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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她在校门外徘徊。难以决绝。那张名片被她手心的汗浸透了。这时她想起了她的疯娘,要是娘脑筋清楚该多好啊,这么难决的大事就可以有个商量的对象了。她这才想起自从出门就没给她娘写过信,也没打过电话。她的疯娘病好些了吗?这么久没看见她,想她了吗?
她拿起公用电话,拨通了家乡村长家的电话。接电话的是村长的老婆。她一听是雨菡的声音,一下子叫了起来:“丫头啊,你怎么这才打电话来呀?我们都快急死了。你叔他不在家,他和乡亲们送你妈上县医院去了------”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妈她出了什么事?”
村长老婆说:“我了不知道啊,昨晚上就听你们家狗叫得利害。然后就听见你妈象是在和谁吵架,又哭又闹的-----”原来她的疯娘昨天晚上在家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居然突然从家里跑了出来满山狂跑,结果摔到了田坎下,当即就摔昏死过去了。今早上才被赶集的村民发现。大家马上凑钱把她送到乡卫生院。乡卫生院说她妈不仅腿摔断了,脑子可能也摔伤了,需要马上转到县人民医院动手术。现在人虽然已送到县人民医院了,可没有钱,谁也不敢在手术单上签字。
雨菡的头当即嗡的一下。她抖抖嗦嗦地说:“女+襄,我马上回来,钱我想办法去借,我刚领了几百块工资------你们一定要救我妈------”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哭了起来。
挂了电话。雨菡呆立了两分钟,已经做出了决定。是的,陈秘书说的不错,人生充满了交易,各种各样的交易。如果她觉得交易划算,或她需要这场交易,她就不能错失良机。她不觉得这场交易划算,但她需要这场交易。
她拨通了陈秘书的电话。陈秘书一点都不惊奇,她似乎正等着她的电话,她虽没有明说,雨菡从她的口气中也能听出“我早知道你会打这个电话”的味道。什么样的女人她没见过?秦关开出的价码那么多名女人都无法抗拒,何况一个穷困潦倒的乡下少女?
雨菡已经顾不上羞耻,顾不上维护自己的尊严了。事实上,她只要打了这个电话,她已经就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杜雨菡了。在陈秘书面前,她已经没有尊严可以维护。
她简短地说:“给我秦老板的电话,我要直接和他谈。”
陈秘书笑着说没问题,马上把电话转进了秦关的办公室。
秦关有些吃惊,问她:“你要直接和我谈?”
“是,我要和你谈”,雨菡平静地、明确地、坚定地说:“因为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交易。我想好了,我现在急需要钱,而除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没有任何可以出卖的东西。但我有几个条件------”
秦关笑起来,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居然要和商场老手兼情场老手的他谈条件。他漫不经心地说:“什么条件?”
雨菡说:“第一,我妈昨晚摔伤了,现在躺在县医院里急需手术。我没有钱,你马上派车送我回家,帮我承担所有的医疗费。等我处理完我家里的事和报名的事,你才能来找我。”
秦关收起了他的漫不经心。原来是这个突发情况才让这个倔强的少女就范。他很干脆地说“没问题”。
雨菡的第二个条件是:“我要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平时和其他大学生一样的生活,周末才能来陪你。你不能到学校来找我,不要让学校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你不能过多干涉我的私生活,也不能把我转手给其他人。和我交易的只能是你。”
秦关说“没问题”。
雨菡的第三个条件是:“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我和你之间只是身体和金钱的交易。身体可以交易,爱情不能交易。如果我找到了自己的爱情,就可以马上停止这场交易。你不能勉强我。”
秦关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伤害。但他不怒反笑:“没问题。你说的不错,这只是个身体和金钱的交易。其实爱情也是可以交易的。只是我根本不相信这世上还有真正的爱情。我从不勉强人做任何交易。你放心,你任何时候想离开我都可以。从来只有女人纠缠我,没有我纠缠女人的。”
雨菡说:“那好,现在我在西师大的校门口,你马上派人来接我。我要马上赶回家去。晚了,我怕我妈------”她的声音哽住了。
秦关关切地说:“你不要着急,我马上派车过来接你。不用等着你送钱回去你妈才能手术,我马上给你们县长打个电话,叫他给县医院说一声,先把手术动了,还专门给你妈开个特护病房。”
秦关说到做到。一个小时后,一辆奔驰就停在了她的面前。等她赶到县人民医院时,她妈已经做完了手术,被送到了有医护人员24小时看护的特护病房。
她妈还未醒。医生说她妈的伤势很重,不过手术很顺利。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何老师也来了。从她支支吾吾的表述中,雨菡才知道她妈这次发病又是“那个男人”引起的。在那天晚上,“那个男人”偷偷来到了她家,想看看她娘,想向她娘道歉,亲手把钱交给她娘。她的疯娘受不了这个刺激,刚一见面就冲出了家门不知去向。“那个男人”不敢让别人发现他,不敢久留,也不敢出去寻找她,就悄悄地走了。没想到她妈竟会摔到田坎下去。
何老师替“那个男人”辩护,解释说他自从知道他们母女的事后,就一直关怀着她们。出现这个情况纯属意外。他会负责的,他会把医疗费送过来的。听了这话,雨菡“哈哈哈”一阵大笑:“叫他死了那份心吧,谁会要他的臭钱?钱,我现在有的是!”她刷地拉开手中的小提包,包里是满满的百元新钞。
何老师愣住了:“你,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雨菡冷笑着说:“我挣的。我遇到一个大老板,他愿意先借钱给我读书,借钱给我妈治病,只要我同意毕业后到他们公司工作,用我的工资来抵债。”她沿用了陈秘书的谎言。
何老师不相信地说:“有这么好的事?一下子就给你这么多钱?雨菡哪,你还小,太单纯了,小心上当啊----”
雨菡打断她:“不用你管。你看我是那种人吗?”
