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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来居伴奏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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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peacelife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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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珠子 作者:波波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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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17 02:04:35 |只看该作者
正文  第二十一章

  ①夜里,我又开始做噩梦。
  总是这样子,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夜里,我都被各种各样不同的噩梦缠绕着包围着,像是被一条条的狰狞的爪痕抓过残破不堪的睡眠。

  仿佛元神出窍,我看到自己在一条狭长黑暗的隧道中仓皇地奔逃。四周是一团黑漆漆的迷雾,我看不到光亮,也不知道隧道的终点。身后有一种神秘的,我看不清的令人恐惧的力量在不停地追赶着我,我频频回头,却看不到那逼得我透不过气的东西是什么,只清楚地看到自己恐惧惊惶的脸。

  黑暗中有一丝沉重的呼吸,若有似无地刮过我的皮肤,我的鞋子不知道掉到了哪里,赤裸的足踩在砂砾的地面,被割出一条条新鲜的伤口,腥红的血味四散,那怪异如野兽般的呼吸仿佛更沉重了。前方终于有了一丝光亮,我欣喜若狂地向前狂奔,光亮的尽头是一座闪着蓝光的电梯。我无暇去想这电梯的来历,飞快地关上门,抱着双臂颤抖着蹲到一角,想,终于好了,终于摆脱了那可怕的追捕。

  “丁铃——”毫无预警地,电梯的门突然打开了,我惊恐地抬起眼向门外看去,门外什么东西都没有,那古怪的呼吸却仿佛贴着我的耳朵舔过,无处可逃的我崩溃地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我紧紧的抓住被单,用力睁开眼睛。

  “丁铃铃……”

  冷汗潸潸,我松了一口气,听出那只是电话的铃声。

  我想起这是那个经常在半夜而至的电话,想伸手去接,铃声却戛然而止。我没听到田妮讲电话的声音,却听到她轻手轻脚地关了门,离开了屋子。

  我爬下床,掀开窗帘。月亮从窗户照进来,满室通亮。窗外,天空是极深蓝的天鹅绒色。田妮和一个男人站在这样的夜色下。

  从七楼看下去,我虽然看不清男人的脸,但知道他决不会是准新郎,那身形,倒有些像是那个曾豢养田妮的男人。两人在楼下站了约十来分钟,彼此没有什么过激的动作,当然我也听不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然后男人开车走了,田妮打开门,看到我坐在沙发上,一怔:“吵醒你了?”

  “我本来就容易惊醒。”我微微一笑,“何况是半夜的电话。”

  “放心吧,再不会有这样的电话来了。”田妮顿了顿,涩涩的微笑,“我已经跟他谈好了。”

  “他还找你做什么?”我皱了皱眉,田妮不语,我叹了口气,“算了,如果你不想说的话。”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田妮坐到沙发上,神情有丝异样,“他说,他愿意跟他妻子离婚,要我先给他一点儿时间。”

  “他来给你企盼,给你希望了。”我冷笑,“你呢?答应他了?”

  “不。”田妮凄楚地笑了,“我说过,我已经决定不再绝望了。”

  我默默地看着她,听着,田妮接着道:“知道我是为何下定决心离开他的吗?我想要一个孩子,虽然他说他不能让我拥有他的孩子,可是我真的很想要,即使我不能完全拥有他,最起码,让我完全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我停止服避孕药,终于如愿以偿。”

  我诧异地看向田妮的小腹,那里平坦如初,完全看不出有一个孩子在里面孕育着。田妮看了我一眼,淡淡地道:“别看了,没有了。”

  “他让你堕胎?”尽管愤怒,但我毫不意外。

  “没有,还来不及。”田妮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他的妻子带了亲友来找我,我……从楼梯顶跌下来,孩子……保不住了。”

  “竟然?”我愤怒了,“为何不告她?为何不告诉我们?”

  “当时那种情况,她们可以推说是意外……”田妮喃喃地,眼泪涌了出来,“他请我不要告她,而且,到底是我不是在先,她是他的妻啊。”

  “你……”我嘴唇发抖,气得口不择言,“你的心里只有他,他值得你用你孩子的生命来维护吗?”

  我一语击中要害,田妮痛哭失声,哽咽着模糊不可或辨的声音,我的心骤然一软,心疼地抱住她,让她靠在我的胸口呜咽:“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流产,我连哭叫也不能……”

  我能体验她那种从喜悦安详的天堂跌落,复入深渊之中的痛苦,怪不得,怪不得在短短的时间内,田妮竟苍老至此:“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

  “不,不会过去……骆琳……当我摔到楼下时,像是听到凄厉的儿啼声……”田妮“呜呜”的哭着,泣不成声,“那是我的孩子……绝望的哭喊的声音……”

  “不要再说了……”我把她抱紧,不让她往下说,“再说下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田妮哭得几乎瘫掉,软软的倚在我的身上。我默默地看着她,心跟着她一起疼痛抽搐。我知道,伤害田妮的不是害她流产的那个男人的太太。真正伤害她的,是那个男人对她的请求。

  这就是促使她下定决心离开那个男人的原因了,没有令她痛彻心肺的理由,还有谁能扼止她那种不要命的,凶猛的爱?

  “他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呢?在我已经对他死心的时候?”田妮抬起泪眼滂沱的脸,一脸凄楚,“骆琳,如果他以前肯对我说这样的话,我真的是宁肯把心都掏出来给他的啊……”

  “很多人都是这样吧?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后悔。不过,我怀疑,他真的爱上你了吗?他真的愿意为你放弃他的家庭吗?还是只是一种迷惑?”我看着田妮恸哭的表情,残忍地提醒她,“像你这样视爱情如生命的女人,要诱惑任何人都是容易的。”

  “所以,我拒绝他了。”田妮止住眼泪,神情无比清醒,“我已经想通了,骆琳,一个女人任何时候都不能将自己的两只手全放到对方的手上,我不能再让别人掌握自己的命运。”

  芙蓉仍旧是芙蓉,只不过被雪冻了几年,沾着霜花而僵硬。

  我微笑起来,握住田妮的手,“你会幸福的。”

  一切都会磨灭,都会在时间中磨灭,不管当初是多么刻骨铭心的感情。这条崎岖漫长的人生路程,还有太长一段要走。不管我们与谁同行,其实都是孤独一个人。

  每天的早晨的清醒都是一场旅程的开始。不管有谁陪着,都只是同方向的旅人。谁也不知道对方会突然从哪个转弯处消失。末了,等你回过头来,你会发现,当初的那些颠狂不过是一场可笑而荒唐的梦。也许到了那天,你还会为曾经的那些轻狂笑出眼泪。

  ②那个电话果然没有再来过,田妮的婚礼,到底还是如期举行了。

  婚礼简单而庄重,穿着婚纱的田妮看上去雍容而美丽,有几个瞬间,我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如雅典娜般的田妮。

  婚礼过后,我执意要走,坚决不肯参加她与新郎的丽江蜜月旅行做电灯泡,田妮和新郎无奈地送我到机场,一路上田妮仍不停地说服我,希望我改变主意,我只是微笑着,不说话,听她喋喋不休的抱怨。

  新郎是个好人,想来不至于不堪忍受田妮的唠叨,我坏心肠地笑。不是不明白田妮的好意的,只是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即使是要旅行,我也只想一个人上路。

  临进候机厅的时候,我一改嬉笑的态度,牵着田妮的手慎重地放到新郎的手上,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我把我最好的朋友交给你,请你给她幸福。”

  田妮的眼圈儿立即红了,狠狠咬着下唇不让泪珠儿滚出,新郎握紧了她的手,望着我认真地承诺:“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我微笑着,拖着行李走向登机口的候机厅,田妮在身后哭骂:“死女人,你有空的时候一定要来看我。”

  真搞笑,这么大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可是喉咙竟然有点堵,我吸了吸鼻子,没有回头,大步向前走去。

  到底是钱能通神,才一个多小时,我便从千里之外的深圳回到了我熟悉的城市。忆起多年前那次深圳之行,我背着大包在充斥着各种异味的火车上挤了两天两夜,到被洪水般的人流挤下车的时候,两条腿都浮肿起来,几乎不能承受自身的体重。

  过江的时候在长江大桥上看到渝中半岛和南滨都掩在茫茫的白雾之间,重庆是山城,是火炉,也是雾都。我在这一刻突然这么喜爱这个城市,这个就在昨天对我来说还是什么都无所谓的城市,重庆呵,它是平民的城市,我属于这里,这里也属于我。

  我给安然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我愿意做Angel的家教,请他来晨晨家接我。

  自从拒绝了姑父的好意,双亲对我的意见很大。我可以想象得到回家去会面临怎样的情形,必定又是摔锅砸碗丢盘子,然后叫来三亲六戚劝服我要珍惜工作机会,宁杀错,不放过。我不想再勉强自己做自己不喜欢的工作,更不想回去惹他俩生气,晨晨虽然不会介意我拒绝了她父亲的“好意”,但是在她这里再住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必竟没有在她那区工作了。朋友倒是不少,可是大都已经成家,哪里好意思去叨扰人家一大家子。我还可以去找杨,但是我又不想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太复杂,想来想去,竟然是安然给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让无家可归的我突然有了一份工作和一个安身之所。

  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和洗漱品,门铃就响了,我打开门,安然带着Angel站在门外。

  “骆阿姨!”Angel高兴地扑进我怀里,“你终于回来啦,我好想你啊。”

  “真的吗?”我笑着抱起她,“Angel这些天在家乖不乖呀?”

  “我好乖的,不信阿姨可以问爸爸。”Angel转过头看向父亲,“爸爸你说是不是呀?”

  安然微微一笑,并不答她,我把他让进屋内:“进来坐吧。”

  “阿姨,深圳好不好玩?”Angel好奇地问我,“新娘子漂不漂亮?”

  我笑了:“要不要看新娘子的照片?”

  “好呀。”Angel乐了,我拿出相薄,翻出田妮的相片给她看,Angel啧啧称赞着,对田妮精致的头饰和漂亮的婚纱喜爱得不得了,拿着相薄爱不释手。我抬起眼,看向安然,从进门到现在,他还没有说一句话,这有些不太像他的作风。

  我突然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呃……我给Angel做家教这件事,小庄不反对吧?”

  安然淡淡地一笑,我却看出他笑容里包含着嘲讽的意味儿:“骆琳,你又在自以为是了。”

  当着Angel的面,我不好反驳他,心里却颇不以为然。若只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为何又让小庄包揽着自家的事务?难道你不清楚,对女人来讲,这等于默许了对方的地位,给对方以承诺?

  ③杨知道我回来,却没有去找他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宠溺地拢过我的头发叹气:“你这个女人,总是这样的倔。”

  杨是最明白我的,这个男人清楚地知道我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施舍。虽然我进他的屋上他的床用他的浴缸,虽然他也给我做饭给我洗内衣给我做全身按摩,我们之间却不存在着施与受。这样很好,这样的关系。杨有时候也会买花送给我,但是从没有买过玫瑰,尽管他知道我最喜欢的花就是玫瑰,仅仅这一点就让我相信杨是最明白我的。

  “我一直觉得你的眼睛太小。”难得的周末,说那些扫兴的话作什么?我蜷在杨的怀里,抚着他的眼睛嬉笑,扯开话题,“去割割双眼皮应该好看些。”

  “别乱动。”杨拉下我调皮的手,被我的话逗笑了,“我不知道你也这么重皮相。”

  “我一直都是重皮相的,你不知道?”如果不是如此,林真能得逞?明杰真能伤我至深?安然又岂能一再撩拨我的情绪,而杨,我又怎么肯和你保持这份关系?

  原来,我在所有的男人身上证明的不是爱情,而是虚荣。

  冷汗潸潸,我被自己的内心吓住。骆琳,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再面对安然的时候,因为有了了悟自身的坦然,反倒显得从容。连我自己都感到奇怪,我竟能如此平静地和安然相处,如此和睦地和Angel相处,相互之间居然相安无事。其实我虽然住在安然的家里,但是真正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却没有多少,安然的工作非常忙,我见他的时间,并没有我最初想像的那么多。说是家教,实际上我的工作性质更像是保姆,所不同的是,我一周只工作五天,从周一到周五。Angel已经开学了,我要接送她上下学,除了她在学校的日子,剩下的时间基本都是陪她度过的。虽然安然请有钟点工做家务,但是我白天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会为自己找些事来做,不知不觉就把做饭的活儿包揽下来了。就这么安静地生活在安家,从喧嚣的盛夏到到飘叶的初秋,心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因为心态的平适,我在网上连载的小说《珠子》,也写得很顺畅,我保持着每天最少五百字的速度,虽然不快,但是我对这样的成绩很满意,因为我投下了比平日更多的精神和感情,稍不满意立刻就整段废弃,重新写,务求得到最好效果。

  这样挺好,不是吗?活下来是多么艰辛的事情,这世界的喜悦已经太少,能这样的安静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感受活着的喜悦,让我以前极易暴躁的性格,变得没有攻击性。

  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事,在我来说,似乎没有什么是不能忍耐的,但是没想到,小庄却无法忍耐了。

  原本只是奇怪,像她那样美丽的,心高气傲的女子,脸上应该总带着高人一等的神情,不想应约而往,意外地看到她惹火的容颜竟抹着淡淡的哀伤。

  茶楼的灯光幽暗,我和她默默地对坐,一句话都没有说。半晌,我抬起眼,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茶楼的布置,心里感到有些滑稽,这样安静的环境和幽暗的灯光最适合恋爱的男女喁喁情话,而我和小庄,什么也不是。

  “如果我要你离开安然的家,不做Angel的家教,你一定会觉得我欺人太甚吧?”小庄笑了起来,惨然的。

  我沉默不语,小庄明白自己的唐突就好,敢情她仍把我当成她的假想敌,但她显然高估了安然在我心里的位置,我并不是因为安然的关系,才接受他给予我的这份工作。

  “不管你怎么想,我没法控制自己。”她接着说下去,“我爱他,骆琳,他是惟一的一个令我渴望抓牢的男人,从来没有任何人像他一样令我充满占有欲。曾经有一段日子我以为我得到他了,可是直到最近我才发现,我从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永远探不到他的内心世界……”

  “我从没想过要成为别人的威胁。”我淡淡地,打断小庄的急切,“小庄,你不觉得,你找我是没有意义的么?”

  “可是你对安然是有意义的。”小庄瞪着我,气苦地道,“难道你感觉不出来吗?安然很喜欢你。”

  “你也说了,只是喜欢罢了。”我刻意做出不理解的表情,罢了罢了,何苦让这个为情所困的女人提心吊胆,谁也没有破坏别人追求幸福的权利,“我还喜欢刘德华呢,按你的说法我岂非有性命之忧?”

  “骆琳,你真的不爱他吗?”小庄有些迷惑地看着我,兴许真是有些不可思议,那样一个男人中的男人。

  爱他?我的身体有些僵硬。

  我真的有爱过谁吗?爱情到底是一样什么样的物什?它可有形态?可有颜色?可有声音?可有滋味?可有期限?为什么这个词只让我感觉到虚无飘渺和不可触摸?

  究竟……什么才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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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17 02:06:52 |只看该作者
正文  第二十二章

  ①“我不爱他。”思绪千回百转,说出这句话,我突然有些虚弱的轻松,“我不像你这样爱他。”
  我对安然,只是有些迷惑,有些心动,有些惶恐,但是那些都不是我所理解的爱情。小庄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像是相信了我的话,脸上绷得紧紧的皮肤一点一点地慢慢松驰了下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你觉得我很傻,是不是?”她捧着茶杯苦笑。

  “是。”我点点头,为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男人吃苦,多不值得。然那样的痴傻,却由不得我取笑,因为,我和田妮,都曾经那样痴傻过许多年,许多年。

  “一个人一辈子,总会做几件傻事的吧?”小庄的脸上现出一股坚持的神色。

  “安然,不是有妻子吗?”我摇摇头,尽管我并不重视规矩,但我也不漠视它,说到底,我骨子里还是有着标准的传统思想。

  “是的。”小庄心中想必尴尬,却不愿表露,“而且到现在安然仍然爱她。尽管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可我自己知道,我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他的心。他的沉默寡言,他的落落寡欢,他的客气疏远,还有他的冷漠阴沉,都是有原因的,那个原因就是他的太太,这些我都知道。”

  心里有一点深沉的痛,渐渐扩大,我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疼痛。

  “只是,知道又如何?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想得到他,抓住他,只要能成为他的妻子,我会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改变他的心意,和——”小庄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坚持,“他的感情。”

  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还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呵,看我竟把令人癫狂的爱情比作了虎,那般令人恐惧的动物。是不是每段感情的获得,都如此危险艰难?如同带着剧毒,花朵却异常美丽的夹竹桃。

  可即便如此,这世间总是不乏情痴,我摇摇头,忽略心间那股异样的疼痛:“既是别人的丈夫,你——犯不着……”

  “如果他的妻子爱他,我又岂敢作此非份之想?”小庄古怪的一笑,“骆琳,你有没有见过安然的太太?”

  “看过照片。”那样的美丽,足以令人过目难忘。

  “照片哪里拍得出真人的神韵?看起来那么清纯的不食人间烟火气的女子,骨子里却比哪一个女人都狂野和叛逆。”小庄的眼神有些冷,嘴角却挂着一种暧昧的微笑,“如果我是男人,遇上她那样的女子,也可以不顾一切地爱上,甚至可以为她去死。骆琳,她根本不爱安然,否则又怎么会跟别的男人跑了?”

  我顿时反感起小庄的嘲讽的语气和鄙夷的神态,每次都是这样,小庄只能偶尔地唤起别人的同情,却不能令人对她持续长久地保持好感。我心里清楚,不管安然有没有那位美如天仙的妻子,他也绝不可能爱上她。小庄以为摒除了我就可以实现她成为安太太的梦想,未免天真了些。

  “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我假意看了看表,不想再听小庄说刻薄话,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出了茶楼,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秋风从我穿的薄毛衣的缝隙里毫不留情地贯进来,冻得我瑟瑟发抖。

  好不容易才拦了辆出租车,刚钻进去,手机就在包里响个不停,我手忙脚乱地翻出电话,是我不熟悉的号码。

  “骆阿姨……”疑惑地接了电话,Angel在电话那头哭。

  “Angel?”我微微一惊,诧异地道,“你怎么了?怎么在哭?”

