话未说完,她就惊觉时青的目标早就是凤杰了!如今冯文也给他逼得手忙脚乱,再分不出只手来帮凤杰。

妙真大急,她深知时青的暗青子是天下一绝,且剧毒无比。若他要活的凤杰还有一成走脱的机会,他真下死把,凤杰年轻功浅怎抵得他一双纵横江湖风云叱咤的辣手?!

恰在这里,混战的人群中出现一白衣少年仗着马骏直冲到凤杰身边,凤杰大声说:“兄弟!你来了!”稍顷,他又浓眉一拢,虎声虎气的说:“危险,你还是先走你的,别管我了!”

白衣少年哈哈一笑,亮出宝剑来先斩杀几个金兵,仰天长啸一声翻转身子凌空直冲时青攻过去。

杨凤杰眼见着轻功精纯剑术卓绝的冯师父败于下风,忙叫道:“关狄,回来!”

然而关狄的一柄三尺利剑早插入冯文与时青之间一荡,分开二人后,宝剑一抡,只一招就同时向时青气海、软肋二大要害刺去,又一脚横扫千钧,竟封死了时青退路!

诡异!狠辣!凌戾!敏捷!绝!世间还有如此速战速绝的剑术!杨凤杰见了大惊,要知他一向是最优秀的呀!可这个白衣少年,剑法实已在他之上不知多少!

时青伸手抓过一名金兵挡住钢剑,险险躲过后惊呼一声:“百川归海!”他既知道,哪敢小觑?连忙扣一把暗青子在手伺机发出。关狄一招未能得手,紧随上更厉害的招数,时青还真没试过给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几招逼住,他再不想浪费时间,到底是速战速绝的好,还管他杨凤杰是死是活!反正死活都是一件头功!主意打定,他向左横退两步扬手就一阵镖雨钉风!

杨凤杰正在酣战,又不知道时青的暗器淬有剧毒,只随便撩一下剑,眼见只挡得落数枚飞刀!

关狄大急,飞身去截暗器,只听叮叮的声响中他大叫:“小心下面!”原来时青又有几支毒箭取凤杰下盘而去。

杨凤杰闻言跃起,可惜背对时青躲闪不便,迟了半步。关狄放任肩膀给一个金卒一枪刺中,只矮下身形拼命去接毒箭。

那边杨妙真一声惨呼:“天啊,他也是你侄儿,下得了手!”这边关狄扔掉拦住的两支毒箭上前去扶凤杰。

时青洋洋得意,正欲上前又给冯文阻住。

又一匹骏马驰入混战的人群,关狄叫道:“爹!”将杨凤杰一抛,马上的中年人伸手一捞让凤杰趴到马背上仗着宝剑名马向外围冲杀。

关狄的剑术显然与中年人是一脉相承的,那人的剑法比关狄更娴熟狠辣,更潇洒利落,所过之处血雨翻飞。关狄为断后又紧紧跟上,一行三人才险险冲出重围。

刚一脱险,中年人将马缰一勒跃下来道:“杨狄,带他走。”便又返身杀回帮助其它人离开。

他虽生得白静斯文,甚至因为没有生胡须带着丝女人气,做事却豪气潇洒。

关狄跨上马才发现杨凤杰早昏迷不醒,一时真慌了手脚。

他急急找个僻静处胡乱的吸毒、包扎、运功疗伤,折腾得汗流满面也不见成效。这才想起腰间还有圣手宝盗关良偶得的化毒丹,忙喂他吃了一颗。

直到急得关狄面颊赤红眼泪欲滴杨凤杰才微微睁开眼睛。他显然自知情况不妙,断续说出一句:莱阳东五十里沙家寨沙婆婆是名医。

关狄闻言大喜,他本也是知道的,可一到关键时候,竟然忘记了!还好凤杰提醒了他!于是草草留下几处记号带了凤杰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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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6 15:24:11 |只看该作者
第三章:多事的朱纱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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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沙婆婆一看凤杰的衣服先吃了不小一惊,二话不说领二人进了屋,切脉时她说:“时青的固血凝脂膏?”

关狄点头,急问:“要紧吗?是他下的手!”

沙婆婆让凤杰趴在床上,掀起衣物察看伤口后慢慢说:“腰下二寸,幸亏从后射入不算是要害。小英雄,你守好了他,我去准备点药材!”说时取来一只火罐焚纸,扑的贴到凤杰后腰。

她正欲出门,又放下一瓶药道:“小英雄,这是上好的刀伤药!”

关狄随便洒在自己肩上便了,坐在床头握着凤杰渐渐发凉的手六神无主。

不一刻,听见脚步声,他警觉不是沙婆婆,敏捷的拔剑隐于门后,推门声起他也挥剑一逼,只听叮的一响,来人竟差点将他手中的宝剑挑飞。

关狄却是吁出了一口气,如此熟悉的手法,不是爹还会是谁呢?

圣手宝盗关良上前看看凤杰,紧皱着眉头问道:“杨狄,他怎么样?”

“听沙婆婆说话,还有救。”关狄略带自责。

关良舒展了眉头,“幸亏你知道沙婆婆。都怪我弄错了消息,不然我和你义父截住时青几人,你引开刘安国和吴歪头可就没这事了。金狗的人虽多,只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结果我们碰到了吴歪头你扑了空……杨狄,你的伤重么?”

“没事。爹。那边怎么样?”

关良摇摇头,慢慢地说:“刚开始时也走了一些英雄,到咱们走后,时青、国用安腾出手来助拳又让弓箭手把咱们的人逼到城门口,硬是活捉了一些,其它的,也给冲散了…………还好,各路豪杰的领袖人物没有太多损伤…………”

正说着,沙婆婆走进来,关良的声音陡然一变,语调也平静而彬彬有礼:“多谢沙婆婆出手相救。”

沙婆婆放下药说:“是杨恨杨大侠?放心将他交给老婆子吧!”

关良今日易容成杨恨模样,是不想与杨妙真照面。“那杨某放心了!还请沙婆婆多费些心,我设法通知妙真凤杰在此。”不容二人答话便跨出门去。

杨妙真一赶过来便急急问道:“凤杰怎么样?”

“已上过药。明日天黑便会醒。”沙婆婆信心满满的。

杨妙真放心一些,怜爱的抚抚凤杰的额头,叹息道:“都怪我!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怎么向哥哥交待!”说时看到床边的关狄,拉过他手问:“好孩子,你和凤杰什么时候认识的?难得他交到你样的朋友。”关狄舍命相救,她全看在眼里。

关狄和杨凤杰见面不过二次而已,他也不敢胡诌只好含混过去:“我们……是好兄弟。”

杨妙真欣慰道:“好,好。不如姑姑主持,让你们结为异性兄弟。”关狄却突然局促起来,连声道:“不不不。”溜到外面去了。

到次日掌灯时分,却不见凤杰转醒。沙婆婆查看了伤势又切过脉,奇怪的喃喃自语:“不对呀!”杨妙真一下紧张了,惊问:“出了事?”

沙婆婆问:“小英雄你给他吃过什么?”

关狄连忙拿出化毒丹,沙婆婆跺跺小脚:“糟!化毒丹中有一味和雄黄相克的药!坏大事了!”

“那怎么办?”杨、关二人齐齐叫道。

沙婆婆止住二人,“让我想想……”

关狄扭身跑到门外,哇的哭出声来。杨妙真忍着悲伤,追出来说:“好孩子,又不怪你!”关狄止住泪,反安慰妙真说:“他是不会有事的。我不是为这个哭。”

杨妙真回屋,忍不住查看凤杰的伤势,心疼的要滴下泪来:他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啊。

沙婆婆自言自语:“办法是有,只是太难!”

“什么办法?”

“我配药酒擦在公子后背,再请个内力有修为的人用真气缓缓推拿,由后心四大要穴将药力催入,引入气海先保护好他的心脉,我才能争取时间下药救治。只是这份功力……”

杨妙真为难道:“这样的内力,得找敌得过少林慧娴长老的人!这一时--群雄都给冲散,比平日里更难联络!”

关狄从门外说:“我来试试。”

“你?”

关狄微微一笑,显得斯文有礼,他坚定自信地说:“我的内功,可以取巧。”

沙婆婆狐疑的问:“可你太年轻,内力不会太深厚……真力消耗太多会伤身的……莫非你说的是,百川归海?”

关狄点点头,沙婆婆在此时只能默许。关狄是生平第一次以内力救人,折腾半宿,收功时已虑汗淋漓面色惨白,人也摇摇欲倒。杨妙真感动的一把扶住他说:“好孩子,凤杰认识你,真是他识人!关狄,凤杰的命是你救的,你也把我当姑姑吧!”

关狄只问:“沙婆婆,他不会有事了吧?”

沙婆婆仔细的测过了脉象后说:“这回我可以拿多年的医术担保,他一准儿没事了。”

关狄握着剑,摇摇晃晃的走过去歇息。

杨凤杰醒来时天已大亮,妙真惊喜道:“你好点了么?”又回头唤:“关狄,他醒了!”但不见关狄上前,杨妙真想起沙婆婆的话,不禁有点担心他的身体,推开东厢门才发现早已是人去楼空。

这个白衣少年委实异常,杨妙真不由要门凤杰他的来历。

杨凤杰却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

“怎么,你们闹矛盾了?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他为你做得也够了,你再这样就显得小家子气了吧!”

“哪来矛盾,我认识他才两天!”凤杰虚弱却竭力的说很大声。他最讨厌被骗,这回儿正生气,认为关狄隐瞒武功耍他玩,偏偏姑姑一口一个关狄,全把他当宝贝!

“你怎么这么说话,他为你,可是连命都拼!”

杨凤杰自知理亏,慢慢说:“姑姑,我真的是刚刚认识他。他的来历……你要见了他的东西一准知道,但是他不让我给你看,他只肯让我告诉冯师父。”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虽这样说,杨妙真心里也有了底,她想到关良了。突然,她又想起了什么,急急说:“你的伤口给姑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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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6 15:24:49 |只看该作者
第三章:多事的朱纱痣(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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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凤杰不好意思,扭捏着拉紧了被子。杨妙真突然粗暴的掀起被子大声说:“我是你姑姑!”

凤杰不知姑姑哪来的火气,委屈的将裤子褪下一些,杨妙真一看,惊得坐在床边,低低叫声:“天呐……”

杨凤杰也吓住了,问:“怎么?我还没有好?”

“不是……”杨妙真安慰他一句:“好好养伤。姑姑有事先走一步,呆会会有人来照料你的。”不由分说站起来开门走出。

外面的阳光晃得妙真有点张不开眼,她扶着枪杆摇摇头赶走眩晕的感觉,急急忙忙寻找凤杰的三位师父。

偏偏一时没有音讯。

杨妙真急得在光复会总堂破口大骂:“废物,一群废物!昨天还在莱阳,今日能走多远?我多少年都指着你们,你们就是这么做事的吗?”光复会是红袄军的地下联络站,他们的人虽没与妙真朝夕相处过,也素知这位义军统领温柔坚忍、平易近人,真没听说她的脾气如此之大!众人听罢,一哄而散寻人去也。

杨妙真坐到太师椅中,喃喃道:“哥哥,妹妹对不起你……杨凤杰,你现在在哪里?生活得怎么样?这兵荒马乱的你流落何方……你可还在人世?哥呀,妹妹从没有做过这等糊涂事!我真粗心大意……这个杨凤杰是打哪儿来的,谁家孩子?”

原来她突然发现自己尽心抚育十七年的“侄儿”并不是哥哥之子!她清楚记得凤杰刚出世时嫂子说过他右股有一粒朱砂痣,当时妙真还玩笑道:“哥哥飘零九州,把我侄女托与他人养,到见面时都不敢相信眼前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是他女儿了!这下可好,哥对凤杰可以‘脱裤验身’!来来,让小姑也看看凤杰的‘记号’,呀!就像是一颗红小豆……红的不是叫美人痣吗?凤杰的美人痣长在屁股上!”

昨天她因为担忧忍不住查看了凤杰的伤势,当时也没有在意。今天忽然想起来觉得他身上少了什么,确认一下才惊觉这个凤杰,不仅没有那颗朱砂痣,该长痣的地方连块伤疤都没有。一个人的痣,总不能平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吧?那凤杰是什么时候丢的呢?

自哥哥死后,杨妙真一心收拾旧部重振红袄军声威,连子女都交给知心姐妹养在个僻静之所,孩子年满五岁再为其寻找授业之师。凤杰虽也在她那里住过半年,却是四五岁时的事,妙真还时不时的去看,若是孩子换了,她再笨也是应该察觉的呀!

要错,只能错在她长久不见孩子时。但“凤杰”拜过师后才长久离开过她,五六岁的孩子,总不至于给人掉了包吧?

还得是更小的时候的事!

她忽然想起一事,心中忐忑不安起来:要错,怕就错在那里!

冯文最先来到光复会,杨妙真急急问:“冯大侠,凤杰是五岁那年拜你为师的吧?”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您有没有注意过凤杰右股有一粒朱砂痣?”

冯文奇怪的看着妙真,摇摇头:“没注意……应该没有吧?”

