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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来居伴奏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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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珠子 作者:波波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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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16 22:41:18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正文  第一章

  ①什么时候都能起飞吗?
  我怔怔地坐在电脑桌面前,脑子里突然就冒出这句话,坐在我对面的班长仍在张着两片涂得血红的嘴唇对我进行疲劳轰炸,可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想是查觉到我的失神,班长有些恼怒地大声叫我:“骆琳,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啊?”我回过神,看到班长气急败坏的表情,有些茫然:“说什么?”

  “去义务献血的事啊!”班长几乎抓狂,“敢情我说了半天是在白说啊?”

  “早上不就应你了么?”我懒洋洋地把背靠向椅垫,“有钱,就去!没钱,不去!”

  不提还好,说到这个我就来气,今早仍在梦中睡得迷迷糊糊,就被她的电话吵醒。晨晨在被窝里不满地大叫:“姐,电话!”我掏出压在枕头下的CALL机,十点五十八分。见鬼!谁这么不识趣?这么早打电话来扰人清梦?

  抓过棉袄披在身上,我冲到晨晨的房间,我的房间没有装电话线,极不方便。通常晨晨不在家,而又是在我睡觉的时候打来的电话,都是响个十几声便无疾而终的。

  三月的天气仍是寒风飔飔,我光着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感觉脚趾有些微微的发麻。最好给我一个好的理由,我跺着脚愤愤地想。

  竟是问我要不要去义务献血?我翻了翻白眼,气得差点尖叫,这个白痴!这种问题难道不能等我下午上了班以后再问我么?非得要把我从暖洋洋的被窝里揪出来。心底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我拉长了脸,冷冰冰地回她,“有钱就去没钱就不去。”转而想想我的脸就算拉到泰国去她也看不见,不禁很是挫败地挂了电话。

  其实细想下来,班长此举也是无可厚非的,她平日最擅长的便是奉迎拍马,偏偏我们公司从上到下的头头们对这一套十分受用,于是在做了近两年的副职,正班长调到总公司去了之后,她便理所当然地得以晋升。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上任伊始,就接到这么一个义务献血的分配名额,自然是想做出一番“政绩”出来,讨好当权派。

  可是我已经那么明白地予以拒绝,你非要自讨没趣儿我又能拿你如何?莫非是看我平时老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温顺好欺?

  “去你的!”班长翻了翻白眼,又把我从神游中拉了回来,两片薄薄的嘴唇向下一撇,把她脸上原本还有些柔美的线条破坏殆尽,“敢情你是在卖血啊?”

  “这是个商业社会。”我眯起眼,微笑,“没有东西是无价的。”

  我曾经也以为有些东西是无价的,只是,漫长的时间和现实的生活泯灭了我的天真,多少有些无情,可是我已经逐步适应。

  “现实的女人。”班长愤愤地唾骂,然后仍不死心地追问道,“真的不去?”

  “又不是非我不可。”全公司一共才五个名额,我们营业厅就已经积级“争取”了四个,莫非你要我们把它全包办了不成?我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笑,“你为何不去?身为班长,不应该身先士卒么?”

  “可是我的身体没有你的好啊……”被我一语点中死穴,班长竟然面不改色,脸不红气不喘,令我啧啧称奇,“你那么胖,抽点血也无关紧要,我流一点血就头晕,而且这是为了公司的荣誉着想,为公司吃一点亏算什么嘛……”

  好一个我的身体好!我的笑意加深了。我的身体好是我的事,我没有那么高尚,没理由去做这样无偿的奉献。为公司吃一点亏本来也不算什么,若是别人对我一分好,我便会对人一百分的好,但是别人若有一分对不起我,我只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我不想跟她鸡零狗碎地翻旧账,但一旁的另一个同事老涂却忍不住插嘴道,“喝!说得好听,凭什么要为公司那些官僚挣面子,我巴不得他们全部都颜面扫地才好……”

  我又忍不住笑了。老涂这些天也是怨气冲天,献血的事不用问我也知道她是一定不会答应的。她刚新婚,上个星期才拿的结婚证,还没有举行婚礼。拿结婚证之前,按照民政局的规定,是要男女双方的所在单位打一个单身证明的。请公司给人家打一个未婚证明,在我们这些愚民的想像中本是极理所当然的事情,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公司那些“高层”们居然大打官腔,相互推诿,最后竟然不通情理地叫她到人才交流中心去打证明,简直是匪夷所思。

  敢情这些“高层”从来没把我们这些小零工当成公司的一分子,那我又何需为了这些无良的“高层”肝脑涂地?在被公司这些所谓的“高层”伤透了心的情况下,斤斤计较自然在所难免。这样的说法实在是有些斗气之嫌的,还以为自己经过这些年生活的打磨之后,棱角钝了些,哪知道还是本性难移。这实在是不好,我吸了一口气,抚顺自己的情绪,何需为了别人的错误来折磨自己?

  “老涂……”我轻声喝止她接下来的言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何况,我们这位班长也实在难以称得上是谦谦君子。

  老涂想是醒悟过来,咕哝着住了口,班长大概也因为老涂的插嘴想起了“单身证明事件”,知道在我们这里再也讨不了好去,便也识趣地住嘴,不再游说了。

  ②其实我不想去义务献血的原因,还有一个。

  那是一个梦魇。

  还是在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时我还在深圳。有一天傍晚,在加班,忙得晕天黑地间接到一个男人的电话:“请骆琳小姐听电话。”

  “我是。”是一个沉稳而陌生的声音,不知为何,我的心突然就有些忐忑,“您是哪位?”

  他并没有回答我的疑问,只径直地说下去,“你的朋友田妮出了车祸,现在在深圳市红十字医院,田小姐已经醒了,她想见你……”

  我直觉地以为是哪个无聊的人在跟我开无聊的玩笑,但是当对方挂上电话,我几乎是立即就冲进了老板的办公室,接下来是一连串的手忙脚乱,跟老板请假,跑回宿舍取钱,现金只有薄薄的一叠零钞,看上去不会超过两百块,我来不及数就一把抓了塞到牛仔裤里,长城卡里好像还有一千多块,我冲到街上,银行都已经关门了,幸好还能从提款机里取钱,我从来没有像那天一样对提款机充满了感激。

  大巴已经没有了,我在站台等了差不多十分钟,仍没有等到。天已经黑了下来,黑漆漆的站台只有我一个人孤伶伶的站在那里,昏黄的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就像是一个畸形的小丑。

  远远地开过来一辆中巴,我眯起眼睛,模糊地看到前面竖的小牌子上好像写着“布吉”两个字,连忙伸手招呼着,车停下来了。

  上车前我仍小心地确认了一下:“是到布吉街还是布吉关?”

  “你到哪里啊?”售票的中年妇女大概是刚吃了晚饭,张嘴便是一股蒜头味。

  “布吉关!”

  “到的到的!”她满口应承着,一把将我提上车。

  坐到座位上,我对售票员的回答仍有些七上八下的,于是又不厌其烦地对售票员求证道,“真是到布吉关吗?我有急事……”

  “到呢到呢……”售票员不耐烦地翻了一个白眼,舌头在牙齿上使劲儿地卷了一下,狠狠地向窗个唾出一片菜屑。

  我只好不再说话,转过头望着窗外。窗外是一片漆黑,高速公路两旁不时有些厂房还亮着耀眼的灯光,从车内看过去,一跳一跳的,于是,我的心也跟着那些灯光一跳一跳的。

  分岔路的时候我猛地发觉情况不妙,车子没有再向前直行,而是滑下了右边的车道,向着布吉街的方向冲去,我猛地站起来,急呼道,“哎,不是说到布吉关么?你这是往哪儿开呀?”

  售票员把眼一瞪,双颊立即鼓起了两团横肉,“谁说到布吉关了?我说到布吉街,你自己不听清楚还赖我啊?”

  我气得浑身发抖,心知遇到了“拉猪仔”的黑车,这是在深圳时常能遇到的独特景观,你看着那车上写着你要去的地名,可是它其实只是经过那里的镇郊路口或者是完全不到你想去的地方,只管把你骗上车算数,等你被可怜巴巴地甩下车的时候,只得继续掏钱再坐一次车,如果你没钱?哈,那敢情好,走路回去吧,我自那时便知道,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然我现在没有心情与时间跟大家详细地讨论这个问题,我已经被气昏了,于是大声责问售票员,“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我都告诉了你我有急事儿了,你还骗我,你有没有没良心……”

  “你这人才不讲道理哟。”售票员侧过脸,把她肥厚的后背对着我,“我几时说过到布吉关了……”

  “你……”我又急又怒,眼看着车子已经开到布吉镇繁华的街面儿上,也顾不得跟她再争辩,“让我下车!”

  “有落!”售票员扯着嗓子尖叫,车靠着路边儿停了下来,我下车的时候隐隐听到售票员咕哝了一句:“弃醒!”辣妹子的火爆性子终于被她激将出来。

  “我日你先人!开出去就翻到桥下摔死!”我对着那售票员用四川话很阿Q的骂了一句,犹不解恨,又伸出脚对着车门“咚”地一声踢了过去。

  ③两分钟后,我已经坐到了另一辆开往布吉关的中巴上了,心里仍止不住地把那售票员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狗血淋头,用尽了我平生听到过和所能想到的所有稀奇古怪、龌龊肮脏的词汇。一番折腾之后,赶到医院已是九点半了,我在底楼穿了半天,没费太大的工夫,就在急诊室里看到了田妮。

  我这才知道了她因何会出车祸,起因仅仅是田妮下午在去看望朋友的路上突发奇想,一定要去市里义务献血,就在她站在站台上等公交车的时候,一辆失控的大货车将一辆黑色的奔驰撞上站台,来不及躲避的田妮当场就被撞晕过去。

  幸好肇事司机没跑,立即把她送到了医院,付了手术和住院所需的费用,我松了一口气。我对田妮伤势的关注比不上我对那些杂七杂八的费用的关心,因为我面临过没钱的窘境,体会过“一文钱逼死英雄汉”的无奈与心慌。刚刚我已经在服务台询问了有关费用的情况,仅仅是她的病床押金就要先付六千块,更不论其它了。我捏着自己裤袋里的一千多块钱不敢伸出手来,真好笑!我这点钱能做什么?吃两顿饭?喝两次茶?可它却是我全部的财产。

  强迫自己撇开那些令人不快的记忆,我越发坚定了不去献血的决心,这个世界并不若人们常说的那样,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最起码在田妮住院期间发生的故事,就已经足够让我看清这个世界的本质,金钱主宰一切。

  从底楼的服务台上来,我回到骨科的病房,才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个男人在那里大呼小叫,“住院费交了没有?先把她推出去……”

  我急忙推开房门,只见病房里有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医生,正指挥着护士把腿上打着石膏的田妮从病床上抬下来。

  “你们做什么?”我又惊又怒,急忙跑过去,一把推开病床边儿的一个护士,床上的田妮已经痛得满头大汗了,“你们不知道她的肋骨也断了么?这样搬来搬去想害死她吗?”

  那医生把眼一瞪,“她没有交住院费,当然不能住进来了。”

  “谁说她没有交?我们不是已经去办理了吗?”我怒斥,“你问也不问清楚,就随便搬动病人,不体量病人的痛苦,医德如此,怎配做医生?”

  那医生被我一骂,顿时恼羞成怒,“你说住院费交了?交费单拿来给我看。”

  我呼吸一窒。见鬼的那个肇事者怎么还不来?看来只得先拖住他了,我深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地说,“在我朋友那里,他马上就上来了。”

  “那可不行,我要见了单子,才能让她住进来。”那医生见我拿不出交费单,立即气焰高涨,“把她搬出去。”

  “不准搬。”我大急,挺身拦在田妮的病床前,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从病房外走进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见到乱作一团的病房不禁一愣,“你们在做什么?”

  医生转头瞥他一眼,见到他衣冠楚楚的样子,眼睛微微一眯,“这个病人没交住院费,按医院的规定她不能住在病房里。”

  “谁说她没有交?”那男子气定神闲地掏出一张单子来,“这不是吗?”

  我一惊,抬眼向他望去,原来他就是肇事者。

  医生有点尴尬地接过单子,飞快地扫一眼后,堆起了笑容:“办了就好,办了就好。”然后转头对那群护士说:“我们出去。”

  “医生!”那男子突然叫住正欲行出病房的医生,待那医生回过头,才淡淡地说,“凡事不要不留余地,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医生的脸变成了酱肝色,狠狠地推开门走了,我在心里暗叫了一声痛快,不禁对这个肇事者的印象稍有改观。

  肇事者自称姓赵,台湾商人,对我表示会负责田妮以后的一切医疗费用,我这才真正地放下心来。因为时间太仓促,田妮没有请到看护,我思忖着晚上得留下来照顾她,于是打了个电话回公司跟老板请假。

  “周生啊?是我,骆琳!”

  “啊,是骆小姐,你表姐没事了吧?”

  我老板口中的表姐指的就是田妮,其实她只是我的同乡,我们两个人以前在家乡就认识,但却是因了同在深圳打工的缘故,两人的来往才频繁起来的,反倒比在家里的时候亲近多了。田妮经常有事儿没事儿地跑来找我,在我的同事面前都是以骆琳的表姐自称。她长得十分漂亮,又善交际,弄得我公司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我有一个能说会道的漂亮表姐,在我的公司十分吃得开。

  “不,她情况很不好,现在要住院,没有请到看护,我能向您请几天假吗?”我没有更正老板的误会,也许这样更好,照顾表姐怎么也比照顾朋友听起来理所当然多了。

  “这个……这样好不好,你知道公司也很忙,你每天上午和晚上来处理一下公司的事情,下午再去看护你的表姐好不好?”

  我呼吸一窒,实在没有想到老板的回答是这样的,心中不禁对老板的不通情理有些恨恼起来。挂上电话,怔怔地坐到电话亭下,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老板这样不通情理,不如辞职算了,这么想的时候,心里真的涌起一股冲动。可是转而一忖,如果自己一辞职,无疑断了田妮和自己两个人的经济来源,又在心里暗骂自己实在太不理智了。

  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委屈和无助,即便是刚到深圳时举目无亲,找工作频频受挫的时候,也没有令我像那天一样产生走投无路的感觉。一时之间,种种充满无力感的情绪一齐涌来,我不禁有些自怜自艾,忍不住滑坐到地上,抱着头失声痛哭。

  我哭了很久,像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医院的夜晚冷漠空旷,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惟有大堂那盏坏得只剩两个灯泡的吊灯发出一点晕黄暗淡的光,照在我的身上。把我无助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孤伶伶地轻晃着。

  许久,我擦干了脸上的泪,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哭能解决什么问题?骆琳!绝不能如此软弱!你不能给人看笑话呵,田妮是那么需要你,你绝不能比她还要懦弱。

  我突然有些惭愧,一直以来,我对田妮的痛苦体会得并不多,也许那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体上的切肤之痛,所以我并不太理会和关注,我担心的反而是像上面这些发生于我身上的细枝末节,哪怕只是一点一滴,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多么自私的女人。

  骤然闭上眼睛,突然觉得有些累,我不是一个喜欢经常去回想过去的人,对我而言,过去没有任何意义,我一生中感觉很开心和很幸福的时光并不多,回忆越多,就越痛苦。总而言之,我是绝不会去义务地献什么血的,好人没有好报,如果那天不是田妮一时善心大发,又怎会遭受后来的厄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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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17 02:42:48 |只看该作者
正文  第三十二章

  ①半晌,我才回过神来,揉了揉眼睛,我七手八脚地翻了翻那叠打印纸,没错,我没有看错,真的是的,杨收藏着的那叠打印纸上,赫然打印着我在网上连载的小说——《珠子》。
  怎么会?怎么可能?我从来没有告诉过杨我在网上写小说的事。我控制不住双手的颤抖,翻了翻页尾,稿子只打印到二十五章就结束了,我努力地回忆着,我在网上发二十五章的时候,应该是杨去上海的前两周。

  可是,可是杨怎么会把我的小说打印出来?杨怎么知道我在网上写小说的事?难道,难道……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螺的那一句——“太好了,终于可以买到书,不用再每次那么辛苦地打印你上传的章节。”——我的全身一软,难道……

  这个想法令我震惊到了极点,是巧合?还是事实?怎样——才能证明?我蓦地站起来,冲到杨的书房,打开他书桌上的电脑。因为自己有笔记本,我从来没有用过杨家里的电脑。屏幕亮起来,我的手颤抖着,点开桌面上的小企鹅,QQ上跳出来的登陆号码熟悉得让我微微有些目眩,我跌坐到椅子上,果然……果然是……

  螺,在网上与我最投契的朋友,竟然就是我身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竟然是——杨!一幕幕的片断在我的脑海里重叠,杨把我抱在他的膝盖上,握着我的手教我上网,“给你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好呢?”“就叫卡门啦!”“为什么要叫卡门?”“要你管,我喜欢叫卡门!”……

  我甩了甩头,又换成螺在电脑屏幕那边问——你呢?似乎很少提及自己。为什么要叫卡门?……

  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这突如其来的发现令我措手不及。可是,可是,等回过神来,我的心里竟充满了喜悦,如果螺就是杨,不是一件很好的事么?我早就应该想到的,除了杨,还有谁会那样了解我?如果不是杨,我怎么会对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产生出这样信赖的感觉?

  这个发现令我惊喜,我冲进杨的卧室,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拨通了千里之外的那个号码,电话通了,我的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今天让我大吃了一惊,我也要吓他一跳。

  “幺幺?”杨温柔的语声从电话里传来。

  “不是。”我微笑着,想像着他诧异的样子,“我是卡门,我找螺。”

  “你……”我听出他在电话那头明显地吸了一口气,“怎么知道了?”

  “如果我没有发现,你是不是要一直瞒着我?”我半是埋怨半是撒娇,“为什么在网上装出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为什么要用陌生人的身份来找我聊天?”