  “奶奶……奶奶晕倒了……”Angel的哭声里有掩饰不住的惊慌,“阿姨你快来,我好害怕……”

  “阿姨马上过来。”我赶紧对司机说了地址,又接着问她,“Angel,你爸爸没跟你在一起吗?”

  “爸爸昨天去永川出差了。”Angel在电话那头呜咽着,“我打不通他的电话。”

  “Angel你别担心,阿姨很快就到了。你呆在屋里哪里也别去,知道吗?”我挂了电话,立即给急救中心打了个电话,然后拨安然的手机,果然打不通。

  “师傅麻烦你开快一点好吗?我有急事儿。”我焦急地望着车窗外的大雨,额头浸出密密的细汗。

  听说Angel的奶奶有高血压,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我只见过安奶奶几次,那是个和蔼慈详的老太太,安然的父亲早逝,是母亲独力将他抚养成人,她是一所中学的校长,现在仍住在学校的家属楼里。每到周末的时候,安然都会带Angel去母亲那里团聚,与母亲享受天伦之乐,有时候遇到安然周末没有时间,就由我代他送Angel过去。安然多次劝母亲搬来跟他一起住,都被老太太拒绝了,老太太觉得安然的家离学校太远,不方便她工作。而且她喜欢在校园里转悠,即使是不上班的周末和假日,她也总是呆在学校里不愿离开。也许这已经成了她精神上的一种寄托,只有留在校园里,她才感到幸福。

  不知道急救中心的人赶到了没有?我抹了抹汗,再一次催促司机把车开快一点儿,心急火燎。

  ②望着躺在白被单下的安母,只有点滴的声音微微的破除寂静。

  幸好抢救及时,否则老太太还真有可能度不过危险期。Angel明天还要上学,我把她送回家,好不容易才哄睡她,然后又急冲冲地赶到了医院。这期间我给安然打了无数次电话,终于接通了,安然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过了。

  “骆琳……”他气喘吁吁地冲入病房,“我母亲怎么样了?”

  “嘘……”我伸出食指放到嘴边,小声地道,“小声点儿,别把奶奶吵醒了。你别担心,已经度过危险期了。”

  他一下子瘫倒在病床边的凳子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没请到护理员吗?”

  “说是明天早上才能替我们安排过来。”我望着他疲惫的神情,轻声道,“你很累吧?要不要先回去休息?别担心,我在这里守着。”

  “哦不,我想留在这里……”他凝望着母亲的睡容,又是伤感又是愧疚,神情很复杂,“骆琳,连累你星期天也不能休假,真的很抱歉。”

  “记得给我算加班费。”我淡淡地一笑。

  安然一下子笑了,转过头来看我,神情已然松驰下来:“你这个势利女人……”

  我扬了扬眉,毫不在意他的嗔怪:“你留下来,那我就先回去。Angel明天还要上学,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里,明天我送她去了学校就过来医院替你。”

  他点点头,我转身离开,安然突然在背后叫我:“骆琳……”

  “嗯?”我转过头,他凝望着我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我,“谢谢你!”

  我笑着摇摇头,转过头,大步踏出病房。

  一晚上都睡得不踏实,翌日,我起了个大早,去市场买了些材料煲汤,然后不理会Angel的抗议,将她送到学校,再匆匆忙忙赶到医院,踏进病房,看到安然伏在他母亲的床边,像是睡着了。老太太已经醒了,半躺在床上,正默默地注视着沉睡中的儿子。

  见我进来,老太太微笑着伸出食指放到唇边,做了个不要出声的动作。我微微一笑,了然地点点头,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走进病房,将保温壶放到床头柜上。

  “奶奶,您觉得怎么样?”我坐到床边的凳子上,压低了声音问她。

  “没事了,昨天把你们吓坏了吧?”老太太微笑地看着我,叹了口气,“唉……老了,不中用了……”

  “您可别这样说。”我打开保温壶,微笑着轻声打断她的话,“没准我上了年纪还不如您呢。”

  汤的香味飘出来,老太太吸了吸鼻子,惊喜地笑了,“是蕃茄炖排骨啊?骆琳,你怎么知道我爱喝这个的?”

  “Angel以前说过你们全家都爱喝这个,您别嫌弃我做得差就好。”我盛出汤来,递到老太太手上,“您当心,别烫着了。”

  “怎么会嫌弃呢?”老太太接过碗,喝了一口汤,笑咪咪地看着我,“骆琳,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这两天真是麻烦你了……”

  “看您说到哪里去了。”我嗔怪地打断老太太的话,玩笑地道,“您要觉得过意不去,叫安然给我涨工资好了。”

  老太太脸上闪过一丝暧昧的表情,“呵呵”地笑了,她放下汤匙,一脸认真地看着我,“好啊,叫他把工资全部交给你好不好?”

  “奶奶?”我怔了怔,有些顿悟她意味深长的微笑,不禁脸涨得通红,“您可别开这样的玩笑。”

  “我可不是开玩笑。”老太太笑咪咪地看着我,“你看,琪琪叫我奶奶,却叫你阿姨呢,你怎么能跟着她叫我奶奶呢?”

  我简直没法儿跟这老太太说清楚,又好笑又好气,正尴尬着,安然被吵醒了,“什么味道?好香!”

  “你醒了?”老太太转过头看儿子,把汤碗递给他,“骆琳炖了蕃茄排骨汤,你也喝点吧?”

  “好啊,我还真饿了。”安然揉了揉脸,接过汤喝了一口,赞道,“就是比外面放了味精的汤好喝。”

  “是啊,我是托了你的福,才有这样的好汤喝。”老太太含着暧昧的微笑打趣着,“不知道我是不是一直有这样的福气哟……”

  这老太太,还真能扯,我顿时感到有些无可奈何。安然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微愠地瞪他一眼,转过头对老太太说,“奶奶,瞧您这话说的,难道你还想留在医院不出去不成?”

  “我就是想不进医院也能喝到呀……”这老太太还真来劲了,我赶紧站起来,正想寻个借口溜出病房,门却突然被推开了,小庄抱着鲜花和果篮冲了进来,“安妈妈您事吧?早上安然打电话到电视台请假,我听说您进了医院,可把我担心死了……”

  安妈妈?我忍住笑,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小庄也算是煞费苦心。见我也在病房,小庄怔了怔:“骆琳你这么早就来啦?”

  “是啊,真是辛苦这孩子了,昨天就是骆琳把我送到医院的,今天又起个大早专程煲了汤送过来。”老太太拉着我的手,无比感激地道,“昨天幸亏有你在啊,要不然我哪里还能见到你们呀……”

  “您又来了。”我抽出自己的手,暗地里觉得有些不妙,老太太这些话我怎么总感觉像是故意说给小庄听的?这样的话听到小庄耳里,必定会惹得她不太高兴。果然,小庄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那我可真要代安然谢谢你了,骆琳。”

  这句话可谓绵里藏针,把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不动声色地强调得清清楚楚,小庄果然厉害。我淡淡一笑,突然有了看戏的兴致。只见小庄打开果篮,取出一个苹果,转过头对老太太笑道:“安妈妈,我帮你削一个苹果吃。”

  “不用了,我还没有喝完汤呢。”老太太摇摇头,转过脸看我,“骆琳,再帮我盛碗汤。”

  我看着小庄瞬间阴沉的脸,在心里暗暗叫苦,盛了一碗汤递给老太太,老太太一口气喝完了,微笑着将空碗递给我:“骆琳啊,你煲这汤真是好喝,我们安然以后可真是有福气了……”

  我简直怀疑这老太太是故意添乱了。人人都能看出,安然的母亲显然不太喜欢小庄,可是,没也理由把我扯进去,作为你对付“敌人”的武器吧?抬眼看了看安然,从小庄进来到现在,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淡淡地微笑着,看他母亲的表演。这该死的?我斜着眼看了看小庄越来越阴沉的脸,不自在地舔了舔唇,觉得自己还是避开这个是非之地的好:“奶奶您不喝汤了吧?我先把碗拿出去洗了……”

  “呵呵,好啊,叫安然陪你去洗吧?”老太太不怀好意地笑着,转过头支派儿子,“安然,快去帮骆琳拿碗。”

  “不用了奶奶。”我吓了一跳,几乎是从病房里落荒而逃,平时跟这老太太接触得少,没想到她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竟然这么“厉害”。

  怪不得人们总说,姜是老的辣,果然是没错。

  ③“跑那么快干嘛?”安然追上我,我听出他话里强忍的笑意。

  “你妈妈,是个很‘可怕’的老太太。”我停下来,凝望他的脸,又好气又好笑。

  “我妈妈是个诚实的老太太。”他扬了扬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她说的都是真心话。”

  “你……”我的脸有些辣辣的,气结地瞪了他一眼,气冲冲地走进开水房,“真是跟你母亲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

  “所以,我说的也是真心话。”安然倚着房门,看我涨得通红的脸,唇角慢慢地扬了起来。

  我气急败坏,不再理他,泄愤似地使劲擦着手里的碗,流水在碗里打了个转儿,激溅起白花花的水柱,尽数飞溅到我的身上,我惊叫一声,退后一步,胸前的薄毛衣已经被溅湿一大片。

  我又气又急地放下碗,快速地拂去沾在毛衣上的水珠,嘴里低声诅咒着。安然看到我手忙脚乱的狼狈样子,猛地大笑出声,我恼羞成怒地瞪着他,“你笑什么?不准笑!”

  “对不起……我……我……哈哈哈……”安然扶着门框,想严肃一下表情,可是仍是忍不住暴笑出声,“我……呵呵……不是有意的……”

  不是才有鬼?我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猛地伸手按到正在“哗哗”流水的水龙头上,水流受阻,向四周激溅开来,我将那水柱恶意地对准安然,看着那片失控的水花张牙舞爪地向他扑过去。

  “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恶意地笑着,得意地看到他全身比我湿得更为透彻,安然只怔了一下,立即就反应过来,冲过来掰我的手,企图关上水龙头,我死死地按住,一时之间,流水像失控的乱箭,四处溅射。

  女人终究不如男人有力气,纠缠半天,水龙头到底是被他关上了。这下子,两个人的受灾面积更大了,我的脸上挂满了水珠,我想伸手擦一下脸,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仍被安然捉在手里。我挣扎了一下,气喘吁吁地抬起头,看到安然的脸上也湿透了,几滴晶莹的水珠儿挂在他的眉毛和眼睫上,颤悠悠地轻晃着。

  “噗哧!”他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滑稽,我猛地低下头笑了,“这下子好了,全成了落汤鸡。”

  却没听见安然的笑声,我怔了怔,抬起眼,他的脸上果然没有一丝笑意,只垂着眼睫默默地凝望着我,深邃的黑眸光芒耀眼,仿佛燃着一团火焰。

  令人窒息般的沉默像是会尖叫一般,充斥着我的耳膜。我的心一悸,这气氛,太暧昧了,那奇异的沉默令我感到心虚。我顿时感到一股难以抗拒的压力,要发生什么了?我的脑子里有些混乱,有些压抑,有些震动,有些不安。我想掩饰,想挣扎,想抽出被他紧紧握着的双手,偏偏他握得死紧,我怎么也挣不开。我舔了舔唇,突然有些胆怯,“安然……”

  来不及说完整个句子,他的唇凶猛狂野地压下来,封住了我的唇。恍如身体的重量被骤然抽离,我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只睁着眼睛傻傻地瞪着他。完了!完了!我控制不了全身的轻颤,昏乱地想。完了!完了!什么完了?……我不知道……也许什么都完了!

  “骆琳——”

  哪来的蜜蜂在耳边“嗡嗡嗡”?我的头昏乱一片,开水房里怎么会有蜜蜂呢?

  安然松开我的唇,我茫然地抬起头,看到小庄像只狂怒的母狮向我冲过来:“骆琳!你在做什么?你答应过我什么?”

  “什么?”我仍是没有回过神来,原来刚才的“嗡嗡”是小庄的尖叫。

  “你……你在戏弄我吗?”小庄暴跳如雷地伸手向我抓来,“你忘了你昨天跟我说的话了吗?你怎么能骗我?”

  “你闹什么?”安然猛地抓住小庄的手,将她推开,挺身挡在我身前。我这才清醒过来,看到小庄又悲又愤的脸,顿时理屈词穷,昨儿个才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自己不会成为她的威胁,今天却和她的心上人吻在一起,叫我如何有办法为自己辩解其实我并无与她争夺恋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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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17 02:10:58 |只看该作者
正文  第二十三章

  ①“我闹什么?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你们在做什么?”小庄狠狠地瞪着他,“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不管我们做了什么,又与你何干?”安然瞪着她,微怒。

  “安然!”小庄的脸色白了一白,眼眶中泛起了眼泪,“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明知道我喜欢你……”

  “那我就一定要接受吗?”安然皱了皱眉,“我并没有应允你什么。”

  “是,是我自作多情,你并没有应允我什么!可是——”小庄潸然泪下,她猛地转过头,瞪着我歇斯底里地尖叫,“你呢?你昨天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你不爱安然,你永远不会像我这样爱安然,你应允过我,不会成为我的威胁,骆琳!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我被她咬牙切齿的样子吓得打了个寒颤,忍不住抓紧了安然的手臂,安然低下头看了我一眼,抬起头望着小庄,“你别找她麻烦,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吧。”

  “有什么不满?我敢有什么不满?”小庄凄然一笑,不顾一切地咆哮,“你们尽可以在一起,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没有好下场。骆琳,我诅咒你,我咒你不得好死。”说完,她掩面飞快地冲出门去。

  “小庄……”我想追出去,被安然一把拉住,“别追了,你还不知道她的脾气?追上她又能怎么样?”

  他的话没错,我顿时泄了气:“这可怎么办才好?这都怪你,你干嘛吻我……”

  我猛地收声,脸上有些辣辣作烧,顿时气馁起来,什么也说不出了,转身想离开,安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双眼灼灼地看着我:“我可不后悔吻了你。”

  “可是你已经伤害了小庄。”我心烦意乱,挣脱他的手,“我也是。”

  “你不能强迫我接受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安然紧紧地看着我,浓眉迅速聚拢。

  “同样,我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就真的喜欢你!”我冷冷地看着他。

  “是……你对小庄信誓旦旦地说不爱我嘛。”他冷嘲地道,猛然再次抓紧我的双臂,唇角微微上扬,“再试一次,就知道了。”

  我的天!这男人疯了!我闭上眼睛,感受他柔软的唇。这个吻与刚才那个暴风骤雨似的吻完全不同,绵长而温柔,充满了感情,像永恒的深海,能埋藏所有的女人。呵,我的老天!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也不过如此,那样的珍视,那样的怜惜,那样的小心翼翼,我的心一颤,再也强硬不起来。

  “你还是不能确定么?”良久,感觉安然离开我的唇,“我却再也没有理由放开你。”

  就算是确定了,又如何?心中微微苦涩,我睁开眼睛,轻声一叹,“你——迟早都要放开我的。”

  安然一怔,“什么意思?”

  “别忘了——”我轻轻地低叹,凝进他沧桑的眼,“你还有妻子。”

  安然凝望着我,下意识的松开手,他的眼光复杂,他的神情复杂,他的感情也复杂。我看穿了他的矛盾,看穿了他的犹豫,看穿了他的挣扎,呵……看,你现在就已经放开我了,有没有理由,都不能改变什么。

  “回去吧,奶奶会担心的。”我转过身,不再看他,大步离开。

  回到老太太的病房,护理员已经来了,老太太一看我俩全身都湿了,立即嚷嚷起来,“你们两个怎么搞的?全身都湿透了,要是感冒了怎么办?赶快回去换衣服,要是你们两个也病倒了可怎么得了,可才真是麻烦了……”

  被老太太催促着离开病房,坐上车,我和安然都沉默着。空气沉闷得令人感到窒息,我滑下车窗,一股冷风吹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安然抽了一张纸巾递给我,我接过,不经意碰到他冰凉的指尖,他猛地捉住我的手指。

  我的全身一僵。

  “骆琳……”他低唤,那声音仿佛来自灵魂深处,“我并不想对你隐瞒我的过去?如果你想知道……”

  “呵不……”我瑟缩了一下,抽出自己的手,身体自然地抗拒着,往座椅一角缩了缩。波澜不惊的心好难得才得以平静,已经够了呵,我现在最怕的就是听故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安然再度沉默下来,汽车如箭般射出去。

  ②一片落叶在空中盘旋着,像一只金黄的蝶,缓缓飘落到地上,天地间已是一片深秋的意味,润湿的凉风令人的精神一振,仿佛积压在心中郁闷也会随着淡淡的云和轻轻的风消失无踪。

  喷出一口白色的烟雾,刚才激烈的心情已经渐渐平复,纷乱的思绪却如麻般纠结。刚刚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一幕?换了衣服站在露台上,被这凉爽的秋风吹醒了头脑,这才惊惶起来,我怎么会放任自己到如斯地步?骆琳,你的冷静淡漠到哪里去了?难道……你那滚烫疯狂的热情并非像你所想的那般绝然消失,而是潜伏在你身体的某处,伺机蠢蠢欲动?

  手机在兜里响了,我心不在焉地接通电话,却意外地听到一个我做梦都没想到会听到的声音:“琳……”

  我怔住。没有震惊,只是意外,完全没有想到的意外。

  竟是——明杰!

  “是你?”我以为自己会哭,会抓狂,会痛苦。没想到听到他的声音时,心里只掠过淡淡的悲哀。

  “我只是……试试运气。”他顿了顿,“我没有去找晨晨,还担心你换了号码。”

  “看来我的运气差得很。”我吸了一口烟,讶异自己的声音是那么淡漠,对这个我曾经爱得发狂的男人。

  他的声音一窒,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顿,才期期艾艾地开口,“琳……我想见你。”

  “你想?”我冷笑。

  “不不,我的意思是,我能不能见你一面?”他急忙改口。

  “有这必要吗?”我厌烦地皱眉,丢掉烟头,“大家都变了,何必狗尾续貂?”