想起雨菡的孤傲和清高,何老师一时语塞。陪雨菡一同前来的陈秘书适时地帮雨菡圆了谎:“杜小姐说得很是。她到我们公司来打工,她的才华很令我们倾倒。我们是一家广告公司。杜小姐设计的广告画得到一位大客户的赏识,我们老板就决定签下她。听说她是这个情况后,我们老板马上同意先借她10万块应急,平时她可以在我们公司兼职,毕业后再到我们公司工作。我们公司纯粹是为了爱惜人才------”
何老师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但她没再多说什么,只郑重地叮嘱她:“雨菡,你现在大了,什么事都可以自己做主了。何老师只有一句话,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复杂,做什么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呀!”
当何老师走后,她守护在母亲床前,看着母亲布满愁苦的脸,思潮起伏,泪如泉涌。她哭得惊天动地,肝肠寸断。谁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伤心。连看惯世事的陈秘书都不忍卒听,起身悄悄出去了。
“就在那一天里,我似乎又透支了我这一生中另一半的眼泪。我哭过那一场以后,就没再那么哭过了。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心里在哭,眼里却没有泪了。”雨菡说到这里,禁不住长长叹息了一声。
我也叹息了一声。
接下来,雨菡许久都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话。她突然曼声吟道:“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又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我知道这是宋朝名妓严蕊写的那首著名的“卜算子”。我的泪又来了。
我问:“你恨秦关吗?”
她说:“不恨。既没有爱,何来的恨?他是个商人,他从一开始就明确地告诉过我,他和我之间是一场交易。他从未骗过我,又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我、救了我母亲,我怎能恨他?”
她又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其实他对我是很不错的。他对别的女人是越往后越冷淡,对我却是越往后越热烈。可以说,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人象他对我那么好过。我虽然没有爱过他,可到后来,我和他建立了另一种非常深的感情。”
我说:“什么感情?”
她说:“非常复杂。里面有恩情,有友情,还有-----亲情。是的,应该还有亲情,有时他象我的哥哥,有时他又象我的外公。比作外公也许不恰当,可能比作父亲更合适。可是我没有过父亲,我不知道那种温暖的感觉是不是父亲,所以只能把他比作外公了。”
秦关对她的确非常好。当雨菡的疯娘伤好后,他又把她的疯娘接到重庆去,送进了精神病院,要了一间特护病房。还另请了保姆照顾她的疯娘的饮食起居。她的疯娘对这位“秦老板”非常感激,每次雨菡来看她,她都不忘叮嘱雨菡要好好学习,毕业了好好替“秦老板”工作,报他的大恩。
从县医院赶回重庆后,陈秘书陪着雨菡到学校报了到,帮她缴清了学费,买了饭菜票。她给了她一张信用卡,上面存着10万元钱。还给了她一个手机。她收了信用卡,没要手机,说那太招摇:“你放心,我是守信用的人。一到周末我会主动给你或秦老板打电话的。”
报到后就是参加军训。军训完回到学校正好是个周末。她给陈秘书打了电话。
陈秘书把车开到学校附近约定的地点等着她。她上了车,表面平静,心里却满怀悲壮。她对自己说,要卖就卖吧,老老实实地卖,认认真真地卖,痛痛快快地卖——既然命运是这样安排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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