“冯大侠……杨凤杰不知道何时,弄错啦!”杨妙真急得掉下泪来:“十七年来我都以为我很关心凤杰,没想到他丢了我都不知道!”

冯文也吃了不小一惊,片刻才说:“若错,必是拜师前。这些年我们三人虽说是轮流教他,也不可能弄错了个孩子!”

杨妙真仔细起柱香功夫终于说:“要错,只能错在少林!当初仆散安贞大军压境,义军内部又出了叛徒,城破后,哥哥欲走岠嵎山,他知道一路必然凶险,便让心腹武士抱着凤杰从陆路逃亡少林。还差人通知心灯大师接应他们。之后的两年义军处境艰难,我与李全都是疲于奔命一直无瑕到少林寺……难不成在少林寺出了差错?”

“区区陪夫人前往少林深查此事,如何?”

主意打定,二人疾速赶向嵩山少林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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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6 15:25:20 |只看该作者
第四章:唯天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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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关狄为杨凤杰疗伤后精疲力竭,却又不愿意留下来听杨妙真的感激话。他悄悄趁着天黑走出沙婆婆家,在心里说:“杨姑姑,我是不配做你侄子叫你姑姑的!你不知道,我这样对凤杰并不是因为友谊,我是赎罪来的。如果有一天你们知道我的身份还能原谅从前的一切,我一定叫你姑姑!我一定与凤杰结为兄弟……不不,我这是在痴人说梦了,你们知道了一定会讨厌我拒我于千里之外!”

就这么迷迷糊糊的想着,顺着条小路漫无目的地走,这一带他并不是太熟悉,本想找个客栈的,却渐渐的体力不支。如果不是有着顽强的毅力,他决不可能把药力驱进凤杰体内的。这需要消耗太多的真力而他还太年轻,功力尚浅。

走过一片树林时,关狄只觉得头重脚轻,糊糊涂涂的靠着一棵树歇息,却软软的滑到地上了。

意识朦胧中,听到有人在耳边喊道:“醒醒,公子,公子!公子!”

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一大一小两位姑娘。

那大的说:“他醒了!”又轻声唤关狄:“公子,你怎么啦?”

小姑娘大约十六七岁,长着可爱的圆脸和明亮的大眼睛,那双眼睛在这样的暗夜里也会被月光染得水灵灵的亮,她接过话头说:“他又没受伤,一定是累极啦!大姐,你看他长得白静斯文,又瘦得弱不禁风的,一定是个书生!也只有他们这么容易像他这样落魄!”

“大姐”颦颦眉头,“怎么会呢?他醒了也没力气说话呢!”

小姑娘眨眨眼、吐吐舌头说:“哦!那他一定是饿坏啦!书生也总干这样的事!”

“好了好了,书生书生书生,好像你多了解书生似的。”大的又转回头来柔声问:“公子,你要去哪里,我们可以送你一程。”

关狄想站起来,却没力气,只得说:“我想找个歇息处。”

那小姑娘扑吃一笑,脱口而出:“你找的地方可真不错!”“大姐”嗔她一眼,正欲发话,小姑娘已扶关狄站起,对大姐扮个鬼脸说:“我现在就帮他找客栈,我的善心的大姐!”

小姑娘把关狄扶上马,牵着马缰说:“往回走吧大姐,我刚刚就好像见过一家客栈!”

关狄疲惫的任她们摆布,一直在半梦半醒间。

次日日上三竿,关狄才完全醒了,他运功稍事休整后先下去饱餐了一顿才想起两位好心的姑娘。可她们是连夜赶路,早走开了。

关狄回头想想,颇觉好笑--他真没那么狼狈过。但总算圆满做了件事,他拿出小刀,要刻些暗号通知圣手宝盗关良会合,却意外的发现客栈门柱上新刻了义军的记号。

留话的人身份很高,在问杨凤杰的下落。关狄从关良手里也学过江湖各路暗语,所以也是消息灵通人士。有了这个意外收获,他自然要打听留话的是何人。

没多久,他就听到风声,说是出师会上风云突变,远在楚州的李全立即让女儿李香兰带着丫头小采儿接应妙真姑侄二人。不用说,客栈中的记号必是李小姐所留。

关家的人只要想介入某事,动手必定很快。关狄连忙使出浑身解数,打听到了李香兰今晨赶到了光复会。

关狄惟恐香兰小姐找不到表弟凤杰,自告奋勇的前往光复会打算引路。

李香兰见了他奇怪地问:“你怎么找来的?”

关狄也很意外,这一大一小两位美女正是昨夜送他的好心人!他不由拘谨几分,未及答话,小采儿已道:“唉,你们就是死心眼!我和大姐只是举手之劳,你何必费尽周折前来言谢?”

关狄看看她可爱的笑眼,忽然呵呵大笑,然后卖弄的轻轻拍拍身边的桌子。那桌上有把紫纱茶壶和一只茶盏,此时随着关狄的手落手起向上一跳,而且落下时换了位置!

那主仆二人颇感意外。李香兰年纪大些,又见多识广,不清楚关狄来历之时,小心的微微一笑,不露声色的说:“公子要喝茶吗?李香兰敬你一盏!”说时将身边八分满的茶杯向前一弹,杯子飞向关狄时滴溜溜旋转着,杯口虽然时上时下,却不见洒下一滴香茗。

她要压压关狄的气势,要是关狄是来滋事的就会收敛一些。关狄却有心卖弄好挽回昨夜的颜面尽失,便高赞一声:“好!”说着伸手做接杯状,却又轻轻一弹手指收回手来,但见那杯一抖,甩出了一道细流后折个弯要落到一张小几上。关狄手臂一扫白袖一挥,那股细流竟然乖乖流入他口中,不多不少,正是抿一口的分量。

喝茶的时候,关狄一双眼睛却看着李香兰等着她出手。李香兰没有动,小采儿却偷偷一弹手指,用一粒瓜子击碎茶盏。她所用功夫并不稀奇,但时间握得很准--正是茶盏落到小几上的刹那!关狄猝不及防,不由仔仔细细的看看小采儿。

小采儿圆眼一睁,作态道:“就是茶不好喝,你也不能摔我家的碗呀!”

关狄哭笑不得,这种比内功比巧劲的勾当,都以不动声色作幌子,要是李香兰击碎了茶盏,大可当她功夫不到,劲没有捏准。可小采儿是个丫环,关狄没有防得她,就很没面子!现在小采儿得了便宜还卖乖,说他捽碗。关狄要再和小丫头斗法,等于是自降了身份,但一时真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得干笑着拱拱手,“小姐家真是藏龙卧虎呀!连这位姑娘都有如此身手!”

李香兰对小采儿微微一笑,才答话:“哪里哪里。不知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关狄径自坐下,问:“小姐此番前来,是否为凤杰兄弟?”

李香兰显然吃一惊,忙问:“你怎么知道?”

她的身份在外人面前还是隐秘的事,不然小采儿何必叫她大姐而不是小姐呢?

关狄挑挑眉,一脸无辜的说:“小姐留话问杨凤杰的下落,区区怎敢隐瞒?”

李香兰又吓一跳,她所留的是义军的联络信号,外人不该知道的呀!她仔细看看关狄,确不熟悉,难免问:“你是……”

关狄开门见山,“想你也查知混乱中一个白衣少年救走的凤杰?”

“你就是那个白衣少年?”小采儿在一边叫起来,她早已听说那少年是如何神勇如何高明、如何以一当百,想他该是何等的神仙人物,哪料到半路上遇个“书生”就是他!他又怎么会防不得自己出招?

小采儿哪晓得关狄的体力至今未曾完全恢复?

的确,关狄生得太文弱,又清瘦颀长,显得满身都是书卷气。

但人不可貌相,关狄呵呵一笑:“我今天的衣服黑了吗?”

小采儿自觉失言,吐吐舌头缩到香兰小姐背后立着。

李香兰暗自付道:“看来是了,他救走凤杰才会知道义军的记号嘛!是凤杰告诉他的呀。”于是说:“杨兄弟现在怎么样了?”

“他……现在应该好些了吧?”关狄起身:“小姐,在下带路。”

一行三人赶到沙家寨,杨凤杰惊喜的叫道:“表姐!你找我来了?”

关狄奇怪地问:“杨夫人呢?”

杨凤杰不理他,自顾自地说:“姐,我一直佩服你的志向,好不容易熬到出师正要跟姐姐共一番事业,却弄成这样!出师会上就给人伤到,我都没脸见人了!”

李香兰到底年纪大些,好言劝道:“表弟,你操之过急了吧?胜败乃兵家常事,最要紧的是别给胜败拢了心底的志气,要经得起风雨才是!再说,时青的暗青子,放眼江湖谁不畏它三分?何况你才出师!”

杨凤杰偷偷看看晒在一边的关狄,对他能游走时青手底并逼住时青是又服又妒。本已不理他,却见关狄略显可怜的无辜神态,心中有点过意不去,顿了顿又说:“表姐,我还不至于灰心丧气。姐,倒是姑姑行事奇怪,她最疼我的却把我丢在这里--你不知道那暗器差点儿就要了我的小命!你说姑是不是不疼我了?”虽是向表姐报怨,到底回答了关狄的问题。关狄虽不知何时得罪了他,听他语气松动也不禁喜上眉梢,追着问两句:“沙婆婆呢?你好些么?”

杨凤杰虽受到很好的教育,却被宠爱过溺,又未脱孩儿心性,一时颇小心眼的容不下关狄比他强,爱理不理的说:“姐姐,沙婆婆只会摆弄什么药草治得好我的病,也不问我心里闷不闷,我才能动一动她就动不动将我丢在这里不管!”

小采儿站在香兰小姐身后咯咯笑了,天真的笑话关狄:“人家不理你呢!”

关狄的面孔瞬间雪白,又忽的充血变成赤红,他急忙低头从凤杰床边站起来要出去。杨凤杰心知是自己不好,抄住关狄的手亲热的说:“我冷落你了。我见了表姐一时太高兴。她可不是般般角色呢,她发过誓愿说一生只为义军,什么都可以不要!你说难得不难得?”

关狄热脸贴上了冷屁股,心里自然难受,但转念一想:父债子偿,这难道不是上苍太公平么?便忍住不快要坐下来,正好凤杰向他夸赞李香兰,开心的顺水推舟:“在下头一面见香兰小姐就被她的气势所折服!”

李香兰瞄一眼关狄,竟羞得满面通红,小采儿从旁笑说:“真是真是,我家小姐拿不住了!”

关狄轻声问道:“咱们怎么办?在这里并不是太安全。”

李香兰知道他故意岔开话题解她的羞涩,不禁感激的向他温柔一笑。

小采儿人鬼机灵,忙忙的说:“关狄大哥武功高,人又好,一定肯保护咱们的是不是?”

李香兰赞许,杨凤杰却对“保护”二字颇为反感,脸色稍稍一寒,关狄已说:“保护不敢,只是能与二位姑娘结伴而行,关某倍感荣幸。”

他也到底是个孩子,一心只关照着杨凤杰的想法,又不想做得太迁就他,却忘记此话更是不妥当。

果然,此后几天小采儿总缠着他打听这打听那。她还跑去向小姐说:“你看关公子怎么样?别不说话,他又温存又细心,又好脾气不计较,武功放眼江湖也没话说--年轻有为的嘛!小姐,你看凤杰少爷对他那样,他还跟着咱们,有什么企图的吧?”

“去去去,小丫头乱嚼舌根,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啊哈,给我说中心事了吧?”小采儿笑闹着:“我可打听过了,他跟凤杰少爷同岁,小是小了点,但‘女大三,报金砖’嘛!”

香兰小姐站起来作势要打她,小采儿一跳便跳到院子里,乐不可支的:“我哪有那么笨给你逮到!”李香兰又羞又恼,追到院中来。主仆人二正闹得不可开交,关狄端了药碗走过来,一不留神给小采儿撞了个满怀,幸亏药没有洒。

小采儿大窘,香兰小姐一乐,回房去了。

关狄安慰道:“是我不小心。”才向杨凤杰房间里去。

再出来时有人叫道:“公子,公子。”抬眼一望,小采儿站在翠翠的桃枝后面向他招手,浓绿的枝叶衬着小采儿鲜亮的衣饰和明眸大眼,关狄的心不由的一跳。

他隐隐觉查了什么,俊脸微红的走过去。小采儿大大方方的将一颗用红线穿住的南海珍珠拎着展示,又突然一跳将红线挂到关狄脖子上,一溜烟跑掉了。

关狄出了一会子神,微笑着将珍珠贴身放好。

不觉间一旬时光过去,杨凤杰恢复了几分,李香兰考虑这里毕竟不太安全,不如与她一道前往少林。虽然这样算是“过家门而不入”,但可走水路,应该费不了多少时间,且一来行舟不用车马颠簸,凤杰到了后还可以在少林寺养伤、二来李全久已想请慧娴法师到楚州授徒,杨凤杰亲自去请,更显得庄重些。

关狄知道大街小巷都有凤杰身着麒麟褂的通缉画像,义不容辞的担当起保镖的角色。这一路他是鞍前马后张罗着,细心而周到。幸亏圣手宝盗关良的技艺他也学成六七分,还不把搜捕令放在眼里。

本应一路无话,谁想李香兰见关狄这般殷勤周到,不由地问凤杰:“你真厉害,何时交到这样知冷知热的真心朋友?没想到你的嘴那么结实,连姐姐都不知道。”她的本意是想多知道关狄一些情况,却提醒了凤杰。

本来他行走在江湖上总会得到很多照料,关狄对他好他便也没在意,李香兰这么一说,他倒不由要想:他对我太好了!我又不熟识他!他怎么会这么一厢情愿?谁会刚认识某人便对他掏心掏肺的肝胆相交呢?他不会有什么目的的吧?