  这番抢白令他语塞,我们都沉默下来。

  “以前的事——”半晌,他勉强地开口,“我很后悔。”

  “每个人这辈子都会做几件令自己后悔的事。”怎么这样看不开?我奇怪自己对这个男人除了厌烦还是厌烦,“这原是人生。”

  “我也——”明杰顿了顿,吸了口气,似乎有些羞于启齿,越说越低声,“抱歉……”

  抱歉?又能怎样?只不过替串缀着欢笑与泪水的生命里加一份惆怅,添一份沧桑。这抱歉——来得太迟了!

  明杰在电话那头嚷着他的痛苦和忏悔,我却有些恍神。我真的爱过他吗?他真的爱过我吗?说不定谁也不曾。

  怎样的男人才是一棵可靠、坚固的大树,千百年都不会改变?结束吧,这一切!为了这样一个男人痛苦这么多年是多么愚蠢!那么荒唐的一场梦,仿佛只是云烟过雨,我现在没有爱,亦没有恨。

  挂了电话,我又点了一支烟,转过身,迎上安然沧桑的眼睛。他看了多久呢?他看到多少呢?我望着他深沉的眼,却没有力气象以前一样气势汹汹的质问。

  “你……昨晚没睡吧?”我虚弱地微微一笑,不自在地咬了咬下唇,“不休息一会儿么?”

  “不用,我的工作经常熬夜,习惯了。”他慢慢走到我面前,低下头默默地看我。

  “哦……”他的身高令我感到有些压迫,我避开他的视线,点点头,转过脸,又吸了一口香烟,“那我把这支烟抽完了就去做饭。”

  “你抽了好几支了。”他伸手轻轻拿开我指间颤抖的香烟,沉声道,“别抽了,抽太多烟对身体不好。”

  “嗯……”我没有抢夺,顺从地任他拿走香烟。感觉心软软的,眼圈儿有些湿湿的,老天,这个时候别对我这么温柔,我会受不了,“那我现在就去……”

  一边仓促地说着,一边匆匆地从他身旁擦肩而过。安然猛地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臂,才一接触,我整个人都崩溃了,随着那强而有力的手,我被他拥进了怀里,不受控制的泪就像泛滥的河水,破堤而出,濡湿了他刚换的衬衫。

  天地万物都随大地而静止,再没有挣扎,再没有回避,再没有掩饰,再没有虚伪,也再没有骄傲。我缩在他的怀里,心又乱又紧张,又感到莫名其妙的喜悦,又莫名其妙的觉得温暖,不痛也不再流血。

  沉默的哭泣渐渐停止,我冰冷而颤抖的手也温暖而稳定了。我慢慢站直了身体,慢慢抬起头,坦然无惧,勇敢坚定地凝视安然深沉的,却柔和温暖的脸。他沧桑的黑眸里盛满了一种令人心跳的温柔,紧抿的嘴唇泄漏出一种难言的情感,他的专注,他的凝肃,他的温柔,他的了解,他的怜惜,还有他义无反顾的坚定形成一种动人的力量,缓缓地将我的全身包裹起来。

  我深深地吸一口气,如果我在这时死去,我也绝无丝毫遗憾。安然,这个男人中的男人,已经征服了我顽强,骄傲又固执的心,我感觉自己已经和他的感情,他的精神,他的心灵合二为一。

  我闭上眼睛,慢慢将脸贴到他的胸前,倾听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呵,这一刻心灵是那样平静而安适……人生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事呢?我慢慢伸出双手,环抱住他的腰,发出屈服于命运的轻叹。原来,心灵平静是那样快乐,那样舒畅,那样安详的一件事。

  “终于……还是没躲开……”那样舒适的胸膛,那样温暖的怀抱,我竟一直想逃。以往——我真是太傻了,我简直是在和自己过不去。原是早已发生的事,为什么任它错误到如今?幸好,这错误,还没有造成一辈子的遗憾。

  “有些事是注定的。”安然搂着我,下巴在我的头顶温柔地磨蹭,“躲又如何躲得开?”

  “我不太相信命中注定这种事。”我抬起眼,定定地凝望安然,呵老天,这男人长着一双多么温柔的眼睛。

  “第一次在献血站见到你,就被你哀戚迷离的眼神抓紧。”安然深深地望着我,声音充满了感情,“就是那一点触动,我才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你。直到我了解了你,我就再也放不开了。”

  我幽幽叹了一声,淡淡地微笑着,重新将脸贴到他怀里,“我就像一只束手待擒的兔子,是么?”

  “你可没有那般柔顺。”安然哑然失笑,伸手抚过我的头顶,“你是头张牙舞爪的小豹子。”

  我在他怀里轻笑出声:“那是因为,你总是带给我不安全的感觉,你的靠近让我感到危险,我其实是一头没有牙齿和爪子的豹子,因为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所以只能对着入侵者虚张声势。”

  “我真的,那么让你感到害怕么?”安然捧起我的脸,低下头问我。

  “嗯。”我垂下眼,坦白地点头,“我跟你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唐和塞和卡门,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安然微微一笑,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睛深深地望着我,像是要望进我的内心深处,我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赤裸着暴露在他的目光下,每根神经和每个细胞都被他研究得透透彻彻,“骆琳,其实最令你最抗拒我的原因,是我的妻子,对吗?”

  “你是个很可怕的男人。”我怯怯地望着他深邃的黑眸,可怜兮兮地说。

  “你这个傻女人……”他叹了口气,将我深深地拥进怀里,“骆琳,你现在,还想不想听故事?”

  ③我用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来听安然的故事。

  这才知道他的妻子名叫楚妍,是他大学时的同班同学。新生报到的第一天,这女子的美丽,便让全校的男生失了魂去,同样,她那无以伦比的清艳,也深深震憾了安然的心扉。他付出了整整四年的时间和心血,费尽心机,倾尽热情,击败了所有的对手,终于搏得了美人的芳心,大学毕业后,她成了他的妻子。婚后,安然进入电视台工作,因为工作的关系,认识了一位有名的野生动物摄影师,彼此折服于对方的才气,他们成为了好友,以后,那位名叫顾尔杰的摄影师便经常在安然的家中出入。

  “我其实早就应该知道的,从第一次见面,楚妍抬头望着尔杰时,他的失神。到每次他来,楚妍两眼放光地听他讲那些惊险的野外工作经历,我就应该知道……他们彼此之间被对方深深地吸引着。”安然的头仰到沙发靠背上,声音低了下去,“美丽的女子身边从来不乏追求者,不管她有没有结婚。何况她不但美丽,而且活泼、纯真、热情、对一切新鲜神秘的事物充满了高昂的好奇心。只是我一直不肯,或者是不敢去怀疑,我的好朋友和我深爱的妻子。”

  “安然……”我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他低下头,深深地看着我,张开大手,反将我的手握紧。我怜惜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为他感到心痛,“你是个善良的人。”

  “不,骆琳,你还不了解我。”安然闭上眼睛,脸有些痉挛,“我其实是个怯懦和自私的人,也许就是因为我的怯懦,因为我害怕承受失去楚妍的痛苦,所以在表面上,越发做出一种绝对信任妻子和朋友的好丈夫、好朋友的姿态,令三个人都痛苦不堪……”

  我叹了口气,抱紧这个男人,心中感到无比酸楚。安然的头缓缓地垂下来,轻轻放到我的大腿上,我伸出手,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

  “尔杰终于承受不了这样虚伪的氛围,放弃了电视台的工作,离开了重庆。他走之后,楚妍的心也跟着他一起走了。每天每夜,她的知觉都在沉睡,每日与我一起生活的,只是她的躯体,她的心灵飘浮在一个恍惚的世界里,仿佛永远都不可能从这种情况中醒过来。直到……”安然顿了顿,声音有些古怪的暗哑,“她有了琪琪。”

  我的手停在他的头上,一动不动,静了一会儿,安然接着说,“我欣喜若狂,以为有了孩子,就可以巩固我和她的感情,我刻意忽略她忧郁的眼神,她寂寞的情绪,她越来越瘦的身体,坚持要她把琪琪生下来。”安然笑了,不是欢笑,是苦笑,“骆琳,看我是个多自私的男人。”

  每个人,在争取自己的幸福时,都会不择手段吧?我又比你高尚多少呢?我又有什么权利,做别人的道德审判者?

  “琪琪出生后,我以为楚妍会从那种冬眠般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因为琪琪是一个那么美丽的孩子,任何人有了那样的孩子都会爱她爱得发狂,只要时间久了,楚妍一定会爱上这个孩子,忘了尔杰……可是我错了。”安然的声音透着一丝疲惫,“她仍然生活在我们完全不能进驻的世界里,她的每根神经,每个细胞,都在想念和等待一个人,而那人绝不是我或者琪琪。孩子引不起她的任何注意力,她像个梦游症的患者,用那种哀愁的、凄苦的、无告的柔弱折磨着她自己,折磨着我,也折磨着琪琪,那小小的孩子,长到三岁,都从来不敢去惊扰她那位整天发呆的母亲。”

  我的心脏痉挛地痛楚起来,每根神经都像被绞扭着,我却不知道是为了谁而痛楚,是为安然?为Angel?为楚妍?还是为我自己?

  “后来有一天,尔杰回来了。”安然的语气有丝颤抖,“楚妍……在见到他之后,像是从冬眠中苏醒了,她逐渐地丰满起来,面颊红润了,眼睛清亮了,她像是充满了生机和期盼地复活了。而尔杰……在最初见到她的憔悴,她的了无生气之后,恐怕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带她走了。”

  “骆琳,这就是我的故事。一个失败的男人的故事。”安然张着空洞无神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我,“你看,我是这么的可笑……和失败……”

  “不……不是……”我喉咙紧逼而僵硬,却说不出话。垂下头,我轻轻的用手抚摸他的面颊,深深地凝视着他疲惫的容颜,我对这个男人感到彻骨彻心地心疼,呵,安然,安然……你这些年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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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四章

  ①推开“静水楼台”的门,服务生训练有素地过来招呼,我一眼就看到在靠窗位置上等候的老涂,于是微笑着谢绝了服务生的引领。
  “来了很久?”老涂脸上忧戚的神色,令我知道她想跟我说什么。

  “啊……一会儿。”她心不在焉地笑着。

  “小庄让你来的?”我不想让她为难地寻找如何开口的机会,单刀直入。

  “呃?”她一怔,有些尴尬,“骆琳……”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很抱歉。”我歉然地说,“我并不想伤害小庄。”

  “我不是来追究谁对谁错的,你们的事我不清楚,根本没有发言权。只是……”老涂抬起眼,静静地看我,“你们俩都是我的朋友,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受伤害。”

  “小庄……没事吧?”我忐忑地问。

  “我倒不担心她。能哭,能发泄,伤口其实更容易痊愈。”老涂淡淡地一笑,“我反而比较担心你!”

  “我?”我怔了怔,“为何?”

  “你比小庄倔强,有伤痛也不肯表露在脸上,受再多的苦也只独自吞到肚子里默默忍受。”老涂顿了顿,“这样的你,去尝试一段充满危机的感情是很危险的,很容易受伤,也很容易爬不起来。”

  “你觉得我准备开始的这段感情充满危险吗?”我小心翼翼地确定。

  “最起码,是一件很冒险的事。”老涂凝眸看我。

  “可是……有哪段感情不是冒险呢?”我淡淡地一笑,有些无奈,“未来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预料。”

  “话是这么说,可是也有个相对的因素,你的感情,相对来说,危险系数更大吧。”老涂垂下眼睫,喝了一口茶。

  “我知道,我也不喜欢这种感受,我也希望能过稳定安适的生活。可是——”我低下头,看着茶杯,声音低了下去,“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你已经——”老涂顿了顿,“那么爱他了吗?”

  “也许……是从最初见到他的时候吧,心里就已经有他了。”我难为情地微微一笑,“只是,我一直不肯承认。”

  “明白了。”老涂了悟地点点头,“只是,骆琳,记住我的话,爱情不是一个女人的全部,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全身心地投入下去了,否则,你再也站不起来。”

  我垂下眼,使劲儿地点点头,感觉眼眶里有什么东西拼命地向外挤压着。深吸了一口气,将泪逼回眼眶,我抬眼看她,“谢谢你,涂。”

  她微笑着摇头,伸出手来握紧了我放在桌面上的手,“我希望你幸福。”

  “嗯……”我点点头,喉咙有些发堵,“小庄那里,麻烦你多陪陪她。”

  “我会的。”她笑着点头,“你别担心,她比你爱自己得多。记住哦……爱情不是一个女人的全部。”

  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老涂,也有这么体贴和细心的一面,我为自己有这样的好朋友庆幸,我感谢她及时的提醒。爱情的确不是一个女人的全部,生活是由各种各样的事物组成的,可是,女人一旦有了爱情,就容易把它当成生活的全部。

  我不知道我这次会不会也犯同样的错误。女人是感性的动物,处理问题特别是感情的问题时,最容易缺乏理性的思考。杨在知道我决定和安然在一起时,也和老涂一样的不放心地问我,“你考虑清楚了吗?”

  “我很想……”我微笑着看他,“听从自己的心来过日子。”

  他静默不语,只是蹙着眉,深深地看我。我倚进他怀里,环住他的腰,撒娇地嚷,“杨,你不为我高兴吗?”

  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他的声音温柔得有鸦片的余温,“如果……这是你要的。你知道我是不会反对的。”

  “呵杨……我爱你……”我抱紧他,没人知道杨的认同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从最初的相识至今,长长的十五年过去,杨像亲人一样,一直在我身后默默地支撑着我,每次我受伤的时候,他总是默默地张开双臂接纳我。呵我是那么爱他,那么爱他,“不是……那种爱,可是……我是真的爱你……”

  语言……为什么这么不真确?为什么不能表达我的情感于万一?我将脸偎在他瘦削的胸膛上,眼泪蜿蜒,“杨……”

  “我懂得……”杨捧起我的脸,粗糙的手指抹去我颊上的泪,他的掌心有我熟悉和喜欢的烟草味,“我懂……幺幺,我也爱你,永远爱你……”

  呵杨……

  我闭上眼睛,心底酸酸的,又有些发胀。靠着杨温暖的怀抱,我哭,然后开始笑。

  ②周末,是Angel的生日。

  一早就约好了一起去安然母亲那边,可是安然临时有工作,我只好带着Angel先过去。老太太早就出院了,在家里休养。她仍是固执地不愿离开学校,我白天只好抽出一些时间去陪她。老太太十分疼爱这个孙女儿,对Angel的生日十分看重,我们去的时候,她正在厨房自己给孙女儿做生日蛋糕。

  Angel对做生日蛋糕感觉十分稀奇,围着老太太转来转去,沾了一身的面粉,我把她拉出厨房,拍掉她身上的面粉,吩咐她在客厅自己看电视,然后进厨房帮老太太的忙。

  “我一直都希望,安然能从他那次失败的婚姻中走出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老太太看见Angel乖乖地坐到沙发上,看我给她放的动画影碟,笑咪咪地转过头来对我说,“看来我有生之年可以看到了。”

  “奶奶……”我不好意思垂下头,不自在地揉着手里的面团。

  “傻孩子,这有什么可害羞的?”老太太拉起我的手,一脸慈详的微笑,“骆琳,我要感谢你。”

  “不,奶奶。”我望着老太太和蔼的面容,微微一笑,“是我要感谢安然和Angel,因为他们也同样改变了我。”

  “骆琳,我不会看错人的。”老太太笑咪咪地拍我的手,“你是能带给安然幸福的女孩。”

  “是我幸运吧?”我微微自嘲,隐去心中淡淡的不安,“其实,能带给安然幸福的女孩,应该不止我一个才对。”

  老太太眨了眨眼睛,脸上浮起一抹会心的微笑,“你说小庄?”

  我淡淡地一笑,不开口。老太太笑着摇摇头,对我肯定地说,“小庄不是那种女孩子。”

  “奶奶为什么不喜欢小庄?”我疑惑地问,虽然小庄任性泼辣了些,可是对安然却是一心一意的。

  “我有说过我不喜欢她吗?”老太太捉黠地看着我,笑了。

  “您就只剩没说了。”我微笑,不知道这老太太是怎么想的?

  “我不是不喜欢她。”老太太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我只是觉得她不适合安然。”

  “为什么?”适合或是不适合,其实不过都是外人的看法罢了。

  “小庄的性格,太像一个人。”老太太看着我眼里闪过的诧异,微笑着说,“但是这个人并没有给安然带来幸福。”

  我疑惑地望着安母,有些恍然,“楚妍?”

  老太太点点头,脸上呈现出一种微妙而复杂的神情,半晌,她叹了口气,眼睛定定地望着我,“你现在明白了?”

  我点点头,是明白了老太太对小庄的态度。可是,心里却升出一丝疑惑,楚妍的性格,竟会跟小庄相似?可是,为何我从安然那里听来的楚妍,却不似如此。如果老太太说的是真的,那么一直以来,是安然只看到了她的好她的美,却忽略了她的缺点?还是,他知道她的缺点,却无私地包容所有的一切?爱情,真的是如此盲目吗?我以为只有女人会感性地思考事物,可是没想到,即使是理性如安然,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与情感?

