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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来居伴奏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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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标题:《情欲的城》(全)作者:南南和北北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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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6 06:23:32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情欲不是相亲相爱,是相依,温暖,缭乱,深深。

  ――题记

  上部玫瑰

  1.卞铭菲在穿衣镜前前前后后地端量着,对刚买的紫色纱质职业裙装和自己的身材满意极了。父亲在厨房与楼下的棚屋间进进出出,今天要多烤十屉面包,一个爱吃面包的旅行团明天早晨抵达这里,是那个常买他面包的导游提供的福音,他转了三次车,跑去和旅行社老总蘑菇了一下午,才得到这批珍贵的订单,心情好极了,每侧身经过一次都会嘿嘿笑着说一声,挺好,挺好,不用照了。是啊,明天才去面试,现在着什么急?卞铭菲却像离开镜子就会离开美丽似地照个不休,对父亲的忙碌和欢欣视若无睹。

  一九九八年夏末。黄昏。天气闷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败气息和面包粉发酵的味道,外面乱糟糟的,各种各样的争吵、叫卖和谈笑加重了空气密度,越发惹人烦躁。卞铭菲摆着各种姿势照了一会儿,热了,头灌了铅似的沉重,回到自己屋里,把房门关上,小心翼翼地脱下被汗洇得半湿的新衣服,换上露出屁股牙儿的牛仔短裤和白棉布T恤,仰躺床上。窗外的榆树叶子模样滑稽,越看越像大张着嘴巴哈哈喘粗气的毛毛虫。眼前又晃起早晨父亲递给她300 元钱时的模样,他是想慷慨大方的,伸出的手却哆嗦着,笑着说“这次买件像样的”,表情那样令人酸楚。领救济金的特困户,公主的心态和生活,这事实像根荨麻搓成的粗绳子一样在她心上来回蹭着。

  在时尚信息买衣服时,看到在婚纱卖场旖旖旎旎的武杰和牟莉莉。三年前不就是他吗,突然地低下身去,为她系好松开的鞋带,在她看书时,将品客薯片送入她的口中,骑士般地站起身,穿过人群,走到哭泣的她面前,递一块白色手帕,这些情节回忆起来依然动人,像陈百强的歌声。暑假或寒假,背上大背包陪她叛逆和行走,悄然后退的泰山山脉,秦岭山脉,呼号奔驰的华北平原,灯火辉煌的城市,在火车上抱亲爱的猫咪样地抱她入睡,信誓旦旦说非她不娶……像温柔的风,经过她就不愿走了,缭着她的头发,拂她的衣巾,吻她的眼睛和嘴唇,将她刮起来让她飘然欲仙,可还是摇头摆尾地离开她了,高中一毕业激情便像啤酒泡沫一样破灭平息了,实际的感情只有小半杯,这小半杯也被时间风干了,他要结婚,他娶牟莉莉。这个用浓眉大眼和温情脉脉勾引女人的男人。她走过去,笑眯眯地打招呼,然后挥手一耳光,将杯子也打翻。

  明天面试,这是几个星期来得到的唯一一次面试机会。经理助理,21到23岁之间,懂电脑,会英语,相貌姣好。她都适合。虽说电脑和英语只会皮毛,但最后一条是关键呀,那些俗人,俗经理们,不过想要个美人在身边装璜门面。在这个城市里,她没见过比她生得美的人。哦,不一定,连漪就是例外。要和连漪相处一会儿才能觉出那与众不同的美来,那张脸上的表情总像个十岁的孩子,惊奇,无辜,茫然,还有嗔怒时噘起的嘴巴,永远长不大的纯真类型。她们明天有个约会。她喜欢她们之间的约会,两个泅渡者,在茫茫的跋涉中偶尔浮出水面交流一下凫水经验,憧憬一下对岸风光,获得鼓励和动力后,相视一笑,再一个猛子扎下去。她已从她的口气中猜到她要说什么,狡黠地笑笑,又拿起镜子照开了。镜子里变幻起了各种笑容,最后定格在踌躇满志这一种上,这次她会把机会牢牢抓住,将它撕开,抬脚进入它后面的天地。

  在这个闷热的夜晚,连涓一时兴起,在“地中海”二层开了个毫无意义的party,狐朋狗友倾城而出,前来助兴。这么多“朋友”又让连漪觉出自己的无力、渺小和不合时宜。他们像镶金的纽扣,华丽、圆润、不动声色,粘附于虚华的外衣,在迷离的灯光下散发着俗气的光泽。她看不起他们,她一定要看不起他们才能得到心理平衡。

  米黄色及膝长裙,麻质,看似轻松随意,一朵枝茎从腰部向上攀爬在肩部盛开的张扬的红玫瑰暴露了她的心思。第一次参加Party. 在她的脑袋里Party是神秘的,是衍生浪漫的地方。她在角落里左顾右盼,眼神在超越现场之上的虚无里张望,脸上维持着一开始的那丝勉强笑意,裸露的瘦削的小腿不住地前后交换,落寞而不安。只有几个有心人偶尔朝她这边递递目光,笑一下。没有人在意她。她不过是个背景,是个道具,凸显着连涓,任由她倚在上面,即使被压弯了腰,即使被压得爆炸了,也笑着。没人要求她这么做,是一种充满挑衅色彩的自我要求。

  连涓是浮雕,你是镶嵌。

  不,我不是镶嵌。我比连涓优秀,如果他们了解,就不会只围着她转。

  孤傲像腹部的红色印记,甩不掉,抹不煞,有着重量,带来痛苦。有人过来请她跳舞,程式化的语言,市侩的面孔。她的目光游离别处,她的声音冰冷生硬:“抱歉,我不会。”那人耸肩离开,她的泪水也流下来。也没有王子和灰姑娘。童话都是骗人的,是人生没有奇迹的庸人的聊以自慰。她在人丛中磨磨蹭蹭,退到门边,将门拉开,逃掉了。

  半年前随父亲第一次来豪门酒店顶层一那个三十平米的房间时,她惊觉这个文化空气稀薄的城市竟滋生着这许多诗人。她确信找到了一片净土,羞涩地坐着,像捧起向往已久的经书的小和尚,不知该横着读还是竖着读,不知该坐下看还是站起来看才不会亵渎神明。几个星期后她的印象就天翻地覆了。诗人们几乎从不谈诗,大都是有关时事的拾人牙慧的话,李鹏的眉毛8 点20啦,朱镕基的眉毛10点10分啦。他们领着女朋友来了,大多漂亮。不管诗歌萧条到何种地步,不管把时间大把大把花费在化妆品和服饰上的女人如何不懂诗,只要对她们念一首最浅薄的情诗也能让她们心旌摇曳,这就是女人对诗歌莫名其妙的情结。这些或许只在晚报发表了两三首歌颂早市、街道、大山,或者每逢节日写首颂歌的所谓诗人,用那些寒碜的诗歌取得了诗人沙龙的入场券,又在这些女人面前晃了晃,取得了她们的芳心。他们甚至完全可能借拜伦的情诗用不标准的普通话滑稽地背诵了一遍。看着他们在昏暗的灯光下相拥而舞的情景,她就禁不住想到这番景象。

  人员史无前例地多,盛世高潮。连漪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在角落里找个位置坐下。几个自以为认识她父亲就取得了她青睐的小子不断地朝她看,笑,做着讨人嫌的妩媚的姿势。她视而不见。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渐渐驱走Party气氛的困扰,搅得她心慌意乱。她把玩着手中盛着清水的玻璃杯,表情寥落,预感今晚会发生点什么。

  这里又增添了一类人,也许是乞丐,也许是有着高雅称呼的犬儒主义者。他们坐在角落里吃免费提供的香蕉和桔子,小心翼翼地喝茶水,垂眉垂眼,偶尔抬起眼皮迅速地绕场扫一圈。一个犬儒主义抬头看了她几眼,她也盯着他,他就过来坐到她对面,他们谈了谈诗歌。

  喜欢诗吗?