  杨在电话那头沉默,久久不语,我疑惑地催促,“杨?”

  他幽幽地叹息,“幺幺,还记不记得,我给你讲过的那个关于狍子的故事?”

  怎么不记得?你说,有一种女孩儿像狍子,她们会习惯性地逃避男人的好感和追求,男人只好像装作不理狍子的猎人一样,挖好陷阱安安静静地等,等着她自己去发现和了解男人的感情。你还说你一直在等你的狍子幡然醒悟,我顿时好奇起来,“对了,你的狍子是谁?你好啊你,竟然还有瞒得我死紧的事,喂,哪个家伙那么不解风情?十几年都还无法了解你的感情?我认不认识?……”

  杨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无可奈何,“幺幺,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我身边的女孩儿,有哪个认识的时间长得过你?”

  我怔了怔,蓦然想起螺说过,“我认识她十几年了。卡门。我了解她就像了解我自己。”眼光茫然地落在摊了满床的小东西上,心骤然一扯,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我顿时清楚了杨为什么会一直细心收藏着我送他的小东西,其实这十几年来,他收藏的不是这些小东西,他收藏的,是我与他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

  我的心顿时又慌又乱,是我?这头狍子竟然是我?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从他第一次流连花丛起至今,杨的身边易人无数,谁曾想……谁曾想——我竟是他最初的沙仑水仙。

  “不是吧?”我使劲儿吞了一口唾沫,费力地说。

  “是。”杨坚定地说,不给我退缩的机会,“我一直在等你发现,可是你好迟钝。”

  “我……”我怯怯地说,觉得对他好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我不要你的抱歉。”杨打断我,咄咄相逼,“幺幺,如果你无法认清自己的心,你的抱歉对我反而是一种伤害。既然你已经知道了,现在我问你,你准备好了吗?接受我?”

  “我……”他的语气是我不熟悉的强硬,仿佛与我决裂般的决绝,我惶恐了,如果我不接受他,他是不是就会离开我?不!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我就打了个寒噤。对我来说像亲人一样的杨呵,我无法容忍与他的决裂。眼有些涩,却流不出眼泪,我手足无措,紧张地拿起床上摊着的卡片,无意识地一张张翻下去……

  “‘猪’你生日快乐!你最近长胖啦,像这只猪这么丑,要记得减肥哟!幺幺,1989年7月3日”

  “杨,生日快乐!喂,我离开家三个月了,你想我没有?我想死你了。深圳的‘七一’放了好多烟花,漂亮得不得了,我把照片寄给你,让你羡慕我。嘿嘿!幺幺,1997年7月3日”

  “恭‘猪’你福寿与天齐!嘿嘿嘿!听说你最近发了一个大红包,我晚上要吃泉水鸡!记得七点来我家接我!幺幺,2000年7月3日”

  “生日快乐,杨。对不起呀,不能在家陪你过生日,九寨沟的水很漂亮,我多拍几张照片给你当补偿啦。幺幺,1995年7月3日”

  “杨,我今天糗大了,给你订蛋糕的时候发现钱包被人偷走了。最可气的是蛋糕房的师傅居然斜着眼睛看我,好像我想骗他的蛋糕似的,气死我了,希望没有蛋糕不会影响你过生日的心情。我画了个大蛋糕补偿你,嘿嘿。幺幺,1992年7月3日”

  ……

  往事一幕幕在我的眼前浮过,我和杨之间所有的片断都清晰起来。这些年来,杨一直都默默地陪在我身边,等待我失意时的召唤,当我紧拥着他的身体癫狂着忘记我感情的创痛的时候,我对他的依赖却也像一把尖刀,把他的心刺得血肉模糊。我顿时明白了杨为什么会不跟我说一声突然调到上海去,那个时间,正是我和安然在一起的时候。这了悟令我的心不可遏止地产生出一种酸楚歉疚的情绪,对于感情,我一向处理得这么糟糕,连自己的生活也一塌胡涂。我咬紧了唇,记起前次杨在电话里问我的话,“幺幺,我在你眼里,又算是什么呢?”我当时是那么伤心,认为他不应该不清楚他对我的重要性。呵老天,他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我竟那么残忍,那么自以为是地忽略他的感情,叫他情何以堪?

  “我一直没有跟你说……”我淡淡地微笑起来,发现刚刚堵得我心头发慌的感觉正在渐渐消失,“在中甸,有间叫Tibetan Cafe的咖啡店,用当地被誉为‘神山’的梅里雪山流下来的泉水煮咖啡。”

  “呃?”他像是没听明白,“什么?”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那里点一杯你最喜欢的拿铁。”我温柔地告诉他,心底仿佛放下了一块大石,蓦然轻松了,“那里留住了我的脚步,是因为那间咖啡店的味道,像极了你指尖淡淡的烟味。”

  “哦?”他仿佛明白了,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笑意,“咖啡好喝吗?”

  “好喝。”我扬起唇角,柔声说,“不过,我更想喝你煮的咖啡。”

  “等我忙完手里的事,就回来煮给你喝。”杨笑了。

  “不用。”想象着杨温暖的微笑,我心里一热,骤然下定决心,“我现在就过来。”

  “呃?”杨有些诧异我的急切。

  “我等不及了。”或者是——我不能让杨再等待?因为,他已经等得太久太久。心头滑过暖暖的情绪,我微笑着说,“你请我喝咖啡,我请你吃你最喜欢的酸梅蛋糕。就今天,好不好?”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一个人过生日的时候,我总会为自己买一个酸梅蛋糕,现在我才知道,只因为那是杨最喜欢吃的蛋糕。我跟杨之间的感情,就像酸梅蛋糕的味道,带着酸楚而甜蜜。到底,我们两个人,是他在默默的影响我?还是我在悄悄的影响他?我不知道。事实发生得太突然了,我其实还没有想好我跟杨之间的关系,但是没关系,我还有很多时间去想。

  “好。”他懂了我的意思,回答我的声音温柔得仿佛可以滴出水来,“我等你。”

  ③挂了电话,我胡乱抓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塞进旅行袋,匆匆忙忙地奔下楼,这才发现外面竟然下起了雨,我无暇上楼拿伞,径直奔进楼下的蛋糕店里,“给我一块酸梅蛋糕。”

  “小姐,没有酸梅蛋糕了。”卖蛋糕的小女孩儿抱歉地告诉我,“新蛋糕还要等十分钟才能出炉,你选其它的好吗?这种巧克力蛋糕也很不错的。”

  “不用了,我等一会儿好了。”我微笑着拒绝她的好意,杨的蛋糕,不能用其它任何一种来代替。转过头看向玻璃门外,雨是越下越大了,真是奇怪,在春天很少遇得到这么大的雨,天空暗沉晦涩,仿佛就快要塌下来似的。来来往往的出租车上都坐满了人,看来一会儿想拦车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我叹了口气,收回目光的时候眼睛突然迎进一双充满怨毒的眸子,不禁一怔。

  蛋糕店的玻璃门外,站在一个披着黑色雨衣的少年,他俊美的五官奇异地扭曲着,凝望着我的眼睛像毒蛇牙齿里饱含的毒汁,在这样灰暗的天色笼罩下,这个脸色异常苍白的少年,看起来就像刚从地狱逃出的幽灵。

  喜成?我认出这个五官异常俊美的男孩子,他怎么会在这里?狐疑地想走出蛋糕店看个究竟,却被卖蛋糕的小女孩儿叫住:“小姐,您的酸梅蛋糕装好了。”

  “哦。”我回过头,急忙将钱付给她,抓过蛋糕盒子,“谢谢。”

  再回过头,玻璃门外却空无一人,我四下张望,仍是没有看到刚才的少年,我转过头问卖蛋糕的女孩儿,“你刚刚有没有看到外面站了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男孩子?”

  女孩儿茫然地摇头,“男孩子?没有啊,什么男孩子?”

  我呼出一口气,一定是自己神经过敏了,喜成在千里之外的深圳,怎么会在重庆看到他呢?我对卖蛋糕的女孩儿歉意地一笑,“大概是我看错了。”

  提了蛋糕出门,雨是一点儿都没有小下来的迹象,茫茫的雨雾吞噬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我大步奔向前面的巴士站,风掀起了我的头发,雨水扑打在我的脸上,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一个人影突然拦在我的面前,我猝不及防撞到对方身上,鼻子被撞得生疼。

  “对不起……”我抬起头道歉,却全身一僵,站在我面前的,不正是刚才在蛋糕店门外消失的少年?

  “喜成?”

  “我等了你很久了……”雨水滴落在他雨衣的帽檐上,溅碎成细微的雨花,把他的脸分割得奇形怪状。

  “等我?”我诧异,“什么事?你怎会来重庆?……”

  少年俊美得无懈可击的脸上僵硬寒冷,眼神却闪着一丝奇异的火苗儿,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疯狂,“林一个人在下面太寂寞了,我要你下去陪他。”

  一道银亮的闪电从天际劈过,划亮了喜成苍白而扭曲的脸,也映亮了他手里闪着寒光的刀。我清楚地听到刀子划破皮肤、刺穿血肉的尖锐的声音,那寒冷的铁器像冰块一样,瞬间湮没了我身体的余温。

  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天地万物都是一片寂静,旅行袋和蛋糕无声地掉到地上,我的视线从喜成疯狂的脸上呆呆地移到自己的身上,望着插在胸口的刀子出神,真奇怪,我困惑地眨了一下眼睛,我怎么一点儿痛的感觉都没有,只感到无法忍受的寒冷?

  喜成松开我,一步一步地退开,轻飘得仿佛一抹黑色的幽灵,掠过长街。我捂着胸口,缓缓地跪倒在地,人群从四周向我聚拢,他们满脸惊恐地围着我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可是我一句也听不见。

  身边发生着怎样的喧闹,我无力过问。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顺着脸颊滑落,我的视线模糊起来,软软地倒向地面。酸梅蛋糕泡在雨水里,在我的面前散发着湿湿的酸甜味。蛋糕……湿了……我吃力地伸出手,挡住落在蛋糕盒子上的冷雨。失去的听觉仿佛回来了,我的耳边清楚地回荡着杨温柔含笑的声音——“我等你。”

  呵对不起,杨,我要失约了。

  雨水打在我的脸上,刺骨的冰寒。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一直都觉得冷,为了获取那一点点不属于自己的温暖,我曾经走过怎样的狭路?现在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我微笑起来,放我走吧,杨,如果有来生,我再偿还我今世欠你的情……别为我难过,这世间的万物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要叫卡门?我回答你我为毁灭而生!原来这个结局,是我一早就预料到的,这是卡门的宿命!卡门的结局!我知道我最终会被人刺穿心脏,直到冰冷的血流尽……

  这样很好,不是吗?属于我的世界一直下着无穷无尽的阴雨,过去的日子除了凄怆,再也没有什么。这世间的一切都是那么阴暗,阳光透不进我的世界,我的耳边永远回响着屋檐滴水的声音。让我走吧,让我回到我最初来的地方,那里万籁俱静,像是母亲温暖的子宫,我再也不会感觉到冷。我也许会在那里等你,也许不等。或许某天你亦会来,或许,你不来。

  我的眼前开始出现模糊的幻觉,时间在我的面前缓缓流动,将我推移向前或者向后,不断改变着我的模样,过去二十七年的记忆在时间透明的灰暗里滚滚而来,一个男孩儿微笑着走到我的面前,他洁静柔软的发在黑白的阳光下闪耀着一缕蓝调的金属光泽。时间定格在那里,厚重的灰暗开始消褪,颜色从他的发间漫延出来,重新渲染了这个世界。一切变得鲜艳,我的身下是松软的泥土和迎风起舞的青草,阳光清澈透明,温和地涂抹在我的身上,我第一次安全而又平静地进入睡眠,寂静无比的黑暗不再响起令我颤抖的滴水声……

  鲜艳的阳光如同洪水一般滚滚而来,将我的眼睛吞没,也吞没了一切。我紧绷而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这都市,仍在不停地下着灰暗沉默的雨,我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却嗅到远山传来的干净水气。

  ——完——2003年4月30日初稿2003年5月11日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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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17 02:40:33 |只看该作者
正文  第三十一章

  ①捧着一束百合,倚着病房的门,我定定地站在那儿,望着房间里的情形。那是一幅很美的图画,Angel伏在床头仔细地看着她的母亲,那双与楚妍一模一样的美丽眼睛里充满好奇与倾慕。楚妍睡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脸微侧着向着房门口,依然那样美丽,那样动人,这个女人为了保全自己的婚姻,是不是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手段?她在做一场赌博,她用自己的生命来赌安然的心,真幸运,她赌赢了。我的目光滑向伏在床边显然是过度疲劳之后睡着了的安然,心微微一痛。-这里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丈夫、妻子,和孩子。我踉跄后退了两步,忽然间发现,我走不进这道门,永远走不进这道门,因为这道门里面,没有我可以立足的地方。
  我悄悄地后退,胜负已分,失败者实在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看着成功者享受她胜利的喜悦,我只需像一缕无人注意的轻烟,悄悄离开就好。

  “骆阿姨!”Angel发现了我,同时也把病房里睡着的两个人吵醒。安然惊跳起来,望着门口的我,“骆琳?”

  两个人都变了脸,楚妍从病床上支起身子,神情是意外兼有些幸灾乐祸,嘴角挂着一丝只有我能看出的得意的微笑,安然的情神却是又是复杂又不安。

  “骆阿姨!”只有Angel保持着孩子的纯真,向我跑过来,“你来看我妈妈吗?你快进来呀。”

  孩子是不会懂得大人之间的波涛暗涌的,我看着她发亮愉快的脸庞,知道她沉浸在与母亲重逢的喜悦里。比起尔虞我诈来,纯真有时候更是一种残酷,它让你在面对它的时候,连保卫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你就是琪琪的家教老师骆小姐吧?”楚妍的脸上带着温娴的微笑,像是根本不曾认识我,“我常听安提起你,说你是我们家琪琪最喜欢的家教老师。”

  她特别强调了“我们”两个字,带着骄傲的主妇口吻。我淡淡一笑,走进病房,将百合放到床头柜上,“送给你的。希望你早日康复。”

  “骆小姐你真是客气。”楚妍笑着,转过头轻声责备安然,“安,你怎么搞的?怎么不招呼骆小姐坐?……”

  我转过头,看着安然尴尬的表情,微微一笑,“不用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这么快就走?”楚妍扬了扬眉,“安,替我送送骆小姐。”

  楚妍,是真的胜券在握了?在我们见面的那一刹那,我与她心照不宣地达成了默契,我们不用再说什么,她已经明白了我的明白。我微笑着,摸摸Angel的头,“Angel,阿姨走了,你要好好照顾妈妈,知道吗?”

  “嗯。”Angel开心地点点头,“我会给妈妈讲故事,阿姨再见。”

  “再见。”我转过身,走出病房。再见,再见Angel,再见安然。不,不,不再见了,就在今天划上一个句号吧!

  “骆琳……”安然跟了出来,在走廊追上我,“我……对不起,离婚的事,可能要拖一拖……”

  我微笑着看他,奇怪的,看着他,我竟像是看着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今天早上跟他在一起时那种幸福和开心的感觉仿佛是上个世纪发生的事了,“不用了,安然,你不用离婚。”

  “骆琳?”安然全身一震,抓住了我的手臂,“你别说这样的气话,我知道你是生气楚妍刚刚那些话,可是你看在她是个病人的份上不要跟她计较……”

  “我没有生气,安然。”我轻轻掰开他的手指,仍然微笑着,“我也没有计较什么,我做这个决定,是因为我明白,其实在你心里,真正爱的人依然是楚妍。”

  “你胡说什么,我爱的人是你。”安然注视着我,颤栗地喊。

  “安然,你不要骗我。”别人会醉,会睡,会骗自己,为何我学不会?我叹了一口气,坦然地迎上他的眼睛,平静地说,“也……不要再骗你自己了。”

  他的眼里充满了无奈的痛楚,深深地,静静地凝视我,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他就这样望着我,一句话也不说。良久良久,他缓缓地伸出手,替我拂过垂在额前的头发,拢到耳后,“你的眼睛又和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一样。”

  我挑了挑眉,没有出声,安然沉寂的黑眸中光芒一闪,“那样清冷没有情绪,像是可以倒映一切的冰湖。”

  我微笑起来。安然,我跟你也算是心意相通,在这一瞬间,我相信我们的灵魂曾经相接过,我相信你真的曾经爱过我。

  “你可怪我?骆琳?”他的声音低沉暗哑。

  我笑着摇头,为什么要怪?我爱过,被爱过,付出过,得到过,感情这种事,实在是太复杂了,谁也不能凭自己的一己之力控制。没有人能预言将来,背后是路,前面却是谜。我在心里慢慢地播映着所有的过往——血站里的初识,酒吧里的轻狂,秀山牧场的争执,措手不及的相遇,坠入爱河的甜蜜,强忍分离的悲伤,深圳重逢的狂喜,以及这段时间的颓废和昨晚今晨的癫狂。

  呵不,安然,我感谢你!你医好了我对失去爱情的恐惧,一直以来,我对每一份感情的消失都倍感痛苦,可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当爱情消失的时候,痛苦只是其中的一种表现方式。

  我似乎一直在离开,或是等着别人离开我的生命,这样的分合渐渐不再令我觉得感伤。最少,我们曾经相识过!这样就好,莫记此中纷争,不记恨爱相缠,就像螺说的——只要爱过,就不后悔!

