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 （欢迎宗宗回家）

数到七就死

      "来点什么吧。"艾迪的父亲转过身来，看着我，似乎在努力搜索着什么。艾迪的影子？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件事——真的，只是件事，在这儿很平常，我不知道还能用其他的什么词来形容，否则一切都会走样的——会给艾迪家带来什么，即便如此，生活还是会继续下去，穿过那间书房来到后花园便可以看到的法国梧桐树仍旧会在三个月后掉光叶子，每日的《华盛顿邮报》也照样会在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准时砸在肮脏的门上。可我确实对艾迪父亲的反应喘不过气来，你知道他不是在演戏，我确信他没有在掩饰什么。即使这件事足以把一个胆小的家伙弄到哥伦比亚精神治疗中心去。
      我也看着他，七十岁已经化作点点褐斑肆无忌惮地爬满了他左半边脸。午后的阳光透过那扇破旧的百叶窗照在他的肩上。隐隐约约中，一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噢，天哪，他已经死了！该死的，我本该料到没有谁可以接受这个事实。我仿佛看到了两天后艾迪的葬礼上又多了一副棺材。
     "孩子，来点什么？"艾迪的父亲一动不动地站着，终于又轻轻地问了一句。  
     "哦，谢谢。我想来杯澄汁吧。"我忽然回过神来，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迟钝地要了我并不想要的东西。
      他看着我，用那双漂亮的淡绿色的眼睛看着我。我们之间的角色似乎完全倒了个，他反而会来安慰我：孩子，这不是你的错。也许他真的这么认为。
     "艾迪也很喜欢喝这个。"他拉开了冰箱的门，上面贴满了许多超人的图片，甚至还有一张发黄的照片，那是艾迪最喜欢的滚石乐队。我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发疯似地拣破瓶子卖钱，只是为了从一个小眼睛的男人手上换来两张据说是滚石乐队巡回演唱会的门票而最终才明白那无非是可以用来打折的过期购物券。
      我盯着桌上刚打开的饮料，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就像一个杀人狂在肢解了十几具尸体后却可以干净地清理现场，怎么也找不到证据。
      "艾迪是个很不错的人。"过了很久我才说出这么一句，就这么一句。  

      自从艾迪死后，我已经是第二次做同一个梦了。或许这不算是梦了，在这种影像中我永远也找不出任何虚幻的东西。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在回忆两天前的那件事，而不是做梦。像刻在玄武岩上的古文字，永远以这种形式存在下去。
      那天是布什以微弱优势击败戈尔当选总统的前一天，没有任何预兆，也从没改变什么，即便发生了这件事后，也没能扭转竞选的局面。我穿过两个街区就看见艾迪站在门口往信箱里掏什么东西，他的眼睛也很好，他父亲总说没让他去参加国家射击队是种错误。但这样的遗憾不会持续多久了，几秒钟后什么都将结束，而什么都将重新开始。就像一个刚会蹒跚走路的小家伙突然跌了一跤，撞得眼冒金星，却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艾迪看到了我，微笑着，像从前那样。他的手臂往上微微动了动，我猜他大概想和我打招呼，或许只是要把信取出来，总之一切都不重要了，没有任何人会想到他将要做什么动作。一个错开的片段强行打乱了它，如同磁带正在抒情地唱着："不要说你爱我"却突然卡带了。我只是看到艾迪的头像电脑的屏幕保护图案般变化着，呈现出异常的形态来，接着便消散了，什么也没有了，许许多多的红点闪现着，就像独立日金门大桥上放的焰火那样。事后有人听到一阵巨响，把那辆停在附近的丰田车的挡风玻璃震坏了。我没有注意到这些，我只是看着艾迪像丹麦的那尊被人盗走头部的美人鱼雕像，接着便收到命令般地瘫在了地上。红色在黑色的肌肤上总是显得特别刺眼。但这些丝毫打动不了那帮坐在警车里喝咖啡的蠢货，他们只是在文件夹里草草地划上几笔：一次偶然的枪击事件。
   
      葬礼的那天下着雨，来的人很少。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盯着那块墓碑，上面刚凿好的字母间还残留着少许的粉尘：艾迪（1968--2001） 我的孩子，将来也是。
      我想我们上次在艾迪的生日晚会上见过面。巧妙的生活，每个人都走着自己的那条路，谁也不会想到，有时两条路在草草地交叉之后又会在另一个地点重新交汇。放着棺材的墓穴基本上被潮湿的泥土填满了，只要那个驼背的教堂司事再把表层的土弄平就可以了。我想如果在以前哪怕就一个星期前艾迪的父亲绝不会相信自己会在这么糟糕的天气里，穿着那件掉线的大衣来到这种鬼地方聆听泥土硬邦邦地砸在自己儿子棺材上的声音。或许他本可以在今天和儿子一起待在充满爆米花、洋葱圈气味的电影院里看《怪物史莱克》的。谁又能说清楚生活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呢？
     我的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刚刚丧事公司的两个傻瓜吵得不可开交的刺耳声仍在空气中飘荡。"你知道，亨瑞，他应该这么躺，和过去的那些死人一样！""不行，你这头猪，你不是瞎子，他的脑袋全被爆掉了，我们×××要调整他的姿势！""不！不！你听我说......"  
     我把撑着的伞移开一条视线，艾迪的父亲还是老样子，双手插兜。和往常一样，盯着那块墓碑如同盯着墙上的招聘广告。
     我们开着车来到了皇后大街。我把车停在了菲尔牛排馆的门口。
    "我要两份嫩的。"我和艾迪的父亲异口同声，随后我们同时笑了起来，连泪水都笑了出来，笑得那样苍白，笑得那样无奈。店里的伙计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到底是什么让我们切斯底里。但我们的确需要放松一下了。这就是生活，没有人会扶着你走，学着自己走路吧，你不再是小孩子了...

宗宗

那图很是喜欢。。。只是高挽的发髻有些落寞的凄凉。。。
看不到五官的女子总是美丽的。。。
一张洋溢着三十年代旧上海味道乱世之中的图。。。


小七。。。我已经能够自己行走。。。。谢谢。。。。

pansiyin

掩面 但自由已走

心已灰 意已冷

。。。。。。

很仔细地看完了。。。

感觉宗宗版主 是个肚子里有墨水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