但又有目的呢?骗取信任抓他献给金人?不可能。要么想混入义军?义军本就是广纳四方才的么。

凤杰七想八想,那两天便又对关狄不好,心下也想试探他会不会给气走,要是他非要死气掰掰要留下,就真要不怀好意了。

可怜关狄知道到少林还有几百里路程而且全在金兵控制中,哪里敢离开?他不知道凤杰是有心针对他,只当凤杰身上有伤心情不好,且他也不了解凤杰,以为他平日里也是这样的脾气,便一应的气吞声。他们自莱州湾买舟入海,从黄河直逆流上到荥阳附近才贴岸来。

一天晚上,凤杰与他同宿,忽然看到那颗珍珠。他觉得眼熟,便要看看。关狄倔不过他,只好摘下。杨凤杰熟练的靠近灯光一照,果然见到两个蚊足细字:香兰 !

他登时恼了,原来如此!这人要装作好人接近他,好走入义军上层,现在又去引诱香兰姐姐想做李全的东床快婿!倒是,倒是,这还真是一条终南捷径!以他的武功、才华和为人,只要入赘李家,接李全的班还不是易如反掌?

杨凤杰头一次觉得地位受到了威胁,杨安儿虽是红袄军的创始人和统领,毕竟死了十六七年,现在虽都说凤杰是“少主”,一切事物却还是李全说了算的。

这个关狄,当真不简单呢!忍气吞声一团和气的笑面狐狸呀!想到这里,杨凤杰将珍珠向他一捽,冷冷笑道:“我爹死了,我却还没死呢!有姑姑和我在,红袄军就有杨家大半!”

关狄听得云里雾里--他还当珍珠是小采儿的呢。指甲大的南海珍珠并不太稀奇,小采儿拥有一颗用来定情也不奇怪。他怎么知道这颗珍珠希奇希奇在上面刻有笔划比头发丝还细的字呢?

关狄讪讪笑着接过珍珠挂好,心里却摇头叹息:他真是给惯坏了的脾气!这样对红袄军是祸不是福呀!我好歹把你们送到少林,还是早早离开的好。不然我可受不了啦!爹,这就是咱们应得的报应么?我把心割下来送他吃肉,他也当是酸的……

好不容易押到少林寺,杨凤杰还是不阴不阳的丢下一句:“你们等着,我去找慧娴法师和心灯大师。”

少林不进女客,关狄同来的却应该进去的。

关狄只有苦笑,等他进去了就向香兰小姐告辞。李香兰挽留道:“关公子,你一身才艺,何不报效江山呢?俗话说时事造英雄,关公子若想做成一番事业,真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留名千古又有何难?”

关狄将珍珠取下来还给小采儿,向二人说:“在下是无福无缘啦!再者人各有志,我还是想找个单纯清静的空间。杨凤杰兄弟平安入了少林,算是到了家啦。”关狄再不听香兰主仆二人劝说,执意折下山去。

刚走出三里地,便见圣手宝盗关良一袭青衣站在一匹骏马边,远远的道:“孩子,难为你了!”

关狄扑过去激动又略再委屈的说:“爹,我把他送到寺里去啦!”这口气中又含着些如释重负的交差意味。

关良揽过他的肩膀拍拍他的背:“你有这个志气,爹一定将平生所学教与你成全你。”

关狄抬抬头:“只求爹爹别把我的身世说出,不然我做什么都是‘居心叵测’的!”他心里道:“原来你一路跟着我,连你也要试探于我才敢教尽平生所学,别人呢?我是你养大的,你也不敢相信我呀!”

关良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味,心疼的说:“孩子,你到底是汉人,你想为江北万万汉人做事,自然是无可厚非的,爹哪有不支持之理?你知道,我怕见杨家人才不敢露面的。来,这是爹的‘踏雪飞燕’,今天就送给你啦!”关狄欣喜的接过马缰绳,关良又说:“爹带你回去好好学点技艺可好?”

关狄点点头,跟关良南下而去。

他一走不要紧,香兰小姐的面子里子都挂不住啦!哪有姑娘接退回的定情物的?!她满面通红又故作大方的说:“还看什么?他送你了,你收好就是!”

小采儿偷偷扮个鬼脸,低低头不敢说话,手里的珍珠更是收好不是,扔又不是,只盼着凤杰早点将慧娴法师请出,省得在这里如芒在背熬时间。

可那凤杰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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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6 15:26:05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少年初现英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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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杨凤杰去找慧娴时恰巧杨妙真与冯文都在!像他这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孩子,虽说任性了些,却也极懂得讨人喜欢,便调皮也皮得可爱。他故意不让通报也不进去,想要给他们一个惊喜,悄悄的伏在窗前打算蹿进去。

谁知里面杨妙真说话带着哭腔,“心灯大师,慧娴法师,那凤杰若丢,只怕真的丢在少林!”

杨凤杰听不懂了,姑姑不是找到我了么?

一声手拍桌子的声响过后心灯怒骂道:“格老子,还真出鼓了,打俺手中错了孩子不成?要真是我抱了个假杨凤杰回来,叫我千刀万剐!杨夫人你也是,怎么一马虎就是十六七年!到如今再查,还能查出个猴屁股!”

杨凤杰在门外更觉蹊跷,便没进去。

只听冯文道:“这十几年来,孩子都绝不会错的。心灯大师,你再回想回想接孩子的事儿?”

杨凤杰越听越不对,见前面走过个小沙弥急忙使出“攀蝶附翼”的轻身法儿抓住长廊的挂落凝神细听。

心灯和尚沉默好久才说:“俺是收到江南飞鸽会的传书,信上杨安儿托俺到莱阳接应罗文赋和不满两周岁的凤杰。他要俺尽可能走水路俺就绕道淮水,上岸还没走出五十里,就见到路边有义军几个记号。是罗文赋留下的吧!正是杨安儿与贫僧约过的那句:我和孩子某月某日走过。巧了他也是刚刚走过,俺那个就追呀!约走三四十里,有一路山崖险道,几个金人正围攻四个武士。罗文赋早起不来啦!俺见一个红面武士抱着孩子很是吃紧,大吼一声便上去了,结果你猜怎么着?那几个金狗竟然说关东音的汉话!格老子,原来是一群汉狗!俺更是恨得牙根痒痒,丁当二五杀了他们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杨妙真急得啧啧咂嘴,“这不该错了孩子呀!但我清清楚楚记得凤杰股上一料朱砂,痣呢?当初也是忙中出错,哥哥应该在信中与你说孩子身上的记号的。”

冯文也说:“这可麻烦了,只知道这个凤杰不是杨安儿亲生子,真凤杰却不知流落何方了!”

慧娴法师沉思着说:“杨夫人,这除去接应时出了错,入了少林寺也再不可能错人了的。”

杨凤杰在长廊的挂落上听得差点栽下来:原来,姑姑发现自己是个冒牌的凤杰!原来,你不是杨安儿之子!原来,你根本不叫杨凤杰!

十七八年,他都以自己为义军领袖的接班人,都以为是天之骄子,都以江北半片江山为己任!到应该大展鸿图一试报复的时候,竟发现这天大的秘密,命运突然折转了个急弯,硬生生改写了他的未来。

杨凤杰听着听着,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里面的讨论仍在继续,心灯不知怎么把佛珠弄得哗哗响,一边粗声粗气地说:“俺当时救下孩子,罗文赋还有一口气,他还指着孩子说:‘孩子……’又指指莱阳方向摇摇头,俺就说:放心吧腌将孩子抱到少林寺去!后来几日我找了个奶母一路星夜兼程,孩子更不曾离开贫僧半步,万不该出了差错的!”

屋里死一般的沉静。半晌才听杨妙真说:“错是一定错了的。心灯大师,跟着罗文赋的四个武士呢?”

“他们将孩子托于我,便走了。”

冯文敏感的嗅到一丝反常,紧接着问:“罗文赋的尸首呢?”

心灯大师皱皱眉头:“那时的情况那么紧急,俺也不知道他们将他就地下葬了还是带走了。好像他们也匆匆走了吧?反正贫僧匆匆告辞为孩子找奶母去啦!”

冯文用惊异的、询问的口气问:“会不会是个阴谋,有人故意换走凤杰呢?心灯大师只认识罗文赋一个,会不会有人故意安排这声接头?不然那四个武士面对为主成仁的罗文赋,便是刀架剑抵着,也要妥善安排一下后事呀。”

杨妙真也道:“罗文赋也许不是告诉你莱阳回不了了,他死前会不会想说:孩子不是莱阳抱来的?”

慧娴法师沉思着低低说:“现在想来,也不无可能。”

“那好,咱们便用尽了方法,也要找到当年那四个武士。”杨妙真对冯文说。

慧娴吩咐:“心灯,孤灯心细,你去叫他一道查查当年的事。”

杨凤杰听完,连忙跃下来闪入花丛,告诉寺中的沙弥不要说他来过,抄小路出了少林。

李香兰和小采儿好不容易等凤杰出了门,他却一言不发真向山下去。香兰着急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凤杰只管走。

小采儿追上去问:“慧娴法师不肯见咱们?”

凤杰显然不想让香兰她们知道此事,说:“我没见到慧娴法师。咱们还是赶紧到楚州吧。到哪儿养伤都不如在姑夫那,还能熟悉一下军中事务。”

李香兰见他没找到慧娴,此行的目的已达不成,便点头同意。

三人才行到嵩山脚下,凤杰伤心不能自持,便借口身体不适要歇息。香兰小姐哪敢怠慢,匆匆找间客栈。

杨凤杰饭也不吃,躲进房间里从包袝中摸出麒麟褂,悲从中来,痛痛快快的蒙头大哭了一场。朦朦胧胧的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小采儿敲门笑道:“你猜谁也住在这家客栈?关狄,关狄也还没有走远呢!”

杨凤杰这才想起有一日没有见到他了。

“他听说咱们改道楚州,同意一道啦!”

杨凤杰在心中冷笑:你巴结吧,到楚州就会知道你抱的佛脚只是一根干草棒!我也没谁重用呢!你不能在义军中独当一面,表姐可不会嫁个江湖游侠!

他却没有想到以关狄的武功为人,便不认识他杨凤杰,于万万人之中也会脱颖而出昂昂然如鹤立鸡群。

小采儿见他不语,噘着小嘴问:“怎么,你就那么讨厌关公子吗?他对你那么好!”

杨凤杰勉强一笑:“怎么会?我欢迎还来不及呢!”

小采儿闻言一抄手,打门边拉出个人来嘻嘻笑道:“你不是说只怕杨凤杰不肯吗?怎么样?我说话不会错的!”说着又凑近关狄耳语:“我和小姐也要留你下来呢。”

关狄礼貌的向杨凤杰打个招呼,才说:“我去向爹作别,起程时通知我一声。”

杨凤杰不置可否,小采儿推他一把,“他是我家少主人又不是你家少主人,忙你的吧你!”

关狄简直不知心中是苦是甜,淡淡问过关良。关良反问:“还要我远远跟上么?”

“我想我应付得了。”关狄薄唇一抿,颇独立的说。

“那我回天漄海角等你。”

关狄便着手安排几人回楚州,杨凤杰自觉身体恢复了七八分,不以为然地说:“关狄你要不要把咱们几时走几步,某时到某地计算一遍?”

“小心为上。”关狄虽说处处忍让,却不是个卑微猥琐之人,据理力争道:“这一路要经过多少金军哨卡,多少江湖地面,什么人会对咱们安全造成威胁等等,心里有个底要好过盲目吧?有备无患。”他说话语气平静,举止斯文,却有一种让人不由信服的丰仪。

杨凤杰强笑一声,道:“我只是归心似箭,急着要见姑父。”香兰不知二人到底为何不对眼,只好张罗起程打圆场。一路上关狄自然与二女亲近些。约行百里,天色暗了下来,关狄道:“咱们须赶快些,前面就是平阳镇,我们还赶得到。”

李香兰看看茫茫平原和萧条的田野深处几点村庄,不无感慨地说:“这里曾经住过二千多户人家,咱们却只看得到无尽的苍凉。”杨凤杰突然的思潮澎湃:曾经如何的壮志凌云,本以为自己是江北半壁江山的主人和救苦救难的准英雄,若是几天前听香兰表姐这话,大概还别是一番心境吧?可如今,楚州之行不知际遇如何啊!姑姑姑父还会像从前一样吗?还会照着原来的计划让我熟悉军中事务吗?

