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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Dark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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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 日 神 剑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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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又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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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6 20:40:09 |只看该作者
二十一、血战嫩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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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完了步枪,陈佰骥又领着大家一窝蜂地去拿子弹。只见一排二十多个大拾粪筐里全是棉布子弹袋,有些里面是满的,有些只有很少的几个弹梭子。眼尖的看到那些子弹袋子外面全是血,有些破破烂烂的。这时老兵明白了过来,这些枪和子弹都是陈佰骥营里阵亡将士留下的。

中国人十余载厮杀中,可能很多捐躯的将士临死时端着的都是自己阵亡的兄弟留下的。死了兄弟亡魂或许都寄托在上面,为活着的兄弟呐喊助威。今天这些钢枪有一部分安静躺在博物馆的橱窗里,有些则浑身生锈地被锁在某个人武部的柜子里。

那十余载的厮杀中,中国连步枪子弹都需要外援。我们饿着肚子,穿着草鞋,端着阵亡兄弟留下的步枪,举着熟铁打成的大刀片投入了一场又一场和坦克、飞机、大炮的厮杀。

为什么最后我们支撑着打完了这场战争……为什么中国人挣扎从亡国灭种的边缘活了过来,并且活得这么茁壮,活得这么坚强,活得像今天这样如此精彩和荣光。

就是因为无数的男儿拿起自己兄弟留下的步枪,就是因为无数的母亲含着眼泪送走了自己的孩子。那些饿着肚子走上战场的勇士们心中会想起什么,我们今天坐在沙发上阅读这些文字的人们无从体会。

中国人亡不了,正是他们,那些奋勇厮杀的人们,中国不可能灭亡。我们可以含着眼泪掩埋自己的兄弟,我们照样可以视死如归地迎接下一场厮杀……

兄弟,你身上的子弹我拿走了,兄弟,一路走好,我会替兄弟多杀几个鬼子,我会为兄弟报仇的。

这种情感就这么朴实。

五千年来的璀璨文明,九百六十万的壮丽山河,一寸河山一寸血,哪怕拼光了,也不能让你们这群禽兽征服我们。

中华民族,一个不可能征服的民族。

嫩江在怒吼,江水在咆哮……一群不畏生死的人们在嫩江之畔投入到了一场血拼当中。

孙寒拉动枪栓拉的整个右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他没有想到那个苏南口音真是个爷们,他端着没有刺刀的步枪和冲到阵地上的鬼子进行肉搏。身中三刀,仍然坚持着爬起来,一把抱住一个鬼子扭打。两个人最后互相拉响了对方身上的手榴弹弦。

整个阵地就像暴风骤雨中的小船一样,被炮火的风浪卷起来,然后又重重地砸了下去。但惊涛骇浪中,一群人站立在孙寒的周围屹立不倒。

在阵地左翼,是拐拐四带的独立纵队。虽然不到一个连的兵力,但拐拐四带着这群别人眼中的土匪却死战不退。拐拐四的阵地前面,横着鬼子三十多具还有残存热气的死尸。拐拐四打红了眼,他的孩子和女人都毁在鬼子手上,他要拼命了。

现在阵地上只剩下了不到三十多个人了,有人抓紧时间抽上一炮大烟。拐拐四抢过烟枪也抽了几口,他肩膀被打出了一个贯穿伤,钻心的疼痛,整个左肩膀抬不起来。抽了两口大烟之后,拐拐四感觉伤口疼痛好了很多,都说大烟止疼的,看来一点不假。拐拐四又抽了几口,他一点不害怕自己抽上瘾。他压根不打算活着走下这个阵地了。

这时日军开始了炮击,拐拐四猫在战壕里怡然地继续抽了几口,然后把烟枪递给边上刚才被机枪打断了腿的兄弟。那个兄弟以前是个胡子,但枪法很好。刚才机枪子弹把他的右腿从膝盖那里扫断了。别人要把他抬下去,他笑了笑,疼得满头大汗,也说不出话,摆摆手让人走了。

拐拐四觉得自己想哭,虽然这么多年,自己干了那么多不光彩的事情,但今天的拐拐四光彩照人。那个断了腿的兄弟疼得快要休克了,他拿起烟枪颤抖着抽了几口。拐拐四冲他笑笑,两个人相视着互相问候着对方。

“兄弟,来生再见。”

炮声停止了,拐拐四嘶哑者喉咙喊道:“兄弟们,老百姓都说我们是胡子,是祸害,看不起咱们。说老实话,我们整过的没良心事情确实不少。但咱们今天死的值,别叫狗操的小日本小看了咱们,爷们,拿出个劲头来,婊子养的小鬼子待会儿要冲过来了,谁他妈比的后退半步,就他娘的不是带种的爷们。”

阵地上一片肃静,只有零星的枪声响过。拐拐四拿腿把步枪抵在战壕壁上,右手费力地退掉弹壳,然后摸出弹梭,把子弹推进弹仓。拐拐四很耐心,他根本不理会嗖嗖打过来的机枪子弹,起身走到战壕另一头一具鬼子尸体边上,把被鬼子尸体夹住的刺刀拔了出来。

刺刀已经拼弯了,拐拐四找了块石头,费力地把刺刀砸直了,然后安到自己的步枪上。

完事之后他稍稍探头看了一下,鬼子至少还在一百多丈开外。他高声喊道:“兄弟们,婊子养的鬼子快要过来啦,大家稳住,等放到二十丈以内再开火。”

拐拐四把一个手榴弹箱子从战壕上面搬开,另外几块妨碍观瞄的碎石也挪到了一边。这时拐拐四看到一只被炸断的断手,他把断手捡了起来,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想了一下,把断手塞到了自己的褡裢里,和自己被日军杀死的儿子的虎头鞋放在一起。

做完了这一切,拐拐四觉得又累又饿,尽管中午后面送上来一大盆高粱米饭,但到现在早过了劲了。拐拐四在想,现在要是有盆猪肉炖粉条,再来盆酸菜,整点鹿肉,那该多棒啊。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口水在翻滚。

左肩膀的伤口还是疼得要命,拐拐四把步枪架在战壕上的一块石头上,遥遥地朝着前方瞄准。

鬼子越冲越近,两拨鬼子分别从两个方向冲了过来。一拨是冲着孙寒所在的主阵地来的,这里的阵地地势低洼,防守起来原本就很困难,所以孙寒把整个阵地前移了,工事挖的并不深。

攻击孙寒的这拨鬼子打得非常勇猛,被孙寒组织起的密集射击一下子就打倒了十几个,但剩下的七十多鬼子还是不怕死地朝前冲。一直冲到阵地前面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李雄明的机枪响了,他的射击很稳定,基本上是呈二十度扇面扫过去的,顿时又有十几个鬼子被打翻在地。

尽管面对巨大杀伤的火力网,但鬼子好像丝毫不在乎一样,冒着巨大的伤亡强行从阵地正面上冲了过来。有几个鬼子跳下战壕,和曹猛手下的兄弟开始肉搏。

曹猛轮着把大铡刀就扑了过来,今天一天他的部下伤亡了一大半,他早就杀红了眼。近战中铡刀非常有优势,主要是铡刀的分量很沉,拿步枪格不开。一个鬼子横着步枪要挡,曹猛胳膊一轮,铡刀劈断了步枪磕在了那个鬼子的钢盔上,火星四溅。那个鬼子被砸得脑袋发懵,曹猛横着就是一刀,那鬼子本能地抬手来挡,胳膊和脑袋都被铡刀砍掉,血柱子喷起来几尺多高。

这时不断有鬼子跳进战壕,兄弟们三三两两地开始和鬼子肉搏。孙寒看着心急,赶紧让其他兄弟封堵住鬼子冲锋的路线,这边他让门小平带着人过去支援曹猛那边。

结果门小平没一会儿跑了回来,说怕是拐拐四的阵地失守了,很多鬼子都是从拐拐四阵地沿着战壕冲过来的。孙寒一听心里就着急,这些土匪,根本没有战斗力,估计早跑光了。此时他一筹莫展,张明灿跑到后方去要援兵去了。孙寒也不知道该找谁来商量一下,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他叫上李雄明几个人,然后抽了将近一个班出来,他打算把那帮土匪丢弃的阵地夺回来。

他跑过去和武鸣交待几句,然后叫上李雄明他们飞快爬到战壕外面朝拐拐四的阵地跑了过去。这时日军没有想到有人居然敢离开战壕在平地里跑,所以鬼子都以为孙寒带的人是自己人。等到孙寒冲到拐拐四阵地所在战壕的时候,战壕里面挤满了鬼子,都是刚刚下到战壕,但战壕另一边被曹猛他们阻断的鬼子。

孙寒也不废话,他从身上把两枚手榴弹都解了下来,然后扔了过去。他身边的兄弟也连忙跟着后头扔,十几枚手榴弹把战壕里的鬼子炸倒了一大片。孙寒翻身跳下战壕,掏出手枪打倒了一个鬼子。紧跟着李雄明抱着机枪也跳进了战壕,机枪吼叫着,弹雨之下鬼子拼命朝这边冲,迎着枪林弹雨毫不畏惧。

机枪扫倒了七八个鬼子,孙寒轮着工兵锹扑了上去,他要为后面的兄弟争取时间。李雄明迅速将机枪抱起来朝前冲,占领了一个新的机枪火力点之后,攻击曹猛的那十几个鬼子现在腹背受敌,很快被机枪火力和其他兄弟悉数歼灭。

此时孙寒才松了一口气,他指派李雄明带着兄弟们负责拐拐四所在阵地的防守。他和李雄明一起检查了阵地,战壕里面到处是尸体,好多都是胡子的。拐拐四身上插着把刺刀,他两只手死死地勒着一个鬼子的脖子,两个人都已经死了。

孙寒看到这些昔日的土匪今天却在这里血战,心里不禁感到内疚,自己刚才还在责怪他们弃守阵地,其实这些自己一直看不上的土匪,居然和鬼子血拼到了最后一人。

而这时正面阵地的争夺已经白热化了,孙寒把这边阵地安排清楚就朝正面阵地跑了过去。没跑上几步,前面突然从平地上跳下一个人,跳下战壕后就沿着战壕朝纵深冲。这时孙寒才发现自己的步枪落在了李雄明那里,而手枪子弹刚才打完了,没有来得及往弹匣里面压子弹。孙寒目光快速扫了一下,战壕的角落里扔着一把挖工事的十字镐。他拾起十字镐,快步追向那人,十字镐轮了起来,尖头砸破了钢盔,扑嚓一下,钉进了那人的天灵盖。孙寒费劲地把十字镐拔了出来,那人的脑袋里一股献血喷到墙壁上,热腾腾的腥味直窜鼻子。

孙寒觉得自己简直累得快要站不住了,他扶着战壕的墙壁大口地喘气。这时前面又跳下来一个鬼子,那个鬼子朝孙寒猛扑过来,短不打长,孙寒一边费劲地抵挡着,一边朝后退。地上刚才被他钉碎了脑袋的尸体绊了孙寒一下,孙寒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前的鬼子面目狰狞地高举着步枪,刺刀眼看着就要戳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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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6 20:40:35 |只看该作者
二十二、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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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那个鬼子胸前冒出来一截子刺刀,然后他挣扎着想要用最后的力气把刺刀戳着孙寒身上。孙寒一翻身,刺刀几乎贴着他的脖子扎在地上,那个鬼子重重地倒了下去,血喷了孙寒一身。

惊魂未定的孙寒费力地把鬼子踢开,然后他看到了脸都吓白了的丁三。丁三这是第一次拿刺刀把人捅死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他呆呆地看着地上被他捅死的鬼子,身体不住的发抖。

孙寒挣扎着爬起来,看着这个脸上被炮火熏得黑乎乎的小兄弟,眼眶一热,他重重地拍了一下丁三。“兄弟,干得好,妈比的小鬼子敢打咱们,那就×××整死他。”

丁三还没从刚才的杀戮中回过劲,他呆呆地看着孙寒,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娘啊,这可咋整的啊。”然后差点就哭了出来。其实丁三从来不想杀人,他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

今天的孩子呢,十四岁可能在看着校园青春小说,崇拜着某个明星,忙着懵懂着第一场恋爱。但战争中的孩子呢,他们要承受着超过他们年纪的生命之沉重。那些国军将士被孤独埋到他们誓死保卫的国土下面的时候,他们的年纪没准儿还是个孩子。

同样的年纪,我们今天的孩子手上可能拿着的是可口可乐,而当年他们的同龄人呢,或者握着的是一枚手榴弹。

而我们的教育却在强调要遗忘那些过去,遗忘曾经有一群人为了我们而浴血厮杀。在狼牙山经历血战的五壮士含笑跳下悬崖,今天却有人叫嚷着将他们遗忘。

当邱少云忍着剧痛将胜利留给自己的兄弟时,绝对想不到若干年后有人说他的英勇是捏造的。

今天的中国人是怎么了,曾几何时,我们身上的血性在物欲中慢慢消失。

如果有一天那种血性彻底消失,那么等待着我们的,还将是一场败仗。

风慢慢地夹着寒意吹过嫩江沿岸,孙寒看着这片阵地再也无法自抑,眼泪顺着他的脸颊,在烟火熏黑,染着敌人鲜血的脸上肆意流淌着。

阵地守不住了……

从整个阵地的侧翼,鬼子杀过来了整整几千人,靠着优势的火力和飞机掩护撕开了缺口,部队只能向后面撤。

李雄明和丁三沉默地站在孙寒身边,此时他们并不会嘲笑孙寒的落泪,辽东独立团誓死坚守一天的阵地终于易手,而这片阵地上浸透了多少兄弟的热血啊。

抗战期间,将士们抛洒的热血有多少呢?多少加仑,多少吨,无论哪个计量单位,最终的数字都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撤,打不过人家只能撤。中国人从东北撤到华北,从华北撤到华中,再从华中撤到西南。