  可以。

  发表过吗?

  不多。

  发表过就表示有水平,不错。喜欢谁的诗?

  这个问题连漪没想过。她不了解现代诗,不知道20世纪中国有哪些诗人。其实只要愿意她会忆起的,高中那阵子不都为诗歌忙活去了吗。我将长眠地下,拒绝发芽。她15岁时写这样的句子。她创造了许多句子,包括精美的五律和七律,都忘了,却在别人的本子上看到,发现自己悄悄地流行一时。她那悬而未决的大家风范不正缘于此吗?可太遥远了,时光飞迁,恍若前尘。她也常忘记父亲是个诗人,至少在局部范围著名并有了相当的社会地位。几天前还有一群人在文联正儿八经地为他开了个研讨会。她不屑一顾。即使研讨出一个学术成果又如何呢?他的诗在现实面前是无力的,与现实脱节,一些有关历史的回顾,一些有关人性的感悟,用晦涩难懂的语言表达出来,谁有那份闲心体会?那些轰隆隆辗轧着世间的嗓音才是时代的音乐,谁还能听见父亲委婉深沉的歌唱?即使有人听见,譬如连漪,充其量只会略有感触,风拂过,水面起了一层淡淡的水纹,深层,是静止的。

  “秦甡. ”她报出父亲的名字。

  “无名小卒,他的诗看不看无所谓。中国的看就看北岛顾城,或者干脆谁也别看,就看英国诗人艾略特的那首《荒原》,八十年代以来中国所有非抒情类现代诗都有它的影子。”

  连漪羞涩的态度激发了一个行家里手,这个人语间陡然多了些京腔。连漪向来认为这种京腔痞气十足,听着很不舒服。

  你看过秦甡的诗?

  诗,倒没看,不过一些评论家对他评价不高。

  什么评论家,专靠攻击别人赚稿费的鼠辈罢了。人云亦云是中国人最大的弊病。你是谁?你也是诗人吗?一个连自己都收拾不好的人也配谈诗吗?走开!

  平生第一次挥出无礼和霸道,这无礼和霸道才与连家二小姐的身份相称,一些看客冲这番情景干笑了几声。犬儒主义者灰溜溜地走到刚才呆着的角落,对着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咧着嘴笑了笑,摇了摇头,红的脸很快黄了下去。

  这是唯一一次交流。如果不是太冲动他们或许可以深入地谈谈,说不定他是个修养挺高的人物哩。他的退出是出于修养吗?连漪尽量不这么想。

  10点钟刚过,豪门经理王东带着一脸谦卑和歉意走进来,“宣布一件事”。这件事就是解散由他一手创办,一月两次,维持了一年之久的诗人沙龙。大快人心。尽管鼓掌的只连漪一个可她丝毫不觉得尴尬。王东把解散理由归结为资金、财力不足,当然他对诗歌的热爱不会因此终结,“相信众位也是。但愿我们这些诗歌的朝圣者都能坚定不移地朝诗歌的殿堂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多么商业气十足的讲演。当他带着失望的表情站在门外望着这些诗人的行径,当长长的烟雾随叹息而出,当他带着自嘲的笑意转身而去,连漪以为他会,他必将会有了不起的动作,会说出了不起的话,会把这些伪诗人的面具毫不客气地撕掉。这些蝼蚁败坏了诗歌的名声。她怀着激动又渴望的心情期待这一刻到来。谁知在这一刻,王东指天指地指心地说了这么一通屁话。“来,让我们为缪斯再次举杯!”他们配朝缪斯举杯吗?

  服务生端来了葡萄酒,连漪不喝,还是拿了一杯。

  尴尬的脸孔,尴尬的觥筹交错,尴尬的王东和连漪相遇的目光。绵软无力。结局不好,它应该是残酷的,起码该再残酷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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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6 07:58:39 |只看该作者
43. 唇前那朵红玫瑰和眼里流下的泪滴,是爱情的形象还是情欲的形象。抬头看了看装饰画里的女孩,她说是爱情。爱情是这期盼的姿势。可再看了看,发现这姿势暧昧了起来。

  情欲,是深埋体内的矿藏,有一天发现了它,第一次开掘了它,被其释放的能量吓住,被征服,甚至愿意不断地跳进去被它燃烧。看起来高尚得多,有时比情欲更危险的爱情呢?它欲言又止,它迟到缺席,它被埋在了心底。

  你要相信阳光。

  你也要相信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情欲或许是疼痛的安乐窝,躲在那里,不全是生理需要,更多的时候它像毒品,提供着短期疗效。

  有时自己舔舐伤口,自己把自己治愈,治愈方式包括放弃自己。

  连漪站在世俗的门外,爱情的门外,情欲的门外,她只是站在门外,她觉得她应该进去,于是去敲了敲门。她不过敲了敲门。

  两栋房子,钱,还有什么?

  没有了。

  连涓蜷缩着。她看到了卞铭菲破碎的肢体。她的思维停留在那堆破碎的情节中。她吓坏了。

  男朋友呢?

  有一个。

  谁?

  郇兵,就像世界之外的一座岛屿,一处桃源,在阳光中长大,从容,安乐,与痛苦和充斥的流行的各种内心的矛盾无缘。

  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阳光强烈得刺痛了眼睛,世界成了一个狭窄的断层。周光出现在这断层中。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记住我的脸,知道我对你意味着什么。

  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你不能伤害连漪!

  我卖掉了她的房产,取出了她的钱。

  你要做什么?

  我把它们烧掉了,还有那些证件。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能这么做!

  我想要她陪着我。

  周光划了一根火柴。火柴照亮了他的面孔,沧桑的,孩子一样的,上面还有最后一丝欲望在燃烧。火柴熄灭了,他的脸也熄灭了。连涓惊悚地起身。

  你怕吗?

  是的,我怕。

  你会跟我走吗?

  我?我会的。我会。

  卞铭菲死了。父亲走了。还有连鸣。她一身罪恶。还捣毁了连漪的世界。该是万劫不复。

  那么,宝贝,我们一起走吧。

  第二根火柴燃了起来,照亮了连涓的脸,死灰一样的,孩子一样的。

  你怕了。

  不,我不怕。

  火柴熄灭了,她的脸也熄灭了。

  把那两张纸给我。

  不,这对连漪不公平。

  不,很公平。游戏需要付出代价,你付出你的,她付出她的。

  第三根火柴燃了起来,点燃了惨白的纸,照亮了他们的脸。火光跳跃着,他们的脸跳跃着,目光跳跃着,然后一起熄灭了。

  完结。一年。一个游戏。

  连漪死了,这噩耗再度击毁丁秋平。连漪忽然惊诧地抬起头:或许这本该是她的结局。

  整个屋子都倒了出来,没有找到属于她的那份契约,可供证明连漪的证件全部消失,她曾以为这些没有意义,那些证件只证明了她的弱小无力。颓然倒下。卞铭菲的信就在手边。

  洁白的大理石。举城闻名的隶书。端庄刚健的横横竖竖,不容置疑。

  一九七六年十月六日至二OOO年九月二十二日爱女连漪之墓丁秋平立。

  复印件在上衣口袋,她想着口袋里的这张纸,她看着前来吊唁的人,熟悉的或不熟悉的。

  连鸣的变化让整个世界震惊,他双膝跪下,像哭早逝的情人。他失去了两个情人,一个隐晦,另一个也隐晦。

  她到底爱不爱郇兵呢,她为什么要他住进她的别墅呢。她迷惑了起来,当初的想法迷蒙了,模糊不清了,仿佛贴上了一层玻璃纸,她极力张望,却看不清楚。有时她渴望去爱一个人,那个人不是郇兵的样子,可听到他将属于别人的消息时,她会发疯,会心痛,会不顾一切地将他拉回身边,然后像忘了诗歌一样地将他忘记。他的表情还那么沉静,他的动作不慌不忙,他出类拔萃,即使在这墓地,人们也会有那么一刻暂时忘记死去的人,在心中对他赞赏一番。他捧着一束百合,像求婚,花放在墓前时,连涓好像忽然笑了。她渴望这代表纯洁美好的爱情的花朵。她知道她渴望。