如此一想,他不由脱口而出:“水深火热那么多年,苍凉是必然的。只不论如何,莫冷了热血!”

小采儿笑道:“香兰大姐,我服就服他这股子英雄豪气!说起话来让人听了都豁然开朗天高云淡的。”

关狄正要说话,却有一个阴冷的声音插了进来:“好个万家忧乐在心间的少年人!好口气!”

他说的话是称赞,但几人一点也听不出欣赏的语气,反而激灵灵打个冷战,这声音完全没有温度没有感情,仿佛是脚底的地狱中裂开个口子飞出了这句话。接着,他们就看到一个黑袍怪客站在前面。

他高挑清瘦,背对几人站着,笔直得像棵白杨。好像茁壮生长在那里多少年没有被移动过,但刚刚他还不在那里,甚至不在几人附近。

现在他就在杨凤杰马前二丈之处,显然在等人。

关狄微笑,很开心样的:“这位前辈在等人?”他笑着,但心里实已发凉,看到这种绸质黑袍,他就想到一个人,一个会七十三式追云手的人。

这个人经常等人,凡是他等过的人,都不曾再拿起自己的兵器。他那七十三式追云手实是空手入白刃的化境,他夺走别人的兵器后一向顺手一折,以分筋错骨的手法废了人家的手。废后的手一样活动自如,却再没有运用兵器的力气。

关狄清清楚楚的看到他黑色的绸袍上隐隐织出鹰的花纹,同底同色本不显眼,但在此刻绝对扎眼--因为穿到了他这个浑身散发着阴森寒气的人身上。关狄屏住呼吸等这黑袍怪客的回答--实是判决。黑袍怪客偏偏没有回答,回答的是一个适适然信马游缰过来的锦衣男子,他笑道:“果是贤侄!明明听到消息说你来这里,却还是让叔叔好找!”

此人面白无须,短小精悍,一只眼睛死鱼样的没有动作,另一只眼睛却灵活得如秋水泛波,正是时青。

关狄的心早沉到地狱里去,杨凤杰还不知深浅的冷漠一笑:“杨凤杰不曾有过这种叔叔!那些暗青子没有要了小爷的命,阁下想必失望的很吧?只是你还没有怕了关兄弟?”

时青怪笑起来:“哈哈!当真是个娃娃,来来,别说那些孩子话,叔叔给你引见追云手前辈,跟叔叔来吧。”

“呸,他追云手,我还追风手呢!那日你人多势众,就当小爷怕了你?”杨凤杰说着拔剑立了门户。

时青信心满满的笑:“叔叔邀着朋友寻你这么多天,自然知道你肯跟我走啦!”他说话时黑袍怪客转过头来,小采儿立即惊叫了一声。

他不是人!他长着一只鹰的眼睛,锋利如宝剑出鞘;他长着雪一样的白肤和金黄色的毛发,本已怪异之极又只有半张脸!

烧伤!只有火烧去他一半的脸才会让一个人的容貌如此狞狰可怖!幸亏此时只是黄昏,再晚个把时辰,怕别人会把他当活鬼!

关狄的笑容冻结在脸上,他拔剑,策马,越过杨凤杰冷静地说:“前辈,幸会。”他的冷静是一种少年人中绝无仅有的冷静,仿佛那沧海桑田浪淘尽,这是风云过后才有的可以包容一切的、历练过的冷静:气定神闲、点尘不惊,配已关狄文质彬彬的举止行容,使他的气势压住了黑袍怪客阴森冷郁的诡异之气,也成就了他谦谦君子般的威仪和闲云侠客的风范。

黑袍怪客的目光果真给关狄引了过去,他第一招出手时目标已不会再是杨凤杰。

关狄依然平静如水,仿佛不知道追云手会攻击他。但他说了一长段的话:“杨兄弟,香兰小姐,这位就是江湖二十年前叱咤风云的杀手追云手。能让江湖风云交际的杀手绝对是凤毛麟角,咱们非常荣幸,能见到追云手前辈。如果杨兄弟平安到达楚州,我送你一柄剑--我的剑是吟霜宝剑,闲置太过可惜--追云手前辈是从不收集刀剑的。”他说得云淡风轻,但听不懂的只有白痴和聋子。

杨凤杰不是白痴也不是聋子,他去看追云手的手。

他是识货的。

李香兰的眉头早攒到一块儿去了。关狄说得再明白不过:他断后,你们尽可能的快走!但她怎么能走?

她又怎么能不走?纵不畏死,她也要拉着凤杰走。

黑袍怪客一直站着,他等关狄将话说完,赞道:“好小子,讲义气!”说话时他已出手。

他的手快,身子更快,快得像闪电,快得关狄来不及弄清他的目的和招式,只好凭着多年训练本能的划出一剑。

幸好,一个人的直觉往往很准。

连关狄都不知道自己用的那招是怎样的简洁有力,如何迅敏灵妙的躲过他夺剑的手。关狄只知道他再慢一毫或者自己再快一毫就会将他的手斩去!

追云手轻敌了!

这是兵家大忌。但也难怪,关狄只是个十八左右的孩子。孩子和老人总容易让人低估的。

所以追云手的手背上斜斜印上一道三寸长的口子,血淋淋向外翻着丑陋的皮肉。追云手用像匹狼一样用舌头舔舔自己的伤口,目光悠得结了冰,他冷冷道:“乖乖,好歹毒的娃娃!”如果关狄废了他这只手,几乎等于废了他。

一击得手,关狄信心倍增。

在这边电石火花换过一招的一瞬间,李香兰全力向时青逼去一招,纵马向前冲去。她要走,带着凤杰走。

她可以用生命去成全义气,但为了杨凤杰她要丢掉义气。这比让她丢掉性命还难但她必须做。

杨凤杰是红袄军的未来统领是仁人志士的希望和寄托。他的老子轰轰烈烈做出了一番惊天地的大事业,在大事业走入低谷的时候,人们往往寄希望于他儿子。

纵使事在人为杨凤杰不是杨安儿,但李香兰必须保全这个希望。这希望也是义军凝聚力的一个核心。所以,她要闯出去,她要带头逃跑--她知道杨凤杰虽然不喜欢关狄却不会丢下关狄断后。他是个准英雄只有她来做真小人。

她将银枪向凤杰一晃,逼得他策马向前后又回头大声命令:“小采儿,稳住!”

现在只有小采儿来稳住时青。尽管他们武功相差千里。

小采儿闻言迅速的拼命去阻止时青,李香兰凶狠的用马鞭抽向杨凤杰的坐骑。杨凤杰恼羞成怒的瞪眼道:“你这是在羞辱我!”

李香兰见他要勒马,迅速拿银枪抵住自己的咽喉:“你不走,我就死!”

杨凤杰回头看看苦苦支持的小采儿,看看与黑袍怪客对恃的关狄,他不知何时肩膀处已给黑袍怪客抓掉一块衣料,露出暗红色的、因受到损伤而异常的肤色。

时青打来一把铁莲子,杨凤杰下意识的躲闪着,李香兰的银枪也及时伸过来援助他。

杨凤杰两腿一夹,纵马狂奔。他忽然觉得惭愧,他本不是杨安儿之子!他从没有在意过自己所受的保护因为一切理所当然。但今天他滴下泪来。

他忽然想到:真正的凤杰出现之前杨妙真不会告之世人杨安儿之子失散!她不会冒着动摇民心军心的危险,哪怕动的只是一小部分人的心。所以,千金之体,首要自爱,他就是杨凤杰,他就是不能冒险的!

李香兰的马跟过来,她怕他会折回头。

杨凤杰流着泪在心里发誓:不管楚州之行迎接我的是什么,我都要尽最大的努力回报所有支持的人!不论前程多少风雨飘摇定此志不渝痴心不改,要发扬杨安儿正义的事业!而杨安儿是谁并不重要!

时青并没有追他们。小采儿绝不应该阻得住他的,但人有潜力,小采儿的忠心和危急的形势激发出了小采儿的潜力,她甚至中了时青的毒莲子也没有立即倒下。

小采儿咬牙、支持。她发出的每一招都空前的凌厉空前的拼命。她甚至只攻不守,她绝不能让时青去追小姐和少主人。

关狄也在尽力支持。他与追云手形成了很奇怪的局面,他们换招、对峙、换招、对峙。他们每次过招都只是一招。

关狄用的是百川归海,一招就可以致命。而追云手的七十三式追云手每一式都可以废掉一个人。所以他们都很小心调整自己、准备了再出手,都不肯冒连招的危险。

杨凤杰的快马在天地一线的地方化成一个小点的时候关狄又带了三处伤,他白皙的肤色苍白起来。他的心也早已凉透:追云手的七十三式追云手实在是名不虑传,他已没有任何取胜或者逃脱的机会。追云手出第一招时是他仅只一次的取胜机会但他连把握的能力都没有。

实力悬殊。

但关狄居然能变微笑为轻松的呵呵大笑,他笑着说:“能伤到你,我够了。”

追云手也已摸清关狄的底,他怪异的一笑:“娃娃,你的根基不错资质也不错。我想像得出你是个刻苦的孩子。可惜,太可惜!”

关狄再次挥剑,“白衣送酒”击向他气海大穴也截住他向右的退路。追云手一式“采云补天”以攻为守,关狄急忙撤剑后退。

他的轻功很好因为他师父是关良和何恨,而且他很刻苦根基又好所以学得不错。

但追云手的轻功居然更好!他追上前来,电石火花间眼见要夺去关狄的剑毁去关狄的手。

但他突然收手,凭空落地。他惊异的说:“你学的是百川归海,那你师父的轻功举世无双他怎么不全力教你?!”

他看得出关狄的轻功离关良或何恨还差太多。他还看得出关狄学武的潜质还多,所以不是不学而是没有教。他的声音头一次有了感情,正为关狄愤不平。

时青已将小采儿摆平,但小采儿躺在地上还全力喊了一声:“公子小心!”时青的暗青子与此同时飞过来。

若不是小采儿提醒,全神贯注与黑袍怪客对阵的关狄绝对在劫难逃。

关狄把眼一闭爽性不再反抗,刚才追云手不承让他早是个废人。既然做定了耗子,他也不必挣扎给猫看。

追云手却急急忙忙蹿过来,他的手奇快无比,眨眼间不但接住了时青的暗器甩回去围着时青的脚钉了一圈以示他的愤怒,还点了关狄六处大穴扛起他跃上一匹马。

打马,走人。

他要带关狄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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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成长就是经历重重心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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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关狄必被追云手所擒,杨凤杰的震动自然很大。他曾一度怀疑关狄接近他的用意,但关狄遇见追云手也敢断后的举动让他幡然醒悟:关狄对他好是无怨无悔、不求回报的付出。也许他的动机单纯到仅仅因为自己是义军的准统领。行走间有这样舍命的支持,他还有什么理由去计较自己是不是真的杨凤杰、姑姑会不会交大权交于他呢?只要为义军为江北父老鞠躬尽瘁,莫负重望就是!

接近楚州的那天晚上,他无意间看到香兰姐望月垂泪,不由想起那粒珍珠,心中愈发觉得对不住关狄。

他走过去自责地说:“姐,我对关狄太不好了!”

香兰幽怨的看他一眼,她一直为关狄的忍让暗中鸣不平的。

杨凤杰坐下来,抱着膝看香兰的表情,咬着嘴唇说:“从认识我的那一刻起,他就掏心掏肺的对我。但是--表姐,他比我强。我忌妒他。妒忌让我发疯,我竟然怀疑他的目的,动不动就冷嘲热讽的……你知道从来没有人比我强我太难骄傲了,我竟然容不得他…………是我不好,我知道我在排斥他…………”

李香兰听得心下狐疑:“你们不是老朋友了么?”

杨凤杰摇头:“是我出师前一天才认识他的。表姐,我对不起他。姐,你今后监视我,若我再骄傲、忌贤妒能,你尽管指出。像我,这是最容不得有的缺点。没有江海下百川的气度,是成不了大事业的。”

香兰欣慰的笑了,她看着凤杰有几分粗爽的英雄豪气的浓眉大眼怜爱的说:“你这点就很好!敢于认错,知耻近乎勇,你是会成一番大事业的!不要妄自菲薄,舅舅死得早,我哥哥也都是英年早逝,红袄军的未来,要看你呢!”

杨凤杰见香兰说着眼圈就红了,忙开个轻松的玩笑:“我还有机会慢慢改正我的缺点,一切有姑夫嘛!”

香兰嗔他一眼:“你呀!”又不无担心地说:“但愿他伤到身子的时候,可别伤到了心。唉,这个小采儿倒是还回来过一会呢,只可惜那么大了还毛毛躁躁的,也不说清楚那边到底是怎么样了,只说他们还死不了,但她不抓紧时间回去关狄就难说了!不等我问,急急走掉!”说着,又展开那面布帛,上面是简要介绍的路线图,关狄的字迹,鲜血书就。这一路行来,显见是精心选过的安全路线,关狄一颗心,都挂在凤杰的安危上面。这个小采儿,为什么会有机会送这图来?又为什么急急离去?那边,他们的生死又如何了?