一个撤字包含了多少辛酸,包含了多少国破山河在的凄凉,包含了多少妻离子散。

一个撤字,中国人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含着眼泪掩埋下自己兄弟的尸骨,兄弟,等打赢了仗,我再回来看你。

青山处处埋忠骨,几十年后,我们举行大型仪式,各级领导剪彩,然后把忠骨刨了出来,青山建设成了一处处旅游度假村,建设成高尚社区……

为国捐躯的将士们才是最高尚的……

可是今天还有多少人记得他们,那些抗日的健儿,他们的英魂在几十年后,微笑着,看着我们挖掉他们最后容身的烈士墓。

鬼子包抄过来了,营长陈佰骥亲率营部的伙夫、文书还有营部军官组成了一个排发动了反冲锋。鬼子的掷弹筒如同雨点一样轰击陈佰骥的阵地,大家都很清楚,这次遇到了强敌。

陈佰骥将兄弟们分成两翼的防线,集中唯一的两挺轻机枪,向潮水一般冲过来的鬼子扫射。鬼子几乎不计伤亡的朝阵地上冲,他们急于将守军的后路包抄掉。陈佰骥知道,他必须带着兄弟们坚守在这个地方,让更多的兄弟们活下来。

鬼子凭借着优势兵力踩着自己人的尸体突破了阵地一翼,此时陈佰骥腹部被子弹贯穿了,他挣扎着在兄弟们的尸体上收集着手榴弹。陈佰骥决心最后拼死一战,他要为自己手下的兄弟报仇……

一个步兵组的鬼子跌跌撞撞地冲上阵地,他们发现尸体堆里坐着一个中国军官,他们围了过来,高声喝着,将刺刀指着他。陈佰骥静静地抽着烟,然后整理自己的军装,扣好了扣子。他深吸了一口烟,嘲笑的表情看着鬼子,目光中包含着骄傲的悲壮……

“***的小鬼子……”

陈佰骥断喝一声,猛的站了起来,如同战神一般高举着手榴弹捆子。鬼子的四把刺刀刺在陈佰骥身上,陈佰骥威风凛凛地将手榴弹捆拉冒了烟……

东北军中的脊梁最后阵亡在阻击阵地上。

为了这最后能抗争的东北军血脉,大军悲愤地后撤。

张明灿的心情很复杂,一天的鏖战,自己的部队只剩下了六十多人。以前投奔过来的胡子、山林队,在白天的鏖战中损失殆尽。曹猛地部队损失过半,武鸣的部队损失的数字同样惊人。

孤独地走在最前面的张明灿不禁开始怀疑起了这一切。为什么国民政府所说的国际调停迟迟没有到,为什么国民政府不支援东北抗战呢。这几天马占山的部队打得很英勇,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被鬼子打败了,还不是照样撤。

张明灿觉得天气一天天地变冷,他把脖子努力缩到熊皮毛领子后面。和刮过来的冷风相比,更让他感觉寒冷的是当下的时局。他没有想到东北军这么不扛打,江桥决战看似轰轰烈烈,但还能打多久。张明灿对自己的未来感到了绝望。

不能再跟着东北军打下去了,再这么下去,自己仕途,甚至自己的性命都有可能扔在这个地方。想到这里,张明灿感到了刺骨的寒意。他又想到,现在东北的时局其实是孤立无援,没有给养,没有弹药,还能打多久,想到这里张明灿更加觉得当初自己带着自己的连队私自跑出来打鬼子是个多么可笑的事情。

张明灿觉得,在东北是没法和皇军抗衡的,想要在这场大浪中活下来,并且活得很好,唯一的选择就是和日本皇军合作。想到这里他又开始责骂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难道仅仅打了几场败仗就开始有这样的念头。但仅仅是几场败仗吗,张明灿在反复想着从九一八到现在,东北军到底打过几场胜仗。嫩江边上的厮杀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东北军根本不是人家皇军的对手。

想到这里,张明灿感到了无边的绝望。

撤退的队伍蜿蜒漫长,沉默疲惫的人们麻木地朝远方撤退。突然前面出现了火光和爆炸声、枪声。张明灿从自己的思绪中醒了过来,前面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他此时觉得浑身冰凉,所有的东西就像烧开水一样,一下子烧到了临界点,他意识到前面可能是鬼子把去路堵住了。

张明灿尽管看上去和一个正常的人一样,但他的内心已经崩溃了,他被他自己打败了。

“全体停止前进,改变队形,向西北方开进。”张明灿下达这个命令的时候已经陷入了癫狂。

大家都摸不着头脑,尤其是孙寒,他很纳闷张明灿为什么会下达这样的一道命令。但他并没有表示异议。就这么,在整个撤退大军其他人的目视下,张明灿带着部队离开队伍。当时没有人知道张明灿想要干什么,所以既没有表示异议,更没有人汇报给自己的长官。

一直走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部队在夜色中跌跌撞撞地绕了几个大弯,眼看着就越来越接近嫩江。

孙寒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前面就是嫩江,再往前走就是鬼子的地盘了。他快步追上长明灿问道,“长官,咱们这是要往哪里走啊。”

“别问了,跟着我走就行了。”张明灿脑子里一团乱麻。

又走了半个多小时,前面隐隐地灯火通明,孙寒知道,那是鬼子的宿营地。他疾步拦住了张明灿,这次他问得更加干脆。“张明灿,你是不是想带着我们投降鬼子。”

这次把张明灿问呆了,投降,这个字眼深深地刺伤了他。他何尝想投降啊,但现在这个样子,不投降鬼子又能怎么样?张明灿一时无话,沉默地站住了。

孙寒被张明灿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哆嗦着想要掏枪。但他还是忍住了,他定了定神,此时掏枪往往解决不了问题。

“张明灿,你要是不想打仗,我孙寒绝对不拦你,但你不能把部队带去投降鬼子啊。”

这时整个部队鸦雀无声,大家都被张明灿的想法惊呆了,不敢相信一个多月前信誓旦旦带着大家抗日的长官今天居然要投降鬼子。这种惊呆让大家都说不出话来。

张明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老孙,你觉得这个仗还能打下去吗,我们要枪没枪,要人没人。国民政府不是说要找别的大国家主持正义吗,结果呢,还不是这样。这个仗再打下去你我兄弟,还有其他的兄弟都要拼光了,你想过这些吗?老孙,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兄弟们好啊。”

其实张明灿这些话孙寒何尝没有想过,他甚至想脱下军装跑回老家去,当个种田的老百姓。但是他孙寒舍不得脱下这身军装啊,堂堂的东北军,这身军服就是他孙寒的命啊。国破山河在,逃到哪里是自己的家呢。孙寒此时觉得自己想不出任何语言来反驳张明灿,只好沉默着。

“兄弟们,想跟着我张明灿一起走的站出来。我保证跟着我的兄弟步步高升。”张明灿低声地说道。

队伍里犹豫着,慢慢站出来十几个人来,领头的是张明灿的老部下梁锦。

张明灿在注意孙寒的手,孙寒左手拽着步枪的枪带,右手搭在手枪的枪套上。张明灿也将手搭在手枪枪套上。但两个人都不想拔枪打死对方,尽管一个人想把队伍全部拉走,一个人想开枪打死哗变叛国的汉奸。

毕竟两人一起公事过,而且一起浴血奋战过,谁都不忍心这么做。另外如果两个人动起手来,下面的兄弟呢,可能都会火拼起来。

“好,张明灿,大路朝天,大家好自为之。”孙寒声音平静地说。

“兄弟,就此别过,你别怪我,我只是想给东北军留点种子,留点血脉。”张明灿冲着孙寒一抱拳。

孙寒沉默着,张明灿带着十几个人朝着鬼子宿营地方走了,消失在嫩江边的夜色中。

心如刀绞,孙寒没想到张明灿会带人投降鬼子,此时他心里复杂而又矛盾,就觉得血往上涌,一口甜甜的液体堵在嗓子眼上。哇的一下,积劳成疾的孙寒吐出一口血,身子摇摇晃晃地险些跌倒。这时身后的兄弟一把将孙寒扶住,孙寒定了定神,沉默地从身后身后的布包里取出个铜壶,咕咚咕咚地猛地灌了一大口酒。

酒精腾腾地烧热了他的胃,他默默地将铜壶塞回背包,然后静静地看着自己的部队。他慢慢地掏出手枪,掰开保险,“剩下的兄弟想走的,只要把枪扔了,立马就能走,我孙寒绝对不当你是孬种。”

队伍里很安静,片刻之后,一支步枪被扔在地上,一个兄弟走出队伍前面跪下给大家磕了个头,然后慢慢地走远了。然后又有两个兄弟走了出来,也把枪和身上的子弹袋扔了,分别磕头之后也走了。

孙寒一个也没有阻拦。

“没有人了吧,那好,那剩下的兄弟如果服我的话,从现在开始由我指挥。”

队伍里依旧沉默,孙寒此时突然觉得自己身上被压了千斤的担子。“大家听我说,现在我们已经身陷敌后,而且刚才张明灿一耽搁,我们可能撤不到后方去了。现在大家跟我走,先赶紧撤出这一带,然后再想其他的办法。”

此时孙寒很担心,因为队伍里面的军官像武鸣、曹猛他们都不见得听自己的话。没想到曹猛第一个开口,“长官,我们都铁了心跟你打鬼子,你就带着我们整吧。”

没想到是以前和自己闹得最僵的曹猛最先表示支持自己,孙寒感到意外的同时也心存感激。

剩下的人也纷纷说愿意跟着孙寒走。就这么着,孙寒带着队伍在黑夜中忍受着饥饿穿插向远方。

快到天亮的时候,队伍迎面和鬼子的一支部队遭遇了。孙寒无心恋战,带着部队迅速脱离。在孙寒、李雄明、武鸣这几个人的掩护下,部队终于甩掉了鬼子,气喘吁吁地钻进了林子。

此时清点人数,只剩下了四十多人。而且更麻烦的是,从南京大学过来投军的那两个女学生不见了。大家都嚷嚷着去找,孙寒铁青着脸没同意。队伍继续撤离战场,但大家都知道两个弱女子落在鬼子手里会是什么样的后果,那帮猪狗不如的禽兽什么事情都能干的出来。

就在孙寒带着部队消失在密林中的时候,嫩江边上两个青春年华的女孩子正在想办法摆脱身后的追兵。

“阿姊,我腿好疼啊。”她的腿被一发子弹打穿了,血顺着腿往下流。

“坚持一下,我们不能落在鬼子手里。”年纪大的艰难地扶着另一个女孩子,两个人淌着江水朝深处走。在他们的身后,是急于得到女人的鬼子。他们都不敢放枪,他们想活捉这两个中国女人。

子弹早就被她们两个打光了,为了枪不落到鬼子手里,她们把步枪扔进江里。

鬼子越追越近,它们狞笑着,仿佛看到两只柔弱无奈的羔羊,马上就要落到它们手中。

“妹妹,我们走慢点,把鬼子再引得近一点,你看那边,上面的英文我认识,是说急弯航道,妹妹,那里有漩涡。”年长的从容说道。

后面鬼子挣扎着趟水追过来,此时水流已经把他们冲得很吃力了,但他们丝毫不怀疑能抓到这两个弱女子,以满足它们的兽欲。

但为什么礼貌和善的日本人会变成野兽呢,并且干出让人类发指的恶行,直到今天我们都无法判断出来它们究竟是人还是兽。

只见那天的清晨,三头野兽很纳闷前面那两个中国女人怎么突然钻到水里就不见了,刺骨的江水让三头野兽浑身发抖。突然一头野兽一脚踏空了,跌进了人工挖的河道深航道中。另外两头正想伸手救它,结果也都一脚踏空了,跌进了深航道。

江水呜咽着滔滔远去,只见江面上两个俊俏的弱女子,嬉笑打闹着,魂魄随江水奔腾向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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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声『富神爷爷到』,从天上掉下一滴甘露正好落在你的嘴唇上!
你在恍惚中看见了2两黄金。

二十三、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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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狍子机警地环顾着四周,它好像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远处都是蒙古高原一望无际的积雪。在这个季节,整个高原被西伯利亚的冷风吹着,任何有生命的东西都恨不得拼命守住身体的热量,以保证能够度过整个寒冬。那只狍子将雪拱开,啃食积雪下的草根,它费力地把所有能补充热量的植物根茎都吞食下去。

远方传来当的一声枪响,就在狍子定住脑袋倾听的时候,一发子弹穿透它的脖子。它被巨大的推力撞倒在地上,无力的想要爬起来,但脖子喷射出的血很快让它整个身体脱力,只能等待着死亡的安排。

远处的雪地上,两个饥肠辘辘的人耐心观察了一会儿,确定枪声没有引起更多人的注意才慢慢起身朝这边走过来。荒原的积雪很厚,两个人走得很笨拙。前面那人个子高大孔武,尽管瘦的眼睛深陷了下去,但从目光中还是能看出杀气和锐利。后面的那个身材瘦小,年纪约摸十五六岁,尖尖的甲子脸,戴着破烂不堪的狗皮帽子,连滚带爬地跟在后面,尽管有点跟不上,但嘴里却不叫苦。

如果不注意看,这两个人和普通的牧民没什么区别,只是衣服更加破烂罢了。高个子身上穿着破旧的棉衣,脚上是桦树皮做的鞋子,里面塞着棉花。矮个子和他差不多,只是鞋子看上去还凑合,用布袋子把豁口绑了起来。

但要是仔细看的话,两个人又和牧民不同。他们腰上都扎着牛皮的武装带,左肩到腰上斜背着棉布子弹袋,两个人手上都端着步枪。

高个子在催促后面的瘦小甲子脸,“小三,快点,三泡稀一拉就走不动路了,那咋整,还当个鸡把兵啊。”

矮小的甲子脸也不说话,他喘着粗气,呼哧呼哧地跟在后面。但能看出来,甲子脸已经走不动了。高个子也不管他,自顾自地往前走,一直走到地上的死狍子前面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摘下狗皮帽子,头顶直冒热气。他的头发和胡子又长又脏,结成了球,脸上都是土,显得脸黑乎乎的,一张嘴衬得牙雪白。

高个子费劲地抓起狍子,狍子腿还在抽筋,嘴里呼呼往外吐气。高个子对着伤口就喝狍子血,热腾腾地血流到胃里,顿时体力补充了很多。他抹了抹嘴,这时小个子也走了过来,他招呼着,“小三,喝吗?”

