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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数没有料到当夜的食客中有人还记得自己。
他一如既往地要跳上出租车的时候,怀表链子突然断了。那是一个有金龟子的头的圆圆的怀表,金色的。当然,它不是金质的,已经磨损成一些班驳露出塑料质地的痕迹。一块用了很多年的怀表,它的链子就这样断掉了。
数呆了一下,扬起的手臂就在空中执拗地停住了,这么会儿功夫,有人就从斜刺里穿过来,率先于他横在那辆索纳塔的面前,刷拉地打开车门,扑通一下跳进了车。
数看着那块没有链子的怀表。刚才也许秒针停顿了一秒吧,他想。也许是一分钟。也许……不知道,也许更久一点。也许时间在这里慢慢地打着转,不走了。
他再也拦不到出租车了。这个时候,夜晚的洪流把所有的出租车都装满了。它们气喘忽忽地直往前面缓慢地挪动着,爬行着,将近于停滞的,以每小时10到5公里的速度爬着,又执拗,又老态。夜晚的这个时刻,城市的交通像刚刚服用了安眠药物一样,交通工具们都昏昏沉沉的,浑浑噩噩的,慢慢地蜿蜒地向前挪着。
数想想,反正所有的车辆行进速度都和步行的速度成为等量,我为什么不也走回家呢。
数就这么着把残损的怀表揣在口袋里一步一步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在经过地铁口的时候,树被刚刚从A出口跑出来的她撞到。那块没怎么好好揣着的怀表没法再好好安心待着了,这次不仅是表链,索性连表也一起掉了出来。它们一起掉在地上,啪,安静地碎了。
哎呀。她叫了一下。接下来,她的表情和树的怀表一样,安安静静的。仿佛它们同时在盯着数,说,嘿,这事,我可没辙,你看怎么办吧?
数预备好了发火。
哎呀。她又叫了一下。她的表情忽然又变成活动的了,比活动木偶变化还快。她指着数的左眼:你是不是那天***新车发布会上端来一盘草莓慕斯蛋糕的服务生,一出过道就被我们包围的那个?
数迷茫地穿越过她的手指看到她右边的眼睛。
你的眼睛的颜色怎么那么……奇怪呢?数被她这么一打岔,忘记了发火,可是,也忘记了要回答,就是很想问问面前这个女孩,关于眼睛的问题。
我啊?我的瞳仁是蓝色的。她哈哈哈,笑了三声。她弯下腰来,上身朝向地面,倾斜着前趋着,过了几秒,她把指尖递到数的眼睛前面:看!
树看见薄薄的一片眼镜,上面似乎覆盖了一层很薄很轻的淡淡的蓝色。然后再看看她的眼睛,果然,又是正常的中国女孩的眼睛的颜色了。
好玩吧?她又笑,又笑,我问你呢,你是不是那天的服务生?
数觉得这个人每次讲话都很七零八落,每次发问,都没等人回答,又问到下一个问题去。
我是的。数讲。
你不像服务生。你为什么做服务生?
我啊……那天啊……其实这是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没什么好讲的。
说啊。
不说。
说。
不说。
真没意思,不说我走了。
她旋转一下脚跟,啪,立定,然后,没等数反应过来,就跑开了。
数看见她穿着蓬蓬纱的裙子消失在缓慢的夜色里面。她的速度真快,一会儿就超越了那些出租车,公交车,私家车和所有的流动的工具,像是飞到更久远的地方去了。她好像给昏昏欲睡的时刻打了一剂强心阵,卓越地跑起来了,然后就跑开了,跑没影儿了。
树想,这丫头。我还没有说,后来我又端上来咖啡蛋糕、荔枝芝士蛋糕、提拉米苏、红萝卜蛋糕、芋头慕斯蛋糕、木薯葡萄乾蛋糕和奇异果奶油蛋糕呢,她居然就跑了。
但是那一天,草莓慕斯蛋糕确实是最受欢迎的。连数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端着盘子一出过道就被团团的人群包围,无数的小叉子小牙签就飞过来,无数的手腕白的黑的女人的男人的就伸过来,将他还没有带入会场自助餐桌的草莓慕斯蛋糕取走了。
也许这也是一个秘密吧。
她飞奔着,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烈地跳着。她抱着自己的小包向前面飞奔着,不知道为什么那种畅快激励着自己,飞跃着自己,让自己的脚,停也停不下来地要向前跑动了。她的蓬蓬纱的裙子幸好有足够大的摆,她跑得再激烈也没关系,反而那些纱一直在温柔地抚慰着她的脚踝,撞到前面,撞到后面,总之最后都会落回到脚踝那里,安安静静的像一朵一朵的不动的莲花。