  不禁悚然一惊,我对安然,到底了解多少?对他的感情,到底了解多少?我所知的,只是安然的片面之辞,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以前的感情,放开了楚妍的时候,他对楚妍的维护,却悄无声息地在他的情感中扎根下来。也许我应该庆幸,一个男人可以善待他以前的女人,不说人是非,这个男人毫无疑问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人。可是,在了然这一切的时候,我的心为什么突然那么强烈地感到不安?他到底是清楚是非不说,还是分不清是非?这全不是我所能知道的。好人不代表不会给人造成伤害,不管他是多么不想多么无心,有时候,无心的伤害反而比有心的伤害更让人痛苦和难以承受。

  答应了老涂不要全身心地投入进去,表面上,我很清醒。我一如既往地住在安家,跟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仍然做着陪伴Angel的工作,准备一日三餐。安然工作不忙的时候,尽可能地回家,陪我和Angel一起安静地吃晚餐。餐后,我会给安然泡上一壶咖啡,给Angel一杯牛奶,大家围坐在一起聊天。Angel是个早熟的孩子,总是带着稚气,跟我们聊她的学校,聊她的老师和同学,聊她喜欢的动画。我则像是一千零一夜的新娘,夜夜说个有趣的神话给她,每当这个时候,安然总是跟Angel一样,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我。

  这样的日子是快乐的吧?安然和Angel都沉醉于这样的生活,或许沉醉的人比较幸福。然而因为清醒着,我却知道我的清醒带着一丝疼痛。安然肯跟我说他公司的事情,说自己的童年和少年,说自己失败的婚姻和失败的爱情,他是这样坦白认真,就像是在跟神父告解。他说他的过去与现在的一切,可是,就是不谈将来。

  他一直不肯与我一起构筑将来的生活,我也小心翼翼地回避着,也许他对自己的信心并不比我多。“将来”也许是头凶猛阴险的怪兽,躲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伺机而动,等你没有提防的时候,就扑上来啃噬你以为掌握到的幸福。

  心情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一点点变得沉重,那天安然没能赶回来给Angel庆祝生日,我们三个人从早上等到晚上,他也没有回来。Angel因为父亲没到场,一直闷闷不乐,我给安然打了几次电话,他的手机一直关着。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突然涌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总是莫名其妙地想起数年前,那个一直传呼明杰不回的夜晚。我的心因此而漏跳了一拍,不!骆琳,安然是安然,明杰是明杰!你既然接受了他,就应该相信他!

  尽管心里感到强烈地不安,可是望着Angel期盼的眼神,我只好打起精神歉然地安抚她,“爸爸的工作很忙,不过我相信爸爸一定会记得今天是Angel的生日,他一定在心里给Angel唱过生日歌了,只要Angel心里想着爸爸,一定可以听到。”

  这样的话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可是Angel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显得很理解父亲。老太太有些不高兴,认为他再忙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打回来也太说不过去,我只好又为他打着圆场,“可能真是太忙了,也可能是电话收不到信号……”可是,她们不会知道,心里最忐忑的人,却是我。

  也许是因为明杰留给了我太多的阴影,我对任何不接电话的举动特别敏感。第二天晚上安然才回来,并没有太多的解释,显得十分疲惫,对Angel的抱怨他很歉意地道了对不起,然后把生日礼物补给她。Angel立即就兴高采烈了,对父亲昨天的未到场也忘了个干净,等她抱着礼物微笑着坠入梦乡后,我走到了安然的房间门口。

  我想跟他谈一谈,可是他疲惫的神情却令我有些犹豫。站了一会儿,我伸出手,轻轻敲了敲他房间的门。半晌,房中没有一丝动静,我叹了口气,转过身想离开,门却突然打开了。我回过头,安然站在门边,深深地凝视我。

  “安……”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用力把我拉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拥抱着我。我微微一怔,从他沉重的呼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我能感觉他情绪的激动,我的手缓缓地抬上来,忐忑不安地环抱住他的腰,故作轻松地:“怎么了?你被电视台炒了鱿鱼?”

  “我爱你!”他不理会我的话,像是在保证什么似的,“骆琳,我爱你!”

  我挣扎着抬起头,从他的语气里,我感觉到他的慌乱无措:“安然,发生什么事了?”

  他默默地凝视着我,嘴唇微微有些颤抖:“没事,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是真的爱你……”

  他的唇猛地落下来,覆在我柔软的唇上,我阖上眼睛,手又揽紧他的腰。一吻之后,我们都安静了,我把脸贴在他的胸前,倾听他强健的心跳,“安然……”

  “嗯?”他温柔地,轻声地应我。

  “不管发生什么事,请你都不要瞒着我,好吗?”呵他的怀抱是那样温暖,我但愿自己不要那么敏锐,但愿那些不安只是我的胡思乱想。

  “呵骆琳……”他用嘴唇揉着我的头发,颤栗地回答我,“是的,我答应你……”

  “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事吗?”可是,他的情绪为什么这么反常?

  “没有,我只是最近可能会比较忙,不能有很多时间陪你和琪琪……”他望着我,喃喃地说,“真对不起……”

  “别傻了!”我微笑着,让自己相信他的话,“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果然开始早出晚归了,他的神情一天比一天疲惫,他的情绪经常无端端地暴躁,好几次,他冲着我和Angel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事后又后悔不迭地道歉,甚至,他刻意地回避着我,回避着我与他身体上亲密的小接触,回避我的拥抱与亲吻。这些天的日子是难挨的,尽管他不肯说到底是为了什么导致他情绪如此反常,我却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反常是和他一直避而不谈的,与我们的“将来”有关的。

  可是,不谈,是不是就不会存在?不管我们如何假装漠视它,“将来”却一定会来。我一直在等待着,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氛围当中,我坦然地,抛开心中的忐忑不安,屏息等待着一些不可预知的事情的发生。

  就算这样努力的告诉自己,可是,当小庄告诉我楚妍回来了的时候,我的四肢,还是冰冷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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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17 02:16:05 |只看该作者
正文  第二十五章

  ①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我正望着电脑屏幕发呆,好多天了,安然的反常令我失去了写作的欲望。我的《珠子》停止了更新,尽管每天,我强迫自己坐在电脑旁边,将没办法写下去的故事硬逼出来,我写得那样痛苦,那样艰难,这种滋味是我开始写作以来第一次尝到的。如若在以前,我宁肯不写,也不愿意这样敷衍我的故事,可是现在我却强逼着自己勉强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凑出来,因为我不能让我的脑子有空闲的时间去胡思乱想。
  “小庄?”拿起感应器仍在拼命闪烁的手机,我看向来电,竟是小庄。疑惑地接起来,我小心翼翼地确定,有多长时间了?她没给我打过电话。

  “你在做什么?”小庄问。

  “上网。”我望了望屏幕,关了电脑。除了网上的朋友,我从来没跟我身边的任何人说过我在写小说。

  “上网?”小庄冷笑一声,“自己的男人都要跟别人跑了,你还有心思上网!”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皱了皱眉,“我不想跟你吵架。”

  “楚妍回来了?”小庄抛下一个炸弹,“你知道吗?”

  “呃?”我一怔,几乎以为她在开玩笑,“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小庄夸张地笑了一声,“哈,如我所料,这种事情总是你这样的女人最后一个得到消息,她回来有一个多星期了。”

  一个星期前……难道是Angel生日那天么?我回忆起那天晚上安然的反常,心开始抽搐。安然,你说过你不会瞒着我的呵……

  “你想说什么?”我淡淡地说,强迫自己冷静。小庄不过是想报复,用这个令我猝不及防的消息,来报复她在我这里所受到的挫折。

  “你竟然还是这么镇静?骆琳,你真是可怕。”小庄在电话那头兴灾乐祸地嘲笑,“你以为安然真的爱你吗?哈哈……你这个傻瓜,你比我还要傻,其实你在他心里什么也不是,知道吗?什么也不是……”

  我猛地挂了电话,掐断了小庄的嘲笑。安然,你真的有事瞒着我吗?楚妍真的回来了吗?你这段时间的反常,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呢?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忽略小庄的话在我心中造成的影响,我拨通了安然的电话:“你在哪里?现在有时间吗?”

  “在上班。”安然心不在焉地,“有事?”

  “嗯,我有点话想跟你谈。”我迫不及待地希望得到证实,证实小庄跟我说的一切,都是她为了打击我而瞎编出的假话。

  “谈话?关于什么的?琪琪有什么事吗?”安然的声音有丝诧异,顿了顿,他接着说,“骆琳,我现在很忙,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谈吧。”

  话筒里传来一些“悉悉疏疏”的声音,安然匆匆忙忙地挂了电话,我拿着听筒,措手不及地听着耳边只响着“嘟……嘟……”的盲音,心里不知怎么的冒出一股邪火。该死的!难道我跟你之间,只剩下Angel可以交谈吗?

  换了衣服出门,我径直乘车赶到电视台,我来不及等到安然下班,我要立即得到证实,否则,几个小时的胡思乱想一定会把我逼疯。

  却没有找到安然,门卫告诉我,他今天没有来上班,我倒抽了一口气,打了个电话到他的办公室,他的同事告诉我的话让我的心顿时坠入冰河,“安然?他都请了好几天假了,我也正要找他呢……”

  呆呆地挂了电话,我捂住脸,却没有泪。

  我这段爱情里面,到底包裹了多少谎言和欺骗?我跟安然的感情,是不是来得太快和太突然,以至于我们都忘了去了解对方。每个人都有过去,或许我不应该去追究,但是关键在于,那些过去是真的已经成为过去,还是尚未结束?

  来来往往的车辆在马路上飞驰而过,广场上的喷泉亮起了炫目的彩灯,行色匆匆的都市男女从绿幽幽的光束下走过,在夜幕下开始了精彩的夜生活。我抱着胳臂,听着音乐喷泉发出的悦耳的乐声,只感到身体泌骨的寒意。是的,是深秋的天气了,可是我的四季只剩下零下一度的寒冬,连融化的力气都没有。

  ②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

  是半夜了吧?四周是那么安静。城市的喧嚣在这一刻也蛰伏下来,我一步一步地,拖着疲惫的步伐机械地走回安然居住的小区,只感到满身彻骨彻心的疲惫。

  在楼下,我停住脚步,抬头望向三楼,客厅的灯光还亮着,这么说,客厅还有人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呵骆琳,你要呼吸,你要冷静,你要维护自己的骄傲!

  打开门,安然迎了上来:“骆琳,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对不起。”我淡淡地,从他的身边擦过,“你没必要替我等门的。”

  “你怎么了?”安然怔了怔,跟上我,“不是说有事要跟我谈吗?我今天专程提前回家的,哪知道你不在家里。”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提前下班。”我走进漱洗间,拧开面盆上的水龙头,抬起头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耽误你的工作了是吗?我很抱歉。”

  安然,跟我说实话!跟我说实话!只要你现在肯跟我说实话,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望着他,期待着,安然,请对我说实话!

  “也耽误不了多少。”他神色如常,没有一丝变化,“你想跟我谈什么?”

  呵……说谎说得连眼都不眨的男人,多可怕!

  “没事了,现在……没事了。”我猛地闭上双眼,将自己的脸迎上白花花的水柱。有股热辣辣的液体从眼眶中拼命地挤出,与冰凉的水柱混合着在我脸上纵横交错。我的肩膀颤抖着,颤抖着,呵上帝,我不能在他面前倒下去,请赐给我力量……

  “骆琳,你到底怎么了?”安然站在门外,语气有些不满,“你没有去接琪琪,不回家也不打一个电话,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对不起。”他的声音听在我的耳朵里,感觉格外刺耳。我抬起脸,抹去脸上的水珠,睁开眼睛望着他,呵,老天,心为什么那么痛?痛得我几乎痉挛,“是我不好,我不是一个尽职的家教老师,所以——我准备跟你辞职。”

  安然一怔,一张脸骤然变色,他踏了进来,抓紧了我的双臂,“你说什么?”

  “我说,我明天就会搬出去。”我拿开他的手,淡淡地说,“请你另外为Angel找一个家教老师。”

  “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安然盯着我的眼睛,沉声道,“琪琪惹你生气了吗?”

  “你误会了。”我摇摇头,冷冷地说,“跟Angel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叫她起来问清楚!”安然的声音里隐含着一丝怒意,他转过身,大步向Angel的房间走去,我急忙追上去,拉住他的手臂,低声道,“你别这么冲动,不要去吵醒Angel,我说了跟她无关,是我烦了我不想再做小保姆了就是这样!”

  “骆琳?”安然低下头,吃惊地看着我,“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拿你当小保姆看待了……”

  “不是小保姆是什么?每天都是接孩子上学放学煮一日三餐不是小保姆又是什么?我好厌烦!整天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一个孩子身上让我觉得很累!我不能做自己的事,不能跟朋友出去玩,连看电视都只能看卡通片这让我觉得很累!我要有自己的生活,我想过一些正常的生活可不可以?”我打断他的话,一连声地抢白,极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冷漠,“所以——请你另外替Angel找一位家教老师吧!”

  安然倒退一步,将脊背靠在墙上,他默默地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才虚弱地、缓慢地求证:“骆琳,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这不是我的真心话!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安然,你为什么不肯对我讲真话呢?你答应过我,你不会对我隐瞒一切!难道你跟我之间,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吗?

  “是的。”眼眶里有些湿润,我别过脸,狠狠地点了一下头。

  “明白了……”安然疲惫地闭上眼睛,将头靠到身后的墙上,“你去休息吧!明天……我会送琪琪上学的。”

  安然……你为什么不肯对我说真话?我的眼泪一涌而出。转过身,我深吸了一口气,大步向自己的房间冲去。手伸向门把,还没有推开门,安然的声音在身后温柔地响起,“骆琳……”

  那样的温柔,像是要揉进我的内心深处,我的身子僵硬地背对着他,恍若雷击。停了一会儿,安然飘忽的声音又悠悠地传进我的耳朵:“你对我……也厌烦了吗?”

  泪在我的脸上放肆地奔流,从我的脸颊,滑到唇角,再悬在下巴上,一滴一滴地摔到地板上。四周是那么安静,我几乎能听见我的眼泪与地面碰撞时碎裂成片的声音。呵我绵软的泪滴,怎么有能力与那么坚硬的地板碰撞?它只会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没有转身,我背对着安然,狠狠,狠狠地点了一下头。

  ③坐在地板上,我一夜无眠,睁着干涩的眼睛直到天亮。晨曦从窗帘的缝隙中照射进来,整个房间全是淡淡的金辉,一缕阳光射在我的脸上,晃得我眼睛发花,我从地上站起来,拉开窗帘,望着窗外的景色,我无法收得住那一声已经冲口而出的“啊——”,那发自心灵的轻呼。每天早晨都笼罩着一层薄雾的小区景观今天出奇的清晰,薄雾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溜走了,每一幢房屋,每一棵树,每一块草坪,都闪耀着太阳的金光。

  就这么结束了么?这段感情?这样也好,都市男女的爱情,本身就如同速食面,冲上沸水盖上盖子,三分钟后即可食用。呵,我是真的觉得累了!

  拖着行李走出房间,一抬眼,凝进那双略带着沧桑的眼睛。才过了一夜,他的眼眶已然深陷,失神又憔悴。可为什么这个时候,我竟没有一点其它的感觉,只感到满心的疲惫?

  “Angel上学了?”还是不与那孩子道别的好。

  “嗯。”安然淡淡地点点头,“我送你。”

  “不……”我退了一步,淡淡地笑,“不用了,我已经叫了出租车,请让我自己走。”

  安然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低下头,他从身上取出一个信封,递到我面前,“对了,这个给你。”

  是我这个月的工资吧?我点点头,微笑着接过,这样很好,不是吗?互不相欠,以后——各走各路,“谢谢。”

  他摇摇头,拎起我的行李,“我送你下楼。”

  坐上出租车,我转过头,与站在车外的安然沉默地对视,时间到了最后仿佛变得沉重,我滑下车窗,“Angel那里,请你不要告诉她实情……”

  “我知道。”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背着阳光,他的眼神显得有些莫测难懂,我心中一酸,回过头,努力掩饰心中那股浓重的怆恻之情,轻声对司机说,“开车吧。”

  车向前缓缓地驶出,我在倒后镜里看到安然仍然站在原处,他高大的身影一点点地变小、变小、变小……再见了,安然!我原以为干涸的眼泪突然又如同被钻开的泉眼,潺潺地向外奔流。再见了!安然!再见……

  泪眼蒙胧中,我突然看到那个小得几乎看不见的人影猛地奔跑起来,向着我乘坐的出租车拼命地追过来、追过来……像是不知疲惫追赶着太阳的夸父!他追了上来?他竟然追了上来?在昨晚我对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之后,他怎么还肯追上来?我猛地转过身,从车窗探出头去,风舔着我的眼泪,在耳朵呼啸而过,哦安然,安然……我不是这么无所谓,我从来不舍得就这样离开……

  出租车猛地停在路边,我回过头,司机师傅对着我打趣地笑,“小姐,我看你还是跟他把话说完了再走吧!”

  呵,好心的司机,我想对他笑,可是又压抑不了眼中的泪水,捂着脸泣不成声。

  “骆琳……”安然气喘吁吁地扑上来,双手扶在车窗上。我坐在座椅上,全身控制不了地轻颤。看了我半晌,他才缓缓地,将手伸进车内,把一张浅米色的手帕递到我的面前,“骆琳……我不相信你昨晚对我说的那些是你的真心话,骆琳,到底是因为什么?”

  虽然他无法控制自己急促的呼吸,可是伸在我面前的这只手却稳定如山岳,若我不接受这手帕,那手一定永远不会缩回去,我差点忘了,这男人倔强得像一块钢。

  我咬着唇,任泪水一滴滴滑下脸颊,我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只不过是条手帕,只不过是条手帕——我伸出颤抖的手,我接受的只不过是条手帕——我的指尖刚刚才触及手帕的边,拿着手帕的大手一下子合拢来,把我冰冷颤抖的手紧紧地握在掌中。是我的颤抖传染了他?他的稳定到哪里去了?