小个子饿得眼冒金花,这短短两百多米,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他迟疑地看着狍子,不知道是该喝还是不该喝。最后饥饿的本能让他什么也不顾了,他吮住狍子的伤口,一股腥热的液体流到他嘴里。他被那股腥气呛着了,哇的一口吐了出去。高个子一个嘴巴抽了过去,“妈勒比的,不想喝你也别吐啊。老子当土匪的时候,能喝口这个就能活一条命,妈比的,给我喝。”

小个子被责骂的只好又喝了几大口,慢慢适应了腥气。狍子血流到他的胃里,他感觉体力回来很多。脸上被高个子打得热辣辣的疼,小个子暗自发誓,以后等再上战场,找个机会非杀了对方不可。

刚才的狍子肉增加了他们的体力。休息片刻之后,高个子把狍子腿拿绑腿带绑起来,两人用步枪抬着往几公里外的桦树林走去。

等快到林子的时候,早有人迎了过来,接过了狍子,大家兴高采烈地簇拥着这两人,如同簇拥英雄一般。狍子被迅速剥皮放血,大卸了几块扔到一口破锅里面煮。尽管除了盐什么都没放,但大伙还是吃的很高兴。这三十多人至少两天多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了。

高个子耐心地坐在火堆边上捧着一块肉啃,他啃的非常仔细,差不多每个肉丝都不放过。不好啃的地方就用刺刀把肉挑出来。他一边啃一边和火堆边的瘦削身材的人说话,“长官,这雪怕是没个几天停不下来。我们下一步该咋整。”

瘦削身材也在认真地啃着骨头,他恨不得把里面骨髓都全部吸出来,听了高个子的话,他停下来琢磨了一下,然后一脸无奈的表情,“还能咋整,等这场雪停了再走,反正不管咋样,我们一定要走到关内。”

高个子也不说话,继续对付手里的肉,然后从锅里拿刺刀扎起一块肉,递给坐在他身边的小个子。“三儿,再吃一块,你年岁小,还长个子呢。”

因为狍子是他们两个打的,所以尽管小个子多吃了一块,但没人敢说个不字。高个子看着吃的津津有味的小个子,心里暗自的佩服。没想到丁三居然跟着部队一步不拉地走完了这么艰难的行军,部队上次在嫩江边被鬼子切断后路,被迫翻越大兴安岭,然后沿着山脉东侧一路跋涉。因为没有地图,所以绕了很多弯路。特别是翻越大兴安岭,整个就根本没路,沿途还不敢问老乡,怕有人告密。

幸亏是曹猛以前跟着一个老客后面上山采过人参,所以勉强还能摸着点东南西北。部队就这么跌跌撞撞大半个月,才勉强走了出来。等出了山就碰到下雪,三天两头雪就封住了路,这一路上狼狈到了极点。很多人鞋子都破了,脚丫子伸出来卖呆。为了不暴露行踪,部队一直都是昼伏夜出。这么一来就更加寒冷,路上三天两头有人当逃兵。孙寒倒是不觉得当逃兵的都是想去当汉奸,关键是天太冷了,再加上弄不到吃的,这哪是人过的日子。

但大家谁都没想到丁三居然一直没跑,这让孙寒、武鸣这些人实在是搞不明白。更是搞不明白的是李雄明,丁三一直是他手下的兵,所以他隐隐地觉得丁三是个好苗子,以后绝对是打仗的材料。

其实谁都没有想到,丁三一直没跑是因为他想打死李雄明。在丁三看来,要不是那天李雄明把他摁在地上,没准儿他还不会当兵呢。现在既然当上了兵,丁三就不想再被人欺负。结果李雄明觉得丁三应该好好摔打摔打,对丁三的责骂就尤其得重。三来两下,丁三老是挨打,心里面就认定了非把李雄明打死不可。但他要等机会,等在战场上从李雄明身后放冷枪的机会。

就这么着,丁三一直咬着牙跟着队伍走,要说人的精气神真是重要。过了大兴安岭就是蒙古高原的大荒草滩了,几天吃不上一顿都算正常的。好多人走得累趴下了,唯独丁三坚持了下来。

在蒙古高原上又走了大半个月,结果遇到了暴雪,那雪花飘的,拳头大的雪片往人身上砸。这么一来实在走不动,只好找了片林子宿营,打算等雪停了再走。也该这帮人走运,林子里面居然有处荒废的小煤矿,好歹有了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部队停下来之后,孙寒组织几路人马出去打猎,能打着什么都行,只要是能吃的。这会儿好多人身上只有一点野菜和干草籽,这么下去别说行军走路了,躺那儿都撑不了几天。

半上午刚出去李雄明带着丁三就先打到了一只狍子,扛回来之后大家美美吃了一顿,虽然不能每个人都吃饱,但至少肚子里面有了东西,力气也回来了很多。

等到下去,曹猛和武鸣都带人回来了,武鸣打了几只兔子。曹猛更神,抬进来几只羊,居然还有一大坛子酒。孙寒看着奇怪,就问着羊和酒的来历。曹猛见瞒不过,只好老实说是拿步枪换的。孙寒叹了口气,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连枪都要拿去换吃的了。

边上的兄弟看孙寒脸上不对,就开解说秦叔宝当年还卖过马呢。

但孙寒并没有怪曹猛,损失一条枪,总比人心散了兄弟们带着枪逃跑强。有人说带枪跑的就是汉奸,但孙寒觉得着荒郊野外的,带着枪主要是防身。所以现在每次宿营都把枪支统一收缴,只有站岗的背一支,而且枪膛里只给一发子弹。后来走的地方都是荒郊野外,连个人烟都没有,那还用站什么岗,干脆就不设岗哨了。

曹猛看着孙寒没怪,心里多少踏实了下来。孙寒让大家都喝点酒御寒,但不许喝多。剩下的酒封起来,等到天更冷的时候再喝。孙寒自己爱喝酒,但这次他忍住没喝,好让自己兄弟们多喝一点。

就这么一连几天,还真打到了不少野物。李雄明还打到了一只狼。那天碰到两只狼,好像一公一母,李雄明一枪就把那只公的撂倒了。没想到那母的舍不得离开,绕在公狼边上死活不肯走。等李雄明走近了还围着公狼转呢,边上人要开枪,李雄明不让,说这是背仁义的事。最后坚持要把那只公狼埋了,其他兄弟也不敢反对,私下都议论李雄明脑子让驴踢了。

尽管是荒原,但兄弟们凑合着也能有点东西吃,好多人说干脆就在这里呆到开春再说吧。孙寒没同意,他是在琢磨鬼子如果能把东北打下来,那么蒙古也跑不掉。总之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得往南走,只要能到察哈尔,那么兄弟们就安全了。

没几天,雪终于停了。孙寒带着兄弟们继续向南行军。荒凉的蒙古高原上,雪地一眼望不到头,只有远处隐隐的地平线在默默地横着。雪地里反射的白光刺的人睁不开眼睛,到了晚上眼泡就往外流水。每个人的脚上都生了冻疮,脸上被冻得青紫青紫的。西北风从地上把雪沫刮起来往人衣服缝里钻,寒冷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地把人身上的热量切下来。

惨红如血的太阳悬在天边,将荒原上这群败兵的影子拉得硕长硕长,此时谁能想到这群人此后还能成为一支钢铁劲旅,驰骋疆场最终将逼得他们背井离乡的日本鬼子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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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声『富神爷爷到』,从天上掉下一滴甘露正好落在你的嘴唇上!
你在恍惚中看见了1两黄金。

二十四、除夕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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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寒带着兄弟们连着又走了半个月的样子,前面远远地有一座小城,终于能休整一下了,大家都挺高兴的。但孙寒还是加了点小心,天亮之前他把部队驻扎在小城边上的山坳里。让武鸣、曹猛看着兄弟们不要乱跑,自己带着丁三来到城边上侦查。

天麻麻亮,远处赶过来一辆大车。孙寒看的清楚,大车上拉的好像是几大铁桶牛奶。这种桶都是白铁皮打的,上面是黄铜的箍,几年前孙寒在抚顺换防的时候曾经见过。他示意一下丁三,等大车近了,两个人从路边站了出来。赶车的三个牧民一看两个黑洞洞的枪口,吓得腿都软了,叽里哇啦的也听不懂在喊些什么。

孙寒心说对不住几位了,把人挨个拉下车检查了一下,这几个牧民除了刀之外没有带其他的武器。孙寒手势示意他们跟自己走,然后和丁三一起押着他们把大车赶到部队埋伏的山坳。

兄弟过去要抢牛奶桶,孙寒只让搬下来一桶,其余的不让搬了,他还有其他的用处。然后又把牧民的衣服扒了,自己和丁三换上。孙寒把手枪用布包好,放在车辕后面的粪袋里,当时大车经常挂个粪袋,因为大粪收集起来可以烧。

到了小城边上,孙寒老远就看到前面有几个穿着东北军军服的人在站岗,但走近了一看,帽子不对,大檐帽的帽圈是白色的。孙寒就此长了个心眼,心说该不是在这地方还有伪军吧。那几个伪军看了一眼孙寒和丁三,两个身上穿着脏了吧唧的牧民衣服,脸上全是土,摆摆手让他们过去了。

两个人赶着大车在小城里面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一处有两个伪军站岗的地方。他们不知道,再过几个月伪满洲国就要成立了,这些伪军以前都是东北军,最近刚刚被鬼子收编过来。

孙寒心里在计算,进进出出的伪军算在一起,这个小城里面驻扎了大概一个连不到的伪军。但始终没看到鬼子。

街市上慢慢热闹起来,时不时有人摆出春联摊子在叫卖。两人都很愣了一下,敢情马上要春节了。因为身上没有钱,只好把几桶牛奶全给卖了,然后换了点盐、火柴之类的东西。

到了中午人渐渐少了下去,孙寒估摸着兵力侦查得差不多了就赶着大车又往回走。一直走到半下午才回到山坳那里。因为牛奶都没了,孙寒凑了四十发子弹补偿给了牧民,然后把大车也还给了他们。

从侦查情况看,小城里的驻军可能已经不是东北军了。这里离察哈尔不是很远,孙寒打算在这附近休整几天再走。另外他有个想法,他想把从城里的伪军身上捞上一把再走。但现在的情形想打仗谈何容易,自己还泥菩萨过河呢,所以在没有成熟的想法之前,孙寒还不想把这个念头说出来。

为了解决吃饭的问题,曹猛领着人偷了几个牧场。他偷的很策略,先是用慢药趁放牧的时候把狗毒死了,然后从毡房外面用绳子绑牢。一口气偷了四十多只羊。孙寒假装责怪曹猛,说将来有机会再还人家吧,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废话,只是面子上过的去罢了。

本来山坳里面还有几个守林的,兄弟们去了之后就把他们的房子占了,把守林的关在一间放杂物的小房子里。经过差不多两个多月的跋涉,所有人都疲劳到了极限,这段时间成了难得的休整机会。

这天听见远处乒乓作响,大家本以为是枪声,听了一下才听出是鞭炮的声音。本来孙寒是知道今天是除夕的,但他害怕大家想家,就没敢说出来。这段时间孙寒觉得身上的担子快要把自己压垮了,他本是个火爆脾气,但现在憋得有火也不敢轻易发。现在关键是要把兄弟们拢住。

他暗自发誓一定要把这支队伍带进关内。孙寒在想,别看小鬼子现在很牛比,早晚老子带着人打回去。

除夕佳节,兄弟们闷在几间木头房子里,背井离乡的哀愁不禁悄然袭来。所有人都沉默着不说话,他们,堂堂的东北军,丢掉了东北,让自己的家乡落到了鬼子手中。

看着气氛这么沉重,孙寒有意想和大家唠唠嗑,好排遣一些大家的乡愁。就让李雄明讲几个笑话,他了解李雄明,肚子里面荤段子不少。

可此刻的李雄明也是被强烈的思乡之愁笼罩着,哪里还能讲什么笑话啊,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李,整两段,赶紧麻利的。”孙寒一脚踢在李雄明的屁股上。李雄明不情不愿地起身挪了个地方,这下孙寒够不着了。

“我操,你这鳖孙,赶紧整。”孙寒从口袋里掏出烟来,挨个发了一圈,唯独不给李雄明。烟是前几天在城里买的,他一直不舍得抽。

“那好,整一段。”李雄明咳嗽一下,把一口浓痰吐在地上,然后朗声说道:“东北是咱老家啊,那疙瘩大伙儿都知道冷,可咋个冷法,大伙说说。”

