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嚏进行曲

落魄狭

太阳操劳了一年，到了冬天，偶尔露个面，也只是应付差事似的投下几缕淡淡的光柱。  村头墙根下，王老太和陈氏就坐在这吝啬的光柱里，眯着眼睛晒太阳。她们的子女都在外地工作，留下两位老人看家。
  两位老人聊了些家长里短后，一时无话。王老太两手揣进袄袖，抬头看天上的云彩，那些云一会儿聚起，一会儿散开，好似一群正在玩耍的孩子。
  看着看着，王老太鼻子一酸，打了个喷嚏。她一边拿手撮鼻子一边说：“喷嚏响，有人讲。可能是我儿狗娃想我了，自打他当上乡长，天天开会，连回来看我的空儿都没有。”
  陈氏“哦”了一声，也抬头看天，天上那几块云彩分分合合，好不热闹。看着看着，她也禁不住打了个喷嚏。陈氏用早准备好的手绢捏了捏鼻子说：“俺那铁蛋儿八成也想我了，自打他在县里当上个啥子书记，天天忙得连个电话都顾不得跟我打，唉，连老娘都不要了，当官有啥好啊。”
  “孩子也有孩子的难处。”王老太瞅了陈氏一眼，“咱可不能拖孩子的后腿。我大闺女家有个面粉厂，上次把我接过去住了仨月，那机器天天吵得人连觉都睡不安生，为了不让孩子犯愁，我说我还是回去吧，这不，我又回来了。”
  陈氏也看了看王老太：“你还别说，俺那二妞上回承包个煤矿，非把我接过去住了半年，天哪，那机器响得跟打雷一样，能把耳朵震聋，不去了，再也不去了。”
  王老太心里打起了小九九，这个老婆子，我说啥她就说啥，这不是明着要跟我比嘛。想着想着，鼻子一酸，阿——嚏！王老太揉着鼻子说：“肯定是我那小孙子想我了，他在大学里谈了个女朋友，上回还专门拿了照片让我看，闺女那个俊哟……”
  陈氏心想，在我面前吹，小样，看俺哪样比不过你。——阿嚏、阿嚏，她一连打了两个喷嚏，得意地说：“这是我那宝贝孙女想我了，上次她从城里回来，说找了个对象是大学生，还说等他们结了婚就带我出去旅游呢。”
  王老太关心状：“你打了这么多喷嚏，不会是着凉了吧。”
  陈氏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哪能呢，我的身体比你扎实多了。”
  王老太的鼻子差点气歪，瞥了陈氏一眼：“说啥？”
  陈氏正要开口，突然阿嚏、阿嚏、阿嚏……打起个没完，这喷嚏打得那么急，那么猛，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打得她头晕眼花，心里直发慌。
  王老太慢悠悠地说：“你最好给孩子们打个电话，让他们回来看看，万一你着了凉，身边也好有个人端茶送水。”
  陈氏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嘴上却不肯认输：“孩子们这么想我，说不定这一半天就回来了。”
  王老太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起风了，冷飕飕的，太阳躲进云彩里似乎没有再出来的意思，看来这太阳晒不成了。
  王老太感觉身子有点凉，她掖了掖对襟的大棉袄，说：“唉，也是，孩子们都忙，留住人留不住心啊，老头子要还在就好了。”
  陈氏说：“你说这倒是大实话，孩子再好，也不如身边有个伴啊。”
  王老太看了看天上那一块越积越厚的云彩，扶着墙面往上站：“唉，老头子是指望不上了，孩子们不回来，咱就自个照顾好咱自个吧。”
  陈氏也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是啊，天冷了，咱都回去吧，换个好天再来喷。”
  王老太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她奶奶，你要是着凉了，别忘了弄点药吃吃。”
  陈氏没有回头，却递过来一句话：“人打喷嚏牛倒沫，有个小病也不多，明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