  所有的混乱、震动、挣扎、压抑、掩饰在这一刻都消失了,当他的手握住我的那一刻,我的人已被掏空,连灵魂也不知去向。

  “骆琳,告诉我为什么?”呵安然,你竟是那样的了解我吗?你竟然知道我是故意说那些伤人心的假话?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抬起带泪的眼睛,凝望着他,哽咽着不成声的句子,“为什么……不对我说真话?你答应过我,不会瞒着我……”

  他放开我的手,轻轻用手帕为我抹干眼泪,我没有挣扎,也没有退缩。呵我那么骄傲的眼泪啊,他应该深深了解它的价值。他温柔地托起我的脸,眼睛被痛苦灼烧着,“你知道了……”

  我凄然一笑,“如果小庄不告诉我,你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对不起,骆琳!我不是想瞒你,我只是……不想你胡思乱想。”安然的脸色惨白,一迭声地说,“你没有见到楚妍,你不知道她变成了什么样子。她很可怜……骆琳,如果你看到她,你也会帮她的……”看到我凄楚的神色,他又慌又乱,“请你相信我,我对楚妍只剩下责任,我爱的人是……”

  “是我,是吗?”我不想再听下去,打断他的话惨笑,“可是,她现在还是你的妻子。”

  “我会尽快解决好这件事,骆琳,请给我一点时间。”安然急切地,脸色灰白地抓住我的肩膀,“我保证我会解决好这一切……”

  “可是……”我望着他,疲惫地靠到座椅上,“我累了……”

  “你……”他浑身一震,抓着我肩膀的手骤然捏紧,他的嘴唇紧抿着,嘴角的肌肉神经质的抖动,“要说什么?”

  “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我缓缓掰开他抓在我肩膀上的手,一字一字地说,“让我们都冷静一下,等你和楚妍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好吗?”

  他沉默了,默默地注视着我疲惫的眼睛。他懂我的意思吗?他现在没有资格向我许诺什么,他这时候没有权利给我任何保证和希望。他清楚地知道,刚刚他追上来的时候,所凭的只是一股激情,而不是理智。如果,他不能处理好他和楚妍的关系,他就没有权利搅乱我的生活,因为那只会给我带来伤害。

  “骆琳……”他的声音低沉暗哑,深深地望着我的眼睛,他诚挚地、无奈地、凄楚地说,“我愿老天能对你公平一点。”

  他的声音里带着灵魂深处的震颤,一股怆恻的情绪涌了上来,酸酸楚楚的压在我的心上。他懂了,他懂得我的意思了。我的眼前浮动着浓浓的雾,可是,他的脸在雾的前面,那样清晰,那样生动!我望着他,微笑起来,我终于知道我为何会爱这个男人。安然,人生不是每件事都能公平,有的人生来为了享福,有的人却生来为了受苦。因为爱你,我愿意等待,不管我将来等待而来的那个结局是开始,还是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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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17 02:19:11 |只看该作者
正文  第二十六章

  ①我整整睡了三天两夜,才把精神恢复过来。
  直到第三天傍晚,饿得昏昏沉沉的我受不了肚子的“咕咕”乱叫从床上爬起来,才猛然想起,在我昏睡的这两天里,杨一直没有回来过。拨通了他的手机,我跟他撒娇:“你在哪里呢?我还等着你请我吃饭。”

  “幺幺?”杨诧异地问,“你在我家?”

  “对啊。”自从与安然正式开始恋爱,我再也没去过杨那里,难怪他诧异。

  “没事吗?”杨担忧地问。

  呵……这个男人实在是太了解我了。可是,我该长大了,怎么还能让他为我担心?“没事,我只是想你了,你快回来,我要吃泉水鸡。”

  “可是……”杨在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我在上海呢。”

  “上海?”我一怔,“出差吗?你怎么没跟我说?”

  以前他无论要去哪里,总会在事先告诉我一声的。杨在电话那头笑了一下,说:“不是出差,老板让我开拓上海的市场,以后要常驻上海了。”

  “什么?”我跳起来,大吃一惊,“你不回来了吗?”

  “嗯,即使要回来,大概也是两三年后的事了。”杨的声音很平静,顿了顿,他淡淡地说,“当然,如果工作顺利,也可能不回来。”

  “那我怎么办?”我已经习惯了有杨在我身边,他以前也经常出差,可是不管去哪里,去多久,他总会回来。但是他这次却说有可能不回来,无比的惶恐猛烈的袭上心头,只要想到我有可能再也见不到杨,就足以令我强烈地不安,“你怎么可以这样,一声不响就离开,也不跟人说一声,也不想想人家的感受,也不想想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

  “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杨听了我孩子气的质问,轻笑出声。

  “电话费很贵啦。”我愤愤不平地嚷嚷,“你做这么大的决定之前为什么不跟人家商量一下?”

  “应该说,这次我是故意这样做的。”杨的语气温柔而平和。

  “故意?”我怔住了,“什么意思?”

  “幺幺,你太依赖我了,这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杨沉声说,“在你心里,究竟把我当成什么呢?避风港吗?”

  “不……”我愕然,杨竟这样想吗?

  “不是吗?可是我却觉得是!你遇到困难的时候,从来都是逃避,而不是去面对。”杨一针见血地指出我性格上的缺陷,“幺幺,我希望你有勇气面对挫折,即使我不在你的身边,你也有能力克服困难,这便是我这次离开的原因。”

  大家都要走了吗?

  到最后,谁都会离开我,安然会离开我,甚至,我曾经以为永远都会在我需要他的时候默默支持我的杨,也一样会离开。我怔怔地拿着听筒,一句话也说不出。杨说的话没有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偏偏觉得这个事实是那么的令我难以接受:“杨,我是你的包袱?”

  “你一定要这么想吗?”杨叹息一声,“幺幺,那么,我在你眼里,又算是什么呢?”

  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最重要……最重要的人……可是,又如何?即使是这样,也留不住你们离开的脚步,原来这世界上根本没有永远这回事。我紧紧地握着听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人人都会离开,我觉得自己被遗弃了,就像被人剜掉了心脏,有种胸口空空的惶恐。

  更深露重。灰蒙蒙的城市天空,意外的有星光和月色闪烁。

  抱着双膝,蜷在软软的沙发里,长长的头发垂下来,泄满一身,我一动不动,就这么默默的坐着。直到东方既白,我才缓缓地流下眼泪。

  ②——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永恒、永远”这样的词出现呢?

  ——什么?

  ——明明没有永恒和永远这样的事,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词出现呢?

  ——我想……即使没有永恒或者永远这样的事,但是它们却代表了人们一种美好的愿望。而且,你怎么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和永远这样的事呢?

  ——没有就是没有。比如说你吧,难保有一天不会突然从网络上消失,所以这世界上是没有永远这回事的。

  ——卡门,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些感慨,世事无常。

  ——怎样的无常才令你的情绪如此失控?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只是觉得心灰意冷,就像你曾经放弃你的“很痛”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放弃了?

  ——没有吗?你的“很痛”不是已经离开你了吗?

  ——她离开我,或者是我离开她,这都不是主要的。

  ——为什么?

  ——有一种女孩儿像狍子,你知道狍子吗?

  ——知道,是一种动物。嘿嘿。

  ——倒,你真是的,呵呵。狍子是种非常机灵的动物,猎人追捕它们的时候,它们会用尽各种方法来逃避躲藏,再有劲儿的猎人也拿它没辄。可是,一旦猎人放弃追捕它们,它们又会好奇地跑到你面前来,故意在你眼前晃来晃去,挑逗你去追捕。所以,经验丰富的猎人都知道,捕狍子的时候,要佯装对猎物一点兴趣都没有,只需挖好陷阱,坐在不远处等候,看着狍子自投罗网。

  ——竟有这么稀奇的事?你是说,你的“很痛”,是一只狍子?

  ——其实比较一下,就会觉得她们的习性很相近。有些女孩儿会习惯性地逃避男人的好感和追求,对这样的女孩儿,你只能像那个挖好陷阱,装作不理她的猎人一样,安安静静地等,等着她自己去发现和了解男人的感情。

  ——有意思,你都挖了些什么陷阱?

  ——这可不能告诉你,呵呵。所以我说,不管是她离开我或是我离开她,都不是最主要的问题,关键是,我没有放弃。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就是在等候吗?

  ——是的。

  ——如果这中间出了意外呢?

  ——意外?

  ——是的,如果她爱上别人了,你不是后悔莫及?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果不了解她的性格,怎么敢釜底抽薪?

  ——会不会是当局者迷呢?当你觉得自己了解一个人的时候,其实事实未必像你所想的那样。

  要去了解别人的内心,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我冷冷地一笑,像我这样的人,连自己的内心都无法了解,何况是隔着一层肚皮的别人的内心?

  ——我认识她十几年了。卡门。我了解她就像了解我自己。

  时间能代表什么?我与杨又何尝不是认识了十几年?可是我从来不敢说我了解他就像了解我自己这样的话,特别是昨天与他通过电话之后,我甚至觉得,我也许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他,而他,也不一定像我以前所自以为的那么了解我。

  ——十几年都没有办法令她爱上你,你还真失败。

  我坏心肠地嘲笑。

  ——拜托,留点口德。-_-!

  螺对我的嘲笑打出一个苦脸。

  ——我是好心提醒你,你不觉得你所做的太冒险了吗?如果那个“如果”成真了呢?

  ——最起码我爱过,只要爱过了,就不后悔。没有人能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但是只要你回忆起过去的日子曾经有爱过,你就会对人生充满希望。再美好的感情,也不一定全都串缀着欢笑,如果我们只看到泪水,又怎么能说自己真正理解过感情。

  多么纯真的话——只要爱过,就不后悔!这世间竟还有这么纯真的人?看来螺是相信永恒的,也许,只要人的内心一直拥有美好的希望,就都会相信永恒。所以这世上好人常常受骗,坏蛋却遗祸千年。我冷笑——只要爱过,就不后悔!——如果一段感情带给你的只是耻辱和伤害,说不会后悔,叫人如何能够相信那不是骗人的鬼话?

  ③我按响了田妮家的门铃,准备好了看她惊喜的表情。

  我是临时决定到深圳的,上午和螺聊过天后,百无聊赖地打开许久未曾登陆的邮箱,我在成堆的广告信中看到一个眼熟的名字,点开,田妮甜蜜的笑脸展现在我眼前。

  看样子她这几个月过得很不错,胖了些,脸色也比上次看到她的时候红润,我的视线停在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欣慰地一笑,看来她已经过上了她一直希冀过上的生活。

  是不是每个女人都像田妮一样渴望做母亲?是不是每个母亲都会像她那样爱自己的孩子?我想起幼时,每天早上醒来,我总是躺在自己的小床上,闭着眼睛,装成睡熟的样子,在心里期待着母亲轻轻的脚步声在我的屋里响起,听着她轻手轻脚地推开我房间的窗户,然后轻声唤我起床,而我却总是发出“唔唔”的赖床声,跟她撒娇。

  原来家是那么温暖的地方,如果时间不会流失,如果人不会长大,如果我们可以选择自己最喜欢的年龄来生活,这世界该是多么美好?有时候,我有些怀疑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些年经历的一切,全都是假的,我其实还活在年少时赖在床上听母亲唤我起床的时光里。这样想着,我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突然涌起的那股冲动,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当母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的那一刻,我的喉咙竟有些发堵:“妈……”

  “琳琳啊?”母亲的声音有丝诧异,“什么事?”

  “妈……”我紧紧地握着话筒,不让自己的手颤抖,“我很想您……”

  “你没事吧?”母亲疑惑地问,“无缘无故的打电话做什么?区话费很贵呢。”

  我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儿:“妈妈,我辞职了,想回家住几天。”

  “你又失业了?”母亲的声音扬高了,她还没有能适应我这一年来经常变换工作的状况,“琳琳,你怎么搞的?每份工作都做不长性……”

  “妈……”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为什么每次与母亲的对话,到最后都会变成这样的结局,“您别说这些了好不好?我累了,我就想回家休息几天。”

  “可你这说回来就回来的……”母亲顿了顿,为难地说,“家里哪有住处……”

  “没有住处?”我微微一愕,父亲的生意也许没有早几年那么兴旺,但房产却还有好几处,市内的几套住宅虽然全都租给别人了,可是二老现在在郊县住的房子,楼上楼下加起来有两百多平米,八九个卧房,怎么会没有住处?

  “你跟琦琦常年累月都不在家,家里空着也是空着,我和你爸爸把空着的房间都租出去了。”母亲解释,顿了顿,又说,“骆琳,你回来做什么呢?既然辞了职,就应该马上去找工作。本来你就是不做事,我跟你爸爸也不是养不起你,可是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可以整天无所事事地混日子……”

  “行了妈妈,我知道了。”我再也听不进母亲那些冷漠的斥责,猛地挂了电话,心里骤然一酸,说来说去,就是害怕我回来吃闲饭吧?可是我在家里的时候,几时断过每月固定交纳的生活费了?想不到即便是如此,我仍然是二老心中甩不掉的包袱,自己竟也如此天真,还真以为家是个温暖的,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颤抖着手,点了一支烟,我望着窗外发呆。这个城市的天空总是蒙着污秽的烟雾,我前两天在报纸上看到,重庆城市上空笼罩着的灰蒙蒙的烟雾其实已经不再是早年间的雾,而是各种工业废尘,空气污染的程度已相当严重。可是,尽管如此,我仍然热爱着这个灰蒙蒙的城市,然而,这里却无我的容身之地。

  闭上眼睛,我深吸了一口气。田妮仍在浏览器上微笑着看我,我猛地站起来,丢了烟头,关上笔记本,开始收拾行李。到了机场我给晨晨打了个电话,说要去看田妮,请她过两天再跟我的双亲知会一声,我是再也不想给他们打电话了。

  ④我没有通知田妮,径直杀到了她家,准备给她一个惊喜。

  “骆琳?你怎么来了?怎么不通知我去接你?”开门后见到是我,田妮惊是够惊了,却未必见得欢喜。

  “怎么?好像不太高兴看到我?”我踏进屋内,跌坐到沙发上,见她手里拿着皮包,“你要出去?”

  还没来得及回答我,田妮的电话响了。她听了电话后,神情忐忑地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对电话那头说了声“知道了”,便匆忙收线。

  “有事?”我看了看她不太自然的表情,随口说,“你忙你的好了,我先睡一觉,等你晚上回来再说。”

  “骆琳……”她急忙叫住我,“先把行李放进去,你跟我走。”

  “去哪儿?”我皱了皱眉,伸了个懒腰,随手拿起一个抱枕,“你让我休息一下行不行?我累死了,哪儿都不想去。”

  “如果你不想以后再来后悔,还是跟我一起去吧。”田妮顿了顿,说出这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这件事是跟你有关的。”

  “什么事?”我愕然,在深圳,还有什么事会跟我有关?而且会有关到让我以后有可能后悔?

  “骆琳,有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说……”田妮犹豫了一下,坐到我身边,一脸严肃,“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我不应该代替你来决定你自己的事……”

  “嗯?”我看着她认真的表情,有些好笑,“什么事这么严肃?你说好了……该不是你想找我借钱吧?”

  她“噗哧”一声笑了,又气得不行,转过头狠狠地白了我一眼,“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不是听着吗?”我看着她,似笑非笑地,“你说吧。”

  她看着我满不在乎的眼睛,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呃……是林,你不知道,林这两年一直在……”

  “他的事我不想知道。”我皱了皱眉,站了起来。田妮这是怎么了,她还不知道我不想再跟这孩子有什么牵扯了吗?

  “骆琳!”田妮拉住我的手,把我重新拉回沙发上,“你听我把话说完好吗?”

  “我不认为你的话说完了能改变什么……”我气冲冲地说,望着田妮期待的眼神,顿时泄了气,无奈地叹道,“好了好了你说吧。”

  “林这两年一直在吸毒。”田妮一口气说完这句话,松开我的手。

  “吸毒?”我猛地笑了,“你开什么玩笑?”

  再没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了,我望着田妮的眼睛,想寻找到一丝说谎的痕迹,可是没有,田妮只是用一种担忧的眼神默默地看着我,微笑从我的唇角逸去,我怔怔地看她:“真的?”

  “真的。”她点点头,垂下眼睫,“本来上次你过来的时候,就想告诉你了,可是看你对林的消息好像很淡漠的样子,我想……你也许不太喜欢再跟林有什么瓜葛,所以就忍着没说。”

  “那你现在又为何要说?”我气恼地瞪着她,“既然你知道我不喜欢再跟他有牵扯,你就该一直忍着。”

  “可是他这次有可能会死!”田妮见我脸色微变,急忙一迭声地说,“刚刚他的朋友打电话来,说他发作时拿着空针管往身上扎,现在送进医院了,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吧?再怎么说,你们以前总也好过的……”

  “以前以前,以前的事,难道要我记一辈子不成?”我怒嚷,人的一生中总有些事是有意义,而有些事是无意义的,为什么老是有人跳出来强调我们必须随时随地记得那些我们一直想遗忘的无意义的事?

  “骆琳……”田妮知道我是真的怒了,抬起美丽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我看了一眼她楚楚可怜的神情,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吧。”

  田妮骤然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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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17 02:22:16 |只看该作者
正文  第二十七章

  ①在去医院的路上,田妮跟我说了林这几年的情况,于是知道他已经被家人扫地出门,他也早已不工作了,整日里跟着一群粉友厮混,为了买白粉他四处找亲友借钱,借不到了就偷,就骗,把自己搞得声名狼藉,亲友们看到他不是骂就是躲。我越听越心惊,头隐隐地痛了,我捂住额头,不敢相信林竟堕落到这般地步。
  到了医院,有个清瘦的男孩迎了上来:“田妮!”

  “喜成,林在哪里?”田妮抓住他的手,“有没有事?”

  “在里面,已经没事了。对不起,我实在是没有钱,否则不会麻烦你……”那个叫喜成的男孩子红着脸对田妮嗫嚅,他的年龄不见得多大,神情羞涩,五官却是罕见的俊美,毫不亚于当年的林。

  “瞧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先带骆琳进去,我去交钱。”田妮把我推向那个男孩,自己急急忙忙地跑了。

  “骆琳?”男孩的脸骤然变色,抬起苍白的脸直勾勾地看着我,“你就是骆琳?”

  “你认识我?”我望着张年轻的脸,虽然苍白,但却并不憔悴,颓废,无精打采,看起来不应该是瘾君子。

  立即有些暗责自己的小人之心,难道林的朋友一定会是些瘾君子?