可惜小采儿远没有她那么果断周全,她跟着杨妙真,自幼受到熏陶,养成遇事先从大局着想的习惯和从全局照顾细部的心态。

杨凤杰无言以对。李香兰低声说:“我们都要到了,不知道他怎么样。”

杨凤杰羞愧难当,只得回房去。

次早,他们刚要起程,听后面有人叫道:“凤杰!”

“冯师父!”杨凤杰亲热的扑过去,“这么巧在这里见了!”

冯文笑了:“哪里是巧,这里离楚州不过百里,到处咱们的人,我听他们说你来了来接应你们的。我和你姑姑临时有点事才将你丢在沙家寨,等派人去接时你竟走了!这一路没遇着什么事吧?”

杨凤杰要过地图递给师父,说:“有这,是不会再出什么事啦!”冯文不愧是江湖通才,粗略一看便喜道:“你们是遇着高人啦!”

杨凤杰道:“表姐,你先行一步吧,我想和师父一道。”李香兰知他们必有话要说,也不多问,打马走人。

“怎么?”冯文奇怪地问。杨凤杰将关狄的事一尽讲出,又把初识时收的书拿出来说:“他当时说此事只可让你知道。”

冯文接翻翻,慢慢说:“这个关狄,是怕你不敢练才说可以让我也看的。他是要我告诉你这是江湖人梦寐以求的武林绝学。当日他求你离去时我还奇怪,那少年何处学得如此精深的武功!孩子,这是你的造化!”

“可是他说过此书不是无故相赠,我却想不出原因来。”杨凤杰不解地问:“我当时只知柔拳通谱了不得,谁想百川归海更是绝学!他为什么送给我?”

冯文想一会,说:“我也不大知道原因,但是十几年前的一件事也许与这有关。赠书那晚一直沉默的男子必是圣手宝盗了,关狄怕是他的公子。圣手宝盗关良与你爹是知己好友,你爹曾向他托妻寄子。可是杨安儿降金的十数年中,关良对你爹的信心动摇了,尤其是眼如刀锋的何恨也说你爹怕是真降,关良没有将最精妙的武功教与你姐姐。后来她死在金军手里,只有十四岁。”

“你是说他要将没能教与我姐姐的武功教于我?”杨凤杰更羞惭了。因为一个算不上过失的误会,义薄云天的关良十几年来深感负疚,而关狄也像对兄弟一样的对自己,可自己呢?心胸狭窄,多疑猜忌!他暗下决心,下回见到关狄一定负荆请罪,一定把他当成亲兄弟!

杨凤杰想到这里,说:“师父,你见多识广,交游广阔,是不是有办法救他回来?”

冯文摇摇头,慢慢说:“你知道江湖两怪么?武林三杰威名淡后,便是他们叱咤风云了。时人将其合称为三杰两怪,追云手就是其中一位。咱们认识的人中,也只你爹和关良是三杰中的,只是与他齐名而已!追云手的七十三式追云手至今都未逢过敌手。就是天涯海角的人,虽说保护关狄绰绰有余,但也不一定能从他手里抢走人去。更何况他的行踪飘忽不定。”

“那是没有办法了?”

冯文只好说:“我先送你进城,然后设法通知关良。大家共商权益之计。”

杨凤杰惟有不情不愿的点点头,他猜师父此行还要查真的杨凤杰生死下落,委屈的想:“我也希望我就是真的杨凤杰呀。”

平安入了城,杨妙真和李全隆重的为他接风,隆重的向诸将介绍他。杨凤杰简直不知二人是真的与他亲把他当侄儿还是在做戏。但他佩服二人:在不知真的杨凤杰下落之时他们不动声色。也许他们对找出杨凤杰来不抱多少希望,否则他们不会向人宣布他就是杨凤杰。

曲终人散后,李全到他房间里说:“凤杰,明日我给你安排个轻车之位,你看可妥?姑夫知道你深知兵法,只是毕竟纸上谈兵,我想还是从低处做起扎实。”

杨凤杰道:“姑夫,轻车将军并不低,否则难以服众的。凤杰也想积些经验,才能看清大局。”

李全欣慰的说:“你还小,好好历练几年,军中会论功行赏的。凤杰,你的担子可不轻,到时要一肩挑得起呀。”

杨凤杰郑重的点点头。

李全递过一卷书来:“你休息几天把伤养好,正好也看看它,刘正文将军下月初三正式提为军中副将,这是他以前把军士等统计安排后所造之册。”

杨凤杰点头,在楚州城中安心的住下了。

他发现李全虽只给他一个轻车之位,但这一支军队较为特殊:一月前册上共两千两佰五十三人,现因重点伤亡二百四十六,离失三百三十七,补进四十五人,另有俘兵一百二十八人共一千八百四十二人。

事实上,一支号称千人的部队有六七百人就不错了。李全给他的队伍,人数多,应该比较容易立功。

不觉间到了上任之日,香兰表姐身披金甲亲送他到龟山营寨,叮咛说:“这里是与金兵对峙的前沿,弟弟一切小心为上!”

杨凤杰点头,大踏步走入军中。

明天,就是他出师后第一次做事了。

一切即将开始。明天的太阳升起,照着的就是他前面那一条很长很长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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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成长就是经历重重心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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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接过后他叫过副手赵志,先熟悉营寨布置、粮草马匹等情况,又请来每一乘的乘长相互认识。

次日一早,杨凤杰正式上任,他早早来到校武场等候点兵。卯时一到,杨凤杰便走上阅武台上。只见他身披银鳞锁子甲、蓝色战袍和赭红色披风,头戴细缨钢盔长剑悬腰,更衬得他的浓眉大眼虎虎有生气,甚是威风。

场中将士见来了位“小将军”,一时窃窃私语,杨凤杰也不管它,只请副手放令列队,要求五十人一排。

令旗一阵翻飞,杨凤杰等队伍列好,大声说:“今日是杨某就任之时,我要给大家说的话就是:做!你们尽管看着我,我也在看着诸位,在每一件事情上,人都在建立自己的信誉和风格!”

下面久久无声,人们都很惊异,觉得这小伙子说起话来,还不孩子气。

杨凤杰转问副手:“缺了多少人?”

赵志一愣,看着队伍慢慢说:“这个…………十三人…………

…”

杨凤杰厉声道:“你的眼里多了整整一队人!”

说话间,演武场又来了十来个人,见场内队伍已列得整整齐齐站在场外不敢进来。

杨凤杰目光如电,扫了一眼冷笑道:“迟到的就十七人!”

赵志的冷汗已泌满额头,他真为大家捏把汗,这新来的将军脾气秉性他还不了解,更不晓得他的行事作风、他的军纪是严是宽。

杨凤杰看出那些人状态正常,严厉的喝道:“你们,今后十天每日训练之外,绕演武场跑十五圈,不得超过一炷香的时间!超时再跑,直到合格为止!”

那十七人不敢多言,齐齐应声:“得令!”迅速归队。

杨凤杰看看赵志,赵志只得说:“今日,有三十二人抱病,另外的…………”

“好,传令下去,今日无故缺席之人,每人五个背花棒另扣半月军鋿!”杨凤杰说完走下演武场跨上一匹战马,让执旗手放令拉开每队的距离,然后纵马以“S”形飞快跑满全场,大声说:“脚下多了一支羽矢的人,跟我去探望病员!其余照常早练后各归各冈!”

话音一落,十个人走出队伍,杨凤杰下马来带他们到朗中的医帐。

果然有不少人在此,杨凤杰友善的一笑,叫过七个人,让他们安心养病;再指出十一人冷冷说:“各位贵体有恙,本将军亲自来探,不知各位好些没有?”

那些老几早吓得面如土色,齐声请罪。杨凤杰迟疑一下,道:“汝等速去校武场各领五个背花棒另扣一旬军鋿!”那十一人急急出了帐。

没被点到名的各各在心中打鼓:这位小将军怕是郎中出身吧!只在片刻时间便分出我们有病没病、病情轻重!杨凤杰向他们语重心长地说:“金人祸我家国,想各位都是不堪忍受才投奔于此。既来之,则应勤奋练武,护身保国。便为着你们受苦受难的父母妻儿、乡亲故友,也该勉励自己,不能懈怠呀!”他转过身去,对自己带来的十人说:“为了奖励诸位,也告戒他们,每人赏钱五吊、粮鋿一斗!”

旁边医帐的郎中暗自佩服:他带来的十个人,皆是病虑体弱者!

杨凤杰说完跨出医帐,照常督军去了。

到下午,军中各处都有人议论这位小将军,可喟满军哗然:如此小将,竟能身怀绝技,又赏罚分明!

忙了一天,兵士们各自回营休息后,杨凤杰来到副将赵志帐中,开口就道:“凤杰年幼,急于立威,今日实非有意责怪赵兄,还请赵兄海涵!”

赵志受宠若惊,忙说:“哪里哪里,杨将军明查秋毫,训斥得是!”杨凤杰莞尔一笑,转与他谈起军中事务又提出修改几条军纪,言谈谦谨却又自信,妙语迭出。

赵志只一天的时间,就对新来的小将心服口服,次日起一切军条,事必亲躬不敢放松。

杨凤杰次日强调了刺杀格斗之技防身、立功,于国于家于已的重要性,要求军中比武,至晚,评出十位勇士,各赏钱十贯粮三斗,又邀他们宴饮以示嘉奖,号召全军刻苦练功。

酒战方酣,杨赵二将军更借酒敷面,与众勇士掰腕比力、剑武助兴,让那些所谓“勇士”大开眼界,连赵志也对杨凤杰武功惊赞不已。

这些勇士回营自然对今日之事大讲特讲,直夸杨将军武功非凡又平易近人体贴军士。

杨凤杰虽与他们闹了半夜,却刻意拿捏过分寸,做得骄而不傲、谑不近虐、俗中自有雅趣,让人不得不敬不得不服。

杨凤杰也对自己非常满意,禁不住沾沾自喜,忽尔忆起关狄,不由自责:怎么对关狄就心胸狭窄、轻嘴薄舌了呢?唉,归根结底,只因关狄强过我!这么想着,暗暗发誓必改此过,力求海纳百川、举贤纳德。

收了思绪,他拿出关狄所赠宝书,秉烛夜读,慢慢演练。

睡得虽晚,杨凤杰却起了个大早。这天的军纪军容虽不能说是立竿见影,却也是大见成色。他别不多说,跨马亲做示范,红过骑射、马上格斗又一口气做完近博、负重、越险等精难动作,令道:“日后诸位要各自施压,力求进步!还有,由赵副将军宣布新增军规!”

赵志将那晚讨论所定的数条简略说出,“召妓、酗酒军棒三十,走露军情者死!另改临阵后退者杖三十为罚,罚则视情节而定。”

前两条改重了,后一条却改得轻了些。不过更合情合理了。

自此,全军上下千余口,皆对杨凤杰心服口服,奉为天人般到处夸赞,甚至向邻部炫耀他们的将军如何年轻有为。

其实这些,只是雕虫小技,杨凤杰自幼拜江湖通才冯文为师,自然文史书画、琴棋诗酒,甚至是医理、天文无一不知。更何况毕再遇乃一代名将,后半生的心血都花在杨凤杰身上,凤杰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转眼间数月时光匆匆流去,杨凤杰除练兵督军外,关于出攻退守,都要听从主将调令,也没立过大功。倒是武功因为早晚研习柔拳和百川归海,大有进境。

一日,玄云道长来看徒儿,试凤杰武功时竟然被他挑中一剑,凤杰及时收手才没伤着。玄云几年前也见识过百川归海,今见爱徒用上,合掌称贺,赞道:“自此,你的剑术已有相当火候,止看你自己努力提高吧!师父已无所教了!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造化,将来定是在师父之上的。凤杰,师父总算功德圆满可放下心了!”

杨凤杰忙说:“师父一言一行都是凤杰的榜样,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大德凤杰岂能忘记的?我练这百川归海,是关狄相赠的。”

玄云呵呵笑道:“师父不是小器之人,不曾怪你另投师门呀!从前我要求你可学毕将军的马上格斗技巧但不可以去练冯大侠的剑术,是因为冯文的剑术亦由内功心法牵引,不像毕再遇的只是外家功夫。学武最忌一个‘杂’字,不可贪多。但如今你练的‘百川归海’,此功有‘海纳百川’的气势,可以牵引上百种拳术械术。你可尽管多学些武功了--只要内功不变,既可以不变应万变,多而不杂了。”

“我明白了,多谢师父指教!”杨凤杰说完沉思片刻,想套问自己身世查得如何了,却又觉得还是当做不知,别捅破这层窗户纸的好。现在他还是杨凤杰,真的捅破了,真不知姑姑怎么对他。不捅破,他想套玄云的话,几乎不可能。

“你有什么要说么?”玄云见他欲言又止,亲切的问。

杨凤杰转而说另一件心事:“哦…………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是半年,关狄救我是去年十月的事,可到如今,也没有他的消息。冯师父说知会圣手宝盗也许会有消息,可到如今,凤杰也不知他生死如何,每每念及,深感不安。”

玄云许久才说:“那追云手本就行踪诡秘,这些年又不大露面,想找他很难。他,他喋血嗜杀,心如蛇蝎又…………很会折磨人。半年了,都找不出关狄的消息,关良都接受这个事实了。凤杰,他拼死断后,就是为了你能平安到此,你安心带兵,力求上进就是对得起他了!”