  我微笑着,从安然身旁擦身而过。奇异的,我竟在这个时候想到了我的小说,想到了《珠子》,很自然的,一个结局就跳跃在脑子里,这样写——应该是合情合理的,不会前后格调不统一,不会有格格不入的怪异感觉,是的,就该这样写。

  我不再犹豫,坚定地向外走去,一次也没有回头。

  ②“螺:在离开家乡起落无定的生活中,我很快如鱼得水。

  远离熟悉的人群,在野外最单纯最真切的身心体验,才能让人忘却阴影。那种苦行僧般的旅行过程牢牢地蛊惑着我,仿佛我的生命只有行走在路上,才感觉有意义。前路茫然的漂泊感和艰辛的充实引诱我不停地向着一个又一个未知的旅程走下去,从新疆到西藏,从敦煌到泸沽湖……这使我意外地发现,只有行走在路上,我才能够安抚自己的灵魂。

  旅行的过程中,有时我一个人上路,有时我会遇到许多萍水相逢的人。艰难的旅程让我们相互依赖,体验只有在恶劣的极限环境中才能体会的温暖,我们为了不同的理由在一起生活或长或短的一段时间,再各自奔向自己的目标。每个人都像天涯的过客,在偶然的机缘中匆匆相遇又匆匆分手,谁也不必为谁改变自己的轨迹,谁也不会对生活产生长久的负累。

  孤独的旅行让我的经历深刻,却未必让我快乐,因为想要摆脱骨子里寂寞的宿命,我总是在寻找落根的感觉。这次我到了中甸,我先乘船过了金沙江,再经过常人难以想象的两小时艰难攀爬,最后站在哈巴雪山的公路上。看着对岸玉龙雪山苍茫的山崖,金沙江四处飞溅的浪花,真的有想掉眼泪的感觉。

  你应该来这里看一看,那种贴在万丈悬崖边的感觉实在无法言说,疾风、蓝天、涛声、死亡融合在一起,生命在这里随时会消失。地位、金钱、爱情,世俗的欲望都像《红楼梦》中‘好了歌’所唱的结局,你什么也抓不住。

  生命在这一刻变得泰然和纯粹。原以为只有感受艰苦孤独的旅行过程,我的生命才变得有意义,其实不是。这次,我不想再走了。生命总是应该行进在人生的旅程里,或许这条路太过漫长太过崎岖,或许我仍将承受孤独遭遇痛苦,可是我不会再逃避,因为,人活着有时是一种宿命,也是一种精神。

  对了,忘了告诉你,前段时间有家出版社找到我,跟我签定了《珠子》的出版合约。也许等我回家的时候,已经能看到它印成铅字摆在书店里,这件事让我有点儿意外,也有点儿微的欣喜。没有你的催促,没有你给予我的信心与支持,也许我已经放弃了这个故事,感谢你,我亲爱的朋友。

  祝你一切顺利!

  卡门“

  打完这封信,我将它发送到螺的E-mail,唇角浮出淡淡的微笑。转过头,望向窗外,光秃秃的树干上已经冒出了淡淡的绿芽儿,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度过了萧瑟苍凉的冬天。

  我在春天到来的时候结束了数月的旅行,回到重庆。《珠子》的出版,让我似乎找到了人生所要努力的方向,旧的项链已经穿了太多的珠子,实在是太长也太沉重了,我应该重新开始,为以后的生命穿缀新的项链。谢绝了晨晨帮我找工作的好意,我每天安静地蛰伏在家里,整理自己在旅行中写下的故事。晨晨虽然对我的平静有些知觉,但是成熟的女人,并不硬去挖掘别人的心事。

  螺收到我的信之后,很为我高兴。

  ——太好了,终于可以买到书,不用再每次那么辛苦地打印你上传的章节。

  ——打印?

  我怔了怔,不知道螺竟这么有心。

  ——我有收藏好东西的习惯。好书、好影碟,甚至是美好的回忆。^______________^他打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我忍不住笑起来。螺不是一个理性的的人,回忆总会存在,不管你收不收藏。我们不可能会忘掉过去,回忆像毒品一样有戒不掉的瘾,那些被甜蜜和伤害轮番啃啮过的温柔的痛,铺天盖地。

  ——你的习惯跟我的朋友很相像,他也喜欢收集你说的这些东西。

  我想起杨那一屋子的书和影碟,微微一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很荒唐的梦,梦到杨将一枚银白色的闪着细碎莹光的指环套到我的无名指上,温柔款款地向我求婚。我在梦里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皮,捉黠地扬起唇角,“那你要先去割双眼皮。”

  杨大笑起来,我轻轻地将手臂缠上他的颈子,微笑着,吻他。月光迳自默默。柔软的唇压着相互的震动,他的体温比常人还低,在夜里带着如羊脂白玉的沁凉。刚刚洗过澡,他的身上飘着淡淡的,刚清洗过一切的气味,我迷恋地闻着他干净的发,从梦中微笑着睁开眼睛,仿佛仍在枕被上闻到自他发间散发出的淡淡玫瑰花香。

  ——你的朋友一定是个很念旧的人。

  QQ上的“吱吱”声打断了我的沉思。可笑的你,怎会做这样一个梦?你竟如此耐不住寂寞么?骆琳?我回过神来,有些不敢触碰心中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目光锁在亮着荧光的电脑屏幕上,我点了一支烟,将身体放松在椅背里,想了想,笑了。

  ——的确。

  ③我没见过比杨更念旧的人,他对所有他用过的东西,都好像怀着一种感情。有次在他家里翻我们中学时的照片,我不小心把茶几上的咖啡杯打翻了,弄湿了相册,他心痛了好半天,说里面的照片全都是没有底片的绝版。幸好相册里面那几张杨和我在某次春游时一起拍的照片没被弄污,有时候想起来,我就觉得不可思议,我和杨认识了这么多年了,合影却只有那次春游那几张。

  说起来,我有好久都没有给杨打电话了,这几个月因为出门旅行的关系,停了手机,他也没办法打给我。前两天接到以前中学时的班长打来的电话,说半个月后有一个同学会,约我和杨一起参加。我当时意兴阑珊,再加上还在为杨调职的事跟他赌气,就以他远在上海为由代他拒绝了班长,不肯打电话告诉他。

  我不知道自己这次为什么这么任性,就因为杨没有把调职的事先告诉我,我就莫名其妙地对他发脾气。也许是因为在我心里他是我最亲近的人,所以我对他才特别苛刻。其实我早就不生他的气了,可是却一直拉不下面子给他打电话。我习惯了在杨的面前肆无忌惮、任性妄为,尽管心里想他想得要命,甚至做出了那样荒唐可笑的梦,却仍是死都不肯低头。

  我突然来了兴趣,丢开笔记本,跑进杨的书房,想找到那本相册带到同学会上去。翻遍了他的书橱和书桌,也没找到那本相册,我皱了皱眉,又到杨的卧房把床头柜、衣橱翻了个遍,还是没有。奇怪,他会把相册放到哪里去?我的眼光在屋里扫视一圈,停到床上,猛地想起他床头的软包好像是可以拉开的,会不会放在那里?

  我扑上床,拉开软包,里面果然别有洞天,从右到左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排书,全是他舍不得借出去的最喜欢的书,最左边却留了一个小小的空间,放着一个约一尺多长的藤编小箱子。我怔了怔,立即爱不释手地捧出来,箱子编织的手工非常精致,小巧可爱。杨从哪儿搞来的这么个好东西?我竟然不知道!

  藏得这么隐秘,这个箱子里装了些什么?这么宝贝?我知道杨有收藏的习惯,不知道杨在这箱子里面又收藏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玩艺儿?我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小箱子,终于忍不住伸手拉开了箱子的绸结。

  却让我大失所望。箱子里并没有什么神秘的东西,我翻了翻,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娃娃呀,卡片呀。我拿出一张卡片,随手打开,却愣住了。卡片上画着一只胖胖的狐狸和一只胖胖的狗,正紧紧地挨坐在一起切蛋糕,图画旁边分明是我从前略带卡通的笔迹——“寿星爷,祝你生日快乐!哪,看到没有?画儿上这只狐狸是我,这只狗是你,我们是永远的狐朋狗友!幺幺,1993年7月3日”

  7月3日?不是杨的生日么?1993年7月3日?我蓦然想起,这是杨十八岁生日那天我亲手画给他的卡片,再仔细翻了翻箱子里的东西,这才发现里面装的全是我这些年送给杨的小东西——他每年生日我画给他的小卡片;一盒草蜢的录音磁带,是我工作后领了第一份薪水时买来送给他的,因为我知道他最喜欢听歌;一个陶瓷的亲嘴娃娃,是杨第一次谈恋爱时我送给他的,我还记得我当时传授了一套自己也似懂非懂的泡妞秘笈给他;一双蓝色的针织手套,是我学会织毛衣后替他织的;一个甩飞盘的橡胶恐龙娃娃,是我逛地摊时买来送给他的,因为我发现那只恐龙娃娃微笑的表情跟他一模一样……

  我一样一样地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摊在床上,怔怔出神。杨竟把我这些年送给他的东西完完整整地保存着,他竟这样细心地收藏着这些小东西,为什么?我把目光移向箱底,终于找到了我想找的相册,打开,映入眼底的是我捧着脸坐在学校门口的台阶上傻笑的样子。我翻了翻,里面除了我和杨的合影,全是我以前在学校时拍的照片。

  相册找到了,我却没有最初的兴奋,我忐忑地将相册放回藤箱,蓦地发现箱子底下还有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

  这是什么?这应该不是我送给他的,怎么会跟我的东西放在一起?我好奇地打开文件袋,抽出一叠打印纸,看到纸上的字,我的全身一震,是完完全全地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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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章

  ①我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来了精神,回家去洗了个澡,换了套漂亮的衣服,去超市买了些菜,然后我给安然打电话,叫他来超市门口接我。
  安然驱车而来时,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惊喜,“骆琳……”

  “我休息够了,今天给你和Angel做一顿好吃的。”我微笑着,举了举手里的菜。

  “你忘了今天是周六了?”安然微笑着接过我手里的袋子,“琪琪在她奶奶那边。”

  “那你还吃不吃呢?”我歪着头看他。

  “你别想赖啊,我们两个好难得才有时间单独在一起。”安然将菜放进车里,转过头看着我,“真的休息够了?”

  他是想问我,心底的伤痛是不是完全好了?我微微一笑。不、不,林的报复是一个可怕的噩梦,也许我以后的每天晚上仍会梦见他微笑着下坠的样子。可是,我的路,要自己走下去,不管前方是不是荆棘密布。

  “真的休息够了。”我环上他的腰,闭上眼睛,“安然,我爱你。”

  如果有什么,让我们一起来面对,如果我自己都过得不快乐,又怎么管得了别人快不快乐?这个世界,谁也救不了谁,我们只能自己救自己。呵安然,抱紧我,让我窒息,帮我把痛苦的一切都忘记!只要我们相爱,这世上就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只要你心里有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我将再不寂寞。

  乌黑的头发散在床单,雪白的裸身在他的臂弯。手指滑行过他结实的胸膛,我俯在安然的身上忘情地拥吻爱抚,仿佛只有这样激烈的爱怜才可以将这世界上令人痛苦的一切驱逐。呵安然,让我忘记一切!拜托你!所有的一切!很久很久以来,我仿佛都生活在地狱里,时刻忍受着痛苦的煎熬,直到如今也不能摆脱这种困境,而现在,沉浸在这令人癫狂的时刻,我才觉得自己重新获得了自由。

  “安然……”空气浑浊起来,两个人的呼吸像瞬间引爆炸弹的引信,我贪婪地感受着身体深处不断传来的那一团又一团令人发狂的爆炸,厚重的窗帘也掩不住我迷醉的呼喊。闭上眼睛,让感官全部张开,享受着肌肉痉挛时无比的快感。在这个没有月光的夜晚,我癫狂着,却也只能癫狂着。

  眼角滑出一滴眼泪,安然停下动作,大拇指轻柔地抚着我柔软的脸颊,替我拭过眼角的泪水,“我在这里。”

  我委屈地哭了起来,安然紧紧地将我抱在怀里,却不再出声,只轻轻地啄吻着我的脸,像是怕弄碎了我,纤长的手指温柔的梳过我柔软的头发。我在他的怀里轻轻颤抖,他的怀抱像是天使张开的洁白羽翼,温暖了我的身与心。呵安然,抱紧我,请不要离开我,我其实并不坚强,我是那样敏感和容易受伤,既然你抓住了我,抱紧了我,就不要再松开!

  我的手机响起了“欢乐颂”,在床头柜上闪着五颜六色的光,我伏在安然身上,长发散在他的胸前,一动不动,安然抬了抬身子,立即被我压紧,“嗯……别动……”

  “你的电话。”他温柔的声音透着笑意。

  “别去管它。”我闭着眼睛跟他撒娇,“你别动……”

  “傻瓜……”安然的下巴揉着我头顶的发,“我又不会消失。”

  我抬起头,幽幽地看着他乌黑的眼睛,“我真怕眼前的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明天一觉醒来,什么都会消失,我甚至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

  “尽说傻话……”安然笑起来,伸手将床头柜上仍在不停聒噪的手机取过来,递到我的手里,“先接电话吧,这么不依不挠的,兴许是有急事儿。”

  黑暗中,感应器的灯光光怪陆离,我微笑着接通电话,“喂?”

  “骆小姐!”竟是楚妍?

  “是你?”我的全身一僵,诧异她竟然这个时候打来电话。

  “今天有一句话,忘了告诉你。”楚妍的声音在黑暗里听来无比诡异。

  “你还想说什么?”感觉到我僵硬,安然有些诧异地轻拍我的背。

  “我想跟你说,即使安然口口声声说爱你,可是我敢说,他心里仍然有我,只要我有事,他一定会陪在我身边。”她不等我出声,猛地挂了电话,措手不及的我只听到耳边传来“嘟——嘟——”的盲音。

  “喂,喂喂……”我的心里莫名地感到一丝不安,为了她那种诡异的语气。

  “骆琳,什么事?”安然疑惑地看着我。

  应该告诉他吗?如果楚妍召唤他,他是不是真的会立即抛下我,飞奔而去?我望着他的眼睛,我怎么敢试?怎么敢?

  “没事。”我关机,将电话塞到枕头底下,“打错电话了。”

  “那睡觉吧,这么晚了……”他放松下来,一伸手,将我整个拥在怀里,一会儿就传来了平稳的呼吸。我靠着他的胸膛,倾听他稳健的心跳,思绪却纷乱如潮,没有一丝睡意。楚妍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抬起头,凝望着黑暗中安然安详的睡脸。安然,你对楚妍,真的完全放下了吗?我好不容易才从断垣残壁的生活里重建自己的一切,但我如今拥有的,会不会只是一场镜花水月?不,我的心不能再陷落在从前那些恐怖的经历里,我不能让你知道楚妍找过我,我不允许有任何一丝可能会影响你决定的事情发生。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我翻到楚妍的电话,略一犹豫,将那个号码从手机里删除。

  ②辗转反侧半宿,我伏在安然身上渐渐睡去,却整晚做着稀奇古怪的梦,一直睡得不踏实,安然起床的时候我就醒了,却闭着眼睛,躺着不动,直到他猛地拉开窗帘,让清晨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爬满了整个房间。

  “懒猫,起床了。”他跳上床,呵我的痒。

  “不要啦。”我笑着躲他伸过来的手,“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有我这么一个大帅哥躺在你旁边,你怎么睡得着?”他瞪大眼,仿佛我问了一个极可笑的问题。

  我几欲绝倒,大笑出声,“你也算帅哥?拜托,让我笑一下。”

  “不准笑!”他眼里含着笑,手继续在我身上使坏,我笑得差一点喘不过气,“不笑了……呵呵,救命啊……拜托……你饶了我吧……”

  他停下动作,温柔地看着我,他的目光渐渐燃烧起来,深邃的眼睛里有赤裸的欲望。空气湿润起来,两个人的身体像瞬间相吸的磁铁,他缓缓地低下头,灼热的双唇印到我的唇上。

  呵安然……我闭上眼睛,手臂环绕上他脊背,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他炽热的唇下轻颤,我揽紧他,吻着他,似乎怕他会突然消失,在一种迷乱恍惚的状态下,我感觉我环绕的不再是一个躯体,而是整个世界。

  再起来时已是十点,我站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这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小鸟的叫声似乎特别嘹亮,云似乎特别的高,天似乎特别的蓝,阳光似乎也特别的耀眼。安然轻轻地走过来,从背后环住我的腰,把头埋进我的头发里,“饿了没有?我去给你弄东西吃。”

  “好饿。”我笑着点点头,在他的怀抱里回过身,双手揽上他的脖子,“你给我做?那我要吃两个煎蛋,两条火腿肠,三片面包,一个苹果,还要一大杯牛奶……”

  “呵,你吃得下那么多吗?”安然俯下脸,鼻尖亲昵地擦了擦我的鼻尖,“你不怕长成大肥婆?”

  “我饿得能吃下一头牛。”我对他做了个鬼脸,顶着他的额头,“我长成大肥婆你是不是就嫌弃我?”

  “我巴不得能把你再养胖一点儿……”见我诧异的挑起了眉,安然笑着松开揽紧我腰的手,“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会有别的男人来把你抢走!”

  原来如此!我又好气又好笑地捶了他一下,“去,瞎说什么哪?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他笑着躲开,逃到客厅,我追出去揍他,被他抓紧了双手,一起跌到沙发上。“放开我……”我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笑着抬起眼与他四目相瞩。他的眼里含着笑,温柔地注视着我,随后,他的唇轻轻地落下来,在我的耳边移动,热热的气息像电流般通过我的全身,我颤抖着,浑身发热而悸动,他的头往上渐移,嘴唇和我胶合在一起。

  “老天……”良久良久,他抬起头来,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这样下去我们今天只好呆在床上度过了。”

  “噗哧!”我猛地笑出声,沙发旁边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我推推他,“别闹了,快去接电话。”

  他微笑着,轻轻啄了啄我的唇瓣,放开我,抓过电话,“喂?”

  对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听筒从他的手中滑落下去,他呆呆地坐着,像是傻了一般,眸中一片空白。

  “安然?”他的脸色好难看,我不安地蹲下身,“发生什么事了?”