“撒尿抖慢了,尿都能冻住。”一个兄弟接着说,众人大笑。

“听老辈人说,以前有老客从山上下来,嘴唇冻掉了,走哪儿都龇着牙笑。”

“这都不算啥,我给你们整个绝的,听好了,真人真事。大家听好了啊。”李雄明确实是个说笑话的材料,几句话把大家的心说的跟猴挠的一般。

等到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起来之后,李雄明说道:“有年啊,那天冷的嘎嘎的,雪一气就下了一个来月。那树都冻得喀吧响。俺们村有祖孙爷俩,有天小孙子出门拉屎,结果刚拉出来就被冻在地上了。冻住了之后那屁眼门子疼啊,就扯嗓子喊他爷爷。老头一看心疼孙子啊,赶紧爬过去拿嘴哈气,想把屎橛子给整化了。哪想到啊,那天太冷了,老头的胡子立马给冻在小孙子屁股上了,两个人都被冻在哪儿。”

说到这里李雄明停下来不说了,孙寒心里在骂,掏出一根烟扔了过去,李雄明接住了狠狠吸了两口,火头没几下就烧掉了一半,烟头被烧成尖尖的红点。

边上兄弟的兴致刚被逗上来,这下哪里肯罢休啊,催促着李雄明接着讲。

“好好,我再整一口。”李雄明紧着把烟抽到快要烧着手了才扔,刚才他是不舍得烟,怕讲笑话的时候烟白白地烧了。

抽饱了之后,李雄明把烟头踩灭了,然后接着说:“当时我正好路过啊,一看这路边上好好怎么蹲两马猴。”

兄弟们放肆地大笑,孙寒也笑了出来。

“我就看新鲜啊,过去瞅瞅,一看,日他姥姥,两个人被屎橛子冻地上了。我说赶紧得救人啊,从边上整了根棍子,对准了就要砸。结果老头说了句话,差点没把我整的乐趴下。”李雄明说到这里腆着脸看着孙寒。

“操你姥姥,你他妈一个屁分两宿放啊。”孙寒嘴上笑骂,但还是掏了根烟扔了过去。

李雄明从地上把烟捡起来吹吹土,然后夹到耳朵上。边上的兄弟眼睛瞪多大地等着他继续讲。

“哈哈,老头说,小伙子,一定要看准了啊,长胡子的是脸,不长胡子的是屁股。”说完了李雄明笑呵呵地环顾大家。

“这就完啦。”

“可不就完啦,你还要咋样。”李雄明把火钳夹起一块火媒子点着了烟。

边上的兄弟面面相觑,都没怎么弄懂李雄明说的是啥。

突然武鸣悟出来了,“操你姥姥的,你妈勒比的敢笑老子不长胡子。”武鸣笑的浑身发抖,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砸李雄明。

这时大家才都明白过来,众人肆意的狂笑,年岁大长了胡子的兄弟指着年纪小的傻乐,年纪小的也哈哈大笑。

大家好像忘却了自己现在身在异乡,和主力脱离,没有后方,没有给养,甚至有时连吃的都没有。他们还是那么年轻,却要承受远不该他们这个年纪承受的东西。

若干年后,丁三已经成了一个老兵,他也在一个饥寒交迫的冬夜给自己的部下讲了这个笑话。其实带兵就是那么简单,你把部下看作自己的兄弟,他们就会追随你。

笑声就那么洋溢着,大家都太苦了,无论是肉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而终于有了这么一个缺口可以倾泻出来。

笑声慢慢低了下去,兄弟们逐渐沉默。最后又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开始有人叹息,开始有人无声的抽泣。看着大家情绪上的低落,孙寒似乎也受到了感染,他把手上的烤土豆扔回到火堆边上的热灰中。

“兄弟们,今天是咱中国人的除夕佳节,这本来是个家家团圆的日子,可是鬼子打了进来。咱们多少老百姓家破人亡,多少中国人没法和自己家里团聚。咱们是堂堂的东北军,操他姥姥的,丢人啊。”

“长官,打回老家去。”

“对,打跑日本鬼子。”

“操他姥姥的小鬼子,只要老子还活一口气,就他妈比的打到底。”

打回老家去!多么朴实的一句话,当年多少中国人,多少背井离乡的中国人,正是心中揣着这句话,端着刺刀扑向火海……

打回老家去,打回东北去,就这样,一个阵地一个阵地的争夺,一条生命一条生命的牺牲。没有了家园的中国人,为了自己的土地,为了自己的子孙投入了那十余载的血腥厮杀。

看着同仇敌忾的兄弟们,孙寒高声说道:“兄弟们,今天是除夕佳节,咱们都有家,都有老娘,但咱们还要和小鬼子打仗,不能守在家里,不能孝顺咱俩,兄弟们,咱们到门外列队,一起朝东北方磕几个头,就当是给老家的家人拜年了。”

三十多个铁打的汉子在除夕佳节的寒冬中跪成了一片,遥遥地向东北方磕了三个头。有人默默地流下了眼泪,有人纵声大哭。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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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智袭军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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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在山坳里面休息了七八天。这段时间孙寒分别又组织了三次进城的侦查。侦查的结果大出孙寒的意料,这么一个小小的县城驻扎了伪军约一个连,并警察一个多排。此外在县城的东侧,有一个养马房,是鬼子屯在这里的军马。这里水草好,军马养的肥。军马常常需要长到一定的年纪才能正式编入部队,所以这里养的都是小马。

听到这里孙寒动了点脑筋,要是能把鬼子的马打掉那该多棒啊。但这个主意太冒险,而且马场还有四个鬼子和一个班的鬼子看守。县城又特别小,撒开腿一口气能从城的这一端跑到另一端,腿脚利落的用不了5分钟。

孙寒虽说基层指挥没问题,但参谋能力却不行,尤其这种需要打巧仗的时候。孙寒适合打硬仗。他把侦查来的情况和大伙一说,各说各的主意,但基本上仔细一论,都有很大的漏洞。

最让大家头疼的是兵力问题,现在能用的总兵力只有三十多人,而且还包括四个南京大学的学生兵。伪军打仗再不济,人数毕竟放在那儿呢。

最后还是骆钧想了个主意,大家都认为行得通。骆钧的主意是这样的:马房里面什么最多,当然是草最多啊。这个季节马一般都是吃干草,还有精料,晚上还喂豆饼好长膘。这些干草和豆饼什么的烧起来很难救,民国16年,骆钧所在部队的辎重马场就被烧过一次。当时整个北大营派出去三百多号人才把火给扑灭了。这个事情骆钧印象极深,因为这事他还挨了打,所以这次很自然的就想到了这个主意。

计划在县城的东南西北分别递次点火、放枪。先从北边开始,点完了火就开枪。等伪军一来就尽快脱离。然后是西边,南边,这样到东边的时候,鬼子已经麻痹了。到时候先用机枪逼住马房的鬼子和伪警察,然后放火烧,马房一点就着,等鬼子赶过来,估计连个马骨头都没了。

整个计划的关键一个是要有风,这样火才能一口气烧得很大。另外一个是必须是晚上,最好是刚刚擦黑,因为太晚了伪军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第三点就是袭扰的兄弟撤退碰头的路线要算计好,既要能绕开伪军的直接观察,又要能够迅速撤离。

当天下午,孙寒带着李雄明和武鸣、骆钧几个人去认真看了一遍地形。李雄明早些年当过土匪,对于这种袭扰战很是驾轻就熟。他找了几个方便潜伏和进攻地形,大家看了之后都觉得问题不大。

第二天孙寒把所有人集中起来开了个会,在会上孙寒把骆钧的计划和李雄明找的进攻路线分别作了讲解。孙寒讲完之后,骆钧和李雄明也分别说了进攻中需要注意的事情。当下大家各自去做准备。

曹猛带着手下的兄弟当天晚上绑了附近牲口比较多的一户牧民,主要是为了搞到马匹。

李雄明带着丁三等人去找放火的草料,另外还弄到好多烧酒、牛油什么的,其它兄弟自制了很多火把。

任务分配了下去,其中武鸣带人负责北边放火,门小平带人负责西边,曹猛负责南边。这些人放了火之后迅速骑马到东门接应其它兄弟。孙寒带着主力部队先走,具体东门由李雄明带队进攻。

在地上的简易地图边上,大家反复演练了很多次,直到参战的所有兄弟都能明白自己的任务和其它兄弟的任务为止。

当天夜里,部队的主力约十几个人由孙寒带队先出发了,连夜急行军八十多里地找到一处风化土城隐蔽起来。等待参战兄弟前来会合。

整整一个白天,小城里面没有太大的动静,负责侦查监视的兄弟回来说,没有发现城里面增加了兵力。一直挨到天擦黑,西北风刮了起来,参战的几路人马开始出发。

按照事先约定的时间,小城的北边最早浓烟四起,然后武鸣开始朝北门边的伪军开火。伪军不清楚城外究竟有多少兵力,连忙从城里叫人。伪军慌慌张张地赶到,但天已经黑了,伪军不敢追击,只敢蜷缩在几处房屋里朝外面放枪。

没过一会儿,西边也烧了起来,这次伪军有点慌了,怎么到处都有放火的。于是又抽调一部分兵力到西边。刚到了西边,南边也响起来枪声,紧跟着也有几处民房被点着了。伪军只好又抽出兵力到南边搜捕。

结果这么一来,三处分兵,整个小城里面顿时风声鹤唳。城里的老百姓都在议论,说伪军招惹了附近的胡子一枝花,这次没准儿把整个县城围住了打的。这话就有传到伪军耳朵里的,本来伪军内部就军心不稳,这么一来就更加人心惶惶的了。

三处火势并不大,也就是烧毁了几间民房,另外枪是从远处打过来,打了没几枪就没动静了。打枪的人好像都骑着马,伪军认为这次肯定是胡子闹的。

就在伪军忙着在三处灭火的时候,武鸣他们赶到了城东边,李雄明他们早已准备好了。大家集中起来,七八十根火把被扔到了马房,顿时火光冲天。马房里的伪警察和鬼子想往外冲,但被李雄明带着兄弟们用排枪压制住了。那四个鬼子是马夫,不会打仗,他们四个只有一支步枪,只好举着铡刀和木棍往外面冲锋。刚冲出马房,就被密集的子弹打翻在地。

伪警察一看这样只好一面救火一面朝外面放枪。李雄明一看形势,就让大家停止射击,他矮着身子跑到离马房不远的地方,然后朝里面喊话。李雄明冲着伪警察喊,你们放下枪,我们就是冲着枪来的,把枪放下我们就放你们走。

这时马房的火势越来越大,那些伪警察早已乱了手脚。有人说守在这儿,一会儿肯定有人过来帮忙救火。还有人说,先保条命再说吧,现在这火越来越大了。最后怕死的占了多数,伪警察把枪支从马房里面扔了出来。

李雄明让兄弟们不要开枪,然后喊话让伪警察们赶紧逃命去吧。一时间马房里面冲出二十多号人,个个被熏得脸上黑乎乎的,还多人已经被烧伤了。伪警察们见不开枪了,呼啦一下立刻做鸟兽散。

兄弟们过去把地上的枪全给捡了,然后纵马狂奔迅速撤离。

这一仗除了一个兄弟被跳弹打伤了之外,部队几乎没什么损失。但战果还是相当不错的,缴获了二十多支步枪,还烧了鬼子至少四五十匹战马,打死了四个鬼子。

部队骑马向东狂奔了二十多里地,武鸣命令下马。兄弟们把马全放了,老马识途,自然会回到自己的主人那里。这样就会吸引伪军跟着马后面追击。然后兄弟们每人背几支步枪,向南强行军,朝着约定的地方和部队其他的兄弟会合。

一直到第二天的凌晨,孙寒派出的接应游动哨见到了南撤的兄弟们,一看他们每人身上都背着缴获的步枪,大家都乐开了花。

通过清点,缴获了三八枪七支,老汉阳造十一支,新式毛瑟步枪八支。孙寒让兄弟们把枪支分别安排给身体强壮点的兄弟背着,这些枪支虽然兄弟们用不上,但这一路上的给养就不成问题了,因为可以拿枪和牧民换粮食和肉。

为防止伪军追击报复,部队在这个土城里面潜伏了三天。直到第四天,他们估计伪军可能不会再搜捕了,才在晚上开始动身,继续朝察哈尔方向行军。

这件事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在里面,伪军光顾着追查马匹的下落,那天晚上几个伪军骑马搜索,结果发现马匹是往东走的。所以紧跟着几天伪军会同一个小队的鬼子严密地搜查了东边,但始终没有什么收获,还和当地的胡子干了起来。

被误认为是袭击了县城的胡子一枝花至此也和鬼子彻底不共戴天,成了当地的一支抗日武装。几年后,一枝花率部打掉了鬼子的一支辎重队,鬼子派重兵围剿。走投无路的一枝花只好带着人投了八路。

当年尽管国民政府放弃抵抗,但整个东北民众自发组织的各种抗日武装仍然给日军造成了很大损失。鬼子没有想到这些他们眼中的乌合之众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始终剿灭不了,各地的抗日烽火如同草原上的野火一样,扑灭了一处,又起来一处。

那些拿起武器的人们,他们也许没有读过什么书,也不知道什么救国救民的大道理。但他们是中国人,他们骨子里面早已遗传下来了中国人最英勇不屈的基因。所以他们会拿起武器,饿着肚子,忍受着严寒和鬼子血战到底。