杨凤杰心中虽有不祥预感,却到底不知道追云手为人,听玄云这么一说,才怔怔道:“你是说,是说……他也许早就不在人世了?”

玄云慢慢说:“追云手…………不是人,他是人间的妖魔。二十年前有一位剑侠秦风欲为江湖除害,反落到他手上,他…………竟然先打得秦风皮开肉绽,然后在他身上披上刚扒下来的熊皮,秦风伤势好转,那熊皮竟长到身上!我本不该跟你说这些…………但,凤杰,别想他了,死心吧。”

杨凤杰听得毛骨悚然,黯然坐下:“难道…………难道做错了事连补偿的机会都没有么?”

玄云说:“没有。就如同关良十几年来躲着杨家人。他不就是觉得在你姐姐的死这件事上无从补偿杨家?你和关狄的事我也听说了,孩子,记着这个教训吧,日后别发生类似的事让你负疚就是!”

杨凤杰点点头。

他开始审视自己的心路。

出师前,他还是个孩子,出师后经历的事,让他的心在挣扎和痛苦中历练,正走向成熟。

成长就是经历重重心劫。

杨凤杰经历的已不少。再优秀的教育只能让人头脑聪慧博学广识,但心的成熟要靠经历,而且痛苦比幸福更让人早熟。

也许这就是二人初识时,关狄比他更懂事更大度的原因。

那个晚上,凤杰一宿未睡,久久抚摩那本柔拳通谱。

他暗下决心要以行动告慰关狄在天之灵,他刻苦励已之外,像狩猎的猛虎关注百兽的行踪一样等待和寻找立功的机会。

人生在世,机会总是很多的,只看人是否能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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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阵前生死一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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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在世,机会总是很多的,只看人是否能把握。

时值金国渐入亡途,蒙古人飞速崛起,虽然西夏以兄事金结成同盟,但两国联手也抵挡不了大元挥军进驻中原的脚步。西夏灭后唇亡齿寒,金国虽全力与元交锋亦是节节败退。

至正大八年,金之亡征已现。南宋此时经过积极备战征兵买马后声势浩大的北上抗金,一时间金人双面受敌进退维谷。

虽说金国的境遇是件大快人心的事,但如此一来时局动荡不安,只苦了黎民百姓。要早日解脱,最好速战速决,尽快控制住金军的垂死挣扎。

李全等义军首领决定乘机夺回盱眙,另进军砀山招回旧部再攻永城,扩大自己的战场也呼应宋军。

杨凤杰所带的义军被编到副帅郭开麾下直扑永城。

可惜郭开好大喜功,得永城县后妄自尊大,欲取徐州。本以为也该手到擒来,可金主急招蒙古纲率五万大军守徐,并以徐为据向红袄军反击。

那蒙古纲与田琢、燕宁一直是红袄军的死敌,莱阳之败后义军曾处处受制于他们。直到田琢遭遇叛乱,燕宁战死,蒙古纲势单力孤才请旨回朝,红袄军此后壮大了数倍。此番见着了他,义军中先有三分惧意,士气低落。

李全得知郭开处境,八百里加急下令:死守永城、闭门不战。可郭开认为永城胜后应一鼓作气,否则再没有胜却蒙古纲的机会了。

结果可想而知,惨败的红袄军伤亡过半,杨凤杰越级进谏请示郭开将全军撤入砀山。一来此番攻徐招来许多砀山旧部,深知地势,二来砀山连绵五百里可攻可守应对灵活。

郭开虽然深知此理,但耻于失败,知道两军实力相差不远并不死心。勉强拖了半月,军士不堪其苦开始逃散武得郭开不战而溃。

农民军最大的缺点就是军纪松弛自律性差,这实也怪不得郭开。

但此时再撤义军却吃了大苦头,蒙古纲是奋起直追,如狼似虎!郭开只得将手中二万余部兵分五路,约在砀山会合,以求灵活应对不至于覆灭。

杨凤杰和冉丹将军一行眼见入了砀山,给田贵所率一万大军追上,冉丹暗暗叫苦,义军只三千人,且如惊弓之鸟,怎抵得那一万虎狼之师?

幸亏杨凤杰所带千余人表现还自镇定,冉丹手下便也没大规模逃散现象。冉丹回望金军高高挑起的“田”字大旗,向杨凤杰问:“交战在即,杨将军可有退敌之策?”

杨凤杰见笙旗已现,两军相距不过数里,此地又是平川广野实在躲无可躲,索性下令驻足待战。

冉丹道:“田贵手底是一万精兵,我们却斗志全无,如何应战?”

杨凤杰苦笑:“别无选择啊!”说着让赵志传令严阵以待。

追兵至,为首的将军信心满满的说:“国家正在用人之际,诸位苦肯报效我主岂不是两全其美,何必多杀伤? ”

杨凤杰微微一笑,点尘不惊的安之若素,策马上前说:“想阁下便是田贵将军了,久仰久仰!承蒙将军看得起,向我讲那些肺腑之言点条明路,小将杨凤杰,虽说人微言轻,也想同样请将军听几句话。”

田贵以为他有降心,呵呵一笑道:“杨将军请说!田某听说将军治军有方,今日见你军容,败而不乱果然了得。杨将军年轻有为,正是国之栋梁,还有什么不可以商量的呢?”

“好!”杨凤杰只身策马向前,直离金军三五丈始停,大声说:“各位,大家都是汉人,何必为了金人同室操戈呢?番邦野蛮、祸我河山毁我家园,有什么值得大家卖命的?”

话说到这里,田贵的脸色早变了,气得白须无风自动,冷冷道:“谁帮我拿下他?”

杨凤杰不慌不忙,轻笑着从背后抽出一把羽矢,也不搭弓随手甩出,只凭那一份臂力便在前排十一位大小将军的盔甲或马匹身上深深插入一箭,没入寸余,对方马嘶人叱乱了阵容,一下子就镇得无人应答。

他乘机大声说:“田将军,金主对诸位是只任用不提拔,无功不罚,有功亦不赏。看在大家都是汉人的份上,你何必跟我认真呢?”杨凤杰说到此处把脸一寒,声音中多了几分严厉:“莱阳城破时田将军亲入红袄军中为间,立得是何等奇功!可惜仆散安贞在朝失势,将军也差点做了陪葬,这许多年无论大小战功只原地踏步,你放过在下也只是没有追上而已,谁也不会追究的吧?杨某知道只要将军一声令下,车压马踏也可冲散杨某所带之人,杨某就是生了三头六臂都无可阻挡,顶多也就是与将军为难罢了!”

田贵听了,心中暗生惊异:这位小年纪不大,知道的却不少!但他又在心中冷笑:我田贵岂是给吓大的?就是我下令进攻,你能奈我何?就算你武艺高强,乱军中还能娶走老夫性命不成?

他刚要开口,杨凤杰不动声色的弹指一挥,一粒铁莲子飞过,只听“铮”的一声闷响,田贵惊讶的发觉手中的百炼精钢断魂戟竟然裂成数段!只是杨凤杰用力极巧,戟形还完好如初。

田贵倒抽了一口冷气,心生寒意:立功虽好,却还不值得把老命拼掉。他一人虽敌不了围攻,却真会对我先杀手。

杨凤杰见他微露惧意,继续说:“诸位!红袄军是为苦难的父老乡亲不受欺凌才铤而走险的,各位参军卖命,自不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少爷。本是同要生,相煎何太急!今天,你们就为汉人做件事吧,全当为着家中的父母妻儿积德祈福,好教他们得天之怜,乱世中平安度日!田将军,你也是汉人,若能手下留情,杨凤杰定铭记在心!”

没有人应。

杨凤杰拔转马头回到自己军中,低但有力的下令:“走!”

队伍再次前行。

没有人追。

平安会师后杨凤杰才知道,原来的二万残兵只剩下一万多,只他这一路安然无恙,他在军中自然名声大振,言行分量也重了起来。

不久,李全派刘正文将军前来与郭开做未将。大家心里都清楚实权又握到了刘正文手里,临阵换将是大忌,郭开才没有立即受罚。

刘正文立即着手整顿军纪、编排残部,立志坚守砀山。

蒙古纲根本不给义军喘息休养之机,带三万人马直扑过去要赶尽杀绝。

为稳住士气,急需一点胜利鼓舞斗志。

但蒙古纲与红袄军相持多年,彼此知根知底。此时他占尽优势胜券在握,自然做得滴水不漏,想取得一点一滴的胜利,都难于上青天。

刘正文是忧心忡忡,却不得不舒展愁眉为将士们打气。

杨凤杰看在心里,心中服道:“这才是大将的风范。”

这天晚上,杨凤杰刚刚躺下,忽觉帐外有两声沉闷的异响,急忙抓过宝剑一跃而出。果然,帐口两个士兵都给点了晕穴,倒地不起。

一个黑影迅速向东南僻静处飞奔,眼见要隐入夜色。杨凤杰心下狐疑,拔脚追了过去。

那人的轻功已属不差,眼瞅着他跑了二里地出了军营,杨凤杰才追上他。

借着月光,看得出那是个魁梧的汉子,蒙头盖脸,他正毫无惧意的站住,阴侧侧的说:“好小子,孤身犯险你胆子不小!”

杨凤杰厉声喝问:“你受何人指使,深更半夜鬼鬼祟祟的探了什么风走?”

那人低低的呵呵一笑:“没有两把刷子,我也不会来!”说着拔刀扑来,杀气腾腾的“力辟华山”冲杨凤杰头顶砍去。

杨凤杰轻轻一跃闪过,他看得出这人功力深厚绝不是平庸角色,自然谨慎应对。

蒙面客见他闪过忽的变招橫扫,同时脚尖一瞭封住凤杰退路。杨凤杰见他武功赁好,拔剑在手再闪过一招才还击。

二人斗了三五十个回合也不分胜负,杨凤杰忽尔忆起“百川归海”,心道:正好试试我练到什么境界了。

他手腕一抖招式大变,一手向蒙面客前胸点去,一手持剑削他下盘,蒙面客退步辟刀,以守为攻居然巧妙躲过从容还击。

杨凤杰变指为拳,逼进一步掏心而去,左腕一拧抬剑橫削对手腰线,同时准备踢腿,要阻住他的攻路。

只听“嗤”的一响,凤杰的剑没入一棵梧桐寸许!他的百川归海练得虽然认真,到底未能灵活运用,书上可没说你出剑时有颗树挡了怎么办!

杨凤杰哭笑不得,悻悻抽剑。蒙面客乘机挥刀逼来,凤杰只得先退一步。

只见他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耳要听八方,眼却只观六路,正后方有块大石拌了脚不怪他学艺不精吧?谁都不会在后脑勺上长只眼,杨凤杰只好暗叫倒霉了。

蒙面客极懂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刷的一刀辟过,杨凤杰眼见刀光已晃到眼前,无奈还没稳住身子呢!他奋力一翻身,险险躲过后一剑逼向那人心胸要害。

蒙面客实未料到他还能有这一招,惊得一头冷汗极险的向后弯腰才算躲了过去。但杨凤杰已正常还击,不一刻便将他逼得手忙脚乱,眼见他无力自保,叫道:“好,停!”

杨凤杰惊讶了,这不是刘正文的声音吗?

刘将军把蒙面布扯下来,笑道:“杨将军果然好剑法!我本不该挡得你三十招!”他说得不错,如果凤杰连下杀手,他很难应付的。

“不知刘将军深夜引凤杰来此有何见教?”杨凤杰对他试探自己很不满意,但转念一想,喜向眉梢:他该不会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吧?

刘将军拍拍凤杰的肩:“久闻杨将军是玄云道长的爱徒,果然不同凡想!你看军中士气低落,蒙古纲大军确实兵强马壮,该如何给将士们打气?”

杨凤杰喜道:“你是说…………”

刘正文笑:“看来你也有此意?”

杨凤杰不好意思地说:“只是怕有违军纪--这办法还显得太过儿戏!”

“哈哈…………我都提出来了,走!”刘正文朗朗笑道:“去换一身夜行衣,我在此等你。”

杨凤杰开心的“哎”了一声,飞也似的跑回营帐去了。

次日一早,红袄军的营寨口,悬了蒙古纲三名家将的头颅。

二军都是禁不住议论纷纷,士气自然此涨彼落。

杨凤杰更趁热打铁,抄袭蒙古纲粮道,满载而归。一时间义军喜气洋洋,信心回笼。

蒙古纲亲率大军前来叫阵,刘正文稍加思索,击鼓迎敌。

蒙古纲金盔银甲,娴熟的架弩着一区枣色高头大马,甚是威风,他冷冷笑道:“不想刘将军还敢迎战,本帅当你只会雇凶行刺呢!”