  “认识林的人,哪个不知道你骆琳的大名。”他冷哼一声,不再理我,径直向前走去。

  我怔了怔,诧异他恶劣的态度,却无暇理会,只紧跟在他身后。他走得很快,沉默着,像是发泄什么似的,脚步迈得很大,我得小跑着才跟得上他的速度,直到他在一张靠在走廊边的临时病床边停下脚步,我喘了口气,目光落到病床上,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把田妮以前对我说的“长高了,也长壮了”之类的话完全抛诸脑后,我仍是不敢相信,那个躺在雪白的被单下,脸色铁青,瘦得就像一具骷髅,毫无生命力的躯体,就是林。

  哪还有一丝当年的影子?记忆中那个年轻、倔强、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男孩子的脸,渐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缓缓浮到我的眼前,与面前这张紧闭着双眼,毫无生气的脸重叠,我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睡去的林,一动也不动。

  咬紧了嘴唇,我脊背发寒,却说不出一句话。喜成坐到床边,握着林苍白的手,定定地凝视着他。我微微一怔,心里突然涌出一种怪怪的感觉。他看林的眼神,太奇怪了,竟像是——燃着灼热的火苗儿。

  “喜成?”我站到他面前,犹豫了一下,“你是叫喜成没错吧?”

  他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对我的问题置若罔闻。“哎……”我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肩膀,却被他猛地拂开,他站起来,一脸铁青地冲我低嚷,“你别碰我!”

  我吓得倒退一步,跌坐到林的病床上。

  “我讨厌女人,警告你最好别碰我!”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带着无比厌恶的神情,咬牙切齿地说,“你别坐在林的床上,起来!”

  我赶紧站起来,靠到墙角,这男孩显然不像在与我说笑。看我站起来,他不再理我,又坐回林的病床前,脸上的戾气骤然消失。

  他为何……这般讨厌我?如果仅仅是因为知道我和林之间的过去?这也太于理不合了。我疑惑地看着他温柔地注视着林的表情,那种温柔,就像是凝望着深爱的恋人,难道……我悚然一惊,为自己刚刚才涌上来的那个猜测感到震惊。

  “你到底是讨厌女人,还是讨厌我?”我紧紧地盯着他,发出试探。

  他蓦地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看着我,像是知道我心底的猜测,少年的眼里闪过一丝嘲弄,“你想知道什么?”

  我被他的态度惹火了,没人是生来受他的气的,我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你有什么是不能让人知道的?”

  他毫不动气,默默地看了我半晌,他俊朗的脸上居然带起了一抹微笑:“我讨厌女人,也讨厌你。”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我沉默,冷静地与他的眼睛对峙。

  “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爱着一个人……而那个人爱你。”他的眼中出现疯狂而清醒的光芒,“以前我不明白林为什么那么爱你,看到你之后,我明白了。”

  我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了,“你……你……喜成……”

  “对的,我爱林。”少年的眼睛澄澈黑亮,我从没见过比他的双眼更澄澈的眼睛,“如果这就是你要知道的。”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不是没有见过同性恋者,交游广阔的晨晨有好几个有别于大多数人性别取向的朋友,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像喜成这样的同性恋者。我仔细看着他俊朗却没有表情的脸,觉得自己完全不了解这个少年的想法。

  他的眼光飘忽起来,我看着这个神情疯狂的少年,奇怪的,居然不害怕。不过是一个为了无望的爱而痛苦焚烧的少年,跟我们何尝又有两样?或许他反而比很多人更值得信任和依靠。

  “因为你可以帮林。”他凄然一笑,“惟有你才可以……才可以帮林。”

  “我能做什么?”我淡淡地看着他,“我并不是上帝。”

  “对林来说,你就是他的上帝。”喜成转过头,望着沉睡的林,“你是带给他信心和力量惟一的希望,只要你肯帮他,他就可以……”

  “对不起,我不可以。”我打断他的话,我不能轻易答应喜成的请求,我很清楚他的意思,也很清楚如果答应他帮助林,我必须付出什么。林要的是我的爱,我所剩无多的爱,可是那些爱,我从来不是留给他的。

  “你说什么……”喜成猛地回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不可以?”

  “没有任何人能帮他,只有他自己。”我冷漠地说,“我们能帮的,只是替他联系一个好一点儿的戒毒所,如果他不戒毒,谁也帮不了他。”

  “你……你怎么会是这样绝情的女人?”喜成瞪着我,却无法反驳我的话。

  我沉默不语。喜成还想说什么,突然看到田妮匆匆忙忙地跑回来,立即住了口。到底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先前被拒之门外的林立即就被安排进了病房,喜成将田妮拉到一边,有些紧张又有些赧然:“林若醒了,你不要告诉他是我打电话来麻烦你的……”

  “我明白的,你放心好了。”田妮安抚地拍拍他的手。

  我诧异地看着二人:“为什么不要告诉他?”

  喜成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搬了凳子坐到病床边,望着林发呆,理也不理我。我疑惑地望了田妮一眼,田妮把我唤出病房,细声说:“林若知道喜成打电话叫我来付的钱,肯定会生他的气的。”

  “为何?找朋友帮忙,有什么不对的?”我更是不解,还有些气愤,“再说了他有什么权利对帮助他的朋友生气?这孩子怎么还是这样的脾气……”

  “骆琳!”田妮打断我,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对林总是如此苛责?”

  我呆住:“你说什么?”

  “你为何还不明白?”田妮定定地看着我,“林不肯麻烦我,就因为我是你的好朋友。他染上毒瘾这么久,找无数人借过钱,骗过钱,可是却从来没有向我开过口,因为他不想让你知道他现在这个样子……”

  我怔怔地望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也许真的有许多许多的缺点,但是他也真的爱你。”田妮一针见血地道,“比起这个来,那些缺点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世上又有哪个人是完美无缺的呢?你可以不爱他,可是你为什么不能对一个深爱你的男孩子宽容一点儿呢?还是你就是因为知道他爱你,所以才有恃无恐地践踏他的感情……”

  “住口!”我捂住耳朵,发出恐怖的尖叫,“你住口!”

  我是如此恐惧。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或是我潜意识里一直回避着不愿去想的问题,被田妮赤裸裸的揭开。人的劣根性竟是如此丑陋,是这样吗?真是这样吗?难道真是因为我潜意识里明白林对我的感情,所以才对他如此挑剔?

  “对不起……”田妮想是觉得自己的语气重了,“我口不择言了……”

  “呵……你又何尝有说错?”我骆琳,从来都不若皮相伪装出的那般良善,我从来都是一个残忍的,善于利用和算计的女人。虽然我不乐于承认,可是我的所作所为,无不显示出我是那样容易嫉妒和精于报复。

  “趁这个机会好好解决你跟林之间的事。”田妮顿了顿,突然有些伤感,“骆琳,这个世界上真正爱我们的人,有多少呢?”

  我明白田妮的意思,可是我如何承受得起林的感情?

  “骆琳?”田妮看我发呆,推了推我,语气有些紧张,“你没事吧?”

  “没有。”我回过神,冷了神情,“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为我的事情竟一直在麻烦你。”

  “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田妮白了我一眼,“这里已经没事了,先回去吧,明天我们再过来。”

  我望向病房,喜成像刚才一样坐在林的床边痴望着。我对田妮点了点头。

  ②回到家里,田妮拿了一套备用的钥匙给我:“你短期内怕是也不会回重庆,我家的钥匙给你,出入会方便一点。”

  我虚弱地笑笑,接过钥匙,我无法拒绝田妮的好意。今天若不是有她,我还真有些头大,“谢谢你,田妮。”

  田妮摇摇头:“你打算怎么办?”

  “帮我联系戒毒所,尽快送林去戒毒。”我望着她,坚决地说,“我还有一些积蓄,不过不知道够不够,先跟你借一点儿,以后还你。”

  “行啦,钱的问题你别担心,林也算是我的朋友,别说这样的话。”田妮微微一笑,不无担忧地说,“只不过,林未必肯去。”

  “哪还依得他肯不肯?”我冷笑,“绑也绑了去。”

  “你的性格还是这么强硬。”田妮微笑着摇了摇头,“去冲凉换衣服,我老公在外面订了位子,替你接风。”

  “不用了,我不想吃东西。”今天的事让我一点胃口都没有,我站起来,往洗漱间里走,“你跟你老公出去二人世界吧。”

  “不吃东西怎么行?”田妮拉住我,看到我疲倦的表情,她松开手,“好吧,那你冲完凉就好好休息。”

  洗完澡出来,田妮已经出去了。我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半天,我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笔记本。

  我像是突然有了许多灵感,一个又一个的片断接踵而至,就像一颗颗珠子,陆陆续续不间断地涌来,我只需要拿着针线就可以把它们穿起来,毫不费力,以前缺失的一些情节,仿佛也连贯了,我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地一口气写下去,到天亮的时候,竟写了三万字。

  我听到客厅有些轻微的声响,想是田妮已经起床了,果然,隔了一会儿,她就在外面敲门:“骆琳,起来了没有?吃早餐了。”

  “起来了。”保存了文稿,我关上笔记本,走出房间,只见到田妮一个人在客厅,“你先生上班了?”

  “嗯。”田妮走进餐厅,坐到餐桌旁,“尝尝我的手艺。”

  餐桌上有两份西式早餐,面包、火腿、煎蛋、牛奶,看起来倒也像模像样。

  “呵!长出息了。”我取笑,以前田妮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用叉子把煎蛋翻了翻,“不错嘛,练习了多久?”

  “得,你别笑我。”田妮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不太喜欢吃西式的早餐,将就一下,我就只会做这些个现成的,热热就可以吃了。什么时候你做皮蛋瘦肉粥让我解解馋,你知道我有多久没吃了?外面卖的始终没你做的味道好,好怀念啊……”

  皮蛋瘦肉粥是我最爱吃的粥,也是我的拿手好活儿,田妮一直十分喜欢,我微笑着点头:“明天早上做给你吃。”

  “嗯。”田妮咬了一口面包,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已经联系了戒毒所,今天就可以把林送过去。”

  我点点头,将果酱抹在面包上,没有说话,田妮忐忑地看我:“骆琳,你有把握劝服林去吗?”

  我放下面包,抬起头望着田妮:“我对他没有义务。田妮,如果他自己都不愿意救自己,我们也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田妮怔了怔,不再说话。沉默地吃完早餐,我们赶到医院,林已经醒了,看到我的时候,他怔了怔:“我在做梦吗?”

  喜成和田妮退了出去,我坐下来,淡淡地笑:“你还没有睡够吗?”

  “不是做梦吗?”林轻轻伸出手,碰了碰我的手,像被惊吓住了似的飞快弹开,又小心翼翼地向前试探,“真的是你吗?”

  那样的惶恐和不确定,我的心蓦地一软,任他抓紧我的手:“是我。”

  “阿琳……”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狂喜,挣扎着抬起身子,一迭声地问,“你怎么会来?你怎么会来看我?你怎么知道我……”

  我望着他,不出声。他蓦然收声,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骤然苍白。垂下眼睫,林在我的注视下瑟缩了,“我让你失望了……”

  “你让很多人失望。”我淡淡地说,“不止是我。”

  “我……”林闭上眼睛,眼角滑出一行眼泪,“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我不想对他多作苛责,“你准备一直这样下去吗?”

  “我能怎么办?”林睁开眼睛,垂头丧气地看着我,“我已经完了,我还能做什么?”

  “你是已经完了。”我冷笑,站起来甩开他的手,“连自己能做什么都不知道。”

  “阿琳……”他猛地抓住我,惶恐万状,“你别离开我,你别离开我,我爱你……”

  “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低下头,抓住他的手臂,将衣袖往上一推,那条扎满密密麻麻针孔的手臂刺眼地横在我们眼前,我淡淡地嘲笑,“有能力爱我吗?”

  “我……”我的讥笑令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懒得理他又羞又愧的样子,我冷冷地说,“是男人的话,就别说空话,去戒毒吧!”

  “如果我去戒毒,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林抬起眼,紧紧地盯着我。

  “这是两回事。”真可笑,竟然跟我谈条件?

  “你答应不离开我,我就去。”林固执地,一点儿也没有查觉到自己的可笑,“不然我不去。”

  竟威胁我?这孩子真是一点也没摸到我的脾气,还说什么爱我?我几乎笑起来,真是滑稽透顶:“你去不去,跟我没有一点关系。林,你不要搞错了,没人对你有义务,只有你才能对你自己负责。”

  嗤!跟我谈条件?你还不够筹码。我冷哼一声,毅然决然地拿开他的手,转身向门外走。手刚伸向门把,林就在身后慌张地大叫:“骆琳你别走,我去我去!”

  我停下脚步,冷冷地扯了一下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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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17 02:24:04 |只看该作者
正文  第二十八章

  ①强制戒毒疗程的时间对于正常人来说,并不太久,可是对吸毒者来说,也许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我庆幸我没有看到林发作的样子,否则我可能会对他产生更多的厌恶。真的,这次见他,竟连一点儿美好的东西都回忆不起来,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足不出户,谢绝了田妮欲拉我四处散心的好意,每天都呆在屋里写《珠子》,我没有给安然打电话,我的手机一直关着,他也不能打给我,我答应了给他时间,我答应了等他,那么,下次再见到他的时候,就是一切问题迎刃而解的时候。

  “骆琳,明天林就出院了。”田妮在我面前晃悠了半天,坐到我对面。

  “嗯。”我心不在焉地应她,手指继续在键盘上飞快地跳跃。《珠子》差不多到了结尾的时候了,可是那个结局我写了几次都不满意,每次都是写好了又删掉,仿佛在潜意识里,我根本不认同这样的结局。田妮拿开我的笔记本,不满地说,“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去接他吗?”

  “有必要吗?”我懒洋洋地靠到沙发上,“难道你以为我还会跟他有什么?”

  “话不是这样说,我觉得你跟林之间有很大的问题,你虽然对他没什么了,可是他还很爱你。”田妮望着我,“你准备怎么办?”

  “我没想过。”我老实地回答,田妮瞪大了眼,正准备开口,门铃响了,她站起来,走出我的房间,一边埋怨我,“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我微笑着拉过笔记本,继续打字,一会儿,田妮在客厅叫我,“骆琳,有客人找你。”

  找我?我怔了怔,谁会到田妮家里来找我?

  我一头雾水地走出房间,一个修长的男人站在客厅,正微笑着接过田妮递上的茶杯,放到茶几上。我站住了,有点反应不过来地扶住了门框,那男人闻声转过头来,静静地与我对视。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却燃烧着火焰,我在那熊熊大火中看到自己也同样苍白的脸。谁也没有说话,天与地都在我们的对视中化为虚无,像是两个星球相撞的刹那,有惊天动地般的震撼与爆发!

  我的肩膀轻轻颤抖起来,男人发现了,沙哑地呼唤出声:“骆琳!”

  我奔了过去,投进了他的怀里,他紧紧地揽住了我,我的全身剧烈地颤抖,呵安然,这一见,才知道相思早已痛入骨髓,我的唇饥渴地寻着了他的,两唇相触的那一瞬间,眼泪迅速淹没了我的睫毛,向下滚落。他的脸触到我脸上的泪痕,浑身一颤,揽着我的手臂用力地箍紧:“骆琳,我来了,我来了……”

  “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田妮戏谑的语声从身旁传来,令我昏乱而沸腾的头脑猛地清醒。我回过头,看到田妮暧昧的微笑,哦老天,我把头埋进安然的怀里,脸上立即火辣辣地燃烧起来。

  “骆琳,你是不是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呀?”田妮的声音带着强忍的笑意,我回过头,白了她一眼,“去!”

  田妮得意洋洋地一笑,大模大样地坐到沙发上,对着安然招招手,“坐下来坐下来,抱得那么紧累不累啊?”

  我瞪了田妮一眼,安然却不以为忤,反而微笑着搂着我,神情自若地坐到沙发上,田妮端起茶杯,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然后斜着眼睛打量安然,用那种老佛爷对小李子说话的语气开始盘问:“你叫什么来着?”

  “安然。”安然微微一笑,“安静的安,然后的然。”

  “嗯。”田妮点点头,继续拖长了声音,“多大啦?”

  “三十二。”安然居然坐得端端正正的,老老实实地回答田妮的问题。

  我狠狠的瞪着田妮,那变态女人却理都不理我,继续阴阳怪气地玩她的游戏:“做什么的?”

  “记者。”安然一本正经地配合着。

  “哦?”田妮点点头,又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家里有几口人啊……”

  不等安然回答,我“嗖”地一下站起来,一把端开田妮手里的茶杯,把她从沙发上拖起来:“你玩够了没有?出去出去,去找你老公玩儿去。”

  “喂喂喂,你别太过分啦……”田妮被我连拉带拖地推到门口,又好气又好笑,“这是我的家耶,你竟然赶我出门?”

  “没听过有个成语叫‘雀’占‘鸠’巢?”我毫不留情将她推出门外,“晚饭之前不准回来。”

  “喂,我是鸠还是你是鸠呀?有没有搞错?你这个女人,重色轻友不说还强辞夺理……”我不理她的聒噪,毫不犹豫地将门关上,田妮在门外把门拍得“怦怦”乱响,“死女人,我的包,把我的包拿出来啦……”

  安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微笑着看我和田妮的争吵,我对他不好意思地一笑,拿了田妮的包,迅速打开门塞到她手里,田妮趁机抵住门,低声取笑:“骆琳,你真不够意思,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告诉我,看我晚上回来怎么收拾你。”

  “等你真的收拾了我再说吧。”我微微一笑,掰开她扶在门框上的手指。

  “怪不得你不肯接受林,原来是心有所属了?”田妮缩回手,做恍然状。

  “你错了,田妮,不管有没有他,我都不会接受林。”我淡淡一笑,推开田妮,“咔嚓”一声锁上门。

  ②转过身,我背靠着门,迎上安然沧桑的眼睛。

  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凝视对方,安然慢慢张开双臂,我走过去,轻轻靠在他的胸前,他揽紧我。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抬起头,望着他轻声喃喃。

  我知道他一定已经解决好他的事,不然他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安然没吭声,嘴唇轻轻落了下来,我闭上眼睛。他的唇在我的眼皮上轻轻一触就离开了,我睁开眼,安然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要想找到你,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我好像是怎么也翻不出你的五指山,是么?”我微笑着望他。

  “错了,翻不出五指山的人不是你——”安然温柔地揽着我,轻声反驳,“是我。”

  我的心突然就变得又绵又软,“奶奶和Angel好吗?”