而另一些人呢,数量庞大的东北军,一部分撤退到了关内。另一部分慢慢分化,他们其中如孙寒这样的,当初也并不是铁杆的抗日部队,但在大浪淘沙中,他们如同金子一般闪烁出了人性的光芒。

还有一部分,在缺少给养,看不到出路的情况下,投降了日军,成了鬼子的帮凶。他们很悲哀,因为人民的唾骂将他们永远钉在了历史的十字架上。

蒙古高原的夜空中,一小群穿的像叫花子的中国军人在孤独地向南行军。尽管他们丢了东北,尽管他们背井离乡,但几天前他们刚刚打了一场小小的胜仗,这增加了他们的信心。向南,向察哈尔,他们决心找到自己的大部队,他们决心誓死抵抗。

他们或许无名,但他们不愧是东北的爷们。每个人看着前面兄弟的背影,一步一步地向南走着,一步一步地远离自己的家乡,但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小鬼子,老子总有一天会打回来的。你们这群鸡把禽兽,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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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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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春季,从蒙古高原上都会刮起漫天的沙尘。远远地看过去,地平线上似乎涌起了灰黄色的波浪,高达几十米的浪尖如同一道铁幕一般,缓缓向东南方向拉去。沙尘过处,地面上所有的东西都没一层厚厚的尘土笼罩着,即没办法呼吸,更没法子睁眼。那风更是大的能把人刮得栽跟头,风声如同剃刀划过钢板一般,刚开始听的是呜呜的声音,等陷到沙尘之后就听见尖利的声音从每个缝隙中撕扯出可怕的响动。

孙寒听着庙外的风声,无可奈何地看着坐得横七竖八的部下。部队被这次的沙尘阻隔了整整两天了。可这两天里,风势却丝毫没减。整个庙里从屋檐、门缝、窗户等处灌了无数的沙土进来,稍稍深呼吸一下,就能呛得人肺疼。

兄弟们已经断水两天了,而且剩下的吃的也只能再支撑不到三天。这沙尘和这风要是再折腾下去,别说行军了,就是困守在这破庙里,渴也渴死了,饿也饿死了。

看着孙寒焦急的样子,他的老部下李雄明也是抓耳挠腮帮不上忙。这种鬼天气,是一点法子都没有。兄弟们渴的要命,而这风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再这么耗下去,真不知道还能挺上几天。

他凑到孙寒边上,“长官,你看着风还要整几天啊。”

孙寒手上玩着根挑蜡烛杆子,没好气地说,“这老天爷发疯,谁鸡把知道啊。”

李雄明碰了个钉子,怏怏地说道:“都是少帅命令不抵抗,东北丢了,惹得老天爷不高兴。”

“就你鸡把废话多,你要是牛比,你×××出去找水啊。”孙寒轻轻地抽了李雄明一下,他不怎么喜欢自己的部下说这种大不敬的话,这要是传了出去,可是天大的罪过。

李雄明是驴脾气,一根筋,脖子一横不说话了,半天听着吱吱响的风声运着气。最后好像鼓了天大的勇气一般说:“找就找,我就不相信找不到水。”说完之后腾的站了起来。

孙寒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重,他起身一把将李雄明拽着又重新坐到地上。“倔啥倔,吆喝,说你一句还来劲了。你傻啊,这个天要是能出去找水我不早派人去了。你给我老实呆着吧。”

李雄明被拉着只好又坐了下来。但这两人的对话却吸引了边上的曹猛,他拿胳膊撑着,屁股几下一挪就到了两人身边。经过了张明灿投降那次之后,曹猛已经对孙寒彻底服服帖帖了,他觉得像孙寒这样的爷们才是真正打鬼子的。加上曹猛身上背着鬼子欠下的血海深仇,所以他特别服孙寒这样的。

曹猛坐过去之后,两个人都没理他,曹猛憨厚地笑了笑说:“长官,照我说,老李说找水的事情也不是不靠谱。我中午在听着呢,风小老鼻子了,估计再等等,等风小下去,我和老李出去找点水吧,兄弟们两天多没喝水,尿都没了。”

其实孙寒何尝不着急,但他实在不愿意手下的兄弟出去冒险,找不到水事小,要是派出去的兄弟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可怎么是好啊。

“都别说了,这个天谁都不许出去,这是命令。”孙寒口气温和了很多,他知道曹猛和李雄明出去找水也是好意。

“操他姥姥的,这什么鸡把破天啊。”李雄明发牢骚。

“我以前在口外放过羊,就没见过这种破天。”孙寒接口说道。

“长官还放过羊啊。”曹猛很好奇地问。

“那还有假,我在口外放过五年羊,口外的羊真是好啊,草也好,那羊肉味道贼好,烤上一只,整点小酒,弟兄几个唠唠嗑,真他妈神仙啊。”孙寒的脸上一幅得意地样子。

说的李雄明和曹猛一个劲咽口水。

曹猛说道:“长官,那你咋当的兵呢。”

“唉,别他妈提了,大帅的兵路过,我当时也是想见见世面,就跑去当了兵。”

“长官,那当年你们咋找的水呢。”李雄明突然想起了这个。

“水还用找,草甸子上水草好着呢。”孙寒知道这两人没放过羊,一脸鄙夷的表情。

“是不是有暗井啊。”

“暗井肯定是有,但有的人不能吃,只能喂牲口,是苦水井。”孙寒解释说。

“长官,要这么说,这周围肯定也会有井。”李雄明琢磨了一下,然后犹犹豫豫地说。

“你咋这么肯定。”孙寒扫了李雄明一眼。

“你看,这地方既然有庙,肯定周围要么有人放羊,要么有人种地。”李雄明慢吞吞地说,仿佛他也拿不定主意。

“我操,你脑子不笨啊,接着讲。”

李雄明受到点鼓励,顿时胆子壮了很多,他接着分析,“我琢磨着,这周围肯定能找到水井,但问题是风沙太大了。就算找到了水井,也不见得能回得来。”

一说到这里,三个人好像都泄了气。光是找到没用,回不来还不是一样白扯。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曹猛突然猛地一拍李雄明大腿,把李雄明下了一跳。“操你姥姥,这不是你的腿,咋拍的这么实成。”

“你想到啥了,快说。”孙寒打断了李雄明发牢骚。

“长官,咱们别光想着看不见,但咱们能听见啊。隔上一会儿,就把枪伸到门外面放一枪,我和老李顺着枪声不就能找回来啦。”曹猛自己都为冷不丁想出来的这个主意得意。

“瞎鸡把扯,你以为这是你家炕头啊,想咋找都能找尿盆子。”孙寒觉得这个有点冒险,李雄明和曹猛是两员虎将,因为找水牺牲了实在划不来。

“长官,你是不是觉得这风声太大了。我们现在是在庙里面,听的是风从门缝啥的往里钻的声音,真正外面没有这么大的声。”曹猛看孙寒没明白过来,就接着解释说,“以前,我们进山剿匪,也是风特别大,那风刮的,个小的不敢出门,怕摔跤。当时我掉进一个山沟里了,就是听着枪声找着路的。”

“奶奶的,曹长官说的对,以前我当过胡子,枪声和风声不一样,枪声传得贼远。”

孙寒看着这两人信誓旦旦的样子,心里也开始松动,一方面是他自己也实在是太渴了,再加上兄弟们也要喝水啊。孙寒犹豫了半天,“这么着吧,你们两个出去找水,不管能不能找到,半个时辰务必回来,我让兄弟们每隔五六分钟打一枪。你们两个不要分开,如果找不到路了,就连续开三枪。我带兄弟们过去找你们。”

两个腾地站起身来,给孙寒敬礼。孙寒还了军礼,心里暗自佩服这两人。

地上坐着、躺着的兄弟被动员起来。武鸣领着大家把军服上的口袋拆了,做成了两个简易的口罩。然后翻箱倒柜地在破庙里面找到了一幅扁担和三个破水桶。大伙把水桶检查了一遍,看上去凑合着还能用,就扯了庙里的幔子包在桶下面隔水。

三下五除二,东西都收拾停当了,李雄明挑着扁担挂着木桶,曹猛背着杆步枪,揣了十几发子弹,两个人把庙门开了条小缝钻出破庙。门一打开条小缝,黄乎乎的沙尘嗡的一声就往里面钻,孙寒心里隐隐地担心。

孙寒安排丁三负责把枪伸到门外头放枪,门开了很小的一条缝,只够把步枪伸到外面的。坐在门缝天上的丁三没过一会儿上身全是土,脸上好像被撒了一层玉米面一样。等过了十分钟左右,孙寒让丁三开始放枪。风声中枪声好像被撕破了一样,听上去声音异常怪异惨厉。

时间显得特别的漫长,伴随着枪声每隔几分钟响起,兄弟们的心都已经被揪起来了。孙寒一直告诉自己沉住气,李雄明和曹猛都是老兵了,他们一定能活着回来。此时孙寒已经不怎么关心这两人能不能找到水了,而是担心他们两个能不能活着回来。孙寒是那种脸上冷但心里热的人,刚开始接触会觉得孙寒对谁都爱搭不理的,但时间长了就会发现,孙寒一旦把谁当自己的兄弟看,绝对是能为对方拚命的那种人。

丁三已经打空了四个弹梭,也就是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但李雄明和曹猛仍然没有回来。孙寒觉得心急如焚,他暗自后悔不该派这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出去找水。这时丁三喊了一嗓子,“有放枪的。”

孙寒连忙示意大家别说话,这次大家都听清楚了,的确是枪声。紧跟着又响了几枪,听上去枪声离的不算太远。孙寒一激灵,拽开丁三,拉开门就冲了出去。其他几个兄弟也跟着孙寒冲出庙门,孙寒此时心里石头落了地,听见枪声就说明两人没事。

孙寒站在野地里,竖着耳朵听,除了风声他还想听到李雄明和曹猛呼救的声音。日他姥姥的,孙寒在心里念叨,庙里的菩萨保佑,让我的兄弟平安无事,要不然砸了你这个泥菩萨。但李雄明和曹猛为什么没开枪呢,孙寒焦急地等待着,突然他一激灵,孙寒啊孙寒,你觉得自个聪明,其实你笨到家了,他们不开枪告诉你的位置,你就不能开枪指示位置?想到这里孙寒掏出手枪,当当当,放了三枪。

风声中这三枪瞬间就被扯成了碎片,孙寒竖起耳朵等待着。片刻之后,又传来一声枪响。在南边,武鸣高声地喊着,他也不等孙寒下令,带着几个兄弟就往南面跑。孙寒跟着他们后面,大家一边跑一边高喊李雄明和曹猛的名字。孙寒深一脚浅一脚,咣当一下摔了一脚,脸上的油皮被摔破了,他也顾不上。

孙寒刚扯了嗓子喊了一声,就觉得嗓子钻心的疼痛,沙子、土往嘴里灌。毕竟两天没喝水了,嗓子干得冒火。孙寒想强迫自己咽下点吐沫,可哪里有什么吐沫啊,咽下去的全是土。他哑着嗓子又喊了一声,这时身后有人拉他,“长官,找到他们两个了,都没事,赶紧回庙里吧。”

孙寒这时心里才踏实下来,跟着兄弟们回到庙里。进门之后丁三想帮他打土,被他一把划拉到边上了,尽管分开了不到两个小时,但孙寒却感觉和自己的兄弟分离了几十年一样。他走到已经累得站不起的李雄明、曹猛边上,没想到李雄明和曹猛乐得呵呵笑。两个人脸上蒙一层厚厚的土,一笑土就往下掉。孙寒给他们两个一人一脚,“操你姥姥的,活着回来就好,真×××是我兄弟。”

曹猛被踢得直吸溜,李雄明哑着嗓子说:“他腿扭了。”

孙寒蹲到地上,把曹猛的裤管一掀,只见脚脖子肿得老高,看来是脚崴了。曹猛也龇着牙乐,然后指指边上,只见地上放着两桶水,上面飘了一层土。

武鸣把自己棉衣脱了,然后用扯开的两层布做成了一个漏斗,然后把桶里的浮土滤了,反反复复滤了好多遍,最后水还是像米汤一样混浊,但大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三十多个兄弟每人都拿搪瓷碗喝了一小口,嘴里有了水,感觉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舒坦劲。水只有这么两小桶,并在一起也就勉强一桶而已,所以大家都舍不得多喝。一圈喝下来,还剩下了大半桶。孙寒自己也喝了小半碗。然后李雄明和曹猛一人喝了一大碗。

有了水之后兄弟们的人心、士气就好上了很多。塞北的风沙说来就来,但说走也走的干脆利落。

第五天的清晨,大伙都在睡觉呢,冷不丁地谁喊上一嗓子,“不刮风啦,总算他娘的不刮啦。”庙里睡得横七竖八的兄弟揉揉眼睛都被吵醒了,孙寒把扣在脸上的帽子戴好,然后起身到外面看。

只见外面天空一丝云都没有,地平线的尽头远远地横着黑黛色的群山。孙寒看着眼睛一热,他知道那是长城,到了长城就到了察哈尔了,部队长途跋涉了几个月,终于要回家了。

这一路走过来,士气高了很多。大家尽管疲惫到了极点,但都有说有笑的。一路上部队拿缴获的武器弹药换吃的,当时一支步枪可以换上几十只羊,所以尽管大伙吃的都是盐很少的烤羊肉,但仍然士气高涨。