  就在这一刻忘掉他。将他从精神里勇敢地抽掉,会有一刻的站立不稳,但会发现自己不会瘸也不会倒。

  秦甡没有争取到将名字刻在女儿墓碑上的资格。他面无表情。他知道真相吗?连漪看着他,他一言不发地经过她,离开了。

  还有一声苍老的叹息从乡下传来,超越了一切声音,久久回荡在心中。

  当户口上的那一页也销除,那个气质忧郁的女子,那个眼神寂寞的女子,那个脚步散漫的女子将彻底消失,一段时间之后,人们将不再记得她,她本来就是被忽视的,不属于他们的世界,她那颗高高在上的心只统治了自己,只主宰了自己的感觉。周光正在这大千世界的某个角落里笑吧。

  恍惚仍在游戏里,只是结局出人意料,人们的参与出人意料。翻身的过程会让她再度成为小丑,人们将为付出的叹息和感伤哭笑不得。而这些令人伤感。

  黄纸漫不经心地烧着,火苗若有若无,她走过去,取出那张纸,放进火里,熊熊了起来。她的世界化成了灰烬,隐遁于坟墓。坟墓和对面的世界是得到的遗产,它们提供的天地人们羡慕,她也雄心万丈依依不舍,她留了下来,死去的卞铭菲都为她喝彩。她的墓碑将写着连涓的名字,功绩不属于连漪。她在迷惘的青春期死于非命。她或许还会用她来教训儿孙。郇兵不会来,连鸣不会为她哭泣,站在坟前的是另外一些人,这些人她还不认识,这些人她曾经心怀美好地期待。

  她离开这死亡仪式。城市像舞台上挂的一幅远景画,穿黑衣服的女孩走了进去。

  高楼大厦。脚下的人流。令人目眩的太阳。不是悲剧场景。

  破茧而出的蝴蝶体会着会在数分钟之内坚强起来的翅膀,就要振翅飞去。她有足够的坚强,她体会这坚强,这一场割舍,清算和抛弃将在数分钟后结束。

  天地间回旋起一种旋律,一个单一的重复的音符,随意的童稚的歌声。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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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你终会向我走来,循着我的血迹。

  没醉,只是有些困,有些想醉的感觉。慢慢地爬上床,躺下,有些烦躁。外面的城市显得有些窝囊,是的,窝囊,在黑暗的天空压抑下,垂着手,低着眼,默默地忍受着它的脸色,乖乖地承受着它的责备。

  天空在责备。它在责备什么呢?

  恒河的水位下降了,那些疲软的叶子在等着雨来,而乌黑的浓云在远处集合,在喜马望山上。

  丛林在静默中拱着背蹲伏着。

  然后雷霆说了话DADatta:我们给了些什么?

  我的朋友,热血震动着我的心这片刻之间献身的非凡勇气是一个谨慎的时代永远不能收回的就凭这一点,也只有这一点,我们是存在了这是我们的讣告里找不到的不会在慈祥的蛛网披盖着的回忆里也不会在瘦瘦的律师拆开的密封下在我们空空的屋子里DADayadhvam:我听见那钥匙在门里转动了一次,只转动了一次我们想到这把钥匙,各人在自己的监狱里想着这把钥匙,各人守着一座监狱只在黄昏时候,世外传来的声音才使一个已经粉碎了的柯里欧来纳思一度重生DA……

  远天轰隆隆的雷声,和受压的空气把这些诗句带了来,和晚报上的一条关于自杀的消息一起在心里翻转着。烦躁,闷,百无聊赖。指尖在感应式台灯上敲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灯光,很暗,又一下,灯光加强,有些刺眼,第三下,好亮,在这样的光亮里忧郁不会泛滥。她一遍遍敲着,看着这三种不同的灯光,想着这三种不同的灯光。然后她看见了桌上的信,果然忘了,果然有一阵惊喜。白色的信封,熟悉的字迹,只写着收件人的地址和姓名。

  卞铭菲?过了很久她才反应过来,坐起身,打开,契约书的复印件,背面写着:我可以承受一切,只是不能屈辱地活着;我可以失去一切,只是不能失去你。我为你高兴,你有这样的方式让自己转弯。每个人都有权利为自己的人生谋福利,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所以我不怪你,所以你别难过。这只是个游戏,什么也没发生,只是游戏结束了。

  在最强的光里,没有忧郁,心里的阴暗也没了,在最强的光里,她一时无法领会这些字传达给她的意思。然而她很快反应了过来,叫了起来,像被毛毛虫蜇了一下似地叫了一声,又仿佛在受某种酷刑,有谁拿刀在她心上一刀一刀地割着。

  丁秋平醉了,在自己的床上睡了,有时突然地大笑,有时突然地大喊,发泄着她的痛苦。

  喊叫渐渐变成无助的哭泣,她看着四周,桌子,柜子,衣架,衣服,白色的和黑色的,它们怎么可以这样沉默,金属画上的少女还笑着,让这房间阴森可怕。这不是我的房间,不是我的。她拿起了电话,拨了几个号码,把它扔了,她怎么可以忘记她的电话?腿仿佛瘫了,只剩下半截,她站不起来,伸出手去想抓住什么,可什么也抓不到。她的动作像在茫茫的大海里挣扎。

  冷气猛地袭来,她意识到自己到了楼下,大街就在面前,大雨就在面前,她穿着拖鞋往卞铭菲家跑去。

  白炽灯眩目的灯光下,父母中间,卞铭菲笑得很甜,纯得像小时候在山崖上看到的黄色蔷薇,还带着早晨的露水,氤氲着迷人的芳香。

  秦甡指了指玻璃茶几上小小的雕花瓷瓶。她在那里。

  叫了一声,瘫软了下去。

  “我不忍心让你看她的最后一面,不忍心让她那样破碎地存在,一刻也无法忍受。一摊破碎。是谁摔碎了她?”

  “这不是真的,你说这不是真的。”

  “这就是生命,放弃了,就放弃了,没有放弃的,去好好珍惜吧。”秦甡声音低沉,一声长叹,“我从未见过一个人死得这样孤寂,这样欲言又止,这样无法言说,这样让人心痛。”

  “我错了……”

  “一切都过去了。我该早点把她带走。她不相信我能带给她幸福,如果她相信,如果我能让她相信……一切都过去了。”

  一切都过去了,疼和不甘,瞬间逝去。延伸在活着的人心里,就是报复了,可卞铭菲做出决定的那一刻没有想过报复,她笑着。

  纵身而下,脚先着地。疼。还有飘在空中无助的感觉。

  她怎么能容许这样悲怆的一刻发生在孤单的卞铭菲身上?她预见到了,在她跳下去的时候她可以拉她一把。她什么也没做,她转身离去。

  瓷瓶里的一抔灰烬,是卞铭菲的生命。

  美丽新世界。

  颤抖的苍白的手指打开那像用鲜血染成的封面。

  美丽新世界。

  菲菲秦甡着。

  你终会向我走来,循着我的血迹……

  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下来,美丽的世界在泪滴中动荡着,扭曲着,洇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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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我们拥撞在人群中,我们追逐各自的梦想,我们脉脉相关,我们息息相通,我们会踩到一些人的影子,我们会踩痛一些人的灵魂,也必然被踩痛,我们悲喜,我们沉默,我们混乱,我们逃离,我们挣扎,我们思索挣扎的意义,我们矜持,我们抵抗,我们妥协,我们迷惘,我们迷失,我们被人陷害,我们陷害别人,我们弱小,我们高大,我们浅薄,我们深刻,我们卑劣,我们高尚,我们憎恶和逃避世俗,我们又无时无刻不在构成世俗。