  “好,她们都很想你。”安然轻轻点头。

  “呃……”我舔了舔唇,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骆琳,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安然抬起我的脸,温柔地凝视我,“你是想知道我是否已经解决楚妍的事,对吗?”

  难道不应该吗?害我伤心、担心了那么久,就不允许我早点放下心来吗?“那你到底说不说呢?”

  “我已经跟楚妍说好了。”安然拥紧我,透了一口气,“她同意离婚。”

  “是真的?”尽管已经能猜测到这样的结局,喜悦的眼泪仍是不听指挥、不受控制地泛滥了,“是真的吗?……”

  “是真的!是真的!”安然凝望着我,突然紧紧地、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慎重地、肯定地大声说,“你知道吗?楚妍一点头,我立即迫不及待地飞来见你,骆琳,我要跟你结婚,我恨不得马上跟你结婚!”

  “安然……”我的声音发颤,心被莫名而来的巨大喜悦涨得满满的。安然,这值得我用全部感情去爱的男人,终于将成为我的丈夫,我的终身伴侣,我从未想过,“结婚”两个字原来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可以令一个人登上幸福的顶峰。

  我们下了楼,手牵着手在街头慢慢地闲逛,从福华三路走到福华四路,再从福华四路走到滨河大道,我的心都被那种叫做幸福的感觉塞得满满的,我感到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事物都是那么美好,甚至觉得那些一路跟着我们扭着不放,要我们买花的小孩儿也没平时那么令人讨厌,安然甚至在他们那里买了几朵花给我。拿着那些焉头搭脑的玫瑰,我们微笑着,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不时回过头来凝视对方,就这样傻乎乎地来来回回地走着,直到华灯初上。

  “饿了没有?”安然在一家酒楼外停下脚步,转过头看我,“吃了饭我再送你回去,你还得跟你的朋友交待‘罪行’。”

  “才不要理她。”我“噗哧”一声笑了,“今晚回去会不得安宁的,我不要回去。”

  “我要怎么理解你这句话?”他沧桑的眼中盛满了一种可以令人毫不犹豫跳下万丈深渊的柔情,我坦然地迎上他的视线,“你说呢?一个爱你而你又爱她的女人对你说晚上不要回家,你要怎么理解?”

  “你真的——决定了?”他沉声问。

  “是!”我坚定地,义无反顾地点头,“我决定了,在我的心准备好接受你的时候,就决定了。”

  “那么……”他舔舔嘴唇,慎重地点了点头,“就是今天,我们开始!”

  我掏出手机,给田妮打了一个电话,不理会她在电话那头叽哩呱啦如同连珠炮般的严重抗议,我捉黠地挂断电话,把她那些“老实交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叫嚣掐断在耳边。

  抬起头,迎上安然温柔的眼睛,我微笑着,关机。

  是的,就是今天,我们开始!

  “这幸福,是不是来得太轻而易举了?”刚刚从令人晕眩的高潮下来,我贪婪地搂着安然光滑的身子,舍不得放开,我爱极了这种光洁的皮肤贴在一起的感觉,“太轻易得到的东西,人们总是不会珍惜。”

  “你觉得轻易?”安然笑着呵我的痒,“没良心的小东西,就知道折磨我,你可知道要赢得你这颗固执又骄傲的心我要花多少时间跟心血?”

  “这是值得的。”我笑着躲开,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把心血跟时间投资到我身上,你一定不会赔本。”

  “是吗?”安然的眼里闪烁着动情的光芒,“那我要再好好检查一下。”

  他笑着又想搂抱我,我敏捷地避开,被他猛扑过来,压在身下,在床上挣扎了半天,我的双腿裸露在被子外面,安然拉过被子帮我盖上,突然发现我大腿根部刺着一朵染成朱红色的玫瑰花,他伸出手好奇地抚摸了一下那朵花,我的身子紧张地一哆嗦,全身立即僵住了。

  “怎么做了朵刺青在这里?”安然感觉出我身体的僵硬,温柔地抱住我,轻轻舔吻着我雪白的颈脖。

  我的身体微微发颤,女人要在身上刺青自有她们的道理。曾几何时,这朵玫瑰是我错爱过的男人占有我的印鉴,但现在它已经失去了印鉴的作用,仅仅是一朵花而已。

  “关于这朵花,我并不打算作任何隐瞒。”我吸了口气,身体在安然的爱抚中慢慢放松下来,“它代表着一段无法消除的痛苦回忆,这朵玫瑰不再具有任何意义,只是一段耻辱回忆的标志。”

  过去的痛苦如同烙印一样难以消除,我们只能慢慢将它们忘却,而且,这种忘却不仅仅是忘记自己的过去,还包括忘却对方的,只有这样,今后我们才可能重新拥有新的生活。

  “每个人都有他们的过去,不用强迫自己把不愿意说的事告诉任何人。”安然没有刨根问底地追问这朵花的来历,凝望着我的深邃黑眸闪动着理解与信任的光芒,“等到你觉得说出来,自己不会再感到受伤的时候,我会洗耳恭听的,现在么……我的耳朵没空。”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他的理解反而让我觉得很难过,一种无法消除的标记竟然留在自己身上。我的额头轻轻靠在安然的胸前,刺青的玫瑰花随着身体的动作不断晃动,在我的两条腿之间闪着淡淡的光采。他的大手抚上我的腿,手指在即将触到那朵玫瑰的瞬间,我不自主地收回了双腿。安然知趣地抬起头,我闭上眼,寻上他的唇,两只舌尖碰在一起。

  “我想去掉它。”我的手抚摸着安然宽阔的肩头,发出轻轻的呻吟。

  “傻瓜,很难的……”他俯下头,轻轻地吻了吻我腿上的玫瑰,我的心一颤。我知道,他是想给我那痛苦的,如今又是两人共同需要忘却的过去一个安慰。

  “是呵,很难……”我无力地松开腿,朱红色的玫瑰刺青在淡淡的灯光下暴露无遗。

  ③我决定跟安然一起回重庆,第二天早上,安然送我回田妮家收拾东西。

  打开门,我愣住,林和喜成竟然在田妮家里。看到我进来,三个人的神色各异,林兴奋地站起来,冲到我面前:“阿琳,我出院了……”

  没想到林竟会到田妮家来找我,我压下心中的不悦,疑惑的眼神落到田妮身上,见田妮不自在地苦笑,恍然记起她昨天说过,林今天出院。他的脸比半个月之前胖了些,我淡淡地点头微笑,“恭喜你!”

  “我没有叫你失望……”他喜悦的声音突然顿住,疑惑地看着跟着我进门的安然,“这是……”

  是该彻底解决我和林之间的问题的时候了,我转过头看了安然一眼,微笑着把他介绍给林,“这是安然,我的男朋友。”

  林的脸在瞬间变得惨白,“男朋友?”

  “是的!”我淡淡地微笑着,保持着淡漠的语气,镇定地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脸。

  “那林算什么?”喜成从沙发上猛地站起来,冲到我面前,他的脸竟也跟林一样苍白,“如果他是你的男朋友,那林算什么?你心里到底把林当成什么?……”

  “喜成!别说了!”林厉声喝止喜成对我的质问,他的脸惨白以后又涨红。喜成生气地转过头瞪着林,“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她你是为了她才去戒毒,为了她才能把戒毒疗程撑下来……”

  “住口!”林猛地推了喜成一掌,一张脸涨得通红,“我叫你住口。”

  “不说清楚她怎么会知道你有多爱她……”他狂怒的声音被林的一记措手不及的耳光打断,喜成不敢置信瞪着林,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掉头冲出门去。

  “喜成……”田妮失措地想追出去,被林唤住,“田妮,不用追他。”

  “我们回避一下好吗?”安然低下头轻声对我说,“你们好好谈谈。”

  “不用了。”我摇摇头,啼笑皆非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林,你没有告诉喜成,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他所想的那么复杂么?”

  “对不起。”他垂着头,声音有一丝暗哑,“我代喜成跟你道歉。田妮,今天给你添麻烦了,我先走了。”

  不等我们出声,他立即就向门外走去,几年不见,他已经不复当年的纯真,可是任性自私,却是一点儿没变,我急忙唤住他,“林!”

  他转过头,一丝喜悦闪过他的眼睛,我吸了口气,应该跟他告别了,“我明天就回重庆了。”

  他的脸白了一下,立即恢复如常,像是一点也不意外地点点头,竟对我挤出一丝微笑,“一路顺风,我可能不来送你了。”

  “嗯。谢谢。”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面对他这样平静的反应,我竟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骆琳……”田妮看林关上门,轻声地说,“早上林和喜成过来,我本来想跟你说一声的,可是一直打不通你的手机……”

  “我没开机。”我在沙发上坐下来,转过头看着安然,歉然地说,“不好意思,让你看到这么可笑的事……”

  安然轻轻摇了摇头,坐到我身边,“我才要抱歉,你有事我却帮不上忙。”

  我微微一笑,靠在他怀里,累得一句话也不想说,田妮走过来,坐到我对面的沙发上,“骆琳,明天真的要回去吗?”

  “嗯。”我点点头,抬起眼看了她一眼,正式将安然介绍给她,发生这样的事之后,田妮也丧失了戏弄我和安然的兴致,“那等会儿去逛逛商场,给家里人买点礼物回去。”

  我疲惫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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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17 02:37:13 |只看该作者
随着一声『玉皇大帝到』,从天上掉下一滴甘露正好落在你的嘴唇上!
你在恍惚中看见了1两黄金。

正文  第二十九章

  ①中午,竟意外地接到林打来的电话。
  田妮把话筒递给我,站在我身边忐忑不安,“有话好好说,别又说冲起来了。”

  我对她安抚地笑笑,接过电话,“林?有事?”

  “今天上午的事很抱歉。”林的声音含着一丝歉意,“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不是已经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我微微一笑,“没事了。”

  “阿琳……”林顿了顿,迟疑地说,“我们还是朋友吗。”

  我怔了怔,没有出声,他接着说下去,“你别误会,我没有那种想法,我只是想我们还能不能做普通朋友……”

  我松了一口气,林终于想通了,“当然。”

  “你明天一走,也许以后很难再见了,阿琳,我想再见见你。好吗?”林的声音平静得出奇,透着诚恳,竟让我无力拒绝。

  “好吧,什么时候?”既然他已经想通了,再见他也没有什么关系,也许,大家还真能做普通朋友。

  “就现在吧,我在老地方等你。”林挂了电话。

  老地方?我怔了怔,想起原来公司附近的天桥,以前林经常坐在那里等我。挂了电话,迎上田妮和安然担心的眼神,我微笑着安抚他们,“没事,他只是想在我走之前见我一面,听他的语气,应该已经想通了。”

  “我们送你去。”田妮拉紧了我的手。

  我点点头,知道他们不放心我。驱车来到跟林约好的天桥底下,我下了车,低下头看向他俩,“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吧,我自己上去。”

  一步一步地步上阶梯,我走上天桥,看见林手里捧着一大束黄玫瑰,低着头坐在天桥的栏杆上。我慢慢走到他面前,轻声招呼,“嗨。”

  “你来了?”他抬起脸,一脸温柔的微笑,“送给你的。”

  他把玫瑰递到我面前,我微笑着接过,捧到鼻子面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沁人心脾的花香,这孩子竟还记得我喜欢黄玫瑰,“谢谢。”

  “我知道你最喜欢黄玫瑰,可是以前却从来没有给你买过。”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这样任性的男孩子,怪不得没有女孩儿喜欢。”

  “谁说的?以前公司很多女同事喜欢你的。”我用玩笑带过他的话,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我还记得那个统计小姐阿柳,写了好多情书给你,每一封都用很漂亮的信纸和信封包起来,好有心思……”

  “你不要再说那个阿柳了,我被她吓得请了好几天假,连班都不敢上。”林笑起来,“还害得被大飞在老板面前告我一状……”

  我也微笑起来,“哎,说起大飞,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他说要节约用电,不准大家在宿舍煮东西吃,跑来把员工宿舍把所有的电饭煲都收走了,害我回去找不到……”

  “怎么不记得,你好厉害呀,一听说是大飞收走了电饭煲,就气势汹汹地跑去找他拿回来,哪知道他把门锁住,说钥匙在老板那里,你一听就火了,一脚把门踹开,拿了电饭煲就走,把大飞气得鼻子都歪了。你知道不知道,当时我们全都佩服得你五体投地。”林大笑起来,肩膀一抽一抽的,身子在栏杆上晃来晃去,动得很夸张。

  那时候的骆琳多么年少气盛,全身锋芒毕露,哪像现在,早已经被生活打磨得无棱无角,我微笑起来,拉了拉林的袖子,“你下来说吧,坐在栏杆上很危险的。”

  林顺势握住了我的手,有些动情地说,“阿琳,你还是很关心我的,是吗?”

  得寸进尺了,我有些不悦地抽出手,淡淡地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还有什么打算?你不在我身边,我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快乐。”林望着我,呼吸突然有丝急促,“阿琳,我们真的不可以重新来过吗?”

  我沉默了,目光落到天桥下面,我看见安然倚在田妮的车旁抬起头看着我,虽然隔得很远,但我似乎依然能看到他脸上的浅笑。太阳很大,照在汽车的窗玻璃上,反射出令人目眩的金光。我对他微微一笑。

  “我们不可能了,林。”我望着桥下的安然,轻声说,“一段感情结束了就是结束了,人应该向前看,不能总是活在回忆里,何况当初,我们甚至谈不上是在恋爱。”

  “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如果给我一个重头再来的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林的表情很诚恳,“我再不会像以前一样自私任性……”

  我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很累,是一种跟他纠缠不清的疲惫感,“林,你以后会遇到真心爱你的人的。”

  我突然想起了喜成,那个深爱着林的男孩子,不知道林知道不知道喜成对他的感情?林淡淡地一笑,有些不在意地说,“谁知道那会是哪一天?也许直到我死了,也不会遇到那样一个人。”

  我无法回答林的话,只是望着天桥底下沉默。林顺着我的目光,转过头看到站在天桥底下的安然,他回过头,猛地抓紧了我的手,“阿琳,我真的一点儿机会也没有了吗?我们以前不是也有过很多快乐的日子……”

  “是苦中作乐吧?”我皱了皱眉,挣扎着抽出被他捏得发疼的手,心里有些不快,“该说的我都说了,如果你只是要跟我说这些,那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对不起。”林点了点头,忽地笑了,“阿琳,你一点儿都没变,你的性格还是那么强硬,只要是你决定了的事,谁都不能改变。哪怕你的决定错了,也只会强忍着,宁流血不流泪。”

  这孩子,也不能说不了解我,只是,了解和接受,和适应,是两回事。我微微一笑,“我一直是个固执的家伙,不值得你这么记挂着。”

  “你的确是个固执的家伙。”林的声音有一丝感伤,“我从来没有见你哭过,阿琳,你真的从来没有为你的决定后悔过吗?你真的宁肯流血,也不流泪吗?”

  我怔了怔,心突然有些不安,“说这些做什么?不早了,我应该回去了。”

  林轻轻点点头,伸出手,从我抱在怀里的那束花里掐下一朵玫瑰,望着它展开一抹奇怪的微笑,“阿琳,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我为流一滴眼泪?”

  我的心奇怪地一跳,心中那份不安的感觉迅速地扩大,“林?……”

  林望着我,微微一笑,松开手,那朵玫瑰掉到地上,我下意识地看向地上那朵沾上灰尘的黄玫瑰,听到耳边传来林温柔得有如耳语的声音,“骆琳,我爱你!”

  我抬起头,看见他张开手向后倒去,我看着他从天桥上慢慢滑落,坠向空中,他仰着脸,始终微笑着看着我,在行人惊惶失措的尖叫声和我目瞪口呆的注视中一点一点地向着地面下坠、下坠、下坠……

  “咚!”

  天桥下的马路轻尘飞扬,四溅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我的眼睛,我的眼前一黑,意识在顷刻间四分五裂。

  ②我躺了一下午,醒来时日薄西山,奇怪的,本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绚烂晚霞烧红了半边的天空。

  我是被外面的喧哗声吵醒的,我没有立即睁开眼睛,只听到有人在房间外面尖声叫嚷着,“我要问她,我要问清楚……”然后又有个另外的声音,“你别这样,骆琳还在昏迷,她还没有醒……”

  我侧耳细听,分辩出是田妮和喜成的声音,一会儿,房间外面安静下来,大概喜成已经被田妮劝走。我睁开眼睛,看向四周,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被褥,是医院的病房。安然站在窗前,凝望着窗外绚丽的晚霞。

  像是感应到我的注视,安然猛地回过头,见我睁着眼睛看着他,安然惊喜地冲过来,抓住我的手,“骆琳,你醒了……”

  “林呢?”我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问。

  “他……”安然迟疑地看着我,沉默了。我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淡淡地问,“他死了?”