就这么一口气走了半个来月,群山越来越近,远处那蜿蜒的线条分明勾勒出了兄弟们渴望回到大部队的急切。这群溃兵,这群百折不回的男人,觉得前方就是他们的希望。

这天晚上,孙寒带着兄弟们在离关外长城脚下生火吃饭。大家其实都已经吃腻了羊肉,但又实在没其他可吃的。有的兄弟怕膻味,但慢慢地也就习惯了。此后多年中,这群人走到哪里都不再吃羊肉了,因为羊肉的味道会让他们想起那段败退的经历,那段他们背井离乡离开东北的经历。

正吃到一半,突然远处传来马蹄声。塞外的夜晚,声音可以传得非常远。孙寒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他立刻命令就地散开,然后做好战斗准备。

马蹄声越来越近,最后大约在一百多米外停了下来。夜晚看不清楚,但听声音不止来了一匹马。孙寒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对方是敌是友目前还搞不清楚。

“你们是哪个部分的,是当兵还是老百姓,我们是张副司令的部队,你们在这整啥呢。”对面骑马的人开始扯着嗓子喊话,一听这声音孙寒眼泪都要下来了,喊话的口音是东北话。

孙寒在想,终于找到家了。他高声喊道:“兄弟,别误会,我们是东北军,是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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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声『财神爷爷到』,从天上掉下一滴甘露正好落在你的嘴唇上!
你在恍惚中看见了2两黄金。

二十七、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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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当兵的?有多少人?”对面停了一会儿,然后喊,显然是偷偷相互商量了一下。

“兄弟,我们是在嫩江打鬼子的时候被打散的,好不容易才撤到这边的。”孙寒恨不得把他们这几个月来的委屈全喊出来。

“别鸡把废话,你们有多少人。”对面好像有点怀疑他们。

“兄弟,我们大概有一个排。”

“你们等着,我回去找大车来接你们,别瞎鸡把跑,不然找不到。”马蹄声又响起来,慢慢地远去消失在夜色中。

孙寒兴奋不已,让兄弟们整理好着装。尽管大家都是衣衫褴褛的叫花子样,但还是挺像那么回事的整理了一遍武装带、帽子,有的兄弟还有绑腿带的,就把绑腿散开又重新打了一遍。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远处又传来了马蹄声。这次声音很密集,听上去好像几十匹马朝这边跑过来。孙寒此时反而心里矛盾起来,既然是回去赶大车,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他让兄弟们分散开,听他的命令,随时准备战斗。命令一下,兄弟们立刻分别端好了枪,分散趴了下来。

远处的马队越来越近,最后停了下来。显然马队已经发现孙寒他们在戒备。马队过了一会儿跑过来一匹马,上面的骑兵探头看了看,然后拨转马头又回去了。没过一会儿,对面马队又在喊话,“你们说你们是东北军的,有什么凭据没有,你们怎么拿枪指着我们啊。”

孙寒此时警惕性丝毫没有放松,他千辛万苦地带着兄弟走到这里,当然不能让鬼子或者伪军占了便宜。他高声喊道:“兄弟,别误会,我们不知道你们是哪个部分的,所以我布置了一下,防止鬼子和伪军冒充我们东北军啊。”

“操你姥姥,你见过鬼子说话是我这个口音吗。”对面喊话的有点儿气急败坏。

孙寒一时没了主意,这时边上的武鸣说:“长官,要不我过去看看,他们要是东北军的,我一看就知道了。”

“算了,还是我过去。”

“别,长官,你别冒这个险,我过去看看。”说着话武鸣已经站起身,然后高声朝对面喊:“兄弟,我过去和你们唠唠,你们别开枪啊。”

“你过来吧,我们不开枪,但你们其他的人不许动。”对面很快应答道。

武鸣偷偷把手榴弹盖子拧开,然后弦套在手指上,手榴弹塞在袖笼里,然后双手插在袖子里走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孙寒觉得怎么武鸣一去怎么好像过了好几个时辰一样。其实武鸣也就过去了不到十分钟。慢慢地传来了马蹄嗒嗒的声音,武鸣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个骑兵。等走近了,孙寒注意到那个骑兵的手指搭在扳机护圈的外面,随时准备开枪。

“老武,咋样。”孙寒关切地问。

“我看了番号,他们确实是自己人。”武鸣回答道。

这时孙寒才松了口气,既然是自己人,那就一切好办。

武鸣看了看马上的那个骑兵,无可奈何地对孙寒说:“他们要缴我们的械,说是不缴械不放心。”

孙寒沉吟了一下,照道理说,一支番号不明的部队经过友军时,如果搞不清楚来历,缴械很正常。但孙寒情感上却很难接受,他和兄弟们吃了那么多苦,结果刚刚看到自己的兄弟部队,马上就要回家了,第一件事情居然是被自己人缴械。

但是他转念一想,要是换上自己,冷不丁在荒郊野外碰到一支搞不清楚来路的部队,肯定也会先缴了对方的枪。想到这里,孙寒高声命令,“全体注意了,把枪横着举起来,然后全站起来,慢慢朝前走。”

兄弟们尽管心里都不大乐意,但还是都照办了,大家把枪横举着朝前面走。

没走几步,就见着五六十个骑兵哗啦一下把他们围在队伍当中,这么一来队伍就把夹在中间走,就算想跑也跑不了。

孙寒心里觉得窝囊,但又不得不忍下这口气。

队伍被骑兵押着沿着长城往东走,一直走到天亮才走到一个半大不小的镇子。这时镇子上的店铺陆续都开了,很多老百姓伸着脑袋看热闹,有人议论这是不是抓来的土匪啊,还有人说,这个是抓来的汉奸部队。有些话故意说的很大声,听得兄弟们个个气不到一处来。

最后到了一处拿关帝庙改的指挥部前面,门口设的是四人岗,看上去至少是一个团级的指挥所。边上呼拉一下过来一百多号卫队,都端着镜面驳壳枪,把兄弟们的枪全给收了,然后让兄弟们全蹲在地上。其中一个卫队长模样的,个子不高,但长得却很魁梧,他是卫队长王卫华。他以前叫王焕文,后来东北沦陷后,他激于义愤改成了现在这个名字。

王卫华扫了一眼这群和叫化子差不多的部队,他感觉这群人简直是丢尽了东北军的面子,想到这里气都不打一处来。他看了看孙寒,感觉孙寒像是他们的头,“你们是哪个部分的,怎么跟群叫花子似的。”

“你妈勒比骂谁呢,你他娘的才是叫花子。”李雄明早看王卫华不顺眼,就顶了一句。

王卫华见有人居然敢还嘴,就笑眯眯地走到李雄明面前,“我骂你叫花子,你还委屈啦。操你姥姥的,还敢顶嘴。给我站起来。”

李雄明刚刚站起身,王卫华腾的一脚踢了过去,李雄明感到腹部一阵剧痛,扑通一下倒在地上。他刚想爬起来和王卫华拼命,就见着王卫华的枪口正好指着他的鼻子,“牛比啊,继续给我他娘的牛比啊,你妈勒比的算老几,老子开枪崩了你信不信。”

“操你姥姥,你妈比的不开枪你是我孙子。”李雄明是有名的吃软不吃硬,一把攥住王卫华的枪口大声吼道。这么一来顿时场面大乱,本来大家就憋着火,这下彻底炸了锅。卫队的兵一通拳打脚踢,把他们三十多人打得够呛。

“妈勒比的,全关起来,什么破兵,一群土匪。”王卫华一脚把李雄明嘴角踢叉了,然后冷冷地看着孙寒的部下,高声地命令。

卫队一哄而上,把孙寒一帮人押到边上的营房里面关了起来。一直关到下午,才陆续提审孙寒、武鸣、曹猛这些人。孙寒是最后被提审的,武鸣和曹猛回到禁闭室的时候脸上都带着伤,显然刚才提审的时候挨了打。

几个膀阔腰圆的卫队士兵把孙寒架出禁闭室,然后带到一个小房间里。房间不大,对面坐着三个,身后横着膀子站着一排。坐着的人正中的是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吊角的三角眼,目光中透着龌龊和猥琐。

孙寒被卫队士兵摁着坐在一条板凳上,那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冷冷地盯着孙寒,掂着二郎腿一颤一颤。

“说说吧,为什么好好的汉奸不当,跑过来投奔我们啊。”那个胖子冷声问道,声音中透着纵欲过度的那种虚弱。

孙寒被问得摸不着头脑,只好老老实实说:“我是东北军的排长,在打嫩江的时候被鬼子打散的,然后翻过了大兴安岭,一直往南走,就是想投奔大部队。”

“操,怎么不去当汉奸啊,吃香的喝辣的,多舒坦啊,费了这么大劲,我看恐怕不是投奔我们这么简单吧。”

“长官,我孙寒虽然是个大老粗,不过也知道当兵吃粮,对国家尽忠,对爹妈尽孝的道理,那种一枪不放,撒丫子滚蛋,不忠不孝的王八蛋我还当不了。”孙寒炮筒子脾气,当场就顶了回去,而且言语中很明显在暗示自己好歹还打过几仗,总比一枪没放的强。

这些话果然刺伤了那个胖子,他腾地站起身,啪的一下把一支左轮手枪拍在桌子上,震得瓷茶杯子一颤。“你他妈比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跟个叫花子一样,也跟我叫板,信不信我毙了你。”

“开枪啊,来,朝爷爷这打,有种你就来,怂蛋,你×××杀过人吗。”孙寒猛地扯开衣襟,挣脱的扣子迸到了地上。

那个胖子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他本以为能够吓住孙寒,那知道孙寒这种刀头舔血的人,拿支枪指着他丝毫不起作用。胖子喀吧一下掰开枪机,这时边上人开始劝,不能在审讯室杀人。

孙寒笑眯眯地看着他,胖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怂蛋,没杀过人吧,你看你,手抖个鸡把啊,不就是手指头一动的事情嘛。”

胖子脸上汗直冒,心里恨不得杀孙寒七八遍,越紧张手就越抖,银亮色的左轮枪好像死沉死沉地在向下拽着他的胳膊。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一把推开了,胖子和其他的人一见进来的那人都纷纷起身敬礼,长官长官地叫。孙寒假装没看见,硬着脖子也不理睬。

“出什么事了,唱二人转啊。”进来的那人声音不高,但却很威严,听上去好像是双河一带的口音。孙寒忍不住看了那人一眼,那人个子不高,但显得威武干练,微微有些胖,半秃顶,但目光炯炯,让人不敢逼视。

屋子里面鸦雀无声,那人又说道,“闻天海。”

“有。”

“你别审了,瞎鸡把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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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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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啥名。”那人威严地看了看孙寒。

“报告长官,我叫孙寒。”孙寒看出此人必定是个厉害角色,所以语气便恭敬了很多。

“来人啊,带到我的办公室去。”

从后面过来几个横着膀子的大汉,左右一夹把孙寒架到了另一间办公室。那人坐在五尺见方的大桌子后面,桌子上摊着一张十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地图是日文的,上面密密麻麻地用中文标注了地名。孙寒一眼就被这张大地图吸引了,不禁就多瞧了几眼。

那人捕捉到了孙寒的目光,他招呼左右,“把他松开,你坐下来,勤务兵,整壶茶过来。嗯,就喝上次老钱送给我的茶叶。”

孙寒和那人对视了一眼,“长官,您这地图真不赖。”

“哈哈,我家侄女从日本帮我买来的,然后找的上海印书局的先生给做的翻译,你看看,上面这等高线,地形一看就知道了。”那人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铁盒,从里面捻出一小簇烟丝塞到翡翠嘴牛角烟斗中,擦着了一根火柴,片刻后房间里便是浓郁醇香的烟草香味。

“这小鬼子为了打东北真是没少下功夫。”孙寒一边打量着地图,一边寻找那些让他终生难忘的地名。

这时卫兵把茶水奉了过来,孙寒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很苦但也很清香。

“喝的惯吗,这个是南方的铁观音,我的老同学捎给我的。”

尽管孙寒喝不惯红茶,但听到这话还是很动容。“谢谢长官。”

“坐坐,别这么多礼。”那人招呼孙寒坐下来,“我是这个团的团长,狄丰城。刚才我的手下有些失礼。”

“长官,没关系,只是一点小误会。”孙寒觉得面前的这个狄团长很有点对自己脾气。

“听卫兵说,你和小鬼子打过仗,你讲讲看吧。”狄丰城一边抽烟斗,一边打量着孙寒。

“是打过几仗,长官,在奉天边上还有嫩江都和鬼子打过。”

孙寒对着地图从他带着部队九一八事变撤出沈阳开始讲起,然后讲了认识张明灿,阻击鬼子,一直讲到嫩江抗战,部队被包抄后路后张明灿带着人投降鬼子,而自己带着其余的兄弟最后翻越大兴安岭,穿过蒙古高原,最后从塞外过长城的全部经过。

狄丰城一边听一边不住点头,遇到详细的战斗经过,他就要孙寒指出准确的位置,然后拿铅笔画出草图讲解。对孙寒一路上遇到的鬼子,狄丰城也很详细地问人数、作战特点、武器装备等等。

孙寒没什么保留,把鬼子作战勇猛,善于打硬仗,装备优良,单兵能力强等特点都说得很仔细。尤其是鬼子步兵组内的配合,掷弹筒和机枪、步兵之间的战术配合,鬼子进攻的特点尤其说得详细,而且补充了自己的很多看法。

狄丰城觉得面前的这个东北军基层军官,尽管书读得不多,但对日军作战特点却认识的很清楚。尤其他能够清醒客观地看待日军,更是难能可贵。狄丰城就有意想栽培这个年轻人,但转念一想,他刚加入自己的团,立刻得到提拔不妥。一来孙寒如果立刻被提升到很高的位置,往往根基不稳,不利于在今后的长足发展。二来孙寒年纪尚且年轻,坐的位置太高容易心高志傲。