  他不语,不动,仿佛完全看不见我,脸色死灰。我疑惑地拿起掉在他身上的听筒,电话那头只剩下令人心慌的盲音。我挂了电话,担忧地握住他微微发颤的手,“安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别这样,你别吓我……”

  他的目光慢慢地转到我的脸上,静静地盯了我半天,竟好像认不得我。他的眼里是一片废墟残垣,完全没有光彩的死寂。我吓坏了,抓紧他冰冷的手,放柔了声音,“你到底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别闷在心里,告诉我,让我们一起来面对和解决,好吗?”

  他摇摇头,再摇摇头,嘴唇紧抿着,嘴角的肌肉神经质地抖动,“楚妍自杀了。”

  我屏住呼吸,机伶伶地打了个寒噤。但我不敢相信,楚妍不该是那种女子,那样一个自私的,爱自己胜于爱其他任何人的女人,谁能想到她会自杀呢?我一直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己,“她死了?”

  他摇摇头,失去光彩的黑眸渐渐浮起水雾,“在——急救中心,她的家人说她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她想见琪琪。”

  急救中心?我疑惑地看着安然,既然楚妍已经脱离了危险,他为何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似的?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安然,你对楚妍,到底怀着一份什么样的感情?“没事了就好,你不用这么担心。”

  “你不知道。”他烦躁地打断我,“她最近的情绪一直很不稳定,她家里人说她今天早上起来又哭又闹,吃了一大瓶安眠药。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为办手续的事经常催逼她。”

  又哭又闹,吃了一大瓶安眠药?我在心里冷笑,有些明白了,有哪个存心想死的人会当着别人吃安眠药?这出闹剧,不过是想阻挠安然离婚的手段罢了,楚妍也算是痴人了,竟然会用伤害自己的方法来挽救自己的婚姻,换成是我,绝对做不出来。

  连我都能醒觉的问题,安然竟然没有发现,他竟连——正常的思维能力都丧失了么?难道楚妍的影响力竟如此巨大,足以令他神不守舍、方寸俱乱?我迟疑着,“那——你不去医院看她吗?”

  他仿佛回过神来,抓了茶几上的钥匙就向门外冲去,我怔了怔,跟着他跑下楼,只见到他已经迅速关上车门,驱车离开。“安然,你没换睡衣……”我跟在车后追了几步,他却像是没有听见,车子如箭离弦般飞驰而去。

  我喘着粗气,凝望着绝尘而去的汽车,心中翻腾着难以忍受的疼痛。楚妍是对的,安然心里还有她,只要她有事,他一定会陪在她身边。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他的情绪却仍然被楚妍控制着,在接电话之前和之后,安然的反应完全像是两个人,我终于明白楚妍昨天晚上打电话来跟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问题不在楚妍那里,问题不在于楚妍耍了些什么手段,问题的症结,其实是在安然的身上,是在他根本就不可能放得下楚妍,是在他的心里,楚妍还是排在第一位,不管他在嘴上说是多么的爱我。

  明白这个事实的那一刹那,我无力地蹲下身,瞬间崩溃了最后的信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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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声『玉皇大帝到』,从天上掉下一滴甘露正好落在你的嘴唇上!
你在恍惚中看见了1两黄金。

正文  第二十九章

  ①中午,竟意外地接到林打来的电话。
  田妮把话筒递给我,站在我身边忐忑不安,“有话好好说,别又说冲起来了。”

  我对她安抚地笑笑,接过电话,“林?有事?”

  “今天上午的事很抱歉。”林的声音含着一丝歉意,“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不是已经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我微微一笑,“没事了。”

  “阿琳……”林顿了顿,迟疑地说,“我们还是朋友吗。”

  我怔了怔,没有出声,他接着说下去,“你别误会,我没有那种想法,我只是想我们还能不能做普通朋友……”

  我松了一口气,林终于想通了,“当然。”

  “你明天一走,也许以后很难再见了,阿琳,我想再见见你。好吗?”林的声音平静得出奇,透着诚恳,竟让我无力拒绝。

  “好吧,什么时候?”既然他已经想通了,再见他也没有什么关系,也许,大家还真能做普通朋友。

  “就现在吧,我在老地方等你。”林挂了电话。

  老地方?我怔了怔,想起原来公司附近的天桥,以前林经常坐在那里等我。挂了电话,迎上田妮和安然担心的眼神,我微笑着安抚他们,“没事,他只是想在我走之前见我一面,听他的语气,应该已经想通了。”

  “我们送你去。”田妮拉紧了我的手。

  我点点头,知道他们不放心我。驱车来到跟林约好的天桥底下,我下了车,低下头看向他俩,“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吧,我自己上去。”

  一步一步地步上阶梯,我走上天桥,看见林手里捧着一大束黄玫瑰,低着头坐在天桥的栏杆上。我慢慢走到他面前,轻声招呼,“嗨。”

  “你来了?”他抬起脸,一脸温柔的微笑,“送给你的。”

  他把玫瑰递到我面前,我微笑着接过,捧到鼻子面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沁人心脾的花香,这孩子竟还记得我喜欢黄玫瑰,“谢谢。”

  “我知道你最喜欢黄玫瑰,可是以前却从来没有给你买过。”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这样任性的男孩子,怪不得没有女孩儿喜欢。”

  “谁说的?以前公司很多女同事喜欢你的。”我用玩笑带过他的话,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我还记得那个统计小姐阿柳,写了好多情书给你,每一封都用很漂亮的信纸和信封包起来,好有心思……”

  “你不要再说那个阿柳了,我被她吓得请了好几天假,连班都不敢上。”林笑起来,“还害得被大飞在老板面前告我一状……”

  我也微笑起来,“哎,说起大飞,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他说要节约用电,不准大家在宿舍煮东西吃,跑来把员工宿舍把所有的电饭煲都收走了,害我回去找不到……”

  “怎么不记得,你好厉害呀,一听说是大飞收走了电饭煲,就气势汹汹地跑去找他拿回来,哪知道他把门锁住,说钥匙在老板那里,你一听就火了,一脚把门踹开,拿了电饭煲就走,把大飞气得鼻子都歪了。你知道不知道,当时我们全都佩服得你五体投地。”林大笑起来,肩膀一抽一抽的,身子在栏杆上晃来晃去,动得很夸张。

  那时候的骆琳多么年少气盛,全身锋芒毕露,哪像现在,早已经被生活打磨得无棱无角,我微笑起来,拉了拉林的袖子,“你下来说吧,坐在栏杆上很危险的。”

  林顺势握住了我的手,有些动情地说,“阿琳,你还是很关心我的,是吗?”

  得寸进尺了,我有些不悦地抽出手,淡淡地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还有什么打算?你不在我身边,我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快乐。”林望着我,呼吸突然有丝急促,“阿琳,我们真的不可以重新来过吗?”

  我沉默了,目光落到天桥下面,我看见安然倚在田妮的车旁抬起头看着我,虽然隔得很远,但我似乎依然能看到他脸上的浅笑。太阳很大,照在汽车的窗玻璃上,反射出令人目眩的金光。我对他微微一笑。

  “我们不可能了,林。”我望着桥下的安然,轻声说,“一段感情结束了就是结束了,人应该向前看,不能总是活在回忆里,何况当初,我们甚至谈不上是在恋爱。”

  “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如果给我一个重头再来的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林的表情很诚恳,“我再不会像以前一样自私任性……”

  我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很累,是一种跟他纠缠不清的疲惫感,“林,你以后会遇到真心爱你的人的。”

  我突然想起了喜成,那个深爱着林的男孩子,不知道林知道不知道喜成对他的感情?林淡淡地一笑,有些不在意地说,“谁知道那会是哪一天?也许直到我死了,也不会遇到那样一个人。”

  我无法回答林的话,只是望着天桥底下沉默。林顺着我的目光,转过头看到站在天桥底下的安然,他回过头,猛地抓紧了我的手,“阿琳,我真的一点儿机会也没有了吗?我们以前不是也有过很多快乐的日子……”

  “是苦中作乐吧?”我皱了皱眉,挣扎着抽出被他捏得发疼的手,心里有些不快,“该说的我都说了,如果你只是要跟我说这些,那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对不起。”林点了点头,忽地笑了,“阿琳,你一点儿都没变,你的性格还是那么强硬,只要是你决定了的事,谁都不能改变。哪怕你的决定错了,也只会强忍着,宁流血不流泪。”

  这孩子,也不能说不了解我,只是,了解和接受,和适应,是两回事。我微微一笑,“我一直是个固执的家伙,不值得你这么记挂着。”

  “你的确是个固执的家伙。”林的声音有一丝感伤,“我从来没有见你哭过,阿琳,你真的从来没有为你的决定后悔过吗?你真的宁肯流血,也不流泪吗?”

  我怔了怔,心突然有些不安,“说这些做什么?不早了,我应该回去了。”

  林轻轻点点头,伸出手,从我抱在怀里的那束花里掐下一朵玫瑰,望着它展开一抹奇怪的微笑,“阿琳,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我为流一滴眼泪?”

  我的心奇怪地一跳,心中那份不安的感觉迅速地扩大,“林?……”

  林望着我,微微一笑,松开手,那朵玫瑰掉到地上,我下意识地看向地上那朵沾上灰尘的黄玫瑰,听到耳边传来林温柔得有如耳语的声音,“骆琳,我爱你!”

  我抬起头,看见他张开手向后倒去,我看着他从天桥上慢慢滑落,坠向空中,他仰着脸,始终微笑着看着我,在行人惊惶失措的尖叫声和我目瞪口呆的注视中一点一点地向着地面下坠、下坠、下坠……

  “咚!”

  天桥下的马路轻尘飞扬,四溅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我的眼睛,我的眼前一黑,意识在顷刻间四分五裂。

  ②我躺了一下午,醒来时日薄西山,奇怪的,本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绚烂晚霞烧红了半边的天空。

  我是被外面的喧哗声吵醒的,我没有立即睁开眼睛,只听到有人在房间外面尖声叫嚷着,“我要问她,我要问清楚……”然后又有个另外的声音,“你别这样,骆琳还在昏迷,她还没有醒……”

  我侧耳细听,分辩出是田妮和喜成的声音,一会儿,房间外面安静下来,大概喜成已经被田妮劝走。我睁开眼睛,看向四周,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被褥,是医院的病房。安然站在窗前,凝望着窗外绚丽的晚霞。

  像是感应到我的注视,安然猛地回过头,见我睁着眼睛看着他,安然惊喜地冲过来,抓住我的手,“骆琳,你醒了……”

  “林呢?”我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问。

  “他……”安然迟疑地看着我,沉默了。我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淡淡地问,“他死了?”

  “送到医院已经迟了。”安然忐忑地看着我,“骆琳,人死不能复生……”

  “知道了。”我闭上眼睛,将手从他手里抽出,“对不起,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骆琳,你没事吧?”安然看着我冷静的表情,担忧地问。

  “没事。”我翻了个身,“我很累,我还想睡。”

  “有两个警察在外面等着做笔录。”安然知道我不想再继续这场谈话。

  我睁开眼睛,“叫他们进来吧。”

  笔录问得很详细,甚至刨根问底地追问到了数年以前。回首前尘,宛如梦一场。呵……好长好长的噩梦,我差一点儿都醒不过来。我的眼前不断闪现着林坠下天桥的前一分钟浮在脸上的那一抹微笑,我难以理解他在那一刻奇怪的微笑,也许他就是在那一瞬间决定要往下坠,他把下坠,作为我们之间的一种结束。

  他在下坠之前,心里有没有经历过一番挣扎?这一场猎捕的游戏终于结束,原以为不爱的人才能得到胜利,原来不是。林才是最终的胜利者,尽管这胜利者,已经无法享受胜利的乐趣。我没有去火葬场看林最后一眼,因为我不想再看见他脸上自始至终保持着的那抹古怪的微笑。林,竟然选择这样的方式,作为对我的报复,他要我永远都记得他下坠前的那一抹微笑。

  那是胜利者的微笑。

  我在医院的病床上睡过了最后的假期,然后和安然回到重庆。我没有住到安然的家里去,而是收拾了东西,住到了杨那里。我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宛如一具行尸走肉,我不想上网,不想写小说,不想看电视,不想听音乐,不想上街,不想跟朋友见面。我没有情绪,没有脾气,甚至对安然离婚的事都不再担心、不再着急、不再紧张,仿佛这世界的任何事,任何人,都不再跟我有关系。每天每天,我都躺在床上睡觉,从清晨睡到日暮,爬起来吃一碗泡面,然后再从日暮睡到清晨。

  “问题到底在哪里?”安然看着我颓废的样子,一次又一次心痛地追问,从我们回来之后,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神情一天比一天疲惫。

  问题在我身上!我只是微笑着,懒洋洋地望着他,却沉默不语。呵安然,我知道我对你很残忍、很不公平,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解决。

  我的心仿佛没有跟我在一起,可是我不知道把它遗失在了哪里,我找不着,也懒得花力气去找。晨晨来看过我,老涂来看过我,甚至连小庄也来看过我,我一味客气地微笑着,冷静、自制、理智,不管是晨晨和老涂的温柔劝慰或是小庄冷言嘲讽,都在心里激不起一丝涟漪。

  直到有一天,一个陌生的女子的电话把我从梦中唤醒,我疑惑地拿着听筒,有些不明白自己听到了些什么,那个女子说,“我是楚妍。我可以见你吗?骆小姐。”

  约了见面,她穿了一身白,哀戚得像是丧服。但是却映得她肤白赛雪,唇若涂朱,虽然她根本没化妆。

  我刹那间无法呼吸,所谓清艳……原来清艳……就是这种样子。

  “我不能……跟安然离婚。”她带着凄楚的微笑,“我爱他。”

  “爱?”我冷笑,嘴角浮出残忍的嘲弄,“你不是更爱安然的好朋友吗?”

  我毫不诧异——我的心态竟然产生了如此冷酷的变化,我居然丧失了同情别人的能力!如果我可以对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都那么残忍,更何况一个与我无关的女人!

  “我曾经以为自己是爱他的。”楚妍的脸色苍白了一下,“我对尔杰,只是一种对梦想的崇拜,他的经历充满了传奇的色彩,可以令所有对那种神秘的生活充满向往的女人着迷,我一直以为我是爱他的。可是,梦想和现实,是两回事,那些传奇的经历,从另一个层面来说,也代表着艰苦的生活,恶劣的条件,危险的环境,那些,是我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它们就那么突然地摆在我的面前,让我措手不及……”

  “就是说,你受不了苦了,所以还是觉得能够提供给你安逸生活的男人更值得你去爱?”这世上竟然还有比我更自私的女人!我轻轻搅拌着咖啡杯里黑褐色的液体,唇角微微一扬。如果什么事都可以没有一点责任地做了就算了,这世上哪还会有令人后悔的事?当初你既然已经做了抉择,今天就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就像——我得为林的死负责!他下坠前的那一抹微笑,是令我背负一生的十字架。我不知道我要用多少时间,才可以把自己被禁锢的心从牢笼里拯救出来。也许,这一生都不能。

  “骆小姐!”楚妍难堪地垂下头,“我不完全是因为这样,才回到安然身边,我是真的认清了自己的内心,经历了那么多事,我才知道我最爱的人其实是安然……”

  “安然也这样认为吗?”我淡淡地打断她。

  “所以,我才来找你。”她急切地,猛然抓紧我的手,“安然说他爱你,他要跟你结婚。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对不起他的事,可是我们一家人也曾经有过很多快乐的日子,我们还有一个女儿……”

  “我以为你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女儿了。”我冷淡地抽出自己的手,嘲笑。

  “我怎么会忘呢?我这四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我到底是她的母亲啊。”楚妍脸上的尴尬飞快地一闪而逝,“我听安然说你很疼琪琪,那你忍心让琪琪没有妈妈吗?”

  “即使你跟安然离了婚,你依然是Angel的母亲,”我冷漠地打断她,“这是谁都不能改变的事实。”

  “可是我希望能跟我的女儿和丈夫一起生活,我真的很爱他们,没有他们我会活不下去。”楚妍哀求着,“骆小姐,安然一直催着我办离婚手续,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来找你……”

  “那是你的事,我帮不了你。”竟有这么难缠的女人,怪不得最近没有听安然再提起离婚的事,怪不得他的脸色那么苍白神色那么疲惫,我还以为那是因为我的关系,多么自以为是的女人!想来他要撇清跟楚妍的关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呵我可怜的安然,我不但一点儿忙也帮不上,还一味地给你添烦增乱。

  “你可以,只要你肯离开安然。”楚妍继续哀求着,“骆小姐,你行行好,你帮帮我,放了安然吧,你还年轻,你还可以找到更好的男人。”

  “即使我可以,我有什么理由帮你?我有什么理由为了你牺牲我的幸福!”我头痛地打断她,真好笑,这女人到底在说什么?她有什么立场和资格来做这样的请求,当初她离开安然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今天?

  “可是你的幸福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楚妍瞪大了眼睛,她的脸还是那么美丽,可是我却觉得那美丽的面具底下,隐藏着我和安然都触探不到的狰狞。

  “你又怎么不是把你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我冷嗤,笑话!竟然恶人先告状?安奶奶果然是没有看错,楚妍的性格,岂止是与小庄相像?我或许能容忍小庄的胡闹,却无法容忍楚妍的无理!小庄予她,不过小巫而已!

  “看起来……”楚妍叹了口气,“我们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了,是吗?”

