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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吃饭的时候,想起了娘,今天是娘的生日,搁到往年我是要买些东西早早赶回乡下的,可今年不用,娘已不在了,她在半年前的深秋像片落叶一样被埋进了泥土,只留给我想念她时内心没有着落的孤独,放下碗筷,我不禁泪光婆娑,透过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我似乎看见老家院子枣树下停放的那架半旧轮椅,似乎看见娘仍坐在上面笑眯眯的等着我回家。
娘是庄稼人出身,身体看上去瘦弱,可腰板硬实打年轻是出了名的,从我记事起,一家几口人的地,犁耕播种几乎都是她一人承担。后来娘上了年岁,开始养家兔,她在院子里搭盖了一排矮矮的砖舍,大小兔子最多时曾达到一百多只。夏天赶上地里的草茂盛,她几乎每天都要割一大包草回来,一包草,七八十斤重,我曾经试过,年轻力壮的我背起来也够劲儿。也就是在那段时间,娘背着草,有时走着走着会无缘由的摔倒,后经检查被诊断为糖尿病引起的神经末梢坏死,可是要强的娘不服啊,不听劝说,找样子忙里忙外,后来不小心摔断了胳膊,再后来又摔坏了右腿股骨头,不得不去医院做了手术,那年娘六十九岁。
手术后的娘失去了行走能力,我们给她买来一架轮椅,便于娘四处转转,她常惦记田地里的庄稼,惦记村头的葡萄、杏树,有时候也让我们推她出去看看,那时每看到田里杂草和发黄的树叶,她会拍拍自己的腿长叹一声:“要是我的腿能走多好!”。娘平时在我们面前总是笑呵呵的,那些左邻右舍的大娘大婶来串门,她会给她们开着一个又一个的玩笑,她说:“我这腿呀,从前干的活太多,老天爷心疼我让我多歇歇呢!”。可没人时,她总会把轮椅靠到一面墙固定住,时常两手用力撑着,踮起脚尖站上一会儿。
随着病情的发展,娘能站立起来的时间越来越短,她的两个胳膊从手指到臂膀也逐渐不听使唤,变得僵硬。我们看她难受的时候,尽力去给她拍拍腿,揉揉肩,捏捏胳膊什么的,娘常说:“忙你们的吧,我不难受,只是手指和脚趾有一点胀麻,不是啥大事。”后来我问过一位熟识的医生,医生说娘这病发现的太晚了,并发综合征,加上年龄大,能控制缓慢发展就不错了,慢慢坏死的神经会给病人带来很大的痛苦。但娘从没有表现出过痛苦的样子,更不要说说出来,腿不能动后,她每天的运动就是两手抓着轮椅扶手,用力向前晃动身子,一下、二下,一旦某一下幅度过大,她的头就会栽倒在两腿间起不来。她常说:“人活七十古来稀,够本了,不过我还要看我孙子考上大学呢!”
病情到后期,娘的手一点都不能动,嘴也说不出话来,她会用眨眼睛和摇头来表达她的意思。每天早晨给娘穿好衣服,我们把她抱到轮椅上,再系好安全带,因为神经坏死影响到她的咀嚼功能,所以馒头、饭菜都要捣成糊糊状,一点点喂。天暖无风时,娘也会示意到把她推到院子里去,有的时候她会叫我们闪开,自己一个人斜靠瘫躺在轮椅上,静静盯着院子里树、草、花们。
其实娘的大脑一直特别清楚,她的日常起居平时都由姐姐照顾,碍于我城里上班,没有特殊情况,我只有在休息日来照顾她。每次回城,娘都是笑呵呵的示意我早点走,在路上开车慢点,不用老挂念她。直到她离世的前两个月,我因为单位的一些事要出远门,那次临行时娘看着我哭了,她半张着嘴哭不出半点声音,眼泪从眼角一直流到脸颊上,我因走的匆忙,只是安慰了她几句,连给她擦擦眼泪、抱抱她的动作都没有,没能想到,这一次的离别,竟成了我和娘一世的离别,永远的别离!!
如今娘走了,她那架坐了近十年的轮椅被扔在院子里的老枣树下,那个空空的轮椅啊,在世界上我再也找不到坐它的人了!我满怀思绪踱到窗前,春天来了,乡下老家门旁的杏花应已绽放,地上青草也会蔓延过锈迹斑斑的轮椅车轮,我想天堂里此时也会繁花似锦,那里只有快乐,那里只有永生,那里不需要轮椅,娘终于可以轻松了,她定会在那里自由的走来走去,定会高兴打理着属于她的那些田地和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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