  “送到医院已经迟了。”安然忐忑地看着我,“骆琳,人死不能复生……”

  “知道了。”我闭上眼睛,将手从他手里抽出,“对不起,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骆琳,你没事吧?”安然看着我冷静的表情,担忧地问。

  “没事。”我翻了个身,“我很累,我还想睡。”

  “有两个警察在外面等着做笔录。”安然知道我不想再继续这场谈话。

  我睁开眼睛,“叫他们进来吧。”

  笔录问得很详细,甚至刨根问底地追问到了数年以前。回首前尘,宛如梦一场。呵……好长好长的噩梦,我差一点儿都醒不过来。我的眼前不断闪现着林坠下天桥的前一分钟浮在脸上的那一抹微笑,我难以理解他在那一刻奇怪的微笑,也许他就是在那一瞬间决定要往下坠,他把下坠,作为我们之间的一种结束。

  他在下坠之前,心里有没有经历过一番挣扎?这一场猎捕的游戏终于结束,原以为不爱的人才能得到胜利,原来不是。林才是最终的胜利者,尽管这胜利者,已经无法享受胜利的乐趣。我没有去火葬场看林最后一眼,因为我不想再看见他脸上自始至终保持着的那抹古怪的微笑。林,竟然选择这样的方式,作为对我的报复,他要我永远都记得他下坠前的那一抹微笑。

  那是胜利者的微笑。

  我在医院的病床上睡过了最后的假期,然后和安然回到重庆。我没有住到安然的家里去,而是收拾了东西,住到了杨那里。我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宛如一具行尸走肉,我不想上网,不想写小说,不想看电视,不想听音乐,不想上街,不想跟朋友见面。我没有情绪,没有脾气,甚至对安然离婚的事都不再担心、不再着急、不再紧张,仿佛这世界的任何事,任何人,都不再跟我有关系。每天每天,我都躺在床上睡觉,从清晨睡到日暮,爬起来吃一碗泡面,然后再从日暮睡到清晨。

  “问题到底在哪里?”安然看着我颓废的样子,一次又一次心痛地追问,从我们回来之后,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神情一天比一天疲惫。

  问题在我身上!我只是微笑着,懒洋洋地望着他,却沉默不语。呵安然,我知道我对你很残忍、很不公平,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解决。

  我的心仿佛没有跟我在一起,可是我不知道把它遗失在了哪里,我找不着,也懒得花力气去找。晨晨来看过我,老涂来看过我,甚至连小庄也来看过我,我一味客气地微笑着,冷静、自制、理智,不管是晨晨和老涂的温柔劝慰或是小庄冷言嘲讽,都在心里激不起一丝涟漪。

  直到有一天,一个陌生的女子的电话把我从梦中唤醒,我疑惑地拿着听筒,有些不明白自己听到了些什么,那个女子说,“我是楚妍。我可以见你吗?骆小姐。”

  约了见面,她穿了一身白,哀戚得像是丧服。但是却映得她肤白赛雪,唇若涂朱,虽然她根本没化妆。

  我刹那间无法呼吸,所谓清艳……原来清艳……就是这种样子。

  “我不能……跟安然离婚。”她带着凄楚的微笑,“我爱他。”

  “爱?”我冷笑,嘴角浮出残忍的嘲弄,“你不是更爱安然的好朋友吗?”

  我毫不诧异——我的心态竟然产生了如此冷酷的变化,我居然丧失了同情别人的能力!如果我可以对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都那么残忍,更何况一个与我无关的女人!

  “我曾经以为自己是爱他的。”楚妍的脸色苍白了一下,“我对尔杰,只是一种对梦想的崇拜,他的经历充满了传奇的色彩,可以令所有对那种神秘的生活充满向往的女人着迷,我一直以为我是爱他的。可是,梦想和现实,是两回事,那些传奇的经历,从另一个层面来说,也代表着艰苦的生活,恶劣的条件,危险的环境,那些,是我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它们就那么突然地摆在我的面前,让我措手不及……”

  “就是说,你受不了苦了,所以还是觉得能够提供给你安逸生活的男人更值得你去爱?”这世上竟然还有比我更自私的女人!我轻轻搅拌着咖啡杯里黑褐色的液体,唇角微微一扬。如果什么事都可以没有一点责任地做了就算了,这世上哪还会有令人后悔的事?当初你既然已经做了抉择,今天就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就像——我得为林的死负责!他下坠前的那一抹微笑,是令我背负一生的十字架。我不知道我要用多少时间,才可以把自己被禁锢的心从牢笼里拯救出来。也许,这一生都不能。

  “骆小姐!”楚妍难堪地垂下头,“我不完全是因为这样,才回到安然身边,我是真的认清了自己的内心,经历了那么多事,我才知道我最爱的人其实是安然……”

  “安然也这样认为吗?”我淡淡地打断她。

  “所以,我才来找你。”她急切地,猛然抓紧我的手,“安然说他爱你,他要跟你结婚。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对不起他的事,可是我们一家人也曾经有过很多快乐的日子,我们还有一个女儿……”

  “我以为你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女儿了。”我冷淡地抽出自己的手,嘲笑。

  “我怎么会忘呢?我这四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我到底是她的母亲啊。”楚妍脸上的尴尬飞快地一闪而逝,“我听安然说你很疼琪琪,那你忍心让琪琪没有妈妈吗?”

  “即使你跟安然离了婚,你依然是Angel的母亲,”我冷漠地打断她,“这是谁都不能改变的事实。”

  “可是我希望能跟我的女儿和丈夫一起生活,我真的很爱他们,没有他们我会活不下去。”楚妍哀求着,“骆小姐,安然一直催着我办离婚手续,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来找你……”

  “那是你的事,我帮不了你。”竟有这么难缠的女人,怪不得最近没有听安然再提起离婚的事,怪不得他的脸色那么苍白神色那么疲惫,我还以为那是因为我的关系,多么自以为是的女人!想来他要撇清跟楚妍的关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呵我可怜的安然,我不但一点儿忙也帮不上,还一味地给你添烦增乱。

  “你可以,只要你肯离开安然。”楚妍继续哀求着,“骆小姐,你行行好,你帮帮我,放了安然吧,你还年轻,你还可以找到更好的男人。”

  “即使我可以,我有什么理由帮你?我有什么理由为了你牺牲我的幸福!”我头痛地打断她,真好笑,这女人到底在说什么?她有什么立场和资格来做这样的请求,当初她离开安然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今天?

  “可是你的幸福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楚妍瞪大了眼睛,她的脸还是那么美丽,可是我却觉得那美丽的面具底下,隐藏着我和安然都触探不到的狰狞。

  “你又怎么不是把你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我冷嗤,笑话!竟然恶人先告状?安奶奶果然是没有看错,楚妍的性格,岂止是与小庄相像?我或许能容忍小庄的胡闹,却无法容忍楚妍的无理!小庄予她,不过小巫而已!

  “看起来……”楚妍叹了口气,“我们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了,是吗?”

  我微微一笑,不语。并不是只有你才懂得捍卫自己的感情,每个女人在这方面都拥有天才般的资质。

  “那么,我告诉你,我死也不会离婚的。”楚妍带着坚定的神情,毅然绝决地说,“即使是我死了,我依然是安太太。”

  死?又是死?我忍不住笑起来,从心底不断涌生出的好笑的感觉,令我大笑出声。

  谁都来威胁我!林威胁我!现在竟然连这个丧失了立场的女人也来威胁我!我不停地笑,不停地笑,在楚妍惊诧的目光中,笑出眼泪。

  “那你就去死吧!”我站起来,微笑着,一字一字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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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章

  ①我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来了精神,回家去洗了个澡,换了套漂亮的衣服,去超市买了些菜,然后我给安然打电话,叫他来超市门口接我。
  安然驱车而来时,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惊喜,“骆琳……”

  “我休息够了,今天给你和Angel做一顿好吃的。”我微笑着,举了举手里的菜。

  “你忘了今天是周六了?”安然微笑着接过我手里的袋子,“琪琪在她奶奶那边。”

  “那你还吃不吃呢?”我歪着头看他。

  “你别想赖啊,我们两个好难得才有时间单独在一起。”安然将菜放进车里,转过头看着我,“真的休息够了?”

  他是想问我,心底的伤痛是不是完全好了?我微微一笑。不、不,林的报复是一个可怕的噩梦,也许我以后的每天晚上仍会梦见他微笑着下坠的样子。可是,我的路,要自己走下去,不管前方是不是荆棘密布。

  “真的休息够了。”我环上他的腰,闭上眼睛,“安然,我爱你。”

  如果有什么,让我们一起来面对,如果我自己都过得不快乐,又怎么管得了别人快不快乐?这个世界,谁也救不了谁,我们只能自己救自己。呵安然,抱紧我,让我窒息,帮我把痛苦的一切都忘记!只要我们相爱,这世上就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只要你心里有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我将再不寂寞。

  乌黑的头发散在床单,雪白的裸身在他的臂弯。手指滑行过他结实的胸膛,我俯在安然的身上忘情地拥吻爱抚,仿佛只有这样激烈的爱怜才可以将这世界上令人痛苦的一切驱逐。呵安然,让我忘记一切!拜托你!所有的一切!很久很久以来,我仿佛都生活在地狱里,时刻忍受着痛苦的煎熬,直到如今也不能摆脱这种困境,而现在,沉浸在这令人癫狂的时刻,我才觉得自己重新获得了自由。

  “安然……”空气浑浊起来,两个人的呼吸像瞬间引爆炸弹的引信,我贪婪地感受着身体深处不断传来的那一团又一团令人发狂的爆炸,厚重的窗帘也掩不住我迷醉的呼喊。闭上眼睛,让感官全部张开,享受着肌肉痉挛时无比的快感。在这个没有月光的夜晚,我癫狂着,却也只能癫狂着。

  眼角滑出一滴眼泪,安然停下动作,大拇指轻柔地抚着我柔软的脸颊,替我拭过眼角的泪水,“我在这里。”

  我委屈地哭了起来,安然紧紧地将我抱在怀里,却不再出声,只轻轻地啄吻着我的脸,像是怕弄碎了我,纤长的手指温柔的梳过我柔软的头发。我在他的怀里轻轻颤抖,他的怀抱像是天使张开的洁白羽翼,温暖了我的身与心。呵安然,抱紧我,请不要离开我,我其实并不坚强,我是那样敏感和容易受伤,既然你抓住了我,抱紧了我,就不要再松开!

  我的手机响起了“欢乐颂”,在床头柜上闪着五颜六色的光,我伏在安然身上,长发散在他的胸前,一动不动,安然抬了抬身子,立即被我压紧,“嗯……别动……”

  “你的电话。”他温柔的声音透着笑意。

  “别去管它。”我闭着眼睛跟他撒娇,“你别动……”

  “傻瓜……”安然的下巴揉着我头顶的发,“我又不会消失。”

  我抬起头,幽幽地看着他乌黑的眼睛,“我真怕眼前的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明天一觉醒来,什么都会消失,我甚至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

  “尽说傻话……”安然笑起来,伸手将床头柜上仍在不停聒噪的手机取过来,递到我的手里,“先接电话吧,这么不依不挠的,兴许是有急事儿。”

  黑暗中,感应器的灯光光怪陆离,我微笑着接通电话,“喂?”

  “骆小姐!”竟是楚妍?

  “是你?”我的全身一僵,诧异她竟然这个时候打来电话。

  “今天有一句话,忘了告诉你。”楚妍的声音在黑暗里听来无比诡异。

  “你还想说什么?”感觉到我僵硬,安然有些诧异地轻拍我的背。

  “我想跟你说,即使安然口口声声说爱你,可是我敢说,他心里仍然有我,只要我有事,他一定会陪在我身边。”她不等我出声,猛地挂了电话,措手不及的我只听到耳边传来“嘟——嘟——”的盲音。

  “喂,喂喂……”我的心里莫名地感到一丝不安,为了她那种诡异的语气。

  “骆琳,什么事?”安然疑惑地看着我。

  应该告诉他吗?如果楚妍召唤他,他是不是真的会立即抛下我,飞奔而去?我望着他的眼睛,我怎么敢试?怎么敢?

  “没事。”我关机,将电话塞到枕头底下,“打错电话了。”

  “那睡觉吧,这么晚了……”他放松下来,一伸手,将我整个拥在怀里,一会儿就传来了平稳的呼吸。我靠着他的胸膛,倾听他稳健的心跳,思绪却纷乱如潮,没有一丝睡意。楚妍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抬起头,凝望着黑暗中安然安详的睡脸。安然,你对楚妍,真的完全放下了吗?我好不容易才从断垣残壁的生活里重建自己的一切,但我如今拥有的,会不会只是一场镜花水月?不,我的心不能再陷落在从前那些恐怖的经历里,我不能让你知道楚妍找过我,我不允许有任何一丝可能会影响你决定的事情发生。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我翻到楚妍的电话,略一犹豫,将那个号码从手机里删除。

  ②辗转反侧半宿,我伏在安然身上渐渐睡去,却整晚做着稀奇古怪的梦,一直睡得不踏实,安然起床的时候我就醒了,却闭着眼睛,躺着不动,直到他猛地拉开窗帘,让清晨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爬满了整个房间。

  “懒猫,起床了。”他跳上床,呵我的痒。

  “不要啦。”我笑着躲他伸过来的手,“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有我这么一个大帅哥躺在你旁边,你怎么睡得着?”他瞪大眼,仿佛我问了一个极可笑的问题。

  我几欲绝倒,大笑出声,“你也算帅哥?拜托,让我笑一下。”

  “不准笑!”他眼里含着笑,手继续在我身上使坏,我笑得差一点喘不过气,“不笑了……呵呵,救命啊……拜托……你饶了我吧……”

  他停下动作,温柔地看着我,他的目光渐渐燃烧起来,深邃的眼睛里有赤裸的欲望。空气湿润起来,两个人的身体像瞬间相吸的磁铁,他缓缓地低下头,灼热的双唇印到我的唇上。

  呵安然……我闭上眼睛,手臂环绕上他脊背,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他炽热的唇下轻颤,我揽紧他,吻着他,似乎怕他会突然消失,在一种迷乱恍惚的状态下,我感觉我环绕的不再是一个躯体,而是整个世界。

  再起来时已是十点,我站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这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小鸟的叫声似乎特别嘹亮,云似乎特别的高,天似乎特别的蓝,阳光似乎也特别的耀眼。安然轻轻地走过来,从背后环住我的腰,把头埋进我的头发里,“饿了没有?我去给你弄东西吃。”

  “好饿。”我笑着点点头,在他的怀抱里回过身,双手揽上他的脖子,“你给我做?那我要吃两个煎蛋,两条火腿肠,三片面包,一个苹果,还要一大杯牛奶……”

  “呵,你吃得下那么多吗?”安然俯下脸,鼻尖亲昵地擦了擦我的鼻尖,“你不怕长成大肥婆?”

  “我饿得能吃下一头牛。”我对他做了个鬼脸,顶着他的额头,“我长成大肥婆你是不是就嫌弃我?”

  “我巴不得能把你再养胖一点儿……”见我诧异的挑起了眉,安然笑着松开揽紧我腰的手,“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会有别的男人来把你抢走!”

  原来如此!我又好气又好笑地捶了他一下,“去,瞎说什么哪?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他笑着躲开,逃到客厅,我追出去揍他,被他抓紧了双手,一起跌到沙发上。“放开我……”我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笑着抬起眼与他四目相瞩。他的眼里含着笑,温柔地注视着我,随后,他的唇轻轻地落下来,在我的耳边移动,热热的气息像电流般通过我的全身,我颤抖着,浑身发热而悸动,他的头往上渐移,嘴唇和我胶合在一起。

  “老天……”良久良久,他抬起头来,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这样下去我们今天只好呆在床上度过了。”

  “噗哧!”我猛地笑出声,沙发旁边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我推推他,“别闹了,快去接电话。”

  他微笑着,轻轻啄了啄我的唇瓣,放开我,抓过电话,“喂?”

  对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听筒从他的手中滑落下去,他呆呆地坐着,像是傻了一般,眸中一片空白。

  “安然?”他的脸色好难看,我不安地蹲下身,“发生什么事了?”

  他不语,不动,仿佛完全看不见我,脸色死灰。我疑惑地拿起掉在他身上的听筒,电话那头只剩下令人心慌的盲音。我挂了电话,担忧地握住他微微发颤的手,“安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别这样,你别吓我……”

  他的目光慢慢地转到我的脸上,静静地盯了我半天,竟好像认不得我。他的眼里是一片废墟残垣,完全没有光彩的死寂。我吓坏了,抓紧他冰冷的手,放柔了声音,“你到底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别闷在心里,告诉我,让我们一起来面对和解决,好吗?”

  他摇摇头,再摇摇头,嘴唇紧抿着,嘴角的肌肉神经质地抖动,“楚妍自杀了。”

  我屏住呼吸,机伶伶地打了个寒噤。但我不敢相信,楚妍不该是那种女子,那样一个自私的,爱自己胜于爱其他任何人的女人,谁能想到她会自杀呢?我一直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己,“她死了?”

  他摇摇头,失去光彩的黑眸渐渐浮起水雾,“在——急救中心,她的家人说她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她想见琪琪。”

  急救中心?我疑惑地看着安然,既然楚妍已经脱离了危险,他为何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似的?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安然,你对楚妍,到底怀着一份什么样的感情?“没事了就好,你不用这么担心。”

  “你不知道。”他烦躁地打断我,“她最近的情绪一直很不稳定,她家里人说她今天早上起来又哭又闹,吃了一大瓶安眠药。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为办手续的事经常催逼她。”

  又哭又闹,吃了一大瓶安眠药?我在心里冷笑,有些明白了,有哪个存心想死的人会当着别人吃安眠药?这出闹剧,不过是想阻挠安然离婚的手段罢了,楚妍也算是痴人了,竟然会用伤害自己的方法来挽救自己的婚姻,换成是我,绝对做不出来。

  连我都能醒觉的问题,安然竟然没有发现,他竟连——正常的思维能力都丧失了么?难道楚妍的影响力竟如此巨大,足以令他神不守舍、方寸俱乱?我迟疑着,“那——你不去医院看她吗?”

  他仿佛回过神来,抓了茶几上的钥匙就向门外冲去,我怔了怔,跟着他跑下楼,只见到他已经迅速关上车门,驱车离开。“安然,你没换睡衣……”我跟在车后追了几步,他却像是没有听见,车子如箭离弦般飞驰而去。

  我喘着粗气,凝望着绝尘而去的汽车,心中翻腾着难以忍受的疼痛。楚妍是对的,安然心里还有她,只要她有事,他一定会陪在她身边。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他的情绪却仍然被楚妍控制着,在接电话之前和之后,安然的反应完全像是两个人,我终于明白楚妍昨天晚上打电话来跟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问题不在楚妍那里,问题不在于楚妍耍了些什么手段,问题的症结,其实是在安然的身上,是在他根本就不可能放得下楚妍,是在他的心里,楚妍还是排在第一位,不管他在嘴上说是多么的爱我。

  明白这个事实的那一刹那,我无力地蹲下身,瞬间崩溃了最后的信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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