  我微微一笑,不语。并不是只有你才懂得捍卫自己的感情,每个女人在这方面都拥有天才般的资质。

  “那么,我告诉你,我死也不会离婚的。”楚妍带着坚定的神情,毅然绝决地说,“即使是我死了,我依然是安太太。”

  死?又是死?我忍不住笑起来,从心底不断涌生出的好笑的感觉,令我大笑出声。

  谁都来威胁我!林威胁我!现在竟然连这个丧失了立场的女人也来威胁我!我不停地笑,不停地笑,在楚妍惊诧的目光中,笑出眼泪。

  “那你就去死吧!”我站起来,微笑着,一字一字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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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17 02:24:04 |只看该作者
正文  第二十八章

  ①强制戒毒疗程的时间对于正常人来说,并不太久,可是对吸毒者来说,也许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我庆幸我没有看到林发作的样子,否则我可能会对他产生更多的厌恶。真的,这次见他,竟连一点儿美好的东西都回忆不起来,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足不出户,谢绝了田妮欲拉我四处散心的好意,每天都呆在屋里写《珠子》,我没有给安然打电话,我的手机一直关着,他也不能打给我,我答应了给他时间,我答应了等他,那么,下次再见到他的时候,就是一切问题迎刃而解的时候。

  “骆琳,明天林就出院了。”田妮在我面前晃悠了半天,坐到我对面。

  “嗯。”我心不在焉地应她,手指继续在键盘上飞快地跳跃。《珠子》差不多到了结尾的时候了,可是那个结局我写了几次都不满意,每次都是写好了又删掉,仿佛在潜意识里,我根本不认同这样的结局。田妮拿开我的笔记本,不满地说,“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去接他吗?”

  “有必要吗?”我懒洋洋地靠到沙发上,“难道你以为我还会跟他有什么?”

  “话不是这样说,我觉得你跟林之间有很大的问题,你虽然对他没什么了,可是他还很爱你。”田妮望着我,“你准备怎么办?”

  “我没想过。”我老实地回答,田妮瞪大了眼,正准备开口,门铃响了,她站起来,走出我的房间,一边埋怨我,“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我微笑着拉过笔记本,继续打字,一会儿,田妮在客厅叫我,“骆琳,有客人找你。”

  找我?我怔了怔,谁会到田妮家里来找我?

  我一头雾水地走出房间,一个修长的男人站在客厅,正微笑着接过田妮递上的茶杯,放到茶几上。我站住了,有点反应不过来地扶住了门框,那男人闻声转过头来,静静地与我对视。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却燃烧着火焰,我在那熊熊大火中看到自己也同样苍白的脸。谁也没有说话,天与地都在我们的对视中化为虚无,像是两个星球相撞的刹那,有惊天动地般的震撼与爆发!

  我的肩膀轻轻颤抖起来,男人发现了,沙哑地呼唤出声:“骆琳!”

  我奔了过去,投进了他的怀里,他紧紧地揽住了我,我的全身剧烈地颤抖,呵安然,这一见,才知道相思早已痛入骨髓,我的唇饥渴地寻着了他的,两唇相触的那一瞬间,眼泪迅速淹没了我的睫毛,向下滚落。他的脸触到我脸上的泪痕,浑身一颤,揽着我的手臂用力地箍紧:“骆琳,我来了,我来了……”

  “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田妮戏谑的语声从身旁传来,令我昏乱而沸腾的头脑猛地清醒。我回过头,看到田妮暧昧的微笑,哦老天,我把头埋进安然的怀里,脸上立即火辣辣地燃烧起来。

  “骆琳,你是不是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呀?”田妮的声音带着强忍的笑意,我回过头,白了她一眼,“去!”

  田妮得意洋洋地一笑,大模大样地坐到沙发上,对着安然招招手,“坐下来坐下来,抱得那么紧累不累啊?”

  我瞪了田妮一眼,安然却不以为忤,反而微笑着搂着我,神情自若地坐到沙发上,田妮端起茶杯,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然后斜着眼睛打量安然,用那种老佛爷对小李子说话的语气开始盘问:“你叫什么来着?”

  “安然。”安然微微一笑,“安静的安,然后的然。”

  “嗯。”田妮点点头,继续拖长了声音,“多大啦?”

  “三十二。”安然居然坐得端端正正的,老老实实地回答田妮的问题。

  我狠狠的瞪着田妮,那变态女人却理都不理我,继续阴阳怪气地玩她的游戏:“做什么的?”

  “记者。”安然一本正经地配合着。

  “哦?”田妮点点头,又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家里有几口人啊……”

  不等安然回答,我“嗖”地一下站起来,一把端开田妮手里的茶杯,把她从沙发上拖起来:“你玩够了没有?出去出去,去找你老公玩儿去。”

  “喂喂喂,你别太过分啦……”田妮被我连拉带拖地推到门口,又好气又好笑,“这是我的家耶,你竟然赶我出门?”

  “没听过有个成语叫‘雀’占‘鸠’巢?”我毫不留情将她推出门外,“晚饭之前不准回来。”

  “喂,我是鸠还是你是鸠呀?有没有搞错?你这个女人,重色轻友不说还强辞夺理……”我不理她的聒噪,毫不犹豫地将门关上,田妮在门外把门拍得“怦怦”乱响,“死女人,我的包,把我的包拿出来啦……”

  安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微笑着看我和田妮的争吵,我对他不好意思地一笑,拿了田妮的包,迅速打开门塞到她手里,田妮趁机抵住门,低声取笑:“骆琳,你真不够意思,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告诉我,看我晚上回来怎么收拾你。”

  “等你真的收拾了我再说吧。”我微微一笑,掰开她扶在门框上的手指。

  “怪不得你不肯接受林,原来是心有所属了?”田妮缩回手,做恍然状。

  “你错了,田妮,不管有没有他,我都不会接受林。”我淡淡一笑,推开田妮,“咔嚓”一声锁上门。

  ②转过身,我背靠着门,迎上安然沧桑的眼睛。

  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凝视对方,安然慢慢张开双臂,我走过去,轻轻靠在他的胸前,他揽紧我。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抬起头,望着他轻声喃喃。

  我知道他一定已经解决好他的事,不然他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安然没吭声,嘴唇轻轻落了下来,我闭上眼睛。他的唇在我的眼皮上轻轻一触就离开了,我睁开眼,安然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要想找到你,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我好像是怎么也翻不出你的五指山,是么?”我微笑着望他。

  “错了,翻不出五指山的人不是你——”安然温柔地揽着我,轻声反驳,“是我。”

  我的心突然就变得又绵又软,“奶奶和Angel好吗?”

  “好,她们都很想你。”安然轻轻点头。

  “呃……”我舔了舔唇,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骆琳,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安然抬起我的脸,温柔地凝视我,“你是想知道我是否已经解决楚妍的事,对吗?”

  难道不应该吗?害我伤心、担心了那么久,就不允许我早点放下心来吗?“那你到底说不说呢?”

  “我已经跟楚妍说好了。”安然拥紧我,透了一口气,“她同意离婚。”

  “是真的?”尽管已经能猜测到这样的结局,喜悦的眼泪仍是不听指挥、不受控制地泛滥了,“是真的吗?……”

  “是真的!是真的!”安然凝望着我,突然紧紧地、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慎重地、肯定地大声说,“你知道吗?楚妍一点头,我立即迫不及待地飞来见你,骆琳,我要跟你结婚,我恨不得马上跟你结婚!”

  “安然……”我的声音发颤,心被莫名而来的巨大喜悦涨得满满的。安然,这值得我用全部感情去爱的男人,终于将成为我的丈夫,我的终身伴侣,我从未想过,“结婚”两个字原来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可以令一个人登上幸福的顶峰。

  我们下了楼,手牵着手在街头慢慢地闲逛,从福华三路走到福华四路,再从福华四路走到滨河大道,我的心都被那种叫做幸福的感觉塞得满满的,我感到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事物都是那么美好,甚至觉得那些一路跟着我们扭着不放,要我们买花的小孩儿也没平时那么令人讨厌,安然甚至在他们那里买了几朵花给我。拿着那些焉头搭脑的玫瑰,我们微笑着,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不时回过头来凝视对方,就这样傻乎乎地来来回回地走着,直到华灯初上。

  “饿了没有?”安然在一家酒楼外停下脚步,转过头看我,“吃了饭我再送你回去,你还得跟你的朋友交待‘罪行’。”

  “才不要理她。”我“噗哧”一声笑了,“今晚回去会不得安宁的,我不要回去。”

  “我要怎么理解你这句话?”他沧桑的眼中盛满了一种可以令人毫不犹豫跳下万丈深渊的柔情,我坦然地迎上他的视线,“你说呢?一个爱你而你又爱她的女人对你说晚上不要回家,你要怎么理解?”

  “你真的——决定了?”他沉声问。

  “是!”我坚定地,义无反顾地点头,“我决定了,在我的心准备好接受你的时候,就决定了。”

  “那么……”他舔舔嘴唇,慎重地点了点头,“就是今天,我们开始!”

  我掏出手机,给田妮打了一个电话,不理会她在电话那头叽哩呱啦如同连珠炮般的严重抗议,我捉黠地挂断电话,把她那些“老实交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叫嚣掐断在耳边。

  抬起头,迎上安然温柔的眼睛,我微笑着,关机。

  是的,就是今天,我们开始!

  “这幸福,是不是来得太轻而易举了?”刚刚从令人晕眩的高潮下来,我贪婪地搂着安然光滑的身子,舍不得放开,我爱极了这种光洁的皮肤贴在一起的感觉,“太轻易得到的东西,人们总是不会珍惜。”

  “你觉得轻易?”安然笑着呵我的痒,“没良心的小东西,就知道折磨我,你可知道要赢得你这颗固执又骄傲的心我要花多少时间跟心血?”

  “这是值得的。”我笑着躲开,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把心血跟时间投资到我身上,你一定不会赔本。”

  “是吗?”安然的眼里闪烁着动情的光芒,“那我要再好好检查一下。”

  他笑着又想搂抱我,我敏捷地避开,被他猛扑过来,压在身下,在床上挣扎了半天,我的双腿裸露在被子外面,安然拉过被子帮我盖上,突然发现我大腿根部刺着一朵染成朱红色的玫瑰花,他伸出手好奇地抚摸了一下那朵花,我的身子紧张地一哆嗦,全身立即僵住了。

  “怎么做了朵刺青在这里?”安然感觉出我身体的僵硬,温柔地抱住我,轻轻舔吻着我雪白的颈脖。

  我的身体微微发颤,女人要在身上刺青自有她们的道理。曾几何时,这朵玫瑰是我错爱过的男人占有我的印鉴,但现在它已经失去了印鉴的作用,仅仅是一朵花而已。

  “关于这朵花,我并不打算作任何隐瞒。”我吸了口气,身体在安然的爱抚中慢慢放松下来,“它代表着一段无法消除的痛苦回忆,这朵玫瑰不再具有任何意义,只是一段耻辱回忆的标志。”

  过去的痛苦如同烙印一样难以消除,我们只能慢慢将它们忘却,而且,这种忘却不仅仅是忘记自己的过去,还包括忘却对方的,只有这样,今后我们才可能重新拥有新的生活。

  “每个人都有他们的过去,不用强迫自己把不愿意说的事告诉任何人。”安然没有刨根问底地追问这朵花的来历,凝望着我的深邃黑眸闪动着理解与信任的光芒,“等到你觉得说出来,自己不会再感到受伤的时候,我会洗耳恭听的,现在么……我的耳朵没空。”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他的理解反而让我觉得很难过,一种无法消除的标记竟然留在自己身上。我的额头轻轻靠在安然的胸前,刺青的玫瑰花随着身体的动作不断晃动,在我的两条腿之间闪着淡淡的光采。他的大手抚上我的腿,手指在即将触到那朵玫瑰的瞬间,我不自主地收回了双腿。安然知趣地抬起头,我闭上眼,寻上他的唇,两只舌尖碰在一起。

  “我想去掉它。”我的手抚摸着安然宽阔的肩头,发出轻轻的呻吟。

  “傻瓜,很难的……”他俯下头,轻轻地吻了吻我腿上的玫瑰,我的心一颤。我知道,他是想给我那痛苦的,如今又是两人共同需要忘却的过去一个安慰。

  “是呵,很难……”我无力地松开腿,朱红色的玫瑰刺青在淡淡的灯光下暴露无遗。

  ③我决定跟安然一起回重庆,第二天早上,安然送我回田妮家收拾东西。

  打开门,我愣住,林和喜成竟然在田妮家里。看到我进来,三个人的神色各异,林兴奋地站起来,冲到我面前:“阿琳,我出院了……”

  没想到林竟会到田妮家来找我,我压下心中的不悦,疑惑的眼神落到田妮身上,见田妮不自在地苦笑,恍然记起她昨天说过,林今天出院。他的脸比半个月之前胖了些,我淡淡地点头微笑,“恭喜你!”

  “我没有叫你失望……”他喜悦的声音突然顿住,疑惑地看着跟着我进门的安然,“这是……”

  是该彻底解决我和林之间的问题的时候了,我转过头看了安然一眼,微笑着把他介绍给林,“这是安然,我的男朋友。”

  林的脸在瞬间变得惨白,“男朋友?”

  “是的!”我淡淡地微笑着,保持着淡漠的语气,镇定地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脸。

  “那林算什么?”喜成从沙发上猛地站起来,冲到我面前,他的脸竟也跟林一样苍白,“如果他是你的男朋友,那林算什么?你心里到底把林当成什么?……”

  “喜成!别说了!”林厉声喝止喜成对我的质问,他的脸惨白以后又涨红。喜成生气地转过头瞪着林,“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她你是为了她才去戒毒,为了她才能把戒毒疗程撑下来……”

  “住口!”林猛地推了喜成一掌,一张脸涨得通红,“我叫你住口。”

  “不说清楚她怎么会知道你有多爱她……”他狂怒的声音被林的一记措手不及的耳光打断,喜成不敢置信瞪着林,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掉头冲出门去。

  “喜成……”田妮失措地想追出去,被林唤住,“田妮,不用追他。”

  “我们回避一下好吗?”安然低下头轻声对我说,“你们好好谈谈。”

  “不用了。”我摇摇头,啼笑皆非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林,你没有告诉喜成,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他所想的那么复杂么?”

  “对不起。”他垂着头,声音有一丝暗哑,“我代喜成跟你道歉。田妮,今天给你添麻烦了,我先走了。”

  不等我们出声,他立即就向门外走去,几年不见,他已经不复当年的纯真,可是任性自私,却是一点儿没变,我急忙唤住他,“林!”

  他转过头,一丝喜悦闪过他的眼睛,我吸了口气,应该跟他告别了,“我明天就回重庆了。”

  他的脸白了一下,立即恢复如常,像是一点也不意外地点点头,竟对我挤出一丝微笑,“一路顺风,我可能不来送你了。”

  “嗯。谢谢。”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面对他这样平静的反应,我竟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骆琳……”田妮看林关上门,轻声地说,“早上林和喜成过来,我本来想跟你说一声的,可是一直打不通你的手机……”

  “我没开机。”我在沙发上坐下来,转过头看着安然,歉然地说,“不好意思,让你看到这么可笑的事……”

  安然轻轻摇了摇头,坐到我身边,“我才要抱歉,你有事我却帮不上忙。”

  我微微一笑,靠在他怀里,累得一句话也不想说,田妮走过来,坐到我对面的沙发上,“骆琳,明天真的要回去吗?”

  “嗯。”我点点头,抬起眼看了她一眼,正式将安然介绍给她,发生这样的事之后,田妮也丧失了戏弄我和安然的兴致,“那等会儿去逛逛商场,给家里人买点礼物回去。”

  我疲惫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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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七章

  ①在去医院的路上,田妮跟我说了林这几年的情况,于是知道他已经被家人扫地出门,他也早已不工作了,整日里跟着一群粉友厮混,为了买白粉他四处找亲友借钱,借不到了就偷,就骗,把自己搞得声名狼藉,亲友们看到他不是骂就是躲。我越听越心惊,头隐隐地痛了,我捂住额头,不敢相信林竟堕落到这般地步。
  到了医院,有个清瘦的男孩迎了上来:“田妮!”

  “喜成,林在哪里?”田妮抓住他的手,“有没有事?”

  “在里面,已经没事了。对不起,我实在是没有钱,否则不会麻烦你……”那个叫喜成的男孩子红着脸对田妮嗫嚅,他的年龄不见得多大,神情羞涩,五官却是罕见的俊美,毫不亚于当年的林。

  “瞧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先带骆琳进去,我去交钱。”田妮把我推向那个男孩,自己急急忙忙地跑了。

  “骆琳?”男孩的脸骤然变色,抬起苍白的脸直勾勾地看着我,“你就是骆琳?”

  “你认识我?”我望着张年轻的脸,虽然苍白,但却并不憔悴,颓废,无精打采,看起来不应该是瘾君子。

  立即有些暗责自己的小人之心,难道林的朋友一定会是些瘾君子?

  “认识林的人,哪个不知道你骆琳的大名。”他冷哼一声,不再理我,径直向前走去。

  我怔了怔,诧异他恶劣的态度,却无暇理会,只紧跟在他身后。他走得很快,沉默着,像是发泄什么似的,脚步迈得很大,我得小跑着才跟得上他的速度,直到他在一张靠在走廊边的临时病床边停下脚步,我喘了口气,目光落到病床上,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把田妮以前对我说的“长高了,也长壮了”之类的话完全抛诸脑后,我仍是不敢相信,那个躺在雪白的被单下,脸色铁青,瘦得就像一具骷髅,毫无生命力的躯体,就是林。

  哪还有一丝当年的影子?记忆中那个年轻、倔强、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男孩子的脸,渐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缓缓浮到我的眼前,与面前这张紧闭着双眼,毫无生气的脸重叠,我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睡去的林,一动也不动。

  咬紧了嘴唇,我脊背发寒,却说不出一句话。喜成坐到床边,握着林苍白的手,定定地凝视着他。我微微一怔,心里突然涌出一种怪怪的感觉。他看林的眼神,太奇怪了,竟像是——燃着灼热的火苗儿。

  “喜成?”我站到他面前,犹豫了一下,“你是叫喜成没错吧?”

  他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对我的问题置若罔闻。“哎……”我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肩膀,却被他猛地拂开,他站起来,一脸铁青地冲我低嚷,“你别碰我!”

  我吓得倒退一步,跌坐到林的病床上。

  “我讨厌女人,警告你最好别碰我!”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带着无比厌恶的神情,咬牙切齿地说,“你别坐在林的床上,起来!”