把这些因素想明白了,狄丰城便严肃地看着孙寒。“小兄弟,你要是不嫌弃我们团庙小,干脆就编入我们团吧,你可以将你的部下编入我的警卫连里,你来当排长。”

“谢谢长官肯收留我们。”

“不用客气,你们在嫩江打鬼子,一路撤过来投奔主力,也难为你们一片忠心了。”

“长官,我有个小小的要求,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先说说看。”

“长官,我的队伍里面有好几个军官,他们是不是请长官另外分配职务,他们几个带兵都没问题,如果当我的部下,恐怕有些屈才。”

这话说得狄丰城一愣,心里暗自佩服孙寒的坦荡,别人都怕自己的同僚抢了自己的风头,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反而愿意提携自己的同僚。光是这个心胸,今后的前途就不可限量,而自己的侄子闻天海现在在团部当参谋,这个团长的位置迟早是他的,要是手下多几个像孙寒这样有实战经验的军官,那对今后团里整体战斗力的提升肯定是有好处的。

几天后,孙寒和其他兄弟经过补充后编入团部警卫连,李雄明、骆钧、门小平分别担任三个班的班长。经过孙寒的推荐,武鸣、曹猛都分别被任命为一营下面连队的副排长。一营是团里的骨干,当年狄丰城就是从一营营长的位置上升起来的。现在一营的营长是潘云飞,也是个能打能拼的军官。

武鸣和曹猛刚到一营的时候就被营长潘云飞弄了个下马威。那天两个人到一营报到,当时一营驻地离团部最远,在五里地外的一处村庄里。团部的参谋带着两个人到了营部就回去了,两个人在一营营部外面的长凳子上坐了一个上午也没人理他们。一直到部队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饿得前心贴肚皮,就找了营部门口的卫兵去问,啥时候营长能见他们两个。

过了一会儿,卫兵招呼两个人进去,就看里面七八个人正在那里推杯换盅喝得热闹呢。武鸣和曹猛一看就气不打一处来,脸上显出了有点不痛快的表情。酒桌边正对着门的位置上坐着一个方脸膛的汉子,年纪约摸三十出头,浓眉大眼的,双目炯炯有神,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将整个面孔刻画得沉稳干练。

他一边端着酒杯一边打量着武鸣和曹猛,然后脸色一变哈哈大笑地对酒桌上其他人说道:“我忘了和大伙介绍,这两个可是咱们东北军的大英雄,在嫩江边上打过鬼子,可惜被鬼子打跑了,费了好大事跑到咱们团投奔。咱团长心眼好,让我们营收留他们,你们几个看看,谁要?谁要谁领走。”

这席话一说,酒桌上七嘴八舌的就开始议论开了,有人说:“长官,我们连还缺个伙夫,要不到我们连去吧。”

“长官,我身边少了个倒夜壶的勤务兵,哈哈,分一个给我吧。”

方脸膛汉子一边听着身边的军官胡说八道,一边嘴角挂着微笑看着武鸣和曹猛。武鸣脸色沉静,曹猛却有点想要发作的意思。方脸膛心里琢磨,看来这两人一个属于稳健型,而另一个比较暴躁。

酒桌上的话越来越不堪,有人说,大老爷们不要,要是个娘们那没问题,老子晚上正好炕上缺个暖脚的。

最后曹猛有些忍不住了,他啪的一下打了个立正,然后敬个礼,“长官,在座的有谁枪法比我好的,我就自愿去给他倒夜壶。”这话一说,武鸣心里一咯噔,不禁暗自直骂曹猛,没有经住激将法,上了别人的当。

方脸膛知道激将法奏效,把酒碗一放,“都他娘的别喝了,哈哈,大家都去玩玩枪,就当行酒令博个乐子。”

一窝蜂十几个人簇拥着走到场院里,远处五十米开外摆了十几个酒瓶当靶子。方脸膛扣上扣子,从腰间拽出快慢机连开五枪,远处顿时打碎了四个酒瓶。对于手枪来说这个枪法已经相当不错了。

武鸣接过了快慢机,也是连开五枪,他手枪打得还不错,五发五中。这主要是刚才武鸣在注意观察弹道,打飞了的第三枪,明显子弹有些向左下方偏,所以他修正了一点,果然就准了很多。

曹猛第三个打,他接过五发子弹装填进去,这时远处的兄弟要去换酒瓶,被曹猛高声喝止了。他环顾了一下左右,从墙角捡起一个破旧的马灯。那个马灯的六面玻璃都破了,只剩下锈迹斑斑的铁皮底座,曹猛拿着马灯几步跑到刚才放酒瓶的位置。

方脸膛看着曹猛心里暗自佩服,曹猛跑过去的时候,右手提枪,左手拿着马灯,跑步的动作很自然地猫腰快步,这完全是一种久经沙场的本能。

曹猛把破马灯在土包下面放好了,然后又返回到这边,他抬起快慢机简单瞄了一下,啪的一枪打了过去。就见那个马灯被打得跳了起来,刚要落到地面的时候,曹猛又是一枪,马灯又被打跳了。就这么连续五枪,马灯始终没掉在地上,周围顿时一阵喝彩。

方脸膛满意地笑笑,心说这两人看来都是块好材料。

“哈哈,果然身手不错。两位老弟,我这刚才是激将法,两位不要耿耿于怀。”

“谢谢长官夸奖。”

方脸膛分别和武鸣、曹猛握了握手,“我是一营营长潘云飞,哈哈,以后大家就都是一营的兄弟了,走,一起喝酒去。”

武鸣、曹猛随着潘云飞回到营部的酒桌边,这次是英雄识英雄,宾主喝的畅快淋漓。武鸣、曹猛在酒桌上分别认识了几个连的连长。最后两人被调到三连当了副排长。三连连长唐路就是刚才开玩笑说要找个倒夜壶的那人,乍看上去五大三粗,但却是正经东北讲武堂出身,是个难得的儒将。就这么着,一路败退终于找到主力的孙寒等人在团里安顿下来。

驻防的日子枯燥而乏味,孙寒时不时也常去找武鸣他们玩,几个人凑到一起不干别的,常常就是喝点闷酒。有天喝酒武鸣就跟孙寒说起那天比枪法的事情,孙寒听着新鲜,就问曹猛怎么能打得那么准。曹猛光了一大口酒,然后才将其中的机巧说了出来。原来曹猛根本就没有瞄准那马灯,而是瞄准了马灯即将落地的地面,然后朝地上开枪,溅起来的泥土和跳弹自然就把马灯震的跳起来。

孙寒和武鸣听完之后哈哈大笑,原来是这么回事,两个人都佩服曹猛的鬼主意和枪法。那天三个人都喝得很痛快,酒到杯干,一直喝到了深夜才散。

第二天,一大早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这段时间在南方的上海也起了战端。上海的战事刚刚结束。在关东军的直接支持下溥仪悍然在东北建立满洲帝国,一百多万平方公里国土,三千多万同胞彻底沦于日军铁蹄之下。消息传来,团里一片哗然,大家都在骂溥仪这个狗杂碎,兄弟们一致向团里请愿要求打回东北去。

团里弹压了很长时间,才彻底把全团将士压服。

等到了五月份,团里再次群情激愤。中日双方就淞沪一二八事变签订协议,中国军队不得在上海驻防,日军以微弱代价就将中国驻军逐出了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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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龙争虎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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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一九三二年年末,团里调整了防区。随整个旅调防到了距离长城要隘界岭口附近。这段时间从其他部队也补充了一部分军官到东北军,此外,中央国民政府开始对东北军部分部队进行整军。

团里为了不被削减兵力和训练需要,抽调了警卫连一部和其他各营抽出的两百多人组建了团教导队。原一营长潘云飞调任团教导队队长。潘云飞去教导队的时候把武鸣、曹猛等得力的骨干也都带到了教导队。

孙寒本来也要被调到教导队的,但狄丰城不想孙寒去教导队之后和武鸣他们抱成团,所以把孙寒所部仍旧留在了团警卫连。

这年秋天,补充过来的军官陆续到了团里。这些军官因为不是东北军嫡系出来的,所以屡受排挤。有些人干了一段时间就不辞而别。团里对这些事情也很头疼。刚过了双十节,二营新配属的军官就一口气跑了七八个,狄丰城火冒三丈地到二营弹压。

二营营长王相勇是原来狄丰城手下的老兵了,一九二零年,直皖战争打得最热乎的时候,他还替狄丰城挡过一发子弹。王相勇打仗没问题,但带兵方法粗暴,所以二营新来的军官跑的最多。

狄丰城将二营集中起来训话,二营大部分老兵都是狄丰城的老部下了,整个队伍鸦雀无声。狄丰城整整训了半个多时辰,下面肃立聆听,队列严整。狄丰城训完之后,让新来的军官全部出列。结果闹了个大笑话,只有一个军官从队列中跑步到了队伍前面。

狄丰城看了看这个军官,他个子不高,刀条子脸,皮肤被晒得黝黑,眉眼中英气逼人。

“你叫啥名啊,哪个学堂毕业的。”

“报告长官,我叫陈锋,保定讲武堂毕业。”

“哦,保定系的高才啊,你在讲武堂学的是什么。”

“报告长官,卑职学的是炮兵指挥。”

陈锋的回答简洁扼要,声音洪亮且不卑不亢,狄丰城心里很满意。

“你说说看,都说我们东北军排斥其他系统过来的军官,你的同僚都跑了,你为啥不跑啊。”狄丰城有意出了个难题给陈锋。

“长官,卑职虽然从军时间不长,但却深知军人必须以服从为天职。既然长官部命令卑职到哪里,卑职就到那里。”

“好,不错,我辈军人当以国家存亡为己任。从明天起,你调任警卫连排长。”

“是,长官。”

狄丰城调陈锋来警卫连有两个原因,一来陈锋的同僚基本上都走了,他留在二营很容易受到二营老兵的排挤。二来他觉得陈锋是个可造之材,于是便有意栽培。而警卫连就在自己身边,陈锋带兵能力如何一试便知。

没想到这个命令一下达,警卫连里就炸开了锅,引发了孙寒和陈锋之间的矛盾。原来警卫连连长狄满仓是狄丰城的远方亲戚,虽然带兵一般,但枪法很好。这几年狄丰城有意让他在警卫连里多历练一些,过段时间可能会调任某个营去做副营长。

这么一来,谁接这摊子当警卫连连长就成了个大伙议论的话题了。这几个排长当中,论能力、经验,孙寒首屈一指。而且孙寒带过来的这个排调到教导队之前也是警卫连战斗力最强的一个排,原来的三个班长现在有两个当上了其他部队的排长。一个是李雄明,调二营当了排长,骆钧调教导队当了小队长,军职等同于排长。

一山不容二虎,陈锋来了之后,孙寒和陈锋两个也就开始了争当警卫连连长的明争暗斗。陈锋带的警卫连五排,原本是警卫连里最难带的一个排,排里基本上以老兵为主,军龄长而且作战经验丰富。但就是个个都不服管,原来的几任排长都拿这些老兵没法子。

没想到陈锋刚走马上任就把这些老兵给震了。这天陈锋召集全排集合,大家懒懒散散地站成了三排。陈锋扫了一眼,大部分人绑腿打得都不认真,这正中下怀,陈锋就是要借这个机会煞煞这些老兵的锐气。

“全排都有了。今天我们进行的是长途行军操练。大家绕着场院跟我跑,只要我还在跑,谁不许掉队。”陈锋目光威严,但下面的老兵根本没把这个小排长放在眼里。新来的小官一个,而且还不是东北军系统的,有啥牛的。再加上这些老兵行伍多年,不就是绕着场院跑步吗,今天非让这个小排长跑吐血。

于是陈锋带队开始绕着场院跑步,刚开始十圈大家还都没觉得怎么样,全排队伍也很齐整。但陈锋好像是上足了发条一样,绕着场院跑了个没完。一口气又是跑了十几圈,这时团部的好多人都出来看热闹,大家都在猜谁先跑不动了掉队。

两圈下来大概相当于一里地远,陈锋一口气跑了整整二十多圈的时候排里的老兵们终于挺不住了。其实陈锋也跑得腿肚子快要转了筋,但他还是挺着偏偏不停。排里的队伍越拉越长,有些老兵绑腿打得不牢,两条腿也就越来越酸痛。

跑到最后排里的老兵终于有两三个跑不动了,一头倒在地上。但陈锋步子丝毫不慢,仍然带着队伍一圈又一圈的继续跑。队伍越跑越短,不断有人跑不动了栽倒在地。最后只剩下陈锋一个在跑,他在落下其他人整整一圈后才停了下来,然后气喘吁吁地看着自己排里的人。

“全排,整队集合。”

五排的兄弟跌跌撞撞地站成了一个对列。陈锋威严地站在队列最前面。

“当兵打仗,跑路都跑不动,跟个老娘们一样。你们都是团里的老兵,而且还是警卫连的,咋都这么熊啊。”

老兵们没一个敢说话的,大家都服了。部队很少有长官像陈锋这样能跑的,陈锋用自己的实力征服了这些老兵。第二天,五排又操练刺杀,老兵们本来以为可以多少挽回一些面子。结果换上木枪之后,陈锋不让大家换护具,而是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练刺杀。这让大家都有点含糊,虽说是木枪,但捅在身上也不是好玩的,力气大的能把肋骨给捅断了。