  时光带我们去了一个高度,往后看,我们不认识了身后那个在跋涉的自己。

  秋天。很好的好阳光。2000年的阳光。周光坐在床沿,低着头,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抽烟是男人单调的游戏,把恐惧、阴谋、窍喜、暗笑、欢乐、悲伤点燃,看着它们一点点燃尽,他们的眼神在烟雾虚构的世界里入定,身心一点点放松濡展开来,像童话里卖火柴的女孩,在火柴短暂明亮的火里看她的火炉烧鹅还有外婆,被温暖。周光在看他的火炉烧鹅还有外婆,看着它们随着烟雾升腾,看着它们随烟雾幻灭。

  他应该去理理头发刮刮胡子了。

  连漪下班的时候,在“时光脚步”陶吧门前流连了一会儿。她未曾注意到这条已非常熟悉的街上有这样一间古朴的陶吧。小时候他们在一堆稀泥里和啊和啊,然后在墙上或平坦的地上把泥巴摔硬,摔实,捏出一只碗,一条狗,一只鸡,手艺高超的还能捏出一朵花瓣复杂的花。她手拙得厉害,又没耐心,泥巴向来和得不好,也只会捏碗,破碗,总受嘲笑。

  她领会不了那些游戏和把戏,对它们束手无策,在外面观望,心存敬畏,偶尔进去,迅速地抱头跑出。

  想把那些游戏全都重新来过,现在她会一一做好。

  迈脚进去时,周光突然出现了。眼睛周围弥漫着深深的疲倦,嘴角纹路的形状由欲望雕琢,更加深了,他的脸孔上写着幻灭,他口中吐出的字眼没有生命,一种极端的东西掠夺了那生命、才华、品格、精神,一切的好。

  水手餐厅。中餐。

  “那家陶吧里有我一件作品。”

  “噢?是什么?”

  “一只碗。很大。烧的时候碗沿不小心被碰掉了一块,成了个大破碗。小的时候和村里的那些小伙伴玩泥巴,也只会捏碗,也总是捏破碗……宿命吧。我对老板娘说:给我留着,说不定哪一天就用上了呢。她问我用它做什么?我说讨饭。当时是个玩笑,现在……”

  “还是个玩笑。”连漪狡猾地接过话头。他们在某些方面宿命般相似。而她不愿听男人讲可怜楚楚的话,不喜欢男人在她面前暴露脆弱。伤感是她最无法对付的事。

  周光心领神会地笑了笑:“最近不错?”

  新的领导班子运转得很好。他们坚定了在中高档上做文章的信念,决定只为有更高生活追求和生活品质的人服务。

  “还好。你呢?”

  “也不错。生活清闲,就是屋里乱得像狗窝。”

  笑了笑就没话了。菜上来了。同时拿起筷子,同时夹起一块,同时放进嘴里,同时道好烫,同时笑了,如果一直这样多好。

  “有什么打算?”

  “暂时没有,我是一蹶不振的那种。这几天我惊觉许多事情,比如惊觉一无所有,惊觉自己已经

30岁了,惊觉自己是个一无所有的30岁的男人。没有根源,找不到方向。”

  年龄在适当的时候唱主角,产生令人悲怆的效果。30岁从周光口里出来时,连漪忽然觉得他被赶出天庭贬到人间。她从未想过他的年龄,她只道他是年轻的,是她要对付的一个情节中的人物,和现实无关。Theend。周光饰周光。

  红烧茄子上来,鲜红的粘稠的汤汁,像这时的空气。

  “30年后你还是一条好汉。”

  话一出口,发觉错了。周光不介意地淡然一笑:“我也这样安慰自己。”

  “离开这里或许会好一点。”

  “嗯,我也这样想。我手里还有一张牌,把它出了,就走。”

  这是“下岗”后周光第一次找她,整个过程看起来没头没尾。什么意思呢?她有一种奇怪的感受,还从他那游移不定,刻意回避,又想专注于她的目光里感受到了一种爱,一种无望的爱,男人对女人的爱。她意识到这是种爱,心里忽地充满对自我的谴责。

  他的背影看起来那么虚浮、轻薄,一个人要在不属于他的城市立足,不能光顾着枝繁叶茂,把根扎实了才最重要。他为她提供了一个范本。她看着他走远,转身,向前方呼出一口气,她不会放任自己也有这一天。

  这天晚上她做饭。不管多忙,家里坚持不请保姆,四个人轮流打扫卫生和做饭。今天的值日表写着父亲的名字。已经有几天没看见他了。母亲也失了精干的风度,失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失了雍容华贵的光彩,老了许多。她知道是事情发生了,她不想为此做什么,只希望早点结束。至于结束的形式,她有一些影影绰绰的想法:父亲带走卞铭菲,远离尘嚣,闲云野鹤去。

  至于母亲,她会走出来的,有比爱情更令她着迷的信念,正如她说过的。

  至少很平静,没有争吵。

  连涓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倚在厨房门边,看连漪切西红柿。她像是在和它打赌玩:你会把我的汁弄得到处都是的!不,我不会,一滴也不会流出去!她看起来完全是个孩子,散下来的发丝垂着,眼睫毛很长,眼睛里有一种童稚的光彩。她还是她,我还是我,我们仍在继续各自的命运,只是换了种形式。她永远学不会和一个西红柿开玩笑,也没办法在高兴或痛苦时抱着一盆龟背竹或山茶茉莉之类的大叫大跳哎哎哟哟。

  或许固守就是意义,不让梦醒是最好的选择。应该呆在梦里,别醒。别醒。

  不用做我的,我要出去。有你一封信,我把它放在你桌上。

  谢谢。我知道了。

  不用。

  很长时间没有收到信,看着连涓的背影想会是谁呢?岳今?她终于找我了?心里疑问着,有奔过去把它打开的冲动,又故意不去,忘掉它,然后给自己一个忽然的乐趣。眼前的光线忽然变成红色,她将头凑近窗玻璃,向西望,西天之际,大火烧云,难得一见的景象,很壮丽。

  丁秋平也走进来看,被连漪快乐的样子感染,为她的年轻感喟。发卷再漂亮也敌不过她们随便拢起的一个马尾,她们什么时候长成了,有了力量,有了能量,她们什么时候颠覆了这世界。

  “小涓,我一直没恭喜你。这一年来你做得不错。我一直在想是什么让你一下子爆发了。”

  连漪把火拧小了一点,她喜欢听别人对她的评价,尤其是好的评价。

  “是老牛自知夕阳晚,不用扬鞭自奋蹄。”

  “女儿在妈妈面前说老?唉,看来世道真是反了。今晚来个小宴,咱娘儿俩好好叙叙。”

  “把连漪撇在一边?”

  自然还有秦甡。

  “我们找个理由?我想想,因为你是这次事件的局外人?怎么样?”

  “好!”连漪应着,心里想我是这次事件的局外人。

  一切准备就绪时发生了件扫兴的事:两个人轮番上阵,也打不开那瓶颈子细细的红葡萄酒。丁秋平拎鸡似的把酒拎到厨房,“砰”的一声。连漪一惊,不知为何心也仿佛随之碎裂。

  红色液体倒进了高脚杯,溢出来,洒在白色的桌布上。

  “第一杯暖胃。”丁秋平一饮而尽。“怎么样?为娘的是不是不像个女人?”

  连漪笑着抿了一口酒,不知如何应答。丁秋平也不追究,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第二杯,祝贺你平步青云。”

  一饮而尽。再满上。

  “可是要吃菜啊,我辛辛苦苦做的,这盘西红柿应该不错。”

  丁秋平夹了一块鸡蛋:“我女儿手艺不错。第三杯,你说我们祝什么?”