  我赶紧站起来,靠到墙角,这男孩显然不像在与我说笑。看我站起来,他不再理我,又坐回林的病床前,脸上的戾气骤然消失。

  他为何……这般讨厌我?如果仅仅是因为知道我和林之间的过去?这也太于理不合了。我疑惑地看着他温柔地注视着林的表情,那种温柔,就像是凝望着深爱的恋人,难道……我悚然一惊,为自己刚刚才涌上来的那个猜测感到震惊。

  “你到底是讨厌女人,还是讨厌我?”我紧紧地盯着他,发出试探。

  他蓦地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看着我,像是知道我心底的猜测,少年的眼里闪过一丝嘲弄,“你想知道什么?”

  我被他的态度惹火了,没人是生来受他的气的,我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你有什么是不能让人知道的?”

  他毫不动气,默默地看了我半晌,他俊朗的脸上居然带起了一抹微笑:“我讨厌女人,也讨厌你。”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我沉默,冷静地与他的眼睛对峙。

  “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爱着一个人……而那个人爱你。”他的眼中出现疯狂而清醒的光芒,“以前我不明白林为什么那么爱你,看到你之后,我明白了。”

  我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了,“你……你……喜成……”

  “对的,我爱林。”少年的眼睛澄澈黑亮,我从没见过比他的双眼更澄澈的眼睛,“如果这就是你要知道的。”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不是没有见过同性恋者,交游广阔的晨晨有好几个有别于大多数人性别取向的朋友,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像喜成这样的同性恋者。我仔细看着他俊朗却没有表情的脸,觉得自己完全不了解这个少年的想法。

  他的眼光飘忽起来,我看着这个神情疯狂的少年,奇怪的,居然不害怕。不过是一个为了无望的爱而痛苦焚烧的少年,跟我们何尝又有两样?或许他反而比很多人更值得信任和依靠。

  “因为你可以帮林。”他凄然一笑,“惟有你才可以……才可以帮林。”

  “我能做什么?”我淡淡地看着他,“我并不是上帝。”

  “对林来说,你就是他的上帝。”喜成转过头,望着沉睡的林,“你是带给他信心和力量惟一的希望,只要你肯帮他,他就可以……”

  “对不起,我不可以。”我打断他的话,我不能轻易答应喜成的请求,我很清楚他的意思,也很清楚如果答应他帮助林,我必须付出什么。林要的是我的爱,我所剩无多的爱,可是那些爱,我从来不是留给他的。

  “你说什么……”喜成猛地回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不可以?”

  “没有任何人能帮他,只有他自己。”我冷漠地说,“我们能帮的,只是替他联系一个好一点儿的戒毒所,如果他不戒毒,谁也帮不了他。”

  “你……你怎么会是这样绝情的女人?”喜成瞪着我,却无法反驳我的话。

  我沉默不语。喜成还想说什么,突然看到田妮匆匆忙忙地跑回来,立即住了口。到底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先前被拒之门外的林立即就被安排进了病房,喜成将田妮拉到一边,有些紧张又有些赧然:“林若醒了,你不要告诉他是我打电话来麻烦你的……”

  “我明白的,你放心好了。”田妮安抚地拍拍他的手。

  我诧异地看着二人:“为什么不要告诉他?”

  喜成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搬了凳子坐到病床边,望着林发呆,理也不理我。我疑惑地望了田妮一眼,田妮把我唤出病房,细声说:“林若知道喜成打电话叫我来付的钱,肯定会生他的气的。”

  “为何?找朋友帮忙,有什么不对的?”我更是不解,还有些气愤,“再说了他有什么权利对帮助他的朋友生气?这孩子怎么还是这样的脾气……”

  “骆琳!”田妮打断我,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对林总是如此苛责?”

  我呆住:“你说什么?”

  “你为何还不明白?”田妮定定地看着我,“林不肯麻烦我,就因为我是你的好朋友。他染上毒瘾这么久,找无数人借过钱,骗过钱,可是却从来没有向我开过口,因为他不想让你知道他现在这个样子……”

  我怔怔地望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也许真的有许多许多的缺点,但是他也真的爱你。”田妮一针见血地道,“比起这个来,那些缺点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世上又有哪个人是完美无缺的呢?你可以不爱他,可是你为什么不能对一个深爱你的男孩子宽容一点儿呢?还是你就是因为知道他爱你,所以才有恃无恐地践踏他的感情……”

  “住口!”我捂住耳朵,发出恐怖的尖叫,“你住口!”

  我是如此恐惧。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或是我潜意识里一直回避着不愿去想的问题,被田妮赤裸裸的揭开。人的劣根性竟是如此丑陋,是这样吗?真是这样吗?难道真是因为我潜意识里明白林对我的感情,所以才对他如此挑剔?

  “对不起……”田妮想是觉得自己的语气重了,“我口不择言了……”

  “呵……你又何尝有说错?”我骆琳,从来都不若皮相伪装出的那般良善,我从来都是一个残忍的,善于利用和算计的女人。虽然我不乐于承认,可是我的所作所为,无不显示出我是那样容易嫉妒和精于报复。

  “趁这个机会好好解决你跟林之间的事。”田妮顿了顿,突然有些伤感,“骆琳,这个世界上真正爱我们的人,有多少呢?”

  我明白田妮的意思,可是我如何承受得起林的感情?

  “骆琳?”田妮看我发呆,推了推我,语气有些紧张,“你没事吧?”

  “没有。”我回过神,冷了神情,“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为我的事情竟一直在麻烦你。”

  “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田妮白了我一眼,“这里已经没事了,先回去吧,明天我们再过来。”

  我望向病房,喜成像刚才一样坐在林的床边痴望着。我对田妮点了点头。

  ②回到家里,田妮拿了一套备用的钥匙给我:“你短期内怕是也不会回重庆,我家的钥匙给你,出入会方便一点。”

  我虚弱地笑笑,接过钥匙,我无法拒绝田妮的好意。今天若不是有她,我还真有些头大,“谢谢你,田妮。”

  田妮摇摇头:“你打算怎么办?”

  “帮我联系戒毒所,尽快送林去戒毒。”我望着她,坚决地说,“我还有一些积蓄,不过不知道够不够,先跟你借一点儿,以后还你。”

  “行啦,钱的问题你别担心,林也算是我的朋友,别说这样的话。”田妮微微一笑,不无担忧地说,“只不过,林未必肯去。”

  “哪还依得他肯不肯?”我冷笑,“绑也绑了去。”

  “你的性格还是这么强硬。”田妮微笑着摇了摇头,“去冲凉换衣服,我老公在外面订了位子,替你接风。”

  “不用了,我不想吃东西。”今天的事让我一点胃口都没有,我站起来,往洗漱间里走,“你跟你老公出去二人世界吧。”

  “不吃东西怎么行?”田妮拉住我,看到我疲倦的表情,她松开手,“好吧,那你冲完凉就好好休息。”

  洗完澡出来,田妮已经出去了。我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半天,我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笔记本。

  我像是突然有了许多灵感,一个又一个的片断接踵而至,就像一颗颗珠子,陆陆续续不间断地涌来,我只需要拿着针线就可以把它们穿起来,毫不费力,以前缺失的一些情节,仿佛也连贯了,我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地一口气写下去,到天亮的时候,竟写了三万字。

  我听到客厅有些轻微的声响,想是田妮已经起床了,果然,隔了一会儿,她就在外面敲门:“骆琳,起来了没有?吃早餐了。”

  “起来了。”保存了文稿,我关上笔记本,走出房间,只见到田妮一个人在客厅,“你先生上班了?”

  “嗯。”田妮走进餐厅,坐到餐桌旁,“尝尝我的手艺。”

  餐桌上有两份西式早餐,面包、火腿、煎蛋、牛奶,看起来倒也像模像样。

  “呵!长出息了。”我取笑,以前田妮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用叉子把煎蛋翻了翻,“不错嘛,练习了多久?”

  “得,你别笑我。”田妮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不太喜欢吃西式的早餐,将就一下,我就只会做这些个现成的,热热就可以吃了。什么时候你做皮蛋瘦肉粥让我解解馋,你知道我有多久没吃了?外面卖的始终没你做的味道好,好怀念啊……”

  皮蛋瘦肉粥是我最爱吃的粥,也是我的拿手好活儿,田妮一直十分喜欢,我微笑着点头:“明天早上做给你吃。”

  “嗯。”田妮咬了一口面包,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已经联系了戒毒所,今天就可以把林送过去。”

  我点点头,将果酱抹在面包上,没有说话,田妮忐忑地看我:“骆琳,你有把握劝服林去吗?”

  我放下面包,抬起头望着田妮:“我对他没有义务。田妮,如果他自己都不愿意救自己,我们也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田妮怔了怔,不再说话。沉默地吃完早餐,我们赶到医院,林已经醒了,看到我的时候,他怔了怔:“我在做梦吗?”

  喜成和田妮退了出去,我坐下来,淡淡地笑:“你还没有睡够吗?”

  “不是做梦吗?”林轻轻伸出手,碰了碰我的手,像被惊吓住了似的飞快弹开,又小心翼翼地向前试探,“真的是你吗?”

  那样的惶恐和不确定,我的心蓦地一软,任他抓紧我的手:“是我。”

  “阿琳……”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狂喜,挣扎着抬起身子,一迭声地问,“你怎么会来?你怎么会来看我?你怎么知道我……”

  我望着他,不出声。他蓦然收声,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骤然苍白。垂下眼睫,林在我的注视下瑟缩了,“我让你失望了……”

  “你让很多人失望。”我淡淡地说,“不止是我。”

  “我……”林闭上眼睛,眼角滑出一行眼泪,“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我不想对他多作苛责,“你准备一直这样下去吗?”

  “我能怎么办?”林睁开眼睛,垂头丧气地看着我,“我已经完了,我还能做什么?”

  “你是已经完了。”我冷笑,站起来甩开他的手,“连自己能做什么都不知道。”

  “阿琳……”他猛地抓住我,惶恐万状,“你别离开我,你别离开我,我爱你……”

  “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低下头,抓住他的手臂,将衣袖往上一推,那条扎满密密麻麻针孔的手臂刺眼地横在我们眼前,我淡淡地嘲笑,“有能力爱我吗?”

  “我……”我的讥笑令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懒得理他又羞又愧的样子,我冷冷地说,“是男人的话,就别说空话,去戒毒吧!”

  “如果我去戒毒,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林抬起眼,紧紧地盯着我。

  “这是两回事。”真可笑,竟然跟我谈条件?

  “你答应不离开我,我就去。”林固执地,一点儿也没有查觉到自己的可笑,“不然我不去。”

  竟威胁我?这孩子真是一点也没摸到我的脾气,还说什么爱我?我几乎笑起来,真是滑稽透顶:“你去不去,跟我没有一点关系。林,你不要搞错了,没人对你有义务,只有你才能对你自己负责。”

  嗤!跟我谈条件?你还不够筹码。我冷哼一声,毅然决然地拿开他的手,转身向门外走。手刚伸向门把,林就在身后慌张地大叫:“骆琳你别走,我去我去!”

  我停下脚步,冷冷地扯了一下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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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17 02:19:11 |只看该作者
正文  第二十六章

  ①我整整睡了三天两夜,才把精神恢复过来。
  直到第三天傍晚,饿得昏昏沉沉的我受不了肚子的“咕咕”乱叫从床上爬起来,才猛然想起,在我昏睡的这两天里,杨一直没有回来过。拨通了他的手机,我跟他撒娇:“你在哪里呢?我还等着你请我吃饭。”

  “幺幺?”杨诧异地问,“你在我家?”

  “对啊。”自从与安然正式开始恋爱,我再也没去过杨那里,难怪他诧异。

  “没事吗?”杨担忧地问。

  呵……这个男人实在是太了解我了。可是,我该长大了,怎么还能让他为我担心?“没事,我只是想你了,你快回来,我要吃泉水鸡。”

  “可是……”杨在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我在上海呢。”

  “上海?”我一怔,“出差吗?你怎么没跟我说?”

  以前他无论要去哪里,总会在事先告诉我一声的。杨在电话那头笑了一下,说:“不是出差,老板让我开拓上海的市场,以后要常驻上海了。”

  “什么?”我跳起来,大吃一惊,“你不回来了吗?”

  “嗯,即使要回来,大概也是两三年后的事了。”杨的声音很平静,顿了顿,他淡淡地说,“当然,如果工作顺利,也可能不回来。”

  “那我怎么办?”我已经习惯了有杨在我身边,他以前也经常出差,可是不管去哪里,去多久,他总会回来。但是他这次却说有可能不回来,无比的惶恐猛烈的袭上心头,只要想到我有可能再也见不到杨,就足以令我强烈地不安,“你怎么可以这样,一声不响就离开,也不跟人说一声,也不想想人家的感受,也不想想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

  “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杨听了我孩子气的质问,轻笑出声。

  “电话费很贵啦。”我愤愤不平地嚷嚷,“你做这么大的决定之前为什么不跟人家商量一下?”

  “应该说,这次我是故意这样做的。”杨的语气温柔而平和。

  “故意?”我怔住了,“什么意思?”

  “幺幺,你太依赖我了,这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杨沉声说,“在你心里,究竟把我当成什么呢?避风港吗?”

  “不……”我愕然,杨竟这样想吗?

  “不是吗?可是我却觉得是!你遇到困难的时候,从来都是逃避,而不是去面对。”杨一针见血地指出我性格上的缺陷,“幺幺,我希望你有勇气面对挫折,即使我不在你的身边,你也有能力克服困难,这便是我这次离开的原因。”

  大家都要走了吗?

  到最后,谁都会离开我,安然会离开我,甚至,我曾经以为永远都会在我需要他的时候默默支持我的杨,也一样会离开。我怔怔地拿着听筒,一句话也说不出。杨说的话没有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偏偏觉得这个事实是那么的令我难以接受:“杨,我是你的包袱?”

  “你一定要这么想吗?”杨叹息一声,“幺幺,那么,我在你眼里,又算是什么呢?”

  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最重要……最重要的人……可是,又如何?即使是这样,也留不住你们离开的脚步,原来这世界上根本没有永远这回事。我紧紧地握着听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人人都会离开,我觉得自己被遗弃了,就像被人剜掉了心脏,有种胸口空空的惶恐。

  更深露重。灰蒙蒙的城市天空,意外的有星光和月色闪烁。

  抱着双膝,蜷在软软的沙发里,长长的头发垂下来,泄满一身,我一动不动,就这么默默的坐着。直到东方既白,我才缓缓地流下眼泪。

  ②——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永恒、永远”这样的词出现呢?

  ——什么?

  ——明明没有永恒和永远这样的事,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词出现呢?

  ——我想……即使没有永恒或者永远这样的事,但是它们却代表了人们一种美好的愿望。而且,你怎么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和永远这样的事呢?

  ——没有就是没有。比如说你吧,难保有一天不会突然从网络上消失,所以这世界上是没有永远这回事的。

  ——卡门,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些感慨,世事无常。

  ——怎样的无常才令你的情绪如此失控?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只是觉得心灰意冷,就像你曾经放弃你的“很痛”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放弃了?

  ——没有吗?你的“很痛”不是已经离开你了吗?

  ——她离开我,或者是我离开她,这都不是主要的。

  ——为什么?

  ——有一种女孩儿像狍子,你知道狍子吗?

  ——知道,是一种动物。嘿嘿。

  ——倒,你真是的,呵呵。狍子是种非常机灵的动物,猎人追捕它们的时候,它们会用尽各种方法来逃避躲藏,再有劲儿的猎人也拿它没辄。可是,一旦猎人放弃追捕它们,它们又会好奇地跑到你面前来,故意在你眼前晃来晃去,挑逗你去追捕。所以,经验丰富的猎人都知道,捕狍子的时候,要佯装对猎物一点兴趣都没有,只需挖好陷阱,坐在不远处等候,看着狍子自投罗网。

  ——竟有这么稀奇的事?你是说,你的“很痛”,是一只狍子?

  ——其实比较一下,就会觉得她们的习性很相近。有些女孩儿会习惯性地逃避男人的好感和追求,对这样的女孩儿,你只能像那个挖好陷阱,装作不理她的猎人一样,安安静静地等,等着她自己去发现和了解男人的感情。

  ——有意思,你都挖了些什么陷阱?

  ——这可不能告诉你,呵呵。所以我说,不管是她离开我或是我离开她,都不是最主要的问题,关键是,我没有放弃。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就是在等候吗?

  ——是的。

  ——如果这中间出了意外呢?

  ——意外?

  ——是的,如果她爱上别人了,你不是后悔莫及?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果不了解她的性格,怎么敢釜底抽薪?

  ——会不会是当局者迷呢?当你觉得自己了解一个人的时候,其实事实未必像你所想的那样。

  要去了解别人的内心,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我冷冷地一笑,像我这样的人,连自己的内心都无法了解,何况是隔着一层肚皮的别人的内心?

  ——我认识她十几年了。卡门。我了解她就像了解我自己。

  时间能代表什么?我与杨又何尝不是认识了十几年?可是我从来不敢说我了解他就像了解我自己这样的话,特别是昨天与他通过电话之后,我甚至觉得,我也许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他,而他,也不一定像我以前所自以为的那么了解我。

  ——十几年都没有办法令她爱上你,你还真失败。

  我坏心肠地嘲笑。

  ——拜托,留点口德。-_-!

  螺对我的嘲笑打出一个苦脸。

  ——我是好心提醒你,你不觉得你所做的太冒险了吗?如果那个“如果”成真了呢?