陈锋掂着木枪挑衅一般地看着老兵们,而老兵个个心里直打鼓,经过昨天的事情,大家已经开始害怕陈锋了。

“有没有出来跟我过过招的。”陈锋杀气腾腾地目光扫过大家。

半天也没人动弹。

“都咋了,熊了?操练是用木枪,这都熊了,那以后还咋去打仗。”陈锋掂着木枪从队伍的这一端慢慢走到队伍另一端。“今天谁能刺杀对抗把我放倒,明天就不用操练长途行军。”陈锋看着排里的兄弟一字一顿地说。

听说明天还要跑步,大伙心里直犯怵,昨天差点没把大家跑的吐血,要是再那么跑上几次非得跑得累死过去。

终于站出来一个膀阔腰圆的兄弟,从地上拾起木枪。陈锋看着他心里就呵呵地乐,很多人都觉得刺杀对抗中力气大的很沾光。其实技巧和灵活比力气还重要,所以陈锋一看站出来的是个五大三粗的,心里丝毫不惧。

两个人举着木枪,陈锋侧身将木枪紧紧抵在髋骨边,同时眼睛盯紧了对方。警卫连以前偏重于手枪和步枪射击,但刺杀训练搞得很少。陈锋却不一样,他上学那会儿刺杀能力就很强,虽然块头上陈锋不占优势,但真正对抗起来,陈锋的刺杀技术却鲜有人能相比。

陈锋慢慢地横向移动着脚步,对方也机警地盯紧陈锋。两个人都举着木枪紧张地对抗着,突然陈锋断喝一声,“杀!”,一个弓步动作木枪就劈刺过去。对方脚步一退,本能地将木枪向边上一拨。陈锋木枪前端迅速向下一压,然后木枪后缩。对方木枪被压,于是就拼命向上抬,结果陈锋木枪缩的太快,对方的木枪用力过猛,一下子抬的过高。看准了这个破绽,陈锋将木枪猛地扎在对方的胸口。

唉吆!那个膀阔腰圆的兄弟被木枪一下子顶的坐在地上,顿时胸口被撞得喘不上气,眼前一黑,倒了下去。陈锋把木枪扔到一边,然后扶起这个兄弟,掐住人中好半天才把人弄醒了过来。

陈锋招呼排里的三个兄弟把人抬回营房,然后威风凛凛地站在那儿。“还有谁想较量较量的。”队伍里面鸦雀无声,刚才陈锋一个回合就将块头、力气远远超过自己的人刺倒在地,这下大家都不敢再和陈锋过招了。

自此之后,五排军纪整肃了很多。原来那些老兵也都彻底服了陈锋,而五排也从以前警卫连里战斗力最差的一个排变成了战斗力大幅提升的排。因为警卫连离团部最近,警卫连里发生的这些事情,团部的军官们都看在眼里。陈锋一时间成了全团里最出名的小排长。

陈锋展露头角引起了两个人的妒忌。一个是警卫连四排排长孙寒,陈锋的到来直接威胁到了孙寒将来会提升为警卫连连长的前途。但孙寒的这种嫉妒来源于对陈锋本身带兵能力和单兵能力的认可,他决心和陈锋锣对锣鼓对鼓地争当警卫连连长。

而另一个嫉妒陈锋的就是团部参谋闻天海,也就是孙寒刚到团里时审查他的那个胖子。他是团长狄丰城的侄子,也算是团里的红人了。他隐隐地觉得陈锋一下子能够扭转五排风气,而且以身作则让老兵们都很佩服他,将来陈锋地位的提升势必会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闻天海这个人怕吃苦,而且喜欢钻营,带兵能力也很差。因为母亲死得早,当舅舅的狄丰城就将他视为己出,处处为他铺平道路,也就养成了闻天海骄横的态度。

本来如果不出意外,警卫连连长的人选势必将是孙寒和陈锋两人当中的一个。但没想到风云突变,团长狄丰城也就改变了原本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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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狼烟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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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刚过,日军集中优势兵力一举攻下山海关,整个华北危急。

团里的兄弟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新年。刚刚过完年,局势变得更加紧张。一九三三年二月下旬,报纸上登了消息,几天前国联对满洲问题进行表决,结果41票对1票通过了日本必须从东北撤军的决议案。其中唯一支持日本的那一票是日本自己投的。但日本政府松冈洋佑却微笑着宣布日本就此退出国联。自此日本全国上下被拉上了军国主义的侵略战车。

也就是二月底,日军关东军调集重兵进攻热河。东北军汤玉麟部和万福麟部相互猜忌,加上崔兴武、董福亭投敌叛变。十几天后,热河几乎全境沦陷,张学良被迫辞去北平军事分会委员长职务,汤玉麟也被撤职查办。

关注时局的狄丰城敏感地看到自己所部即将被派上战场,所以团里根据时局的变化也作了相应调整。陈锋所部五排编入潘云飞的教导队,以充实教导队的力量。而孙寒所部则加强到一营,警卫连连长狄满仓调任一营营长。警卫连连长由团部参谋闻天海接任。

闻天海升为警卫连连长让大家都感到很突然,但狄丰城此时需要自己的绝对亲信来保证团部直属的警卫连时刻掌握在团部的手中。

三月中旬,张学良调集重兵开赴长城迎敌。团里临开拔的时候,驻地的老百姓夹道送行。狄丰城走在全团行军队伍的最前面,刚刚出了团部营房,就见路边的老百姓把煮熟的鸡蛋、烙饼往团里兄弟的口袋里面塞。行军队伍根本走不动。

中国的百姓就是这么爱戴着保卫自己的军队,而且爱戴得那么朴实。有些老百姓来不及做烙饼,就把生玉米棒、生葵花摘下来往大车上面扔。好多兄弟几乎是留着眼泪离开驻地的。

刚刚出城,就看到路上黑压压地跪了上千人在那儿,把路堵得严严实实的。狄丰城走近了一看,领头的是个年近七十的老人,花白的胡须,将一把宝剑高举过头顶。

狄丰城一看,连忙滚鞍下马跪倒在老人面前。“老人家,这可使不得,您老赶紧起来。”

“狄将军,请您先收下老朽赠与将军的信物。老朽才起来,要不然,老朽就跪倒不起。”

狄丰城顿时也乱了手脚,“老先生,您有什么话慢慢讲,先起来讲话。”

“将军,老朽今天特地和父老乡亲一起来送将军,并把先祖留下的宝剑赠给将军,祝愿将军马到成功,剿灭倭寇。”

一听是老人的先祖留下的,狄丰城更是不敢收了。只见老人神情严肃,呛啷一下,把宝剑拔了出来。这是把翠玉装饰,云龙吞口的古风宝剑,约长三尺两寸,剑峰处寒光逼人。“将军,先祖明朝时曾在戚继光帐下做一员偏将。当年戚大人念先祖作战有功,特赏赐此剑。这柄宝剑曾经斩杀过十几个倭寇的头颅,宝剑赠壮士,希望将军佩戴此剑后能够爱国杀敌,为我中华民族添光彩。”

说完之后,老人郑重将宝剑还与鞘中,然后凝重地递给狄丰城。

听到这席话,狄丰城如同惊天的响雷在耳边打过一般,感到血腾腾地向脸上涌。他接过宝剑,只见熟铜皮勒口的红木剑鞘上似乎还残留着当年倭寇的斑斑血迹。他抽出宝剑,杀气迎面扑来,真是把好剑啊。

狄丰城细细地观察着剑身,只见宝剑靠近吞口的地方用发丝粗细的铜钉装饰着几个字。再一细看,竟是颜真卿碑刻中挑出来拓印的四个笔酣墨饱字样:逐日神剑。

看到这四个字,狄丰城刷的一下眼泪夺眶而出。他将宝剑挂在自己腰间,然后朗声说道:“乡亲们,我狄丰城带兵打仗,打鬼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想到会被大家如此抬爱。既然如此,我狄丰城自今天起改名为狄爱国。谢谢老先生将家传宝剑赠给我狄爱国,谢谢大伙来送我团将士出征,大壮我团士气。这次出征,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和鬼子血战到底。”

此时跪倒的乡亲都纷纷鼓掌,狄爱国让大家都起来,拉了半天,老先生带头,跪倒的乡亲也都起来了。

“全团整队,向乡亲们敬礼。”

片刻之后,一千五百多号兄弟列成整齐的方阵向送行的乡亲敬礼。狄爱国刷地抽出宝剑,走到路边砍倒了一棵碗口粗的树。

“全团的兄弟们,这次我们奉命去策应长城的友军抗击小鬼子,全团上下,只许进不许退,敢于临阵脱逃者,斩!”

快到三月底的时候,团里刚刚调防新防区就遇到鬼子全线猛攻长城沿线。局势千钧一发,团里的驻地加设双岗,部队按照基数下发弹药,各个连队备足了三天的干粮,日夜军服不脱,绑腿不散,时刻准备驰援长城友军。

四月初,团里奉命增援古北口西侧阵地。全团连夜急行军四十多里进入友军阵地。而此时,坚守该阵地的友军部队已经独力和日军血拼了三昼夜。第二天,日军的攻势稍稍减弱,团里赶忙抓紧时间休整工事。一连数天,日军都没有向团里的阵地发起像样的进攻。

直到第五天,鬼子在密集炮火的掩护下组织了三百多人向团里的阵地发起猛攻。鬼子的炮火非常猛烈,整个炮击持续了近十分钟。炮击中团里依托古长城构筑的工事损毁严重,刚刚休整起来的一处长城缺口又被炸出一个五六米宽的口子。团部急调作为团预备队的教导队待命,时刻准备组织反冲锋。

炮击一结束,鬼子的步兵就涌向了缺口处,还有一百多个鬼子顺着炸塌的缺口爬向长城城墙上,与团里的兄弟开始短兵相接。

按照团里预设的计划,教导队等鬼子冲进来一大半的时候开始反冲锋的。只见团属炮兵分队开始了三分钟左右的炮击,将涌入缺口的鬼子炸死了二十多人。紧跟着,教导队队长潘云飞亲自带队,两百余名全团骨干端着刺刀扑向了缺口处。

这次反冲锋组织的很严密,加上教导队进攻能力很强,剩下的鬼子很快被赶了回去,在缺口处丢下了五十多具尸体。

吃了亏的鬼子很快总结了经验,第二天的进攻改变了战术,他们并不盲目突破一点,而是不断吸引团里暴露火力部署位置。然后用步兵炮、山炮、迫击炮进行轰击。而我方也用迫击炮进行还击。第二天整个防线变成了一场炮战,双方都消耗了大量弹药,但团里因为弹药补给不足,再加上迫击炮射程和鬼子的步兵炮、山炮相比要短很多。所以这一天团里的损失可能远远超过了日军。

第三天鬼子故伎重演,狄爱国决定避免和日军进行火力对抗,而是依托地形优势尽量拖住鬼子。第三天上午和下午,鬼子分别组织了两次规模约为一个大队的进攻,但因为缺少地形优势,往往在防区缺口处成了添油的逐次用兵态势。挣扎着冲进来的鬼子往往要面对人数十几倍于他的反冲锋,所以尽管鬼子战斗意志异常顽强,但还是没能够突破团里的防线。

进攻受挫后的鬼子也改变了战术,从一开始的积极进攻变成了防御休整。这次休整也让团里喘了口气,从后方补充了一部份弹药和给养。团里同时抓紧时间修复工事,沿整个防线布设鹿柴、铁丝网,重点进攻区域一些老兵用手榴弹做成了诡雷。

此后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团里的防区成了整个长城沿线各部队防区中相对来说较平静的区域。鬼子除了炮击之外一直也没有组织起其它的进攻。听协防的兄弟部队说,中央调了二十九军到平谷、三河一带,估计上面是打算和鬼子打硬仗了。

但团里并没有掉以轻心,狄爱国从教导队里抽调了陈锋等人组成了一个侦察小队。之所以抽调陈锋,狄爱国是看中了陈锋的毅力以及出色的指挥能力。侦察小队不在于人多,而是要绝对精干,所以陈锋这个人选是再合适不过了。

狄爱国在地图上重点指出了侦查小队要搜索的位置,以及怎么识别鬼子的装备、规模等常识,然后还帮侦查小队规划了几条进出的路线。

当天晚上趁夜侦查小队出发了,他们悄无声息地顺着绳子爬下了长城,绕开鬼子的警戒线向鬼子的防区搜索前进。侦查小队这一走就是好几天,狄爱国心里一个劲的犯嘀咕,难道被鬼子抓住了?

其实恰恰相反,侦查小队的行动非常顺利,他们昼伏夜出,在鬼子的防区按照既定范围仔细地进行了侦查。而且还利用鬼子的守备疏忽成功地炸掉了鬼子五六辆大车。

这次行动也给陈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经过实际侦查,地图上面的很多标注都和实际地形不符。而且通过侦查,也对鬼子的实力、兵力、部署等有了更加准确的认识。此后陈锋也养成了重视看地形,重视侦查搜索的好习惯。

直到第三天的清晨,侦查小队才回到团部。过警戒线时惊动了鬼子,顿时枪声大作,鬼子派了十几个骑兵尾随过来。幸亏团里的兄弟接应及时,不然侦查小队可能就被鬼子的骑兵断了下来。

狄爱国在团部里面喜出望外地盼来了侦查小队的兄弟,招呼大家换掉湿衣服,赶紧喝点酒驱驱寒。陈锋大口喝掉了一茶碗烧锅子,然后把侦查得来的情况作了汇报。原来,鬼子这段时间正在积极地备战,眼看着一场血战就要打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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