  连漪现在头脑只是个头脑,没有想法,像个白痴。

  “祝丁秋平万寿无疆!”丁秋平笑了。她开起了玩笑。她终于开始发泄了。这是好事,她即将破茧而出。连漪为她心酸也为她高兴,可心里有一丝不安,感觉里一片迷茫。

  我可以承受一切,只是不能屈辱地活着;我可以失去一切,只是不能忍受失去你。这不知从哪里来的话,不知为什么,总在脑海中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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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6 07:51:30 |只看该作者
40. 连涓找到在风月里结识的那帮家伙,没提钱的事,他们就痛快地答应了。然后她将契约复印了一份。

  “闪闪的红星”冰淇淋店,卞铭菲已在店门口等候,穿着白色的棉布长裙,有些卷曲的头发在后面随意地束了一下,没有化妆,赤脚穿着一双透明的塑料凉鞋,朴素动人。连涓有些嫉妒。

  “进去吧。”经过她时脚步没停,也没看她,支会了一声,径自进了店内。

  她要了一份带巧克力奶油的冰淇淋,一朵盛开的百合,花芯里缀着四颗红樱桃。卞铭菲要了相同的一份。

  “这份338 块。”连涓好心地提醒她一句,端起她的那一份,走到临窗的一张桌子旁。

  卞铭菲气极,她没想到会这么贵。挑了份便宜的,又想干嘛和她比?也不要了,过去哄地一声坐在她对面。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表现得低下卑琐助长你的骄纵!”

  连涓抬眼看了看她。

  “不是表现,你天生低下卑琐。”

  “你不是连漪。连漪没你这么差劲!”

  “呵!”连涓故意提高了嗓门,“我差劲?你第三者插足我差劲?老老实实地看着我们家被你搞得鸡飞狗跳就是不差劲?”

  “你!”卞铭菲语塞,“我是说做人!”

  “做人?真是笑话!不能忍受自己的母亲被人欺负,不愿意接受同性恋的骚扰,就是做人差劲?那么我请问,你所谓的做人是指什么?”

  “你!我不跟你说!”

  “你根本毫无道理,你拿什么跟我说?”

  卞铭菲知道讲正规的道理只有输得很惨。“好,你就说你到底是不是连漪。”

  “这重要吗?她早就想这样做,可她太善良,善良到没立场。”

  “我不信!”

  “你们看什么?”连涓这时冷冷地瞅了一眼周围的看客,转过脸不紧不慢地对卞铭菲说:“我们玩了个游戏。就是为了摆脱你,连漪才想到这样一个游戏。这是复印件,你可以拿回去看个仔细。”

  说完,舀了一个樱桃,目中无人地吃起来。卞铭菲拿起那张纸,站起身,把冰淇淋拿起来,按在她脸上。

  看到自己被第一个排在决裂的名单中时,立即哭了。几天来,她处处受到打压,在路上被人跟踪,在暗处被推倒,深更半夜敲门声不断,这一切都无法与此时所感受到的伤害相比。空前的落单感降临了,然后是空前的恐惧,秦甡你在哪里?她一时哭喊起来,拿起电话,可没有反应,怎么了?怎么了?明明知道电话线被切断了。把电话摔到地下,所有能摔的东西全都摔到了地下,一地破碎。直到很累了,她平静了下来,双眼空洞,盯着前方,呆住了。

  原来早就被嫌恶,被抛弃了,她却蒙在鼓里。她还演着戏,以伤害她为乐,想激发她的怜悯,想得到她的关怀,以为她是她永远的观众。原来她早已走上另一条路,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哈哈大笑,可只报复了自己。

  父母在高高的墙上,两个平面,不能给她援助。他们尽一切办法要把她培养成材,她却让自己变成魔鬼,她带给他们地狱般的生活。

  那些吸食她的身体和青春的男人,诗人,还有女人。她邪恶地笑着想她供养。

  她只是供人玩弄的木偶,以张牙舞爪的愤怒形象定格的木偶。

  那满溢的思想之水,不过成就了眼泪。

  花瓣纷扬,枯萎的玫瑰,逝去的鲜红,青春之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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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6 07:49:31 |只看该作者
39. 谣言很快粉墨登场了。连涓出卖身体给王克强爬上经理助理的宝座,出卖身体给周光,保住经理助理的宝座,为了继续上爬,她会不断地出卖下去。

  权势欲强的官迷。她腹部的红色胎记非常迷人。

  连漪费了好大的劲才相信这似乎只在小说电视剧这种戏剧化的场景中出现的东西会在生活中发生,而且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对人表现出来的这种幼稚和凶恶感到难过,但她没有找周光对质。倒是周光坐不住了,在满天飞的谣言有下落趋势时把她叫进了办公室。

  “人多经历一些不好的东西,才练得成金钟罩铁布衫,才能风吹浪打把花开。谢谢你提供给我锻炼的机会。”

  这是连漪对此事的态度。她还讲了一个笑话给周光听。

  在一片丛林,一只蚂蚁遇到了一头大象。看见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蚂蚁忽然想开个玩笑。她顺着大象的腿往上爬,爬啊爬,爬了好长时间爬到了大象的耳朵边,两只手支起了一个喇叭对着大象耳朵说了一句话,大象听了竟晕倒了。蚂蚁就躺在他耳边休息,等到他醒了,又喊了一句话,大象又轰然而倒。大象再次醒来,无可奈何了,他凑到蚂蚁的耳边,也说了一句话,话音刚落,蚂蚁就直挺挺地倒下,死掉了。

  它们说什么?

  第一次,蚂蚁说大象我怀孕了。第二次,蚂蚁说大象我怀了你的孩子。大象说既然这样,那咱们结婚吧。

  有什么意思吗?

  没什么意思。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个黄色笑话。看你最近挺累,说给你听听放松一下,笑过就笑过了。

  她起身,周光追上来,把门反锁,“我们再来一次”。连漪看着他,想起卞铭菲的话:我用我的鲜血将他们浇灌。或许只有血才能平复他疯狂的内心。她绽出一个宽容的笑,拉开门出去了。

  “拜托你瞪大眼睛冲上去!”死党关莉莉替她打抱不平,“你太钝了,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你怎么做到经理助理这个位子上的?该不会真的和他们有一手?真是这样,到了这般时候也不能心软啊。”

  “你可要相信我,我一向守身如玉,就是在梦里也从未失身。”

  关莉莉做出要吐的样子出去了。

  连漪笑着挑挑眉头:她说得对,我太钝了。

  不久,逸龙制鞋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由总公司领导主持,以组成一套新的有决策力有战斗力有冲击力的领导班子为由,进行了一次民主选举。在关莉莉的鼎力帮助、总公司的积极扶持及自己不骄不馁的努力下,年纪轻轻的连漪当选副经理一职,经理的位子暂时空缺。

  周光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民主气氛中下岗了。手起刀落,寒光一闪时,连漪的心又疼了。她第一次直面这样的残酷。一个人从高处摔下,没有人接着,没有人营救,会散了就散了,没有人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一番。

  膨胀到极限的气球突然破了,像破布片一样从天空狂扭着纷乱地栽下。是周光。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不断扑到她的脸上,像纷乱的情绪。当事实预期发生时,她觉得受到了伤害,她觉得自己是个刽子手。

  在一个无人的公共车站点坐下来,看着面前过往的车辆。她喜欢白色的都市高尔夫。刚来这个城市时,有一个穿黑色紧身T恤戴黑色墨镜的美丽女子就是开着那样一辆超凡脱俗的车从她面前一闪而过。她被迷住了。那么风度翩翩,那么自信,人性和车性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向前飞驰,拐个弯消失了。一定去了一个幸福的地方,不会是世俗的生活。

  一个小巴士横冲直撞地开过来,女售票员大着嗓门不断冲她叫站,连漪上车了。仿佛只是因为禁不住这样的攻势。

  前面坐着两个穿红色运动衫蓝色牛仔裤的双胞胎姐妹,也美丽得让人吃惊,可她们看起来健康得多,明亮得多。她们笑着,用手掩着嘴交流着什么。连漪看不下去了,车到下一站就下了。

  白色的都市高尔夫你在哪里?你过来,把我带走,带我去幸福的地方。

  遥远的的中意大厦。顶上一片荒凉。

  风景不错。你很有本事,这么晚了还可以来这里。

  不是我的本事,是一位朋友的本事。

  你有这样的朋友很有本事。

  连漪自嘲地笑:我有时会想你。

  想我什么?