刘正文并不接话,只问:“谁能为我迎敌?”郭开应声出列,大声叫阵:“甭说那些废话,谁来与老子杀一场?”

蒙古纲只摆摆手便信马走出一位白袍将军,他三十上下,眉飞目炯,仪表堂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自信,他简直不像在阵前对敌,似乎正于园林里闲庭信步。

郭开见是位生面孔,大声说:“报上名来,郭某刀下不度无名之鬼!”那人谦谦有礼的,一点也不计较郭开的态度只拱拱手,“在下沈杨,久闻郭将军大名,今日与将军以武相会,甚感荣幸!”

郭开自知是戴罪之身,急于立功补过,大喝一声:“来吧!”纵马过去。

沈杨的功夫颇有板眼,似乎出自中原望族。只几十回合,便显出他的张弛有度、攻防有谱,与郭开的急攻猛扑相比,他从容不迫有如儿戏。

刘正文的眉头渐渐攢起,杨凤杰也看出郭开逐步落于下风,为他担心的同时一颗心也蠢蠢欲动。

沈扬的手中的一杆铜矛压住郭开的燕瓴刀后突然一截一扎,出人意料的下杀手刺中郭开下肋处。

刘正文急忙令人击磬换将,杨凤杰双腿一夹不由分说冲上前去替下郭开。

郭开的坐骑是上乘的战马,它自动将主人背回。刘正文差人急速将他送回营内。

杨凤杰的武功虽说出自名门大派,但以剑对矛在马上格斗实在是吃亏不小。

沈杨几个轻快利落的下扎枪将杨凤杰逼在七尺开外,心中暗笑他的兵器碍了手。

杨凤杰一时无计可施,只能苦苦支持。

二人斗了柱香功夫还是彊持原局,沈杨高声道:“好小子!能撑到如今你也是条汉子!好自为之!前程无量你何苦跟着些草寇纠缠不清呢?”

“呸!”杨凤杰不屑道:“做金人的鹰犬还不如一死了之,你本不是泛泛之辈,却如此自污!”说话间杨凤杰已是险象环生:他的剑根本进不了沈杨的身,可眼前总有矛头晃来晃去!

刘正文从旁边看着,忧心忡忡:如果杨凤杰败下阵来,自己也不能挽回大局啊!到时只有鸣金收兵,好不容易激起的一点斗志又付诸东流了。要知道郭开的武功在军中就已是一流的!

杨凤杰也是深知这一点,宁死不退。他想请过一杆长枪对敌又怕用不顺手--沈杨无疑是长枪中的圣手--这一时还真是进退两难。

沈杨长矛一抖,直扎向凤杰后心,可凤杰的马却一时撤不过头来。

恨只恨一身战甲施不得轻功!杨凤杰暗咒一声滚鞍下马,刘正文也不由倒抽一口气冷气以为他为矛所伤。

沈杨见把他逼落马鞍,紧追一式“深渊扎鱼”要治凤杰于死地。

刘正文急忙高声喝道:“谁能救他!”

话说到“能”时便见杨凤杰腰身一长,宝剑一抡,到“救”时杨凤杰已发力勾住马镫一个鱼跃翻起身来。说到“他”时沈杨的宝马惨然跪地,将沈杨硬生生摔下马来,而杨凤杰却又回到了马背上!

原来凤杰心知如此战下去必吃苦头,故意卖个险关诱他过来,好斩断他的马腿。马躺下了,他的“深渊扎鱼”怕要改成“蓝天扎云”才能伤到凤杰!

刘正文赵志二人带头叫道:“好!”

杨凤杰也弃马不用,与沈杨斗将起来。

长矛在马上占尽先机,落了地却显出狭长不便的缺点来。杨凤杰一柄“紫光”宝剑轻灵快捷,一道道带着冰冷的青紫色的银光灿若飞花,不一刻就压住了沈杨的威风,全胜收场。

士气大振,总攻时喊杀声惊天动地,把蒙古纲的兵士的苦胆吓破,一个个畏畏缩缩不敢前进。

获胜归来,刘正文只几句话妥善安排将士庆功,就急急向医帐走去。杨凤杰知他挂心郭开,随后跟上。到医帐口刘正文才发现他跟了过来,点头道:“好,好。今日的大功是你立的,得意时尚知有失意人,好!”杨凤杰说:“我看那一刺,不轻…………沈杨真不是弱手。”

果然,医帐里的郎中迎上来道:“郭将军不行了。”

刘正文闻言大步进帐,半竴在床前紧紧抓住郭开的手道:“郭兄!一切,放心交给兄弟吧!有兄弟帮你担着!”

这一诺,包含太多,要实现比散出千金还难,但,志同道合结为朋党,自然前仆后继。

郭开点点头,许久才挣扎着说:“刘兄弟…………将军死于战,我也没什么遗憾……只恨我急功近利不能步步为营…………”他又转头望着杨凤杰,满含着希冀与鼓励:“杨将军,红袄军的事业是要落到你的肩上的,万别学我!凡事…………广开谏路,察纳雅言…………我这下场就是…………生生的…………例……子……

…”

杨凤杰鼻尖一酸,险些滴下泪来,他忍痛说:“郭将军放心,凤杰一定谨记于心!”

郭开圆眼一睁,伸手捂住伤口却抓了一把鲜血,他似想拍拍杨凤杰的肩膀,却没做成这个动作。

杨凤杰急忙站起来快步走出医帐,他忍住泪在心里悲呼:蒙古纲,血渍必由你偿!

郭开死了,杨凤杰心里清楚得很:刘正文在砀山是呆不久的,因为宿州、临焕、盱眙三处随时需要他回去。刘正文走了,砀山的阵前大将军还会是谁的?

你一肩担得起么?刘正文一来砀山形势暂稳,若他走后再次告急,你此前所立的功勋全部随风飘尽!

杨凤杰虽不是工于心计城府高深之人,但他聪明,他知道此时的形势:刘正文必定是要走的。

当晚,他前住刘正文处告假。

“杨将军有何要事非临阵告假?”

“我只要一旬时间,师父冯文有一位小友居于徐州南隅,人称他‘机簧神童’。砀山此战之后必然相持些时日,但咱们军需又难以供给,必须扩大战场--这也是郭将军急攻永城、徐州的原因。前车之辙未消,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贸然前进,所以我想请他相助。若机簧神童肯出手相助,大事必成!”

刘正文思度:据说那神童会诸葛武侯的木牛流马之术,若能得到这样人才,让他去去何妨?便嘱咐道:“只是永、徐皆是金人领地,凡事小心!”

杨凤杰郑重点点头,兴奋的收拾几件便装纵马离开砀山。

(空灵天下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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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走不出的身世


第八章:机簧神童和龙形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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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

兵慌马乱的,杨凤杰一时还找不出神童住处。他想起求救于江湖,这一带有誉满江湖的帮派一个小分舵:天书会徐州分堂。它给人送信为业,也帮人约人。

他们约不到的人,不会答应去约。

所以杨凤杰花掉了一百两银子只为找一个人还高兴得很,早早来到醉月楼等人。

午时正,进来一个俊美异常的少年,白衣黑披风,尽显英姿飒爽。他不修边幅似的只用抹额勒开些额前的长发,其余依然随风散着,很是潇洒不羁。

杨凤杰心道:“千万别跟我说他是师父的小友!”

那人个子不高,但身材匀称,看起来亭亭玉立。杨凤杰从步履中看出他应该不会武功,但瘦让他轻盈得像只燕子。他美目微扬、尽显自信,顾盼间眸中波光潋滟如同女子。杨凤杰真怀疑此人是扮作男装的,但他举止神情却不露一丝破绽、十足的男儿风范,直教杨凤杰在心里笑:这世间男生女相还能如他这般!秀美而精致,真是错投了男胎!

那人左右瞧过一遍,坐到一条椅上一脚踩上椅面,豪气的甩甩长发大声说:“莱阳杨凤杰到了没有?”

杨凤杰下意识的站起,实已惊得目瞪口呆了,他半晌才上前问:“你,你就是机簧神童?”

少年剑眉一扬,秀目生辉,随意的抱拳一辑:“区区苏曼文。”他说得极不恭敬,更不曾起身。

杨凤杰自己坐下,问:“听师父说机簧神童十一年前就自制‘凤凰筒’与当时的暗器名家唐门唐青山比试,毫发无伤的回来,还带回唐青山的性命!”

苏曼文随兴的一笑,有几分高傲和玩世不恭的说:“那年我六岁。”

怪不得称他为“神童” !杨凤杰讶然,六岁!现在他已名满天下,也只十七岁而已!

出众的少年人他见过不少,本以为关狄是其中佼佼者,谁想今日这位,比关狄还小两三岁!杨凤杰由惊讶转为佩服,继而羡慕得要死。他提醒自己:你应该欣赏、尊重这样的人才!

苏曼文见他不语,蛮不在乎的问:“有什么事你大老远的找我?”他端的是长辈的架子,因为他与冯文是称兄道弟的。

杨凤杰只得恭敬答道:“杨某近日驻军砀山之中,与蒙古纲渐成缰持之势,苦无破敌之策,故前来求教神童。”

苏曼文看他一会,伸手将他拉出醉月楼另找个安全地方,目光炯炯的问:“天,你是个将军了!”

“不敢,不敢。”

他极感兴趣的:“你可以带我到军中去?”

“凤杰此来,特地请神童前住相助。”

苏曼文想了一会儿,大剌剌向地上一坐,苦恼地说:“没劲了,不是玩玩。我答应你了就不知何时才得解脱!”

杨凤杰胸有成竹的一笑:“三月为限,三月后不论砀山形势如何,神童自可自由来去。”

苏曼文美目流光,抬头问:“有备而来?”

“有备而来!”杨凤杰点头,大声保证。如果刚才他还怀疑此人是否是苏曼文,这会儿已敢肯定了,师父说过,神童性子最显天真,却也豪爽洒脱。

果然,苏曼文击掌道:“走!”但旋及皱眉说:“不行耶!我本打算今天到城里去,从大都过来位小姐,她带来了一些古玩玉器要卖,都是稀世珍宝!里面还有人称‘玉刀’的名匠手刻龙形佩呢!我不能不去看看。”

杨凤杰算算还有几日时间,顺着他说:“既然苏公子有此雅兴,杨某索性作陪。”

苏曼文不屑地说:“我答应帮你自然会记着,我是去看古玉耶!”他分明在问:你一个行军打仗的,懂么?

“恰巧,杨某知些皮毛,也对古玉颇感兴趣。”杨凤杰也不生气,笑嘻嘻的:“也许,我还能看中一块当个买家呢。”

苏曼文轻笑一声,慢慢说:“那好吧。只是,价钱肯定不低呢!我身上可是带了十万两银子。”

杨凤杰干笑两声:“呵呵,苏公子真是富可敌国呀。”

“哪里,”苏曼文跨上马才说:“我只是设法弄点银子要买龙形佩而已。走吧,未时才做生意,还赶得及。”

杨凤杰嘹亮的吹一声口哨,坐骑“雪花聪”不一会便奔过来。苏曼文的脸色变了,问:“你要跟我一道进城?”

“对啊!”

苏曼文冷笑:“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从砀山到这里来的!冯大侠的高徒,我真不知道冯文是怎么教你的江湖道道!”他说起话来完全是长辈的姿态,颇不客气。

杨凤杰几时听过这样的冷嘲热讽?但想及他是师父的“小友”自我安慰:唉,他和师父自比一辈人也没什么错了的。他又比我小,说话冲了些我理当让让。于是压下心头的不快问:“不知杨某何处做的不妥,还请指正。”

“把别人都当成是瞎子,这儿可是金人的地盘呢。”苏曼文板着脸,“没有人发现你那匹是战马你也真够幸运的。不知道进徐州城的时候你是不是还那么走运。我可不陪你冒险--我只会一点儿轻功,别的都不行!”

杨凤杰恍然大悟,连声称苏公子教训的是。他果断的松去笼头放开“雪花聪”,问:“可以同骑么?”

苏曼文犹豫片刻才让他上马。

相较而言,杨凤杰愧梧高大,坐到后面还能架马。苏曼文的肩膀窄窄的,如同他的人一样瘦弱。

越过城门官的哨卡,苏曼文示意他拐入一条狭长的小巷,骏马驰了一刻,巷子一转现出一条大街来。

不远处有两盏高挂的风灯,上面隶书二字:檀府。檀府的大门前立两座丈高的石狮子,将汉白玉的高阶、栏杆和赭漆大门衬得无比威严无比高贵。

苏曼文道:“下马吧。”

“这里?”杨凤杰不敢置信。檀府吞江纳海的大气势叫人怎么也想不到它正敞开大门做生意。身上没有足够的银子,怕踏上石阶就开始腿肚子转筋了。

苏曼文却见怪不怪地说:“那么多古玩玉器,没个妥当的地方谁敢开张?人家还是大都的大人物呢!要没有檀府的气势,怎么配出卖龙形佩?”

杨凤杰无话可说,随他走到门口,守门的汉子没好气地说:“你们也是来做生意的?”双人合骑,又是两个大娃娃,哪像是来买东西的?