她控制不住地笑了,咧开嘴巴。风灌进来,然而没有什么声音。风没有什么声音,她的笑也没有什么声音,风要是有了声音,她的笑也有了声音。
昨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有个男孩跟她说,如果你喜欢草莓慕斯蛋糕,我会给你全世界的草莓慕斯蛋糕,可是,那就要把世界上所有的绿色抹掉。她说,不行,我也喜欢绿茶蛋糕,有没有别的选择?男孩凶狠狠地摇摇头:你真贪心,给你选择就不错了。你要知道,大多数人都是没得选择的呢。她就冲男孩眨眼睛,男孩不看她,她再撒娇,男孩就不理她了,要走了,她急得哭了起来,男孩叹口气:好吧。女人真麻烦。
可是男孩给了她世界上所有的绿茶蛋糕,就拍拍翅膀飞走了,她冲天上喊:草莓……只喊了这两个字,男孩的影子就没有了。
所以今天她一看见这个曾经端过来一盘草莓慕斯蛋糕的数,就感到了异忽寻常的亲切,但是不久的亲切感过后,她想起来梦中那一幕。
啊啊,还是不要问到那个秘密,赶紧跑掉的好吧。
为了不同时失去草莓慕斯蛋糕和绿茶蛋糕,她在数拒绝回答了以后,就赶紧的跑掉了。
很快的,她的心脏承受不了这样剧烈的跑动,蓬勃而示威地跳着,提醒她应该停顿下来。她看了一眼周围,旁边是一个巨大的酒店,门口戴着手套来给客人开车门的门迎长什么样子都被光映得看不清楚,酒店在越来越深的黑丝绒一样的夜里发出大把钻石的光,把她照得睁不开眼睛。
以前这里还是一个有花园的酒吧,在两年之前,这个酒店就以雄伟的气势把酒吧搞消失了,那个酒吧简直没有存在过吧其实。她想。
她只想喘喘气,就走到了车道那里,离酒店门口还有一点距离的地方,用一只脚的力量支撑着另外一直脚,站住了。站了一会儿,她又觉得这个姿势并不舒服,就把左脚的重量转移到右脚上去。一会儿,还是不舒服。这两种姿势,她换来换去的,换了好几次,像一个被摆弄的木偶娃娃一样,除了左就是右,再没有别的姿势了。
为什么除了草莓慕斯蛋糕和绿茶蛋糕,我就不选择选择别的呢?她在喘气的时候,开始想这个问题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发现数从酒店的旁边慢慢走过来了。但是数没有看见她,树只是在经过这个酒店,这个大大的好像死命的发着钻石的光的酒店,实在是太耀眼了,所以数低着头走过了这里。
数低着头走着。反正他不着急回家,他就是慢慢的走着,慢慢的走到了这里。同时他在想,那天晚上,其实,还有,香蕉蛋糕,薄荷西米露,樱桃蛋糕,巧克力蛋糕,卡塔兰卡布蕾,脆皮玉球,养生坚果糕,水晶芒果卷,芋香椰子盅,苹果,樱桃芦荟……恩,还有什么呢?他一件一件地回忆着。
她看见了数,忽然想和他打招呼。她张开了嘴巴,发现自己想喊什么,可是喊不出来。她不知道数的名字啊,她该怎么叫呢?
哎。她先小声地叫唤了一声。没有人听见。
喂。她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数好像没有听见。但是门迎听见了。门迎朝着她的方向探询地看了一眼,她连忙给了门迎一个“我没事”的微笑。
她有点沮丧。看来这家伙耳朵实在是不好使。怎么办呢?
她晃来晃去的,扭来扭去的。可能是刚才跑太猛了,她左脚的鞋跟,突然就拧断了,她差一点也崴了左脚。她生气地看着数慢慢的慢慢的要走过去了,差一点要放弃喊他的念头了。
她坐在了车道旁边的台阶上。她把自己蓬蓬纱的裙子抱了起来,盖在膝盖上面,把脚露了出来。蓬蓬纱又柔软又美好地包围着她,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坐在台阶上的公主,在漆黑的夜里面,随时等待一个战士的出现,他来不来,都可以,可是这种心情真的很甜蜜啊,又安心又期望的,天就可以亮起来了吧,每个夜晚都这样坐在台阶上的话,即使沾满了清晨的露水,每一天的天也都会亮起来的吧。
草莓慕斯蛋糕!忽然,她喊了起来。像喊出一个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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