  你的冷静和冷酷都是我崇拜的,我希望自己能这样。

  现在的女孩很奇怪,越对她们冷淡越对她们冷酷她们越喜欢。

  生活太平淡了,感觉太平淡了,我们需要一点暴力。

  秦过去把她拥在怀里,连漪表现得像个温顺的情人,把脸抬起来,温顺地看着他。

  你结婚了吗?

  你不知道?

  知道。只是问问。

  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她们都很漂亮吧?

  是啊,很漂亮。

  连漪走出他的怀抱,莫名地想哭。

  为什么找我?

  因为有些难过。

  为什么难过?

  是老长不大的多愁善感吧。

  过得好吗?

  你猜。

  你的气质有一点改变,和社会磨合得不错?

  是的,不错。

  连漪走到边缘,望着下面流溢着的灯火。秦跟过来,也往下看。

  常来?

  以前常来,和那个朋友。这里曾是我们的根据地。

  该不会是情人?

  连漪心里一动,忽然觉得自己是爱卞铭菲的,那爱,不只出于友情。

  你为我引荐了一个不错的去处。

  什么?

  我在想我失败的时候,这里可能是个不错的去处。

  秦说出了连漪心中一直回避着的忧虑,心立即疼了。

  不能跳下去!

  我开玩笑。

  开玩笑也不行!

  秦笑。来,坐下,咱们谈谈如果跳下去,哪个部位先着地比较好。当然只是开玩笑你得保证。

  我保证。你也保证。

  连漪明白了他的用意,过去坐到他身边,把头靠在他肩上。

  我也常想这个问题。

  那你还这么紧张。

  自己想和听别人讲不一样。

  这样不好。太善良了会被别人欺负。现在的人不值得那么去爱,现在的人心没有你想得那样纯洁,也没有你想得那样脆弱。你需要做的是爱自己。

  连漪没搭话,她想,或许他是对的。

  想过每个部位着地时的感觉?

  脚,胸,背,头,连漪闭上了眼睛,一想,浑身就起鸡皮疙瘩,心就疼得不得了。

  嗯,很疼。秦也闭上了眼睛,体会着。而且这么高的楼,在下落的过程中还有机会后悔,太残忍。

  为什么要自杀?为何人心中充满对自己生命,对他人生命的暴力?

  因为人活得很难,有太多的诱惑,有太多的欲望,有太多的欺骗,有太多的背叛,有太多的伤害。

  我很恐慌,心上好像长了厚厚的茧,很多东西不喜欢我了,欢乐和痛苦不给我带来感悟的礼物了,它们抛弃我了。我觉得自己不再善良。

  连漪哭了,先是小声的抽泣,然后是大声的哭泣,她躲进秦的怀里,心里叫着:不能跳下去!不能跳下去!

  谁知道这是心在一片苍茫中对谁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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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6 07:47:46 |只看该作者
38. 长久以来她和秦甡过着一种高尚的生活,人生观点不同,人生道路不同,生活方式不同,生活习惯不同,可相处融洽,是人人羡慕的模范夫妻。丁秋平没料到她也要面对这样的问题。早就开始了。连漪早有暗示。连涓走后,她匆匆结束掉办公室的事务,开车奔文联去了。

  秦甡在参加一个会议,听说夫人驾到先是吃惊,马上就明白了,跟周围笑着打声招呼出去了。

  丁秋平把车开到郊区的山路。她的表情痛苦,这个女人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对付这种问题却手足无措。秦甡看着她,抱着的“摊牌”的态度土崩瓦解,代之以抱歉的感觉。近30年的婚姻生活中他从未给她过什么,包括幸福,包括快乐,包括身体的快乐。

  “你知道了?打算怎么办?”他问。

  “这句话该我问你。”

  “我决定了,我要带她走。”

  “你就不感到恶心吗?”

  “感情的事说不清楚,身在其中才能体会。”

  “身在其中!”丁秋平闭上了眼睛,头靠在车座靠背,胸脯剧烈地起伏。“请下车!”

  她不愿意这么做,风度丧尽,颜面丧尽,可火烧上了眉毛还能顾及这些吗?车停在卞铭菲家楼下,打电话让她下来。不多一会儿,穿着白色太阳裙,像只小鸟儿似的卞铭菲快乐地跳着从楼梯上下来了。她笑着拍拍丁秋平这边的玻璃窗,说声“阿姨好”,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看着前面笑,不说话,没有问询的意思。丁秋平终于忍耐不出先开了口。

  “你想要什么?钱还是出名?”

  “我有钱。不多,可能养活自己。我毁坏了自己的名声,出名会让我的处境更糟,说不定还会让我变态呢。”

  “他老得可以做你的爸爸,你爱他什么?”

  “我不爱他。玩呗。”

  “玩?破坏别人的家庭,搞得人家破人亡,玩?你有没有教养?”

  “不要和我谈教养!这个世界上没人配对我谈教养!你也不配――”她大喊起来,直到一口气用完。仿佛这样一喊就痛快了似的,她又笑了起来,对目瞪口呆的丁秋平说:“要不然怎么说?第三者插足?这样说,好像骂您丧失了性魅力。况且您本事这么大,在这个城市是有头有脸的体面人物,被一个连正式工作都没有的黄毛丫头挤到一边去了,岂不太没面子?所以还是说玩好。玩玩,不插进去,对您也没什么坏处,说不定还能让您痛定思痛,顾及一下被你长期忽略的丈夫,一个在走下坡路,可怜的,在情欲中寻找安慰和灵感的诗人。更庸论家破人亡乎?”

  卞铭菲大义凛然地说完这番话,下了车,蹦蹦跳跳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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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6 07:45:51 |只看该作者
37. 小时候问爸爸,就是大伯,她名字的含义。他说因为“涟漪”很美丽,我们希望你也长得美丽,所以给你起了这样的名字。后来问父亲,秦甡,这名字是他起的。他说你看那涟漪,柔柔的,慢慢的,却一圈一圈地尽力地向外扩张,有不小的野心,我希望你不仅美丽,还能做个胸怀大志的人。

  如果一个人的心灵太晦暗还配得上美丽这个词吗?十几岁之前的理想才能称作是胸怀大志,野心不能算。为了野心,心胸却变得狭隘了。

  她心神不宁,眼角老跳,左眼跳完右眼跳,怎样也止不住,就像无力挽回一件已经发生了的事情。竞争不是往水里投一块石子就会听到响声的事。激情和激情带来的成功感觉过去了。平淡和挫折是现在的考验。她陷入对能力和胸怀的怀疑之中,为不能找到有效的解决方法而烦躁不安。还有一个月契约到期,她要离开她已爱上的这一切,回到无作无为,散漫平淡中去。她做不好基础,她会在基础里沉沦。她不想回去,她卷入了输赢游戏,迷失在胜败之间。

  周光在挣扎,疏于人事打理的他积极了起来。可他连与群众打成一片的口气和眼神都不会,那口气和眼神只善长提醒他的地位。这是一个个人主义盛行的时代,不是一人举义,四方响应的年头,他对外部的世界没有足够的认识,他不尊重人性,不尊重人格,太事张扬,急功近利,骨子里的自卑的成份造成了他的软骨头,还有什么像毒品一样毁坏了他的性情,让他暴躁易怒,没有精神,集中不了精力,浅尝辄止。他的革命不会彻底。

  连漪这样想他的时候,周光有时会进来,坐在对面,他们相视而笑。当黑色车窗摇下,这张有着温文尔雅气质的脸里探出来向她打招呼,她就知道他们之间将有故事发生。他是有魅力的,他的魅力在第一眼时让她的心臣服。只是故事的发展出人意料。

  “我们有很多地方相似,可以做很好的朋友。”

  “那些不同的地方才是关键。”

  “它们可以消解吗?”

