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的房客

落魄狭

那天,我到小区的房屋中介去登记租房信息,正巧碰到一对进城打工的乡下夫妻。
听说我有房子出租,男人便把我拉到一边,问我可不可以直接带他们去看房,如果看着合适,就马上交钱,这样就省了100元的中介费。男人面色黝黑,西北口音,女人在一旁看着我,满脸的诚恳。我带他们上楼,结果他们对房子很满意,立刻签了租房协议,交了租金。
夫妇俩好像很关心水,不断地问我供水情况。我就拧开水龙头,为他们演示一下。两个人看着汩汩流出的自来水,脸上涌动着兴奋。男人急忙关了水龙头,说:这样流,太可惜了。看他认真的样子,我笑着说:“不要紧的,这是老房子,没有安水表,每月不管用多少水,都只收固定的6元水费。”
房子租出去的第二天。我正在上班,忽然接到一个电话,西北口音,是那男房客打来的。他说了半天,我才弄明白,原来是卫生间马桶的阀门关不严,有小股的水日夜流淌不断。我告诉他:“不要管了,流多少都不会多收你一分钱的。而且水不断流着,卫生间里还不会有异味。”男人停顿一下说:“不,和钱没有关系,只是看着那水总流着,太可惜了。”接下来,我又耐心地“开导”了他一番,才挂了电话。这天傍晚,我下班刚到家里,男人又打来了电话,说的还是水的事。他说白天已找了修理工来修那马桶,但是修理工告诉他,马桶太老了,修不了,必须换新的才能止住水。他试探着问我:“可不可以换个马桶?”我很不耐烦,拒绝了他的要求,并从心底涌上一种憎恶来。
男人再没有打电话来。不觉快一年过去了。房子租期将满的那天,我去看房子,收回钥匙。我在检查房内的设施时,突然发现卫生间里的马桶竟然换了新的。男人看我一脸惊讶,笑着说:“花几十块钱,是小事,换了,水就不会白白流掉了。”男人告诉我,他的家乡常年缺水,那里的人把水看得比油还珍贵,谁要是浪费一点水,就是天大的罪过。所以,当他们发现卫生间里的长流水后,就觉得很不自在,白天干活时会惦记着,晚上回来躺在床上,一想着那水,就难以入睡。最后,他们决定自己出钱,买一个新马桶。
那天,站在这对乡下夫妇面前,我再也找不到一点都市人的优越,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乖乖地聆听着大人的教诲。因为，在他们的“愚不可及”中，有一种闪亮的东西，让人既惭愧又敬畏。