  ——最起码我爱过,只要爱过了,就不后悔。没有人能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但是只要你回忆起过去的日子曾经有爱过,你就会对人生充满希望。再美好的感情,也不一定全都串缀着欢笑,如果我们只看到泪水,又怎么能说自己真正理解过感情。

  多么纯真的话——只要爱过,就不后悔!这世间竟还有这么纯真的人?看来螺是相信永恒的,也许,只要人的内心一直拥有美好的希望,就都会相信永恒。所以这世上好人常常受骗,坏蛋却遗祸千年。我冷笑——只要爱过,就不后悔!——如果一段感情带给你的只是耻辱和伤害,说不会后悔,叫人如何能够相信那不是骗人的鬼话?

  ③我按响了田妮家的门铃,准备好了看她惊喜的表情。

  我是临时决定到深圳的,上午和螺聊过天后,百无聊赖地打开许久未曾登陆的邮箱,我在成堆的广告信中看到一个眼熟的名字,点开,田妮甜蜜的笑脸展现在我眼前。

  看样子她这几个月过得很不错,胖了些,脸色也比上次看到她的时候红润,我的视线停在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欣慰地一笑,看来她已经过上了她一直希冀过上的生活。

  是不是每个女人都像田妮一样渴望做母亲?是不是每个母亲都会像她那样爱自己的孩子?我想起幼时,每天早上醒来,我总是躺在自己的小床上,闭着眼睛,装成睡熟的样子,在心里期待着母亲轻轻的脚步声在我的屋里响起,听着她轻手轻脚地推开我房间的窗户,然后轻声唤我起床,而我却总是发出“唔唔”的赖床声,跟她撒娇。

  原来家是那么温暖的地方,如果时间不会流失,如果人不会长大,如果我们可以选择自己最喜欢的年龄来生活,这世界该是多么美好?有时候,我有些怀疑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些年经历的一切,全都是假的,我其实还活在年少时赖在床上听母亲唤我起床的时光里。这样想着,我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突然涌起的那股冲动,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当母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的那一刻,我的喉咙竟有些发堵:“妈……”

  “琳琳啊?”母亲的声音有丝诧异,“什么事?”

  “妈……”我紧紧地握着话筒,不让自己的手颤抖,“我很想您……”

  “你没事吧?”母亲疑惑地问,“无缘无故的打电话做什么?区话费很贵呢。”

  我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儿:“妈妈,我辞职了,想回家住几天。”

  “你又失业了?”母亲的声音扬高了,她还没有能适应我这一年来经常变换工作的状况,“琳琳,你怎么搞的?每份工作都做不长性……”

  “妈……”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为什么每次与母亲的对话,到最后都会变成这样的结局,“您别说这些了好不好?我累了,我就想回家休息几天。”

  “可你这说回来就回来的……”母亲顿了顿,为难地说,“家里哪有住处……”

  “没有住处?”我微微一愕,父亲的生意也许没有早几年那么兴旺,但房产却还有好几处,市内的几套住宅虽然全都租给别人了,可是二老现在在郊县住的房子,楼上楼下加起来有两百多平米,八九个卧房,怎么会没有住处?

  “你跟琦琦常年累月都不在家,家里空着也是空着,我和你爸爸把空着的房间都租出去了。”母亲解释,顿了顿,又说,“骆琳,你回来做什么呢?既然辞了职,就应该马上去找工作。本来你就是不做事,我跟你爸爸也不是养不起你,可是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可以整天无所事事地混日子……”

  “行了妈妈,我知道了。”我再也听不进母亲那些冷漠的斥责,猛地挂了电话,心里骤然一酸,说来说去,就是害怕我回来吃闲饭吧?可是我在家里的时候,几时断过每月固定交纳的生活费了?想不到即便是如此,我仍然是二老心中甩不掉的包袱,自己竟也如此天真,还真以为家是个温暖的,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颤抖着手,点了一支烟,我望着窗外发呆。这个城市的天空总是蒙着污秽的烟雾,我前两天在报纸上看到,重庆城市上空笼罩着的灰蒙蒙的烟雾其实已经不再是早年间的雾,而是各种工业废尘,空气污染的程度已相当严重。可是,尽管如此,我仍然热爱着这个灰蒙蒙的城市,然而,这里却无我的容身之地。

  闭上眼睛,我深吸了一口气。田妮仍在浏览器上微笑着看我,我猛地站起来,丢了烟头,关上笔记本,开始收拾行李。到了机场我给晨晨打了个电话,说要去看田妮,请她过两天再跟我的双亲知会一声,我是再也不想给他们打电话了。

  ④我没有通知田妮,径直杀到了她家,准备给她一个惊喜。

  “骆琳?你怎么来了?怎么不通知我去接你?”开门后见到是我,田妮惊是够惊了,却未必见得欢喜。

  “怎么?好像不太高兴看到我?”我踏进屋内,跌坐到沙发上,见她手里拿着皮包,“你要出去?”

  还没来得及回答我,田妮的电话响了。她听了电话后,神情忐忑地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对电话那头说了声“知道了”,便匆忙收线。

  “有事?”我看了看她不太自然的表情,随口说,“你忙你的好了,我先睡一觉,等你晚上回来再说。”

  “骆琳……”她急忙叫住我,“先把行李放进去,你跟我走。”

  “去哪儿?”我皱了皱眉,伸了个懒腰,随手拿起一个抱枕,“你让我休息一下行不行?我累死了,哪儿都不想去。”

  “如果你不想以后再来后悔,还是跟我一起去吧。”田妮顿了顿,说出这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这件事是跟你有关的。”

  “什么事?”我愕然,在深圳,还有什么事会跟我有关?而且会有关到让我以后有可能后悔?

  “骆琳,有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说……”田妮犹豫了一下,坐到我身边,一脸严肃,“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我不应该代替你来决定你自己的事……”

  “嗯?”我看着她认真的表情,有些好笑,“什么事这么严肃?你说好了……该不是你想找我借钱吧?”

  她“噗哧”一声笑了,又气得不行,转过头狠狠地白了我一眼,“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不是听着吗?”我看着她,似笑非笑地,“你说吧。”

  她看着我满不在乎的眼睛,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呃……是林,你不知道,林这两年一直在……”

  “他的事我不想知道。”我皱了皱眉,站了起来。田妮这是怎么了,她还不知道我不想再跟这孩子有什么牵扯了吗?

  “骆琳!”田妮拉住我的手,把我重新拉回沙发上,“你听我把话说完好吗?”

  “我不认为你的话说完了能改变什么……”我气冲冲地说,望着田妮期待的眼神,顿时泄了气,无奈地叹道,“好了好了你说吧。”

  “林这两年一直在吸毒。”田妮一口气说完这句话,松开我的手。

  “吸毒?”我猛地笑了,“你开什么玩笑?”

  再没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了,我望着田妮的眼睛,想寻找到一丝说谎的痕迹,可是没有,田妮只是用一种担忧的眼神默默地看着我,微笑从我的唇角逸去,我怔怔地看她:“真的?”

  “真的。”她点点头,垂下眼睫,“本来上次你过来的时候,就想告诉你了,可是看你对林的消息好像很淡漠的样子,我想……你也许不太喜欢再跟林有什么瓜葛,所以就忍着没说。”

  “那你现在又为何要说?”我气恼地瞪着她,“既然你知道我不喜欢再跟他有牵扯,你就该一直忍着。”

  “可是他这次有可能会死!”田妮见我脸色微变,急忙一迭声地说,“刚刚他的朋友打电话来,说他发作时拿着空针管往身上扎,现在送进医院了,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吧?再怎么说,你们以前总也好过的……”

  “以前以前,以前的事,难道要我记一辈子不成?”我怒嚷,人的一生中总有些事是有意义,而有些事是无意义的,为什么老是有人跳出来强调我们必须随时随地记得那些我们一直想遗忘的无意义的事?

  “骆琳……”田妮知道我是真的怒了,抬起美丽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我看了一眼她楚楚可怜的神情,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吧。”

  田妮骤然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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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五章

  ①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我正望着电脑屏幕发呆,好多天了,安然的反常令我失去了写作的欲望。我的《珠子》停止了更新,尽管每天,我强迫自己坐在电脑旁边,将没办法写下去的故事硬逼出来,我写得那样痛苦,那样艰难,这种滋味是我开始写作以来第一次尝到的。如若在以前,我宁肯不写,也不愿意这样敷衍我的故事,可是现在我却强逼着自己勉强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凑出来,因为我不能让我的脑子有空闲的时间去胡思乱想。
  “小庄?”拿起感应器仍在拼命闪烁的手机,我看向来电,竟是小庄。疑惑地接起来,我小心翼翼地确定,有多长时间了?她没给我打过电话。

  “你在做什么?”小庄问。

  “上网。”我望了望屏幕,关了电脑。除了网上的朋友,我从来没跟我身边的任何人说过我在写小说。

  “上网?”小庄冷笑一声,“自己的男人都要跟别人跑了,你还有心思上网!”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皱了皱眉,“我不想跟你吵架。”

  “楚妍回来了?”小庄抛下一个炸弹,“你知道吗?”

  “呃?”我一怔,几乎以为她在开玩笑,“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小庄夸张地笑了一声,“哈,如我所料,这种事情总是你这样的女人最后一个得到消息,她回来有一个多星期了。”

  一个星期前……难道是Angel生日那天么?我回忆起那天晚上安然的反常,心开始抽搐。安然,你说过你不会瞒着我的呵……

  “你想说什么?”我淡淡地说,强迫自己冷静。小庄不过是想报复,用这个令我猝不及防的消息,来报复她在我这里所受到的挫折。

  “你竟然还是这么镇静?骆琳,你真是可怕。”小庄在电话那头兴灾乐祸地嘲笑,“你以为安然真的爱你吗?哈哈……你这个傻瓜,你比我还要傻,其实你在他心里什么也不是,知道吗?什么也不是……”

  我猛地挂了电话,掐断了小庄的嘲笑。安然,你真的有事瞒着我吗?楚妍真的回来了吗?你这段时间的反常,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呢?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忽略小庄的话在我心中造成的影响,我拨通了安然的电话:“你在哪里?现在有时间吗?”

  “在上班。”安然心不在焉地,“有事?”

  “嗯,我有点话想跟你谈。”我迫不及待地希望得到证实,证实小庄跟我说的一切,都是她为了打击我而瞎编出的假话。

  “谈话?关于什么的?琪琪有什么事吗?”安然的声音有丝诧异,顿了顿,他接着说,“骆琳,我现在很忙,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谈吧。”

  话筒里传来一些“悉悉疏疏”的声音,安然匆匆忙忙地挂了电话,我拿着听筒,措手不及地听着耳边只响着“嘟……嘟……”的盲音,心里不知怎么的冒出一股邪火。该死的!难道我跟你之间,只剩下Angel可以交谈吗?

  换了衣服出门,我径直乘车赶到电视台,我来不及等到安然下班,我要立即得到证实,否则,几个小时的胡思乱想一定会把我逼疯。

  却没有找到安然,门卫告诉我,他今天没有来上班,我倒抽了一口气,打了个电话到他的办公室,他的同事告诉我的话让我的心顿时坠入冰河,“安然?他都请了好几天假了,我也正要找他呢……”

  呆呆地挂了电话,我捂住脸,却没有泪。

  我这段爱情里面,到底包裹了多少谎言和欺骗?我跟安然的感情,是不是来得太快和太突然,以至于我们都忘了去了解对方。每个人都有过去,或许我不应该去追究,但是关键在于,那些过去是真的已经成为过去,还是尚未结束?

  来来往往的车辆在马路上飞驰而过,广场上的喷泉亮起了炫目的彩灯,行色匆匆的都市男女从绿幽幽的光束下走过,在夜幕下开始了精彩的夜生活。我抱着胳臂,听着音乐喷泉发出的悦耳的乐声,只感到身体泌骨的寒意。是的,是深秋的天气了,可是我的四季只剩下零下一度的寒冬,连融化的力气都没有。

  ②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

  是半夜了吧?四周是那么安静。城市的喧嚣在这一刻也蛰伏下来,我一步一步地,拖着疲惫的步伐机械地走回安然居住的小区,只感到满身彻骨彻心的疲惫。

  在楼下,我停住脚步,抬头望向三楼,客厅的灯光还亮着,这么说,客厅还有人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呵骆琳,你要呼吸,你要冷静,你要维护自己的骄傲!

  打开门,安然迎了上来:“骆琳,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对不起。”我淡淡地,从他的身边擦过,“你没必要替我等门的。”

  “你怎么了?”安然怔了怔,跟上我,“不是说有事要跟我谈吗?我今天专程提前回家的,哪知道你不在家里。”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提前下班。”我走进漱洗间,拧开面盆上的水龙头,抬起头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耽误你的工作了是吗?我很抱歉。”

  安然,跟我说实话!跟我说实话!只要你现在肯跟我说实话,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望着他,期待着,安然,请对我说实话!

  “也耽误不了多少。”他神色如常,没有一丝变化,“你想跟我谈什么?”

  呵……说谎说得连眼都不眨的男人,多可怕!

  “没事了,现在……没事了。”我猛地闭上双眼,将自己的脸迎上白花花的水柱。有股热辣辣的液体从眼眶中拼命地挤出,与冰凉的水柱混合着在我脸上纵横交错。我的肩膀颤抖着,颤抖着,呵上帝,我不能在他面前倒下去,请赐给我力量……

  “骆琳,你到底怎么了?”安然站在门外,语气有些不满,“你没有去接琪琪,不回家也不打一个电话,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对不起。”他的声音听在我的耳朵里,感觉格外刺耳。我抬起脸,抹去脸上的水珠,睁开眼睛望着他,呵,老天,心为什么那么痛?痛得我几乎痉挛,“是我不好,我不是一个尽职的家教老师,所以——我准备跟你辞职。”

  安然一怔,一张脸骤然变色,他踏了进来,抓紧了我的双臂,“你说什么?”

  “我说,我明天就会搬出去。”我拿开他的手,淡淡地说,“请你另外为Angel找一个家教老师。”

  “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安然盯着我的眼睛,沉声道,“琪琪惹你生气了吗?”

  “你误会了。”我摇摇头,冷冷地说,“跟Angel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叫她起来问清楚!”安然的声音里隐含着一丝怒意,他转过身,大步向Angel的房间走去,我急忙追上去,拉住他的手臂,低声道,“你别这么冲动,不要去吵醒Angel,我说了跟她无关,是我烦了我不想再做小保姆了就是这样!”

  “骆琳?”安然低下头,吃惊地看着我,“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拿你当小保姆看待了……”

  “不是小保姆是什么?每天都是接孩子上学放学煮一日三餐不是小保姆又是什么?我好厌烦!整天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一个孩子身上让我觉得很累!我不能做自己的事,不能跟朋友出去玩,连看电视都只能看卡通片这让我觉得很累!我要有自己的生活,我想过一些正常的生活可不可以?”我打断他的话,一连声地抢白,极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冷漠,“所以——请你另外替Angel找一位家教老师吧!”

  安然倒退一步,将脊背靠在墙上,他默默地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才虚弱地、缓慢地求证:“骆琳,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这不是我的真心话!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安然,你为什么不肯对我讲真话呢?你答应过我,你不会对我隐瞒一切!难道你跟我之间,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吗?

  “是的。”眼眶里有些湿润,我别过脸,狠狠地点了一下头。

  “明白了……”安然疲惫地闭上眼睛,将头靠到身后的墙上,“你去休息吧!明天……我会送琪琪上学的。”

  安然……你为什么不肯对我说真话?我的眼泪一涌而出。转过身,我深吸了一口气,大步向自己的房间冲去。手伸向门把,还没有推开门,安然的声音在身后温柔地响起,“骆琳……”

  那样的温柔,像是要揉进我的内心深处,我的身子僵硬地背对着他,恍若雷击。停了一会儿,安然飘忽的声音又悠悠地传进我的耳朵:“你对我……也厌烦了吗?”

  泪在我的脸上放肆地奔流,从我的脸颊,滑到唇角,再悬在下巴上,一滴一滴地摔到地板上。四周是那么安静,我几乎能听见我的眼泪与地面碰撞时碎裂成片的声音。呵我绵软的泪滴,怎么有能力与那么坚硬的地板碰撞?它只会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没有转身,我背对着安然,狠狠,狠狠地点了一下头。

  ③坐在地板上,我一夜无眠,睁着干涩的眼睛直到天亮。晨曦从窗帘的缝隙中照射进来,整个房间全是淡淡的金辉,一缕阳光射在我的脸上,晃得我眼睛发花,我从地上站起来,拉开窗帘,望着窗外的景色,我无法收得住那一声已经冲口而出的“啊——”,那发自心灵的轻呼。每天早晨都笼罩着一层薄雾的小区景观今天出奇的清晰,薄雾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溜走了,每一幢房屋,每一棵树,每一块草坪,都闪耀着太阳的金光。

  就这么结束了么?这段感情?这样也好,都市男女的爱情,本身就如同速食面,冲上沸水盖上盖子,三分钟后即可食用。呵,我是真的觉得累了!

  拖着行李走出房间,一抬眼,凝进那双略带着沧桑的眼睛。才过了一夜,他的眼眶已然深陷,失神又憔悴。可为什么这个时候,我竟没有一点其它的感觉,只感到满心的疲惫?

  “Angel上学了?”还是不与那孩子道别的好。

  “嗯。”安然淡淡地点点头,“我送你。”

  “不……”我退了一步,淡淡地笑,“不用了,我已经叫了出租车,请让我自己走。”

  安然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低下头,他从身上取出一个信封,递到我面前,“对了,这个给你。”

  是我这个月的工资吧?我点点头,微笑着接过,这样很好,不是吗?互不相欠,以后——各走各路,“谢谢。”

  他摇摇头,拎起我的行李,“我送你下楼。”

  坐上出租车,我转过头,与站在车外的安然沉默地对视,时间到了最后仿佛变得沉重,我滑下车窗,“Angel那里,请你不要告诉她实情……”

  “我知道。”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背着阳光,他的眼神显得有些莫测难懂,我心中一酸,回过头,努力掩饰心中那股浓重的怆恻之情,轻声对司机说,“开车吧。”

  车向前缓缓地驶出,我在倒后镜里看到安然仍然站在原处,他高大的身影一点点地变小、变小、变小……再见了,安然!我原以为干涸的眼泪突然又如同被钻开的泉眼,潺潺地向外奔流。再见了!安然!再见……

  泪眼蒙胧中,我突然看到那个小得几乎看不见的人影猛地奔跑起来,向着我乘坐的出租车拼命地追过来、追过来……像是不知疲惫追赶着太阳的夸父!他追了上来?他竟然追了上来?在昨晚我对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之后,他怎么还肯追上来?我猛地转过身,从车窗探出头去,风舔着我的眼泪,在耳朵呼啸而过,哦安然,安然……我不是这么无所谓,我从来不舍得就这样离开……

  出租车猛地停在路边,我回过头,司机师傅对着我打趣地笑,“小姐,我看你还是跟他把话说完了再走吧!”

