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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acelife30

天外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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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直达

1楼

发表于 2006-7-31 23:57:53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曾经有这样一位老人，与我住在同一条巷子里，他每天都站在家门口痴痴地望着，眼神浑浊，绝望，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笑容，仿佛在等着谁，又仿佛知道那个他要等的人永远都不会来。
　　
　　每次我经过他家门口时，他都会对我笑，暖暖的，仿佛我是他的孩子。第一次看见他，他很熟络的打开门，招呼我进去坐坐。秉着对陌生人应有的戒心，我摇头拒绝了，但仍礼貌的笑笑，说，谢谢。
　　
　　后来从爷爷奶奶口中得知，那是一位已经住在这里很久的老街坊了，于是释然。再次经过他门口时，我叫了一声，阿公好。几乎在同时，我看见他脸上突然绽放出一股神采，激动，快乐，似乎找回了失落已久的幸福。他开门，拿出一盒糖果，花花绿绿的糖纸十分漂亮，马上就吸引住了我。吃吧，他拿起一颗往我手里塞。我知道，陌生人的东西是不该随便接受，可我又怎忍心拒绝一个老人家的好意呢？
　　
　　把糖含入口中，一股怪味在舌底升起，这糖早已过期了，可他还把它当作宝。
　　
　　好吃么？老人一脸期待的望着我。
　　
　　好吃。我拼命点头，没有说出真话，怕他伤心。
　　
　　老人笑的像个孩子，他说，这是我买给我孙女的，她最喜欢吃这种糖了。
　　
　　那她怎么没吃呢？我问。
　　
　　老人突然变得很伤心，她已经很久没来啦，这还是我一年前买的呢。
　　
　　我沉默，虽然那时年纪还小，但仍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眼底那抹深深地失落与寂寞。作为一个孩子，我还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一个人。
　　
　　既然好吃，那就多拿点吧。他往我口袋里塞了许多糖，看着他开心的样子，我只好接受。以后每次再路过那里，他总会叫我进去玩，然后拿出许多平时自己舍不得吃的东西，香蕉，苹果，巧克力，蛋糕，还要我多坐一会儿，但我每次都借口说有事，然后匆匆离去。
　　
　　奶奶说，好孩子是不应该到陌生人家里去的。
　　
　　每次相遇都很短暂，我问他一声好，他请我进屋里玩，接着我婉谢，告别，然后他的眼神一次比一次失望。只是我从来都不曾见过他的孩子，那屋里，仿佛永远都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地守着。
　　
　　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我还记得。那天我像往常一样路过，他的门开着，可是却没有人，于是带着满心的好奇向里面喊了一声，阿公，你在么？
　　
　　里面传来他苍老的声音，是小妹来啦，我在，你进来坐吧。
　　
　　若在往日，我是绝对不会进去的，可觉得他今天实在奇怪，心里也有些不放心，于是不由自主的迈开步子。那是我第一次进他家门，屋里黑乎乎的，没有点灯，一张木板床搁在角落里，旁边是油腻腻的八仙桌，桌上摆了一碗腌萝卜，一碗发黄的糙米，最后还有一只老式五斗橱，简陋的难以想象。
　　
　　他躺在板床上，盖了一条不知有多久没洗过的薄被，望着我时脸上有种不易察觉的欣慰，浑浊的眼神也有些发亮，他说，我就知道，除了你，没人会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子的。
　　
　　我忍不住问，阿公，你怎么了？
　　
　　他笑笑，没什么，前两天不小心滑倒摔伤了腿。说的轻描淡写。
　　
　　那不要紧么？
　　
　　不要紧，他忽然紧紧握住我的手，说，小妹，你陪我说一会话好么？
　　
　　我心里突然一阵发慌，老人乞求的眼神和寂寞的面庞让我有种想逃的感觉，我并非那种会安慰人的人，尤其当面对一颗绝望孤单的心。然而我也知道，眼前的他对我有着一种无比的信任，虽然我所做的不过是路过时打声招呼那么简单的事情，可在老人眼里看来，我却是唯一肯跟他说话的人。
　　
　　见我不开口，老人露出失望的神情，说道，算了，有人来看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我想了一下，终于道，我还有点作业，要不一会儿我再来看你，陪你说话？
　　
　　老人的眼睛又是一亮，马上点头说，好啊，我等你。
　　
　　我几乎是飞快的逃出他的屋子的，怕抵不住他落寞的眼神，会答应留下。心里却在默默谴责自己，为什么要欺骗这样一个善良的老人呢，为什么明知道办不到的事情还要答应他呢？当然，如果我知道后来他会这么快就离开这个世界的话，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狠心欺骗他的。
　　
　　进入大学以后，开始了住宿生活，就不太走那条老路了，老人的身影在我的印象中越来越淡，越来越模糊，直到那天我再次经过他家门口。
　　
　　原以为迎接我的一定会是那张亲切的笑脸，可是我错了。我看到的只是一只大大的花圈，接受着阳光的沐浴，耀武扬威的摆在那里。我忽然感到一阵惊慌，那个和蔼地老人呢，他上哪去了？我目光急急地搜寻，透过纱窗，终于看见墙上的一张黑白遗像，是他。
　　
　　屋里，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正说着话，四十上下的年纪，应该是他的儿子，儿媳。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悲伤，眼神淡定，从容。一个小女孩坐在沙发上，梳着两角辫，十分可爱，手上拿着一根棒棒糖，样子很是快乐，该就是老人那个最最疼爱的孙女了吧。
　　
　　那个男人也看到了我，他走出来，问道，找谁？
　　
　　我摇摇头，回答说，不找谁，阿公他……什么时候走的？
　　
　　男人皱了皱眉，打量我一下，又问，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认识老头？
　　
　　我说是啊，阿公对我很好。
　　
　　这时那女人也走了过来，朝着他男人问，什么事啊？
　　
　　男人指着我，说道，不知道是谁，说认识老头子。
　　
　　女人开始看我，目光尖锐，带着一丝明显的不耐烦，我也同样注视她，这是一个典型的市井女人，抹着不合适的口红，又浓又艳，指甲尖长，头发烫的像卷毛狗。
　　
　　一个死老头有什么好看的，女人朝我斜眼，你没事就快点回家去。
　　
　　哦，我一边答应一边又问，阿公他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哼，这个老头子脑子有毛病，三更半夜自己开煤气自杀。
　　
　　离开的时候泪水无法抑制的夺眶而出，煤气自杀这四个字一直盘桓在我的脑海里，那一刻，我甚至开始痛恨自己。明明知道老人需要的只是安慰，只是陪伴而已，只要花一点时间，我都可以做到的，可是偏偏要逃避。我，是不是比他的儿女还要坏？如果那天我没有离开，没有欺骗他，而是像他的孙女似的关心他，陪伴他，那么老人所做出的抉择是否会不一样？
　　
　　然而，这一切的如果只能使如果，面对定局，我只有悔恨，只有带着愧疚写下这些文字，来纪念他。
　　
　　祝，天堂走好。

天堂, 陌生人, 老街坊, 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