  “只要覆水能收。”

  “我们是怎么变成敌人的?”

  “我也奇怪。”

  “真的?你奇怪?”

  “是呀。不过我这个人有些怪力乱神,会没来由的就对一个人痛恨起来。上小学的时候恨一个语文老师,开始恨一点儿,后来越来越恨,成了眼中钉,就给校长写信,校长过来听了一次课,把他给撤了。呵呵,我常觉得自己代表真理和正义。我不能容忍我憎恶的人就像不能容忍眼里的一粒砂子。”

  “非要到彼此伤害的地步?”

  “你主动退出,就不存在伤害。”

  “我掌握了一些证据,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你掀下去。”

  “证据可以存在,可以捏造,可以销毁,可以辩驳,语言的东西我不怕,我储备了大量而发达的词汇可供调用。如果是物证,是不是意味着一番有意思的周旋?”

  即使她和连涓的事情败露了,她也不怕。她已经旋转起来,刀枪不入。

  “真这么恨我?”

  “原先没那么严重,每天多看你几次多听你几次,就变得严重了。你喜欢照镜子吗,去看看镜子的表情,一定也恨你。”

  周光往后一靠,笑了。

  连涓变成了一个酒鬼,落魄、无力、反应迟钝。再多想法到了周光面前都不过灰飞烟灭的下场。仿佛所有的希望破灭。空荡自由的生活毁了她,她无法再重拾生命投入到紧张中,只有躲到对他的依赖里,做他的玩偶,任由他发泄愤怒和痛楚。她发狂地迷恋这种被动,即使被折磨得形销神损。面对现实更痛苦,只有执迷不悟。

  姐姐,你怎么了?难道我们的契约只是一个玩笑吗?那都是我认真思考过的!世界是美好的,生活是美好的,人类是美好的,生命是美好的。我们为什么要彼此交换?不是为了更好地活一次吗?

  “周光呢?”连涓终于开了口,“你为什么给母亲那样的建议?你没有商业道德。”

  “道德”两个字让连漪难受,谁也不能怀疑她的道德,她是高尚的。

  “你在对付周光。”

  “那又怎样?他还不应该对付吗?这种人已经坏到心里了,只有除之后快。”

  “你以为你是救世主?你知道什么?你什么也不知道。不要自以为神通广大了,不要把你的那套强加在别人身上!你能干,可那不是我会干的。你要做的是我,不是你自己!”

  “你做我了吗?我那样伤害卞铭菲了吗?我没事跑到上海去干嘛?我起码在建设你的形象,你却在无休止地毁坏我的形象!你会毁了我的!还有,我本不想说,可我快疯了,对郇兵你到底想干什么?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全知道!”

  一层面皮被猛地撕下。她有太多的地方对不起连漪,连漪却一个劲儿地劝着她振作。她本该退却,退回屋里,把房门关上大哭一场,可她神经质地反击。

  “那本书是怎么回事?菲菲就是卞铭菲?她和父亲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和他们决裂?”

  连漪不知道他们的书出了,不知道连涓屋里就有一本。

  “我怎么知道?”

  “你知道!”

  “我不知道!”

  连漪的态度让连涓没有怀疑了:“你知道,却不管?你把妈妈当成什么了?是你引狼入室,还有连鸣,你要为他现在的状态负全部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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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6 07:43:43 |只看该作者
36. 连涓和郇兵在一起时仿佛一对亲密无间的情侣。他们去了很多地方:商城,卡丁车俱乐部,汉堡店,的士高。在这些场合,连涓如鱼得水,郇兵也得心应手。他们开心地笑着,跳着,畅谈着,真正的女主角站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心痛着。

  换成是她,这些情景,这些快乐,不会存在。她是个苦行僧,她能给这世界的给郇兵的或许只会是些痛苦的教义和倾诉,没有身心的愉悦。

  怅然转身,如果郇兵能够给连涓的人生带来转机,如果连涓能给郇兵带来快乐,如果他们在一起是幸福的,那么我就退出吧。

  她去了风月,不少人和她打招呼。任由他们把她拽入舞池。她从未跳过如此剧烈的舞蹈,表现得却像天生的舞者。他们一点也没有侵犯她,这些十八九二十岁的青年叫她姐,表现得敏感又侠肝义胆。

  姐,谁欺负你了?

  连漪用与他们一样的腔调说:谁敢欺负我。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谁说的,我很高兴。

  你高兴的样子怎么和不高兴的样子一样?

  说对了小子。

  她请他们去豪华酒店吃午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别给我省钱。

  这一次花去了4 千块,是契约规定的一年的花销。

  如果有谁欺负你,说一声,小弟替你主持公道。他们吃着龙虾螃蟹,不断重复这句话。她感到莫名其妙地解气,感到有了支撑。

  她也开了一个让连涓那些华丽的纽扣朋友倾城而出的party,要连涓带郇兵一起来。

  她穿着白色的晚礼服,像骄傲的公主。她也把连涓当成道具,当成背景,却无丝毫快乐可言。

  王子的手绕在姐姐的腰肢上。

  请我跳舞!她仰着头,眯着眼,把手伸向郇兵。郇兵笑着接过。

  最简单的舞步,最复杂的内心。郇兵你看到了吗?我眼睛里闪烁的光芒,是连漪才会有的。

  她爱郇兵。痛苦证明了这一点。

  连涓无法挣脱周光强加在她身体上的魔咒。她的行为像一个噬情的魔鬼。她在第一次时就被摧毁了。

  她不敢相信想象中的乡巴佬竟是这样一个俊朗的男子,这个俊朗的男子竟走进了她的屋子。他才是她的理想,高大、英俊、稳重、风度翩翩,彬彬有礼,还有那模仿不来的羞涩。完美到无可挑剔。

  可她先遇到了周光,可他是连漪的。命运为什么不提前倒转。

  连漪换好衣服倚在门边,不放心地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对郇兵说,你坐啊,你们谈吧,我我出去了。

  把门关上!连涓冲她喊了一声。刁蛮的样子,连漪的样子。

  郇兵替她做了个抱歉的笑容。真客气。

  郇兵回过头对连涓笑,用在连涓听来非常之动听的声音说:你总是虐待自己,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珍惜?

  门重重地关上了,他们出去了。连涓朝他仰起了脸,眼里是放肆的意味,用手拍了拍床沿。郇兵笑着坐过去,她扑到他怀里。

  我就要这样!我还想要你虐待我的身体。

  郇兵没有反应过来。

  我想和你做爱。

  这句话也是连漪的风格,如果她想她会这样说。连涓没想到她会把这样的话说出口,他们毕竟是完全陌生的。我疯了吗?

  郇兵震动了一下,松开她,你怎么了?