  呵,好心的司机,我想对他笑,可是又压抑不了眼中的泪水,捂着脸泣不成声。

  “骆琳……”安然气喘吁吁地扑上来,双手扶在车窗上。我坐在座椅上,全身控制不了地轻颤。看了我半晌,他才缓缓地,将手伸进车内,把一张浅米色的手帕递到我的面前,“骆琳……我不相信你昨晚对我说的那些是你的真心话,骆琳,到底是因为什么?”

  虽然他无法控制自己急促的呼吸,可是伸在我面前的这只手却稳定如山岳,若我不接受这手帕,那手一定永远不会缩回去,我差点忘了,这男人倔强得像一块钢。

  我咬着唇,任泪水一滴滴滑下脸颊,我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只不过是条手帕,只不过是条手帕——我伸出颤抖的手,我接受的只不过是条手帕——我的指尖刚刚才触及手帕的边,拿着手帕的大手一下子合拢来,把我冰冷颤抖的手紧紧地握在掌中。是我的颤抖传染了他?他的稳定到哪里去了?

  所有的混乱、震动、挣扎、压抑、掩饰在这一刻都消失了,当他的手握住我的那一刻,我的人已被掏空,连灵魂也不知去向。

  “骆琳,告诉我为什么?”呵安然,你竟是那样的了解我吗?你竟然知道我是故意说那些伤人心的假话?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抬起带泪的眼睛,凝望着他,哽咽着不成声的句子,“为什么……不对我说真话?你答应过我,不会瞒着我……”

  他放开我的手,轻轻用手帕为我抹干眼泪,我没有挣扎,也没有退缩。呵我那么骄傲的眼泪啊,他应该深深了解它的价值。他温柔地托起我的脸,眼睛被痛苦灼烧着,“你知道了……”

  我凄然一笑,“如果小庄不告诉我,你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对不起,骆琳!我不是想瞒你,我只是……不想你胡思乱想。”安然的脸色惨白,一迭声地说,“你没有见到楚妍,你不知道她变成了什么样子。她很可怜……骆琳,如果你看到她,你也会帮她的……”看到我凄楚的神色,他又慌又乱,“请你相信我,我对楚妍只剩下责任,我爱的人是……”

  “是我,是吗?”我不想再听下去,打断他的话惨笑,“可是,她现在还是你的妻子。”

  “我会尽快解决好这件事,骆琳,请给我一点时间。”安然急切地,脸色灰白地抓住我的肩膀,“我保证我会解决好这一切……”

  “可是……”我望着他,疲惫地靠到座椅上,“我累了……”

  “你……”他浑身一震,抓着我肩膀的手骤然捏紧,他的嘴唇紧抿着,嘴角的肌肉神经质的抖动,“要说什么?”

  “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我缓缓掰开他抓在我肩膀上的手,一字一字地说,“让我们都冷静一下,等你和楚妍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好吗?”

  他沉默了,默默地注视着我疲惫的眼睛。他懂我的意思吗?他现在没有资格向我许诺什么,他这时候没有权利给我任何保证和希望。他清楚地知道,刚刚他追上来的时候,所凭的只是一股激情,而不是理智。如果,他不能处理好他和楚妍的关系,他就没有权利搅乱我的生活,因为那只会给我带来伤害。

  “骆琳……”他的声音低沉暗哑,深深地望着我的眼睛,他诚挚地、无奈地、凄楚地说,“我愿老天能对你公平一点。”

  他的声音里带着灵魂深处的震颤,一股怆恻的情绪涌了上来,酸酸楚楚的压在我的心上。他懂了,他懂得我的意思了。我的眼前浮动着浓浓的雾,可是,他的脸在雾的前面,那样清晰,那样生动!我望着他,微笑起来,我终于知道我为何会爱这个男人。安然,人生不是每件事都能公平,有的人生来为了享福,有的人却生来为了受苦。因为爱你,我愿意等待,不管我将来等待而来的那个结局是开始,还是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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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17 02:13:42 |只看该作者
正文  第二十四章

  ①推开“静水楼台”的门,服务生训练有素地过来招呼,我一眼就看到在靠窗位置上等候的老涂,于是微笑着谢绝了服务生的引领。
  “来了很久?”老涂脸上忧戚的神色,令我知道她想跟我说什么。

  “啊……一会儿。”她心不在焉地笑着。

  “小庄让你来的?”我不想让她为难地寻找如何开口的机会,单刀直入。

  “呃?”她一怔,有些尴尬,“骆琳……”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很抱歉。”我歉然地说,“我并不想伤害小庄。”

  “我不是来追究谁对谁错的,你们的事我不清楚,根本没有发言权。只是……”老涂抬起眼,静静地看我,“你们俩都是我的朋友,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受伤害。”

  “小庄……没事吧?”我忐忑地问。

  “我倒不担心她。能哭,能发泄,伤口其实更容易痊愈。”老涂淡淡地一笑,“我反而比较担心你!”

  “我?”我怔了怔,“为何?”

  “你比小庄倔强,有伤痛也不肯表露在脸上,受再多的苦也只独自吞到肚子里默默忍受。”老涂顿了顿,“这样的你,去尝试一段充满危机的感情是很危险的,很容易受伤,也很容易爬不起来。”

  “你觉得我准备开始的这段感情充满危险吗?”我小心翼翼地确定。

  “最起码,是一件很冒险的事。”老涂凝眸看我。

  “可是……有哪段感情不是冒险呢?”我淡淡地一笑,有些无奈,“未来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预料。”

  “话是这么说,可是也有个相对的因素,你的感情,相对来说,危险系数更大吧。”老涂垂下眼睫,喝了一口茶。

  “我知道,我也不喜欢这种感受,我也希望能过稳定安适的生活。可是——”我低下头,看着茶杯,声音低了下去,“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你已经——”老涂顿了顿,“那么爱他了吗?”

  “也许……是从最初见到他的时候吧,心里就已经有他了。”我难为情地微微一笑,“只是,我一直不肯承认。”

  “明白了。”老涂了悟地点点头,“只是,骆琳,记住我的话,爱情不是一个女人的全部,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全身心地投入下去了,否则,你再也站不起来。”

  我垂下眼,使劲儿地点点头,感觉眼眶里有什么东西拼命地向外挤压着。深吸了一口气,将泪逼回眼眶,我抬眼看她,“谢谢你,涂。”

  她微笑着摇头,伸出手来握紧了我放在桌面上的手,“我希望你幸福。”

  “嗯……”我点点头,喉咙有些发堵,“小庄那里,麻烦你多陪陪她。”

  “我会的。”她笑着点头,“你别担心,她比你爱自己得多。记住哦……爱情不是一个女人的全部。”

  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老涂,也有这么体贴和细心的一面,我为自己有这样的好朋友庆幸,我感谢她及时的提醒。爱情的确不是一个女人的全部,生活是由各种各样的事物组成的,可是,女人一旦有了爱情,就容易把它当成生活的全部。

  我不知道我这次会不会也犯同样的错误。女人是感性的动物,处理问题特别是感情的问题时,最容易缺乏理性的思考。杨在知道我决定和安然在一起时,也和老涂一样的不放心地问我,“你考虑清楚了吗?”

  “我很想……”我微笑着看他,“听从自己的心来过日子。”

  他静默不语,只是蹙着眉,深深地看我。我倚进他怀里,环住他的腰,撒娇地嚷,“杨,你不为我高兴吗?”

  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他的声音温柔得有鸦片的余温,“如果……这是你要的。你知道我是不会反对的。”

  “呵杨……我爱你……”我抱紧他,没人知道杨的认同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从最初的相识至今,长长的十五年过去,杨像亲人一样,一直在我身后默默地支撑着我,每次我受伤的时候,他总是默默地张开双臂接纳我。呵我是那么爱他,那么爱他,“不是……那种爱,可是……我是真的爱你……”

  语言……为什么这么不真确?为什么不能表达我的情感于万一?我将脸偎在他瘦削的胸膛上,眼泪蜿蜒,“杨……”

  “我懂得……”杨捧起我的脸,粗糙的手指抹去我颊上的泪,他的掌心有我熟悉和喜欢的烟草味,“我懂……幺幺,我也爱你,永远爱你……”

  呵杨……

  我闭上眼睛,心底酸酸的,又有些发胀。靠着杨温暖的怀抱,我哭,然后开始笑。

  ②周末,是Angel的生日。

  一早就约好了一起去安然母亲那边,可是安然临时有工作,我只好带着Angel先过去。老太太早就出院了,在家里休养。她仍是固执地不愿离开学校,我白天只好抽出一些时间去陪她。老太太十分疼爱这个孙女儿,对Angel的生日十分看重,我们去的时候,她正在厨房自己给孙女儿做生日蛋糕。

  Angel对做生日蛋糕感觉十分稀奇,围着老太太转来转去,沾了一身的面粉,我把她拉出厨房,拍掉她身上的面粉,吩咐她在客厅自己看电视,然后进厨房帮老太太的忙。

  “我一直都希望,安然能从他那次失败的婚姻中走出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老太太看见Angel乖乖地坐到沙发上,看我给她放的动画影碟,笑咪咪地转过头来对我说,“看来我有生之年可以看到了。”

  “奶奶……”我不好意思垂下头,不自在地揉着手里的面团。

  “傻孩子,这有什么可害羞的?”老太太拉起我的手,一脸慈详的微笑,“骆琳,我要感谢你。”

  “不,奶奶。”我望着老太太和蔼的面容,微微一笑,“是我要感谢安然和Angel,因为他们也同样改变了我。”

  “骆琳,我不会看错人的。”老太太笑咪咪地拍我的手,“你是能带给安然幸福的女孩。”

  “是我幸运吧?”我微微自嘲,隐去心中淡淡的不安,“其实,能带给安然幸福的女孩,应该不止我一个才对。”

  老太太眨了眨眼睛,脸上浮起一抹会心的微笑,“你说小庄?”

  我淡淡地一笑,不开口。老太太笑着摇摇头,对我肯定地说,“小庄不是那种女孩子。”

  “奶奶为什么不喜欢小庄?”我疑惑地问,虽然小庄任性泼辣了些,可是对安然却是一心一意的。

  “我有说过我不喜欢她吗?”老太太捉黠地看着我,笑了。

  “您就只剩没说了。”我微笑,不知道这老太太是怎么想的?

  “我不是不喜欢她。”老太太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我只是觉得她不适合安然。”

  “为什么?”适合或是不适合,其实不过都是外人的看法罢了。

  “小庄的性格,太像一个人。”老太太看着我眼里闪过的诧异,微笑着说,“但是这个人并没有给安然带来幸福。”

  我疑惑地望着安母,有些恍然,“楚妍?”

  老太太点点头,脸上呈现出一种微妙而复杂的神情,半晌,她叹了口气,眼睛定定地望着我,“你现在明白了?”

  我点点头,是明白了老太太对小庄的态度。可是,心里却升出一丝疑惑,楚妍的性格,竟会跟小庄相似?可是,为何我从安然那里听来的楚妍,却不似如此。如果老太太说的是真的,那么一直以来,是安然只看到了她的好她的美,却忽略了她的缺点?还是,他知道她的缺点,却无私地包容所有的一切?爱情,真的是如此盲目吗?我以为只有女人会感性地思考事物,可是没想到,即使是理性如安然,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与情感?

  不禁悚然一惊,我对安然,到底了解多少?对他的感情,到底了解多少?我所知的,只是安然的片面之辞,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以前的感情,放开了楚妍的时候,他对楚妍的维护,却悄无声息地在他的情感中扎根下来。也许我应该庆幸,一个男人可以善待他以前的女人,不说人是非,这个男人毫无疑问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人。可是,在了然这一切的时候,我的心为什么突然那么强烈地感到不安?他到底是清楚是非不说,还是分不清是非?这全不是我所能知道的。好人不代表不会给人造成伤害,不管他是多么不想多么无心,有时候,无心的伤害反而比有心的伤害更让人痛苦和难以承受。

  答应了老涂不要全身心地投入进去,表面上,我很清醒。我一如既往地住在安家,跟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仍然做着陪伴Angel的工作,准备一日三餐。安然工作不忙的时候,尽可能地回家,陪我和Angel一起安静地吃晚餐。餐后,我会给安然泡上一壶咖啡,给Angel一杯牛奶,大家围坐在一起聊天。Angel是个早熟的孩子,总是带着稚气,跟我们聊她的学校,聊她的老师和同学,聊她喜欢的动画。我则像是一千零一夜的新娘,夜夜说个有趣的神话给她,每当这个时候,安然总是跟Angel一样,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我。

  这样的日子是快乐的吧?安然和Angel都沉醉于这样的生活,或许沉醉的人比较幸福。然而因为清醒着,我却知道我的清醒带着一丝疼痛。安然肯跟我说他公司的事情,说自己的童年和少年,说自己失败的婚姻和失败的爱情,他是这样坦白认真,就像是在跟神父告解。他说他的过去与现在的一切,可是,就是不谈将来。

  他一直不肯与我一起构筑将来的生活,我也小心翼翼地回避着,也许他对自己的信心并不比我多。“将来”也许是头凶猛阴险的怪兽,躲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伺机而动,等你没有提防的时候,就扑上来啃噬你以为掌握到的幸福。

  心情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一点点变得沉重,那天安然没能赶回来给Angel庆祝生日,我们三个人从早上等到晚上,他也没有回来。Angel因为父亲没到场,一直闷闷不乐,我给安然打了几次电话,他的手机一直关着。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突然涌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总是莫名其妙地想起数年前,那个一直传呼明杰不回的夜晚。我的心因此而漏跳了一拍,不!骆琳,安然是安然,明杰是明杰!你既然接受了他,就应该相信他!

  尽管心里感到强烈地不安,可是望着Angel期盼的眼神,我只好打起精神歉然地安抚她,“爸爸的工作很忙,不过我相信爸爸一定会记得今天是Angel的生日,他一定在心里给Angel唱过生日歌了,只要Angel心里想着爸爸,一定可以听到。”

  这样的话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可是Angel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显得很理解父亲。老太太有些不高兴,认为他再忙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打回来也太说不过去,我只好又为他打着圆场,“可能真是太忙了,也可能是电话收不到信号……”可是,她们不会知道,心里最忐忑的人,却是我。

  也许是因为明杰留给了我太多的阴影,我对任何不接电话的举动特别敏感。第二天晚上安然才回来,并没有太多的解释,显得十分疲惫,对Angel的抱怨他很歉意地道了对不起,然后把生日礼物补给她。Angel立即就兴高采烈了,对父亲昨天的未到场也忘了个干净,等她抱着礼物微笑着坠入梦乡后,我走到了安然的房间门口。

  我想跟他谈一谈,可是他疲惫的神情却令我有些犹豫。站了一会儿,我伸出手,轻轻敲了敲他房间的门。半晌,房中没有一丝动静,我叹了口气,转过身想离开,门却突然打开了。我回过头,安然站在门边,深深地凝视我。

  “安……”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用力把我拉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拥抱着我。我微微一怔,从他沉重的呼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我能感觉他情绪的激动,我的手缓缓地抬上来,忐忑不安地环抱住他的腰,故作轻松地:“怎么了?你被电视台炒了鱿鱼?”

  “我爱你!”他不理会我的话,像是在保证什么似的,“骆琳,我爱你!”

  我挣扎着抬起头,从他的语气里,我感觉到他的慌乱无措:“安然,发生什么事了?”

  他默默地凝视着我,嘴唇微微有些颤抖:“没事,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是真的爱你……”

  他的唇猛地落下来,覆在我柔软的唇上,我阖上眼睛,手又揽紧他的腰。一吻之后,我们都安静了,我把脸贴在他的胸前,倾听他强健的心跳,“安然……”

  “嗯?”他温柔地,轻声地应我。

  “不管发生什么事,请你都不要瞒着我,好吗?”呵他的怀抱是那样温暖,我但愿自己不要那么敏锐,但愿那些不安只是我的胡思乱想。

  “呵骆琳……”他用嘴唇揉着我的头发,颤栗地回答我,“是的,我答应你……”

  “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事吗?”可是,他的情绪为什么这么反常?

  “没有,我只是最近可能会比较忙,不能有很多时间陪你和琪琪……”他望着我,喃喃地说,“真对不起……”

  “别傻了!”我微笑着,让自己相信他的话,“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果然开始早出晚归了,他的神情一天比一天疲惫,他的情绪经常无端端地暴躁,好几次,他冲着我和Angel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事后又后悔不迭地道歉,甚至,他刻意地回避着我,回避着我与他身体上亲密的小接触,回避我的拥抱与亲吻。这些天的日子是难挨的,尽管他不肯说到底是为了什么导致他情绪如此反常,我却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反常是和他一直避而不谈的,与我们的“将来”有关的。

  可是,不谈,是不是就不会存在?不管我们如何假装漠视它,“将来”却一定会来。我一直在等待着,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氛围当中,我坦然地,抛开心中的忐忑不安,屏息等待着一些不可预知的事情的发生。

  就算这样努力的告诉自己,可是,当小庄告诉我楚妍回来了的时候,我的四肢,还是冰冷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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