苏曼文哼了一声,抖出一张拜贴来冷笑:“不是你家公子亲自到府上请,你以为我会来?”

两家奴见到公子亲自写给机簧神童的拜贴,知道是苏曼文到了,堆了一眼的笑说:“哎哟,是苏公子,快请进!”

苏曼文哈哈一笑,半真半假地说:“要不要二位去通报一声,我正想等檀公子来迎。”

门右边的汉子也哈哈笑,笑得肩都动,整个人就像风中一朵喇叭花,又大又傻!他觉得自己相当得体,很“体面”的说:“公子定在等着你,哪要再通报?”

苏曼文点点头,进了门直奔大厅,厅中的客位摆了八张椅,还空着四张,苏曼文大剌剌道:“请!”要杨凤杰坐下,自己也挑了张靠上的坐好。东道主稍稍一怔,笑道:“再看座!”向苏曼文说:“机簧神童真给面子,还带了朋友来。”

说话间侧门一阵环佩叮当,两个秀丽的女婢扶出一位披纱蒙面的小姐。她慢慢坐到主人位上,静静的等客人到齐。

她没有说话,也不算露面。但所有人都随着她静静的等人。她身上有一种臃懒温厚的贵族气息,哪怕她只是静静坐着,也盈盈散出几丝摄人心魂的威仪。

客位很快坐满,主人开口道:“据檀公子说,今日以的都是行家里手,奴家所带的几件玩物便不再多费口舌介绍了。平儿、青儿,把宝物捧出来。”

“是!”二婢退出客厅,很快用衬了金绸的托盘将四件宝物放到客位桌上,低声说:“请各位传看。”

主人道:“奴家复姓东方,本是名门之后,无奈家中男丁单薄,至今香火险断,奴家只得将祖传宝物变卖以为生计。今日来的都是爱物之人,奴家也不必开价,各位只管出价高者得之。”

宝物很快传到苏曼文处,第一件是母珠,有蛋黄大小,放到珍珠中会被拥簇而起。母之慈者,可引子。这是当今一件罕物了。

苏曼文笑道:“好好!”

杨凤杰小声笑说:“还没有好到让你掏银子。”

苏曼文美目微扬,流光一扫,嗔道:“数万银子你当能做什么?”杨凤杰笑,知道他目的是玉佩。

但第二件还不是玉佩,是一柄大理的匕首,青铜为身,金柄银鞘、镶珠嵌宝,精致得让人不忍释手。苏曼文递给杨凤杰说:“你试试它快不快,我可用不着它!”

杨凤杰拔出把玩片刻,赞道:“好刀,好刀!相信它能吹毛既断、削铁如泥!”

东方小姐随口问:“公子喜欢?”

杨凤杰哈哈一笑,边递给下一位边说:“刀是好刀,可惜反为金银珠宝所累掩去了锋芒。奢华为表,更适合名门公子所佩吧?”

东方小姐也不多言,她虽然是货主,却淡然得如在事外,超脱得气定神闲。

第三件便是龙形佩,墨玉为之,小指宽,长约半尺,呈大半个椭圆形,新颖简洁、造型独特大胆,放眼既知是出自名家手底。

苏曼文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看,啧啧赞道:“果然是玉刀手底之物!雕刻柔和、下刀干脆,玉质精良、造型简洁…………清逸却不单薄…………东方小姐难得割爱,苏曼文今日便是倾其所有,也在所不惜!玉刀一生所刻,件件精品,只可惜他爱玉成痴,得意之作鲜少售出,后来又遭人放火焚宅,可惜了那些人间极品!”

东方小姐温婉的说:“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久相留?”

檀公子赞:“东方小姐祖传之物当真了得!闻说玉刀得意之物止这龙形佩流传于世,因为这是刻给荥阳王的不得不贡出!”

杨凤杰从苏曼文手里接过,浅笑着摇摇头传出手去。

第四件是一件仕女图,笔力画功尤好,只是“南陵痴翁”的落款太过陌生。

东方小姐道:“别的奴家不消多说,但今日的压轴重宝我不得不隆重介绍:它是家父偶得之物,南陵痴翁是江湖两怪之一的画痴的别号,不论此人品质,只谈他的画作无疑是上上乘。这幅《何仙姑》更是个中翘楚。画痴本不会出卖画作,但是姑苏侠隐沈沐风故意与他连环赌,不仅赢来此画,画痴还立誓要收回此画,到时更要为画的主人做三件事。众所周知,江湖二怪的武功在天下间也是屈指可数的…………此画的价值,在江湖人手中……奴家想来也不用再多说了。”

杨凤杰听得心头一震:这是他第二次听到两怪之名。原来与追云手齐名的是画痴。他想:“如果我买来这幅画,请他去找追云手,不知能不能成功?就是只弄清关狄现在是死是活也好啊!”这么一想,只悔身上银两不多。

但他不失望,他看看苏曼文,或者可以从他那里周转。他可带了十万两白银!

竞价很快开始了,苏曼文静静的等第三件东西起拍、杨凤杰只等着第四件。

母珠给苏州巨贾买去,很快,匕首也落入徐淮刀客常孟云手中。

苏曼文跃跃欲试了,看到檀公子将“龙形佩”放到东方小姐面前,他就急急说:“二万两白银?”

“哈…………”一个声音插进来,“二万两白银?机簧神童真爱此物?老夫出五万!”

机簧神童冷冷一笑:“原来是寨孟尝柳文柳堡主呀!莫非柳堡主也是为玉而来--你手下的银楼玉铺还没有中意的么?要向别人买?堡主,你和我这意向漂泊客争个什么呢?我出七万! ”

柳堡主在中原武林是数一数二的富翁:田产、房产、银楼、钱庄、当铺、玉铺…………凭借他那批武功不错的打手、护院,他每到一处都能轻易雄霸涉足的行业。

苏曼文手制工机簧巧哭虽说价值不菲,但和财大气粗的柳孟尝斗富,却真显不自量力了。

柳文呵呵一笑:“老夫是有不少玉器,只是还没有镇馆之宝呀!好,神童看上的东西,老夫理当让出…………但这龙形佩老夫实在是心仪已久了…………要么,只按规拘比比价,老夫出九万两银子!”

苏曼文咬咬牙,“十万!”

柳文慢慢伸出手翻三翻:“十五万!”

杨凤杰笑道:“苏公子,既然柳堡主如此喜爱,不如莫要下争了吧。”

苏曼文低低道:“杨凤杰,你多嘴!”他伸手摸摸自己的银子,面露不舍之色。

杨凤杰以传音入密说:“苏公子,你看清了‘龙形佩’么?真是玉刀之作?”

苏曼文猜疑的看他:“你懂?”

杨凤杰低低说:“据闻玉刀肯动刀之物,必先是玉中极品,要质地致密细腻,温润如珠,而且他不动软玉--你认为这龙形佩是上好的硬玉翡翠吗?而且玉刀技法精纯,下刀大胆,舒卷之间流畅自然、无拘无束的奔放豪爽,你以为东方小姐的龙形佩有足够的古朴却流畅的神韵吗?杨某还听说玉刀之作必造型简洁,雕刻柔和却不媚俗,暗含无上劲力在其中,每一刀都于简练中蕴含无穷意味。可你看,龙头之后的三刀含混糢楜、交待不清,简直不知所云,不是玉刀下刀的风格,对吗?”

苏曼文怔了半晌,默默无语。

他这一沉默,龙形佩自然落到柳孟尝手中。杨凤杰道:“公子看中之物,凤杰本不该妄回评论,但,公子实不必为它伤心。”

苏曼文落寞的拿出银票,“那,我这许多天东拼西凑,却要它何用?”

杨凤杰心花怒放:“不如公子将钱暂借于我,杨某必想方设法如数奉还。”

苏曼文随手一推,“拿去用吧!”

杨凤杰小心的接过,并如心以五万两银子的价格竟得《何仙姑》。他满意的展开细品一番,正要付款,却听苏曼文朗朗道:“柳孟尝,能否将龙形佩再借苏某一观?”

杨凤杰不解又不满的问:“你认为杨某信口开河?”

苏曼文慢慢说:“不,苏曼文倾心龙形佩已久,今日与‘它’擦肩而过,今后怕是再没有机会再见了。所以欲再观一眼,不知柳孟尝肯否?”

柳堡主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孤梅冷月般超脱淡然的东方小姐却插口:“天下间奇物何其多,玉器中玉刀之物并非极品。”

苏曼文抢白:“但是自成一家。古朴简约,线条流畅却是他难得的特色。”

柳堡主大方的摆摆手,“没什么可说的,苏公子,请!”苏曼文过去拿过龙形佩细细玩赏,片刻他脸色突变,将龙形佩揿手一扔,直抛向房门外!

谁也料不到他竟然施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院中是青石板铺的路,他这下还不将一件世间绝品摔碎喽?

柳孟尝更是惊怒欲狂,当下一个恶虎掏心向苏曼文狠扑过来。

苏曼文向后一闪,叫声:“杨凤杰救我!”与此同时,杨凤杰身不由主的向前挡住柳堡主的攻势,柳孟尝还没有来得及扑过来,门外就轰的一声,将房中的人全都惊住了。

真给杨凤杰说对了,那玉佩是赝品,而且还暗藏火药,实是件恶毒的暗器!

它虽然是找名家操刀瞒住了众人,但没有骗过杨凤杰,于是苏曼文仔细把玩了一番,它的“机关”岂能瞒过机簧神童品赏的法眼?柳孟尝明白了,这东方小姐料到他要龙形佩,故意设计害他!

若不是苏曼文这无意间一观一丢,他此时还在人世吗?

东方小姐见事情败露,先下手为强的抽出一柄软剑,与檀公子一道袭向柳文。

柳文暴喝一声:“打老子主意,拿命来!”与之战到一块。

苏曼文站在那里怔怔看了一刻,不见胜负。那柳孟尝武功,狠辣霸道,刚劲无比。东方小姐一柄软剑虽能克钢,但功力稍欠一时伤不到他。檀公子武功又在东方小姐之下!

杨凤杰四下一看,厅中客人早走散了,原来柳孟尝名声不好,大家不肯相助,而东方小姐来历不明且与金人“檀公子”似是相交甚密,谁又会无故帮她?

又不知道两人之间的恩怨,不如走人。

杨凤杰上前拉苏曼文:“苏公子,咱们走吧!”

苏曼文却向他们说:“拜托你们打得快些,我急着走呢!”

这不是幸灾乐祸是什么?

柳孟尝一边竭力厮杀一边怒喝:“若不是看你无意间可为老夫挡过一灾,我迟早要你好看!”

檀公子也说:“好!你也想动手么?”说时向一个家丁递个眼色,瞬间来许多人将二人团团围住,为首的向苏曼文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轮到你们放肆!!”

杨凤杰不想多事,劝苏曼文说:“咱们不知他们之间恩怨,还是莫要卷入的好!”

苏曼文皱眉,任性的说:“你别以为不关咱们事,他刚才可差点要了我的命!”

杨凤杰也认为他是无理取闹,自作主张的向那些家丁说:“此事与在下无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各位也不想枉结梁子。”说着攢着苏曼文手腕子不由分说将他拉了出来。苏曼文着急地说:“杨凤杰,你找死!”说着将一匣“骤雨钉”抵在杨凤杰后心上,威胁地说:“停下!”

杨凤杰已把他拉出了檀府,根本不管那一匣针:“为此你值当的杀我吗?”

“你懂什么!东方小姐差点要了我的命,这就是把柄!我无论如何等他们打完了向她问机关怎么设到玉中的!我都不能做到耶!”

他虽是机簧神童,却也不会无人能出其右!

杨凤杰刚要再说话,苏曼文已道:“怪不得你这么急着趁乱溜掉,原来你还拿着人家的画耶!你没有付钱!乘机买霸王画!”

杨凤杰给他说得面飞红云,只得随他回去。

但这会儿功夫,里面的战争竟然结束,而且“战场”竟然也收拾停当,檀公子另换了一身华服彬彬有礼的问:“二位还有要事?”

苏曼文急道:“东方小姐呢?”

“走了。”

“那柳孟尝呢?”

“同样。”

苏曼文跺跺脚,“那么快!”转身向杨凤杰说:“都怪你!杨凤杰,你最好求神拜佛保偌我找到东方小姐,不然与你没完!”说着气咻咻的拂袖而去。

杨凤杰举举手中的画:“东方小姐走了,那我这画钱…………?”

檀公子面露难色:“这个,日后你能见到她再说吧。”杨凤杰只得先收了银票和画,他虽然觉得此事蹊跷但也无心细查。

倒是苏曼文找东方小姐几日没有收获,杨凤杰算假期将满,便连哄带拉让他先去军营。苏曼文却反问他:“你不觉得那件事太奇怪了吗?真是的,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打完了而且什么痕迹都不曾留下,天呐,里面一个有个什么大阴谋,你就不感兴趣吗?!”杨凤杰哪里有心去管这些江湖闲事,只催他快走。

° ° ° (空灵天下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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