  每天都想,每夜都想,每时每刻都想。我爱你。她把自己的嘴唇印在他的嘴唇上。郇兵手足无措,可连涓温软激动的嘴唇很快唤起了他的反应,他捧起她的脸庞,主动地吻起了她。

  单是这吻就让连涓心驰神荡。周光从未给她这样情意缠绵的吻,那只是两只舌头玩的野蛮游戏。她把郇兵推开,站起来,把窗帘拉上,转过身,将睡衣解开。睡衣里面的身体是赤裸的。郇兵完全地晕眩。

  连涓跪在他面前,手托起他的下巴,潭水般的双眼情欲的蓝雾迷离。郇兵无法招架,他俯身上去,他的身体起了变化,他感受到一种强烈的需要。他太笨拙,没关系。游戏有许多种方式,许多种方式她都要体验。连涓脱他的衣服,用哝哝细语轻唤他体内潜伏的野蛮,扭动身体让他知道她能带给他多么大的快乐。他的头发刺在身上时她禁不住呻吟,她从这个纯情的男孩那里感受到了从未体验过的爱意,像巧克力那样浓和甜蜜。他把她当成一件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虔诚地,温柔地,小声地征求,倾诉。她大声乞求:我要!

  要什么?

  把你给我!

  郇兵突然不明所以了,他用胳膊支起身体,看着双目紧闭眉头深锁的连涓,颓然地倒在一边,长出了一口气,说:我们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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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6 07:41:52 |只看该作者
35. 城市正下着春季里的第一场雨。这雨来得太晚,春天过了一大半,才慢慢悠悠,心不在焉地从南方飘了过来。人们仰着头,把自己裹进迷蒙的春雨中,细细地走,眼神带着浪漫的感觉,表情就像雨中的月季花瓣。

  一踏进这个城市,仓惶的一摊稀泥般的情绪就终止了。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不过是谁也不知道的一场恶梦而已。她又找到了自己的感觉。大街是她的舞台,所有行人都是她的观众,还有隐藏在黑色汽车玻璃后面的眼睛也在看着她呢。她向来能在雨中走出一种异国情调,招惹众多内容的眼神。她喜欢这眼神。就是它们左一刀右一刀前一刀后一刀不断塑造着她。她又把背挺得板直,目视前方,面无表情,走路的姿势气定神闲起来。

  有的是有理由冷漠,有的是理由虚荣,就没有理由被命运宽恕吗?什么时候相信起了命运?这只是一次历险,只是误入了一个黑暗的洞穴,只要找到出口,就可以继续从前。看他们的脸,同样燃烧着情欲,他们后面的世界同样阴暗。

  就把这场雨当成洗礼吧。

  丁秋平、秦甡,还有连漪正在吃晚饭。连涓自己打开门,回屋换衣服,去卫生间洗脸,默默地坐到餐桌边。谁也没料到她这么快回来,谁也没有问话,翘首看着她。她主动解释。

  我没去上海,去机场的时候打退堂鼓了。我现在是无业游民,在异地他乡要是被别人问到就太没面子了。

  连漪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她一脚,脸上却是关切的表情,问她去了哪里?

  连涓脸上连疼痛的皱褶都没起,说去了郊区一个同学家,她家养了一千只鸡,帮她喂了一整天鸡食,捡了一整天鸡蛋。

  连漪瞪她一眼:你还有这样的同学?你的同学不都在国宾馆当服务员吗?穿那么漂亮的衣服去喂鸡,会不会倒了人家鸡的胃口?

  连涓朝她挥起拳头。连漪举起胳膊招架。

  吃饭吧,有新鲜的海蜇汤呢,连漪爱吃海蜇汤。

  你怎么了?被谁抓去打了一针?

  嗯,一针!不过不是雄性薄尔蒙哦。

  说什么呢?这还了得!你们姐儿俩越来越没正经,秦甡你也不说说。

  秦甡从饭碗里抬头温和地笑了笑。

  我们是饮食男女,又不是神仙,就是神仙也不过如此嘛!

  你到底怎么了?被谁弄成这样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连漪兴奋得有些不成样子,嘿嘿地笑着说:连鸣他刚刚来过电话了呢,他原来在上海,现在是搞重工业的,混得很好,不过好像有些改变了点,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漠,还特意问你去哪里了。

  连涓手中的筷子差点飞了出去。

  你说我去哪里了?

  上海啊。谁知道你又去捡鸡蛋了。

  人算不如天算!连涓想把自己杀掉。她霍地站起:你知道他的电话吗?打电话给他!告诉他我没去上海!快点!

  干嘛这么紧张?他用手机打的,还是以前的号码。

  连涓立刻站起来,直奔客厅。连漪在身后又慢腾腾地说开了:他说不用打电话给他,因为他不用的时候总是关机。连涓转过身,冲着她凶神恶煞,连漪故意气急败坏地说:我嫉妒你,同样是妹妹,他紧张的总是你。连涓,小妹呢?连漪呢?真是不公平。

  连涓一下子反应过来:是啊,即使连鸣怀疑了,他怀疑的也只是连漪而不是连涓。她看着连漪,低下头慢慢地走过来,坐下,拿起筷子吃起了饭。

  她确实饿了。

  然后病了。大海盗,不,是连鸣,蓄着胡子,穿着风衣,冷漠地坐在那咖啡座的情景在眼前反复,还有飞机沉沉的轰鸣声搅着不安的梦境,错综纷乱的尘世纠葛捆绑着她,她无时无刻不在挣脱……

  这次病得不那么寂寞,有人来看她。先是卞铭菲。她带着她的诗集蹑手蹑脚地走进来。连涓没动,直到卞铭菲冰凉的手放在她的额头,才故意“啊”地一声大叫,看到是她,怒气顿生:你干什么?

  不烫嘛。是心病?

  连涓带着厌恶的表情“哼”了一声。

  卞铭菲不介意,晃了晃手里那本红色封面的书:嗨!我的诗集出了!你看!

  两只手把书递过去。连涓哪会看,厌烦地用胳膊把它拨出去。

  我说过了,不要来找我!

  卞铭菲的眼泪夺眶而出,低下身把书捡起来。

  连漪,这是我的诗集,我的诗集出了。里面的诗都是我认真写的,用美好的情怀写的。

  对这种人连涓不想再浪费反应了。秦甡默默地走进来,把书接过,放在桌子上,拥着卞铭菲出去了。

  郇兵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六早晨摁响了连家的门铃。连漪去开的门,郇兵不敢确定她是哪个。

  我是连涓。

  我来找连漪。

  请进。

  丁秋平和秦甡见是他来,都很高兴。见过一面,他们就对他欣赏得不得了。丁秋平问他什么时候来的,他说差不多半年,公司在这里成立了一家分公司,由他主管。不过怕连漪不高兴,所以一直没出现。

  原来他说的“就在你身边”真相是这样。

  你们公司主要做什么?

  软件开发和市场开拓。

  怎么样?对这里还适应?

  这里发展很快,日新月异,电子和软件市场也很活跃,很适合我。

  他有些拘谨,只坐了沙发的三分之一,挺直着背,礼貌地应付丁秋平和秦甡的问话,与一身休闲的打扮很不相称。在连漪看来,他今天说话跟唱歌似的,像电视剧里的日本人,要不也像个韩国人,中国人哪有他这样的?她不忍心让他回答那么多问题,手往连涓房间一指,突兀地说:那就是连漪的房间,她病了,你去看她吧。

  郇兵顺着她的手看了看就把目光收回。丁秋平和秦甡会心一笑,说他们正要去参加一个美术展览,连涓也去,小郇你就在这里陪连漪好好谈谈吧。

  连漪心里嘟哝:小郇?跟个女人似的。我哪里想去了?可留下来还不得难受死?过去向连涓交待了一声,她还不知道他是谁呢。

  连涓正在深入地想着什么,对突来的打断恼火极了,气冲冲地坐起来,用手指理了理头发,找了个发带在后面绑了一下。对一个乡巴佬,这算不错的礼遇了。

  她让连漪把门关上。

  哼!你卖什么关子?说好了,要是有什么不轨行为我可翻脸了。

  呵!连涓一副不可理喻的样子。

  进去吧,先敲门。连